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在一旁看到了自家姑娘的神色,不由心里越发踏实:她家姑娘本就是个有主意的。
如今没了那种乖戾性子,也不再让她们去做些见不得人的小手脚。这日子过的,是一日比一日有了奔头。
这时沈胭娇才看了钱玉青给她送来的东西,见是一盒西域香,不由一笑。
“姑娘,这香的味道好浓烈啊,”
秋月见沈胭娇在看这香,没忍住也笑道,“从未见过这样的香呢。”
沈胭娇失笑。
这种西域香比一般西域香更为浓烈是真的,由于中原权贵都爱风雅含蓄,这种香即便难得,在市集上价也不算低,可当朝权贵家是极少用的。
但一些豪富的商贾之家,却有格外爱这些的。
这香味对她来说,也确实重了些,不过她倒是觉得,这香跟钱玉青这人倒是挺相配,颇有一种不羁桀骜之意。
“钱姑娘还说了,”
秋月又笑道,“叫姑娘记得每日都练一练那五禽戏,不要她不在姑娘身边,姑娘便偷懒不练了。”
沈胭娇笑道:“她倒是管的多,真心比教头师父还严呢,她才不过是搬到燕影院,说的像是要离开了似的——”
说到这里,她不由微微一顿。
过了年她是想着去庄子的,钱玉青又不打算给人作妾,钱氏只怕也不会多留她,估摸着一开春也要将人送回去了……
这么一别,不知何时才能见到这姑娘。
倒是有些舍不得。
……
这边正院内,钱氏见钱玉青过来,不由一笑:“哟,真难得啊——你还记得到我跟前来呢。”
一想到自己寻摸来的这两个姑娘,心里就堵了一口闷气。
“快过年了,”
钱玉青一点也不介意钱氏的态度,笑眯眯道,“来看看伯母……这是送伯母的年节礼,知道伯母是必定瞧不上这些的,也只是表一点心意。”
说着,递过一个首饰匣子。
钱氏很是稀罕:向来都是别人找她要钱,还是难得收到小辈特意送来给她的。
别的不说,单就这钱玉青的这点,就比钱玉容强出百倍去了。
钱氏打开来,见是一支红珊瑚簪子,做工一般,珊瑚色也有点不太够……可看起来也还好。
“挺好的,”
钱氏脸色一下子缓和了许多,看向钱玉青道,“坐吧——你可是有事?直说便是。”
怕不是拿这个又来求什么吧。
“我跟伯母说件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钱玉青笑了笑道,“过几天,我便辞了吧——”
钱氏微微一怔。
虽说她也是这么想着,可没想到钱玉青自己提出来了,而且还不等过完年?
“还有,再请伯母跟族里人通融一下,”
不等钱氏开口,钱玉青又一笑道,“我这次,是不回钱家了。”
那位傅先生真是说到做到,真就把那挨着书馆的一处小院子给她住了。
有了栖身之处,这府里又有魏夫人等添乱,她也不想再在这边逗留下去,索性这就搬出去。
不过在钱氏跟前,还要找个借口脱离与钱家的这点关系。
“你,你——”
钱氏吓一跳,“你莫不是也……也要跟了谁?”
该不是这钱玉青又睡了她府里别的少爷吧?
“我找到了我的亲人,”
钱玉青一笑,把事先想好的托辞说了,“伯母是知道的,我是钱家的义女,当初义父收留我,也是我与亲人走散了——”
钱氏松了一口气,又奇怪道:“你怎么找到的亲人?”
