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穆修再次出声:“都退下吧。”
容锦玉见状重复:“都退下。”
暗卫:......行,你们清高。
暗卫再次隐匿,明柳三人踱步而来。她走近,一把夺过须穆修手中的血书。默读完后,她高挑弯眉,嗤之以鼻:“就这?”
明竹一如既往地沉默不语。
长孙品轩则是颇感兴趣地看了看凤当归拉着司商陆的手,八卦道:“几日不见,你连相好都有了。”
司商陆刚要解释,便见凤当归扬起笑容自我介绍:“我是长嫣郡主。你们都是商陆哥哥的朋友,叫我凤当归就好啦。”
俨然一副默认了的样子。
长孙品轩恍然大悟地看向司商陆,笑得意味深长:“商、陆、哥、哥?”
司商陆觉得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须穆修倒是很开心,呲着牙:“你们怎么来了?”
“来会会这该死的血影楼。”明柳抬着下巴,一脸骄傲。
长孙品轩侧头看向他:“明柳来了我就来了。”
须穆修没有错过明竹站在身后白了长孙品轩一眼的瞬间。
他震惊地微微张开嘴,完全没有想到谦谦君子明竹还有这样一面。
司商陆抓住机会,反击道:“什么叫明柳来了你就来了?”
“我心系于她,怎能不来。”
这话说得坦然,却让在座都愣住了。无他,只因长孙品轩暗恋多年,忽然之间打起直球,让人措手不及。
明柳显然也不习惯,白皙的脸庞透着晕红,一拳打在长孙品轩脸上,略显娇羞:“都让你别乱说话啦!”
须穆修看的目瞪口呆。
然而被打的长孙品轩却很幸福,笑嘻嘻地捧着被揍的那半边脸。
“那个......”
一道弱弱的声音响起,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循声望去,身着龙袍的少年表情有些局促:“所以可有人有对付血影楼的法子?”
须穆修不合时宜的想到一件事。
若是辛狸在此,一定会一脸不屑地问:“你这弟弟非救不可吗。”
想到这,他忍不住勾起嘴角,偷笑起来。
明柳歪了歪头,指着血书上的“容锦蘅”三字:“这位是?”
“是朕的皇弟。”
明柳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一直沉默的明竹忽然开口:“敢问他可有灵根?”
江湖之人,皆是修炼之人,各个身怀灵根。有的是单一的、最纯净的天灵根,有的人则是双灵根,有的人灵根则更多更杂。
多数平术之人,则是没有灵根的。
对于他的发问,长孙品轩觉得很疑惑。若是有灵根,送去修炼才是最好的选择,怎会甘心在此间沉溺。
他却忘了这里是皇宫。
是多少人拼上全副身家,挤破头颅也要进来谋个一官半职,多少人冒着掉脑袋的危险也要为了权势明争暗斗的皇宫。
生下来便是天之骄子之人,怎还会在意修炼之事。
容锦玉闻言,沉默许久。就这样寂静了半炷香的时间,他忽然开了口:“有,他是冰系天灵根。”
几人同时倒抽一口气。
第65章 晓真相
“冰、冰系天灵根?!”
要知道, 他们这一辈里,成名的什么灵根都有了,唯独没有冰灵根。冰灵根少之又少, 且由于自身冰寒, 在襁褓时期便容易早夭。能存活下来的,必是强者。
明竹思忖着,再次询问:“那陛下可知,他是否习得修炼之术?”
“这我不知。”容锦玉叹了口气:“几年前,锦蘅便开始与我生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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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狸在看见虞落烟的那刻,心中晦涩万分。
她同画像上一样明媚而又貌美, 长发微微拢起,鬓边留下两缕碎发,就这样回过身,穿过漫长的岁月看着她。
这么多年,她为了找到自己的母亲,付出了太多努力。混迹江湖、建未央楼、溯洄场景......
而今她终于站在自己面前, 她却不知道自己该问些什么。
她该问什么呢?
