“如何问起这个?”
沈胭娇疑惑问道,“你是不是也喜欢他的书?”
顾南章:“……”
曾经喜欢,眼下是一点也不喜欢。
“沈三,”
顾南章顿了顿,盯着沈胭娇带着寒气又问道,“你也真是处心积虑,你以为,那傅明霈是见你一面便是你能笼络的?”
说着又是气急反笑,“那日见面你与他说了些什么?那旧馆你买来能做什么?打着我的名头很好使么?你这是——”
大约是察觉到自己说的太急,竟一时失态到了这般地步,他暗暗吸了一口气,撑着一脸寒色,才又缓缓说出下半句,“你情急到了这般地步么?”
他还没死呢。
“你说什么?”
沈胭娇听楞了,不由一迭声问道,“谁?你说我与谁见了面?傅明霈?你说的是那个傅明霈么?”
与傅明霈见面?
她竟与傅明霈见过面?!
再定神想一想顾南章说的,又想起那日喝茶时,那旧馆的主人说是姓傅……
天。
那人竟然就是当世名士傅明霈?
那人还邀了阿柳有空去他家里下棋呢。
刚还愁着阿柳的书馆要是开了,缺少当世名流给捧场的名头……那人真要是傅明霈,那,那,那岂不是就可以拜求到他头上了?
“你再说一遍,”
沈胭娇又惊又喜,只觉得天大一个福分掉在了头上,没忍住一把抓住了顾南章的胳臂,连连又问道,“你说我那日见的那人就是那位傅先生?真是傅明霈么?你莫要哄我——快说呀!”
这下轮到顾南章一个愣怔了。
他看出沈胭娇的惊喜不是装出来的,那透出眼底的惊喜比夏日的阳光还耀眼,顾南章顿时觉得,他似乎方才那些言行,像是戏台上的小丑,莫名在这女人跟前唱了个醋汉无理取闹的一出戏。
真真是斯文扫地。
他从不是这般轻浮浅薄之人,今日今时却屡屡犯蠢。
“不对,”
就在顾南章正愣怔时,沈胭娇又想到了什么,疑惑看向他道,“你如何知道我见了谁?你看到了?那日你也在附近?之前为何没听你说起?”
她一连串的疑惑,又将顾南章问的微微一顿。
“那日太学里有宴席会文,”
顾南章面无表情道,“宴席设在附近,凭窗看过去,恰巧看到你们罢了,不然呢?”
好在这时沈胭娇心里正欢喜,顾不得多问什么,只是问他,有没有看错,那人是不是真的是傅明霈。
“自然是,”
顾南章眼底依旧像是平静无波,“太学里若水堂的太学生,大多都见过这位先生。”
傅明霈如今名士,他这后辈,一向说起傅明霈时,也会尊一声先生。
“真是他啊,”
沈胭娇欢喜不尽,拿着扇子双手虚虚合十道,“万万没有想到,我也有和当世名士能同在一席吃茶闲聊的时候——”
这说出来谁能信呢?
真真是天大的运气。
顾南章神色却有点复杂。
“那你见他,只是为了买那处旧馆开书馆?”
顾南章沉声问了一句。
“那是自然,阿柳要开一个书馆,”
沈胭娇脸上带着喜色解释道,“万万没想到,那旧馆主人是傅先生——那傅先生真是风姿过人,怕是那云中的仙鹤才能比及他的风采。”
正说着,这时候之前顾南章的那些话,才一点点被她回过味来。
“不是,”
回过味来后沈胭娇满眼讶异,“你以为我见他是为了什么?我笼络他……我又情急什么?”
顾南章:“……”
“你笼络他不就是为了开书馆么?”