“因缘巧合,”
钱玉青道,“我哥找到我了,他恰好在京里做个小买卖,上次恰好遇到了。”
钱氏合掌道了一声阿弥陀佛,脸上露出真切的笑意道:“太好了,难得,真是难得。”
想一想就替这孩子高兴。
况且由于是钱家义女,钱玉青其实也不被钱家看重什么,不过怜她孤独,留她也不过多一口饭吃。
这事她跟族里说一声就是了,也没人会特别在意,况且人家寻到亲人,断没有阻碍与亲人相聚的道理。
虽说跟她带这孩子来京的初衷不符,可能让这孩子寻到亲人,也算是积德的事情了。
钱氏一边说着,一边又让嬷嬷拿出些银票,塞给了钱玉青道:“别的我也帮不了你什么了,既然有缘分跟我这一场,这些心意你拿着,别嫌少。”
说了又叮嘱了一些,“若是你哥家待你不好,便再来寻我,但凡我在这一日,总不会教你吃了亏。”
钱玉青倒没有想到钱氏也这样厚道,想推辞,可钱氏哪里容她客气,不由分说那嬷嬷已经将银票塞给了她。
“那我便不客气了,”
钱玉青笑道,“日后我若有机会,送伯母一匹好马。”
钱氏被逗乐了,还是第一次有人说要送她马的。
既然钱玉青已经提了出来,且都收拾好了东西,钱氏本还想劝她过了年再走,可也没劝住,便由她去了。
钱玉青到了搬走那日,便来辰石院这边,与沈胭娇道了别离。
“真没想到,”
沈胭娇也是惊讶,“不过这是好事,以后你在京里住着,咱们要见还是容易——你住哪里?”
“我哥家,”
钱玉青略一顿含糊道,“京郊一个小村庄里——”
见她有迟疑,沈胭娇想着大约是住在哥嫂家里,怕外人去找她,会给哥嫂多添麻烦,因此不想说出具体地方,倒也理解。
沈胭娇这么想着,笑着送了她一支金簪,钱玉青也一笑收了,没有多客气。
年终岁尾,热闹中便过了这一年。
才过初六,顾南章便回到太学。
此时太学只有若水堂的学子才可入内寝宿,只因饭堂还未准备齐全,做不了太多人的饭食。
其实即便提供饭食,也比不上富家子弟们家中的饮食。奈何春闱将近,这时谁还敢懈怠?
二月初就开始春闱了,三场试下来,可谓苦不堪言。
因此春闱前,各家有子弟下场的,无不是如临大敌,各方筹备。又怕带多了不放进去,又怕带少了,进去了缺吃少用。
由于嫡兄和顾南章都要下场,沈胭娇想了想,提前做好了一些护膝、褥垫等等之类,分别教人给两人各自送了过去。
由于常常春寒料峭,怕冻病了,沈胭娇还给顾南章做了一个加了棉的小兜肚般的东西,护住前后心的暖意,也不累赘,穿在里面也不会嫌丑,方便写字答题。
这东西,前世别说顾南章没参加春闱,就算参加了,她大约也不会弄这个给他……实在是看着有点好笑,她怕人知道有点丢面子。
可这一世,她一点也不在乎了。
没给嫡兄做这个,是由于这东西太贴身,有了大嫂,她便不合适弄这个了。
她将这个意思给大嫂秦芷兰说了,听说大嫂也给大哥做了一个这样的棉兜肚。
顾南章收到东西时,看着褥垫之类还十分平静,等看到那兜肚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小厮在一旁看了,憋笑憋得痛苦万分。
“少爷,”
小厮好不容易忍着笑道,“这东西实用。”
顾南章默默点了点头,垂下眼睑,看不出他眼底的情绪。
好一番准备后,二月龙门开,无数莘莘学子带着东西,一层层经过各种检查,终于进了场。
场外送的人却还在翘首看着那门口,似乎还想看出个花来。
“大嫂,回吧,”
沈胭娇来时和沈晏松一家碰了面,此时沈晏松和顾南章进了场,秦芷兰还在看着那边,“别看了,回去小佛堂上个香,求祝大哥一举高中就好了。”
秦芷兰回过神,笑嗔道:“你还笑我,你难道不挂念你家夫君?”