辛狸一直沉默,虞落烟也就含笑看着她。
半晌,辛狸别扭开口:“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
“那......”
那你知道我是你的女儿吗?
虞落烟出声打断她:“阿狸。”
她向前几步, 拉近二人之间的距离, 抬手替她理了理凌乱的乌发。轻笑一声后, 她道:“我知道你是谁, 也知道你想探寻什么。”
辛狸眨眼, 一时哑口无言。
“不如,”虞落烟笑意更深, 眼神中尽是宠溺:“我带你去看看吧。”
不等辛狸回答,她已经牵起辛狸的手, 带着她向前走。
行至一处时,周遭风景忽然变换。
与以前所见不同,并非是画面展现在眼前,而是如同辛狸的回溯能力般,恍若置身其中。
婴儿啼哭声传来,辛狸闻声望去,看见绿竹搭建的小屋。
正是夜间,一道惊雷震动天际。
虞落烟带着她走进屋中。屋内一片岁月静好,负责接生的阿婆小心翼翼地将孩子用襁褓包裹起来,放在怀中轻轻晃着。
躺在床上的绝色女子因为生产而全身冒汗,将柔顺的长发打湿,化为一缕又一缕。
辛狸看见她的额间一闪而过的金色印记。
“那是神印。”虞落烟为她解释:“你一路走来,见遍了十二神,应当看见他们额间的印记了。”
闻言,辛狸看向身侧的虞落烟,蹙眉:“你为何没有?”
虞落烟目光仍然看向前方:“且慢慢看。”
听出她不肯直接回答,辛狸只得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重新放回眼前的场景上。
她当然能看出,躺在床上的不是别人,正是虞落烟。
那么妇人怀中的婴儿,便是她了。
虞落烟接过孩子,抚过她的眉眼。听到接生的妇人说孩子与她眉眼极像时,她眼中笑意更深。
忽然之间,万物静止。
屋外随风而动的草叶定格,正要说话的妇人也顿住。
辛狸惊异地看向窗外。
阴沉的天空中,狰狞晦暗的闪电已经露出锋芒,正要闪彻天际,却因为外界的阻力生生定住了。
抱着孩子的女人唇边忽然溢出鲜血。
住屋金光大作,顺着缝隙溢出,泻于林间。
辛狸亲眼看见,虞落烟的神印从她额间缓缓冒出。白雾漂浮,水珠四溢,辛狸听见指针转动的声音。
神印最终被刻在了她的额间。
初生的婴儿不知世事,被刻上神印后,也只是收敛了哭闹,露出了人生中第一个笑容。
虞落烟抬手,抹去唇边的血。
连山易①阵破,世间时间再次流转。戛然而止的闪电撕裂天际,随之而来的是震天的雷鸣。
接生的妇人正要说什么,便见虞落烟把孩子递给她,并拜托她将孩子送到虞庭松手中。
画面至此消弭。
辛狸仍处于惊愕之中,整个人愣在原地,久久不能言语。
“我当时并不知这是神印。对于那时的我而言,此乃我灵府之中存储灵力之源。”虞落烟替她解惑:“于是我把它给了你。”
面前画面再次亮起,周遭变换成了辛狸再熟悉不过的场景。
正是辛狸幼时失足落水之地。
小辛狸落水后,额间印记亮起。一道虚影感到召唤,自南方飞来,撞进路过采菌的少女身体中。
此举正是夺舍。
而后少女扔下手中篮子,狂奔至湖边,一跃而下。
将小辛狸从水中救出后,少女又为她急救,直至她吐出灌入腹中的浑水,少女才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回林中,晕倒在地。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她魂魄受损,不得不待在阏逢境中修养,不能入轮回,是因为她。
因为当年把神印留给了她,因为以魂魄之身抢他人身体,造成重创。
原来当年救她的人,真的是她。
她的母亲。
她缺席了她成长的十九年,却拼尽全力在最危急的时刻保护了她。
虞落烟似乎并未觉得有什么,歪头探向辛狸,笑得明媚:“你哭啦?”