顾南章强撑住一片平静,“我是说,你做事如此情急,对于笼络当朝名士来说,有些太过急功近利了。”
沈胭娇觉得他这次说的还算在理,点了点头道:“我若是知道那旧馆主人是傅先生,上一次见面必然的筹备,必然不会如此简薄——”
只有一壶清茶,且说的都是生意。
早知是他这般的世事通达之士,无论如何也要多请教些东西。
顾南章又平静问了阿柳如何要开书馆,又筹备到了哪一步等等,都略略问过,再一次确定,真的只是沈晏柳要开书馆。
之前野马一般奔腾失控的情绪,忽而缓缓沉定了了下来。
“那傅先生如今在京给二皇子做幕僚,”
顾南章默了默后缓缓又道,“事涉皇室,你行事要谨慎些,不谈朝中利弊,不语人后是非,只让阿柳以棋来拜,那傅先生必定更为亲和。”
既然阿柳能入了傅先生的眼,也是难得的缘分。
只是二皇子虽是日后登基的那位,但除了他信任的傅明霈等早年旧友或是幕僚之外,二皇子对于攀附投机的小人,向来极为厌弃。
上一次元宵后的上林宴,他借伤避开那次宴会,一来是避过其他皇子的示好,二来,是让冷眼关注上林宴的二皇子,不要看到他的身影。
不然,纷乱中,谁能避开无端的猜度呢?
沈晏松出身沈府,沈家并不算朝中旧贵,可英国公府等高爵之府的子弟们,却在有心人的关注中。
因此,不出现在那宴席上是最好的方式。
这一次,阿柳接触傅明霈,由于傅明霈如今还是二皇子身边的人,可惜他不能直接出面去带着阿柳造访这位高人……
不然,在二皇子眼中,他也便成了绕圈子巴结皇子幕僚、投机皇权的野心人。
在二皇子登基后,他身边一些的投机小人,也慢慢被清算出朝政中心,难得善终。
不过沈胭娇能想到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能为了幼弟这般打算,确也令他十分意外。
既然有关傅明霈的事,是个误会,那这次钱氏送人,或者她也另有想法,跟前世一般,先应了,再想法子撵人?
想到这里,顾南章眼底的冰意一点点缓缓化开。
“我懂,”
沈胭娇忙道,“你这话说的中肯,我又没什么歪心思,只是仰慕傅先生的才华,也为阿柳能得傅先生青眼相看罢了。”
顾南章听到她说到又没什么歪心思时,眼底透出一抹似笑非笑的意思。
“改日我再寻些书给你看,”
这时,顾南章静静道,“你既喜欢傅先生的书,那把他的文集也给你找来看看——”
沈胭娇笑着谢了。
顾南章平静地看着她,略一顿后,便说还有事先离开了辰石院。
一直等顾南章走了,沈胭娇摇了摇扇子,总觉得哪里似乎有点不对。
不是,顾南章不是先前在问钱氏接两个姑娘过来的事么?为何最后说了一通傅明霈的事便走了呢?
“姑娘,”
这时一旁一直没敢说话的宋嬷嬷,这才凑过来小声笑道,“恕老奴多嘴,怎么我瞧着姑爷似是不愿意让夫人接姑娘们过来呢?”
姑爷这么做,是为了她家姑娘吧?
怕不是姑爷面上虽淡淡的,可心里也是有她家姑娘的吧?
“应是觉得我自作主张,”
沈胭娇收回心神,笑了笑道,“毕竟是夫人送来的人……到底是不愿意留着那边的眼线。”
宋嬷嬷点了点头,这也是,可姑爷的脸上,似乎不仅仅是这些意思呢……只是她也不敢胡乱猜度。
这么想着,宋嬷嬷皱了皱眉:也不知这位夫人到底会送来什么性子的姑娘,好不好相处也最要紧。
……
此时这边正院正房内,钱氏也听了娘家那边递过来的信后,皱眉和身旁的刘嬷嬷商议着。
“之前寻的那个,听说性子乖巧,应能与沈氏相处融洽,”
钱氏琢磨道,“说是才寻的那个,容貌也是不差的,只是虽姓钱,可却是我一位堂哥的义女,那堂哥三年前出事没了,这孩子没了依靠,才千里迢迢投靠到了我大哥府上,因此也不知性子如何。”
“千里迢迢?”
刘嬷嬷疑惑道,“不是京畿人氏?”