沈胭娇笑了笑。
若不是钱氏早早就催她一起来,她还真没想特意来送进场。想来顾南章一切都准备好了,她来了,也无话说。
春闱很是煎熬,折腾了十多日,三场终于结束。
那些下场的学子,从里面出来时,一个个都是十分憔悴。
在里面吃不好睡不好,又格外耗神,因此一个个都跟长途跋涉过数日一般,衣衫脏皱,头脸枯槁,就连胡须也都长乱出了一些,越发显得狼狈。
顾南章还好一些,可也看出了明显的疲累。
各家也都顾不上多问,先将人接回府上各自给好好款待一番,洗浴后睡上几日,好好休养一段时间,才都能回转过来。
顾南章回到辰石院后,也是洗浴过便在小书房睡下了。
沈胭娇吩咐众人都小声些,整个辰石院一下子静寂了下来。就连那只八哥,也被人先拎到园子那边去了。
在顾南章完全放松了身心休息的时候,沈胭娇却没闲着。
自过了年,她便让人将自己的一些东西,不动声色暗中送往了她的庄子上。
庄子里的房子早就拾掇好了,就连屋内的格局上,也按着她之前墨竹院屋子的布置来的。
床帐都是她选定的,连被褥等一应东西,都是叫人去新做了的,这边辰石院的,一概不用。
只等着春闱一放榜,无论顾南章中不中,她都立刻启程去往庄子上了。
顾南章下场后,回来辰石院连睡了两日,除了饿了凑合吃点东西外,都在睡。
两日后的一个清晨,顾南章才觉得自己是重又活过来一般:这一次,真的不同了,他顺利下了场,顺利考完了。
醒来后,他没有急着去洗漱,反而有些慵懒地打开了窗子,想先透一透气。
窗子打开,正对着院子里的几棵月季和一株玉兰树。
此时玉兰花正开的好,光光的枝干上,一大朵一大朵的粉色玉兰花,迎着一点晨起的阳光,那花瓣似乎都透着亮。
玉兰树下,正看到沈胭娇那娉婷的身影。
顾南章一手半扶了窗,视线静静落在了沈胭娇身上。
此时沈胭娇像是完全没留意到这边的动静,正抬脸望着树上的玉兰花。
一缕阳光透过玉兰花朵之间的缝隙,斑驳落在了她绝美又恬静的脸上,衬出一种朦胧又温馨的气度来。
宛如玉兰花在一夜成了精,化为这般女子,专为夺人心魂,令人不由自主心动神驰。
第55章 放榜
沈胭娇抬脸望着玉兰花, 她是听秋果那丫头说,有人拿玉兰花的花瓣,裹了面炸着吃过……
此时她看着那肥腻的粉色花瓣, 正琢磨着这说法是不是真的。
想了想, 还是将这个念头放了下来。在辰石院炸东西不方便, 若是拿去大厨房,不定那魏夫人又要找些什么麻烦。
她知道如今魏夫人没敢再去抢钱氏的中馈, 可还是找了一个借口说关切英国公的身体, 将大厨房那边一应事项揽了过来。
钱氏倒没多反对, 只因她有自己的小厨房,且走的是私账, 魏夫人碍不着她的事。
至于魏夫人是想要贪些厨房采购的权,不过是跟管事的婆子争利罢了, 这点小利,钱氏还看不上。
如今她都快去庄子上了, 到了自己的庄子上,想弄什么不成?何必去招惹那魏夫人。
放下这点念头后, 沈胭娇敛起心神,开始做每日必练的五禽戏。
清晨院内气息清新, 她习惯在这个点练一练。
这个不用钱玉青催,为了自己的身体好,她不仅自己坚持练,还叫人去教了沈晏柳。
沈胭娇这五禽戏一练起来,便格外专注, 心底平和, 气息和缓,如钱玉青所说, 要以气运形,意随心动。
她不是图个好玩,是真心要练,因此动作一丝不苟,心神完全沉浸其中。
顾南章乍一见沈胭娇忽而练起了五禽戏,先是眼光一跳,继而眼底透出一丝意外。
前世沈胭娇在他面前,是极为讲究的,仪态万方的大家闺秀的娴雅举止,从没见过她练这个的样子。
此时的沈胭娇,是他从没见过的鲜活有力,一招一式虽然瞧着根基浅了些,可已经有了点难得的精气神。
阳光并不太耀眼,淡淡的金色光芒落在沈胭娇身上,映得她眸子透亮,随着她每一个动作,阳光便如碎金般在她身上流闪不定。
像是在春日破土而出的一支嫩芽,哪怕新嫩,却又藏着令人心动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