辛狸吸了吸鼻子,抬手抹了一把眼泪:“才没有。”
虞落烟笑得更开心了。
“谁要你救我了。”辛狸瞪她一眼:“还有你那个神印,你现在就给我拿回去,没它我也死不了。”
虞落烟啼笑皆非,对于辛狸这个性格很无奈。
辛狸拉着她的手往自己脑袋上放:“快啊,当时怎么拿的现在怎么取回去。”
“给别人的东西哪有拿回去的道理。”
辛狸无语了:“我说我要了吗!你快点拿回去。”
见她神色不像玩笑,虞落烟才正色道:“先放你那里。千万年之期即将到来,届时你可通过神印召我前去。”
辛狸这才想起还得凑齐十二神。若是没有神印,的确无法联系上她。
总不能再来走一遍阏逢境吧。
“好吧。”辛狸这才不情不愿,打消了让她取回去的念头。
虞落烟拍了拍她的头:“继续往前看吧。”
“还有?”辛狸惊愕。
虞落烟不语,只是拉着她再次向前走去。
辛狸忽然感觉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看去,是一枝朽木。
她的父亲,就匍匐在不远处的前方。
辛霍的衣袍已被血色染尽,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而他神色仿佛被锥心刺骨,泪水和鲜血混杂在一起,弄得满脸都是,狼狈不堪。
辛狸看见他忽然划开自己的手臂,将伤口放至唇边。
与此同时,空中降下漫天浅紫荧光。
所落之处,阴兵凭空出现,一发而动。而落在辛霍身上的紫荧,却只是化作柔和的灵力,将他包裹起来。
他便如同被吸入安眠香一般,瘫倒在地。
辛霍再睁开眼时,周遭的风景已然换成齐云山。他跌跌撞撞站起身,紧紧拉住暮云的袖子,还未出声,便已泪流满面。
暮云深知发生的一切对他都太过残忍了。
无论是虞落烟的死,还是她的死因。
可他与虞落烟自小一起长大,无法说出“这不怪你”这四个字。
于是,他便一声不吭,看着辛霍崩溃到歇斯底里的模样。然而到最后,辛霍也没问出一个字。
那日之后,辛霍日日往藏书阁跑,想要寻找起死回生之术。后来,他干脆直接足不出阁,日日泡在其中。若是困了累了,便直接睡在地板上。
暮云实在看不下去,将还是婴儿的辛狸带到他面前。
再后来,辛霍辞别了虞庭松和暮云,抱着辛狸离去了。几年之后,天机阁建立。
然而几年间,他从未提起虞落烟的名字。
辛狸看得有些不忍,侧头观察虞落烟的反应,却发现她神色平淡,毫无痛色。她有些不解:“你不难过么?”
道神玄三魂九魄受损,但应当是齐全的。情爱、痛苦,这些情绪和感知她应该都明白才是。
“这几幕我看过无数次了。”虞落烟看向辛狸,声音轻缓:“如今再看,已经麻木了。”
无数次......
无数次是什么概念?
难道她在阏逢境中这么多年,一直重复在看这些吗?
辛狸不敢再想,回过头继续看眼前。
画面却已经消失。
一种荒谬的可能在辛狸心中升起。
人对往事的逃避,不至于此。起码十余年过去,不至于从未提过那人的名字。
更何况是此生挚爱之人。
除非他说不出口。
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
“你这么聪明,一定猜到了。”虞落烟适时出声,肯定她心中的猜测:“我给他下了禁言咒。”
不等辛狸发问,她便娓娓道来:“其实我当时想下的是忘尘咒。这样等他醒来,一切不过大梦一场。忘却前尘,也就不用面对失去的痛苦。然而......”
她声音顿住,对辛狸耸了耸肩:“你也知道,我当时快死啦。效果究竟如何,我自己也不太好把控。”
辛狸未曾想过真相是这样的。
其实多年间,她也曾在心中无数次埋怨过父亲。就算他不愿面对,也不该瞒着她,让她连自己的母亲姓甚名谁都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