钱氏娘家祖籍虽不在京城内,却属于京畿附近的胤州,因此虽说钱氏兄长由于生意奔波长年南北走动,在南北皆置有屋宅田产,但老宅却是在胤州这边的。
因此钱家的姑娘,口音上与京都没有多少分别,不至于进京来说话听辨艰难。
若是千里迢迢来的,不止口音,就连一些礼节之类只怕都有不同,进府里来万一出了差错,也会被人笑话。
“是啊,”
钱氏叹道,“我那位远房的堂兄,并不在中原这边做买卖,他生意是循着西北的路子,和北边、以及西域之类过来的商贾做些买卖——家是在西北平州的。”
说着又叹道,“估摸是那孩子没了父母,又无兄弟依傍,如今觉得寄人篱下,听了这个来京的机会,才想要到这里做个妾室。”
这孩子虽说有家族内帮衬,可毕竟没了父母根基,就算议亲,也要一个门当户对,男家也要看点资产丰简的,只怕只能低嫁也寻不到好的。
这么看来,还不如来这边府上,万一入了顾南章的眼,做个妾室,也算一世富贵无忧了。
她也是担心,这孩子过来,不知品性如何,别当不了妾室,又惹出祸端来,倒叫人笑话。
“想来应是不错,”
刘嬷嬷忖度道,“夫人兄长提到的,若是不成器,也不会送到这边给夫人添堵。”
夫人娘家在京中的权势依傍,就全在夫人这边了。因此她娘家兄长断不会想夫人不好,必定也是尽心尽力给荐过来的。
“倒也是,”
钱氏笑道,“我大哥做事,我还是放心的。回头给他们递信,早些将人送来吧——就说我这边已经都备好了。”
刘嬷嬷忙应了。
……
钱氏娘家说送人,虽说不算太遥远,可准备好一切再加送来路上的时间……这足足等了有半月。
这半月内,沈胭娇依旧每日晨昏定省,依旧是钱氏有空,会和钱氏说好一会子话,听钱氏说京城的这事那事,脸上一点不悦之色都看不到的。
钱氏心里越发觉得有些愧疚。
时不时就送她一些东西,吃的玩的用的……钱氏是一点也不心疼,手头松快地很。
沈胭娇听着京里的趣事乐呵着,又时不时拿着钱氏送的东西……一时间心里十分畅快欢喜。
“我与弟妹一起走罢,”
这一日问过安,世子夫人却顿住脚步等沈胭娇,“我正有话想与弟妹聊一聊。”
这几日她世安苑也很忙,静安侯府那边开始时不时有人过来,借着探望世子的由头,来向她施压。
为了应付静安侯府这些混人,她也是难得有闲了。
“大嫂叫我何事?”
沈胭娇随她一起出了正房,没外人的地方,沈胭娇笑问了一句,“玉哥儿如今睡梦还会魇到么?”
由于世子之前强行叫人将玉哥儿带走的事,玉哥儿受惊过度,虽然烧是早退了,可听世子夫人说,总是夜里是不是会梦魇,惊哭出声,很是叫人心疼。
“好些了,”
世子夫人笑道,“如今白日里逗他高兴多了,夜里他就睡得还算安稳。”
小孩子,忘性也大,多亲亲他逗逗他,也就慢慢慢慢将那些不好的事忘记了。
“我与你不是说这些,”
这时,世子夫人就在这边穿廊下顿住脚步,小声道,“我听闻母亲要接两位姑娘进府?还要住你那院子近旁?”
见沈胭娇含笑点头,世子夫人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你是不懂么?”
世子夫人以为她年轻才成亲不懂这些,忙好心提醒道,“夫人只怕是想给你夫君塞侍妾呢。”
当初她才嫁过来时,钱氏也有这个意思。
只是那时轮不到钱氏,不等钱氏行动,世子外家静安侯府就一个接一个将人送了进来。
加上世子原本身边的通房,世安苑内真是一片花红柳绿。
那时世子除了新婚,之后便常常夜宿在这些妾室屋里,等对这些妾室的新鲜劲过了,他便常常三五日不着家了。
“多谢大嫂好意提点,”
沈胭娇一笑,“不过无妨,大嫂不必太过为我担忧。”
世子夫人一脸无奈。
她以为沈胭娇是认定了不会失宠,可是这世上男人,哪见过几个专心专意的呢?
她们苏家都那般迂腐了,她父亲一样也有妾室,母亲也一样有时会觉得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