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笑一次,他的眼色就沉下去一分。心脏不知何时安上个压缩泵,随着她的一举一动张和缩。
原来,跟别人在一起的时候,她也可以这样开心。原来这才是正常的相处模式,难怪当年她不愿意跟等他回来,更没考虑过跟他一起走。
长时间面对他,一定很枯燥乏味。
喉咙像被一只手掐住,呼吸渐渐变得困难。傅雪辞终于舍得放开栏杆,手不自觉放在胸口,轻轻按压紧缩的心脏。
不管是乏味还是厌恶,都只能留在他身边!
他重重喘气,看见苏卿起身挽着温迎离开卡座,下意识抬脚跟上去。
铃——
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思考,脚步停在楼梯边,傅雪辞拿出手机,看见来电显示后手微微一颤。
“傅,在干什么?”
他目光追随着那道倩影,低声回答:“约会。”
对面微微一顿,显然是没想到的答案。短暂的沉默一秒后,笑着问,“交到女朋友了?”
“嗯。”
“恭喜啊。”身处大洋彼岸的蒋湛明将马克杯放在岛台上,捏着长柄勺轻轻搅动里面的咖啡,“复诊时间快到了,最近感觉怎么样?”
薄唇紧紧抿了一下,他说:“挺好的。”
“还有在用药吗?”
“没有。”
蒋湛明喝下一口咖啡,说:“下个月如果我回国,会去看你。如果我没时间回去……”
傅雪辞打断他的话:“到时再说。”
语气里包含难以察觉的急躁,这是非常少见的现象。在法国相处几年,他做什么都是一副淡淡的,无欲无求的模样。
蒋湛明笑了声:“好,先不打扰你约会了。”
一个男人的心眼能小到什么地步,往往是不可估量的。
苏卿看着堵在洗手间门口的横肉脸,拧起眉头,“这里是女厕所,麻烦你出去!”
“切,我不出去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苏卿张嘴喊人,横肉脸反手甩上门,上了锁。
心头猛地一跳,想起温迎还在隔间没出来,苏卿连忙大声警告:“劝你不要有不明智的举动,我朋友就在外面,一个电话就能叫来十几个人!”
横肉脸嗤笑,山一样的身体一步步挪进来,巨大的阴影将她笼罩,“你叫一个我看看!”
苏卿一步一步向后退,眼看着门被锁上,高瘦男人留在外面守门,洗手间里只剩下她和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
她深吸口气告诉自己冷静,手不动声色伸进包里,想要掏手机。可对方眼疾手快,一把扯下她的包扔在地上。
“苏小姐,做人留一线是我今天要教给你的道理。”
男人扭了扭脖子,甩着胳膊慢慢走近,手指掰得咔咔作响,邪妄的样子像一头盯上猎物的黄鼠狼。
“车位已经让给你们了,小小的摩擦不至于这样吧?”苏卿咽着嗓子,努力不让颤抖的声音露出破绽,“这里到处都是摄像头,不论你对我做什么都跑不了。”
横肉脸嗤笑,不再废话,一把扯过她手臂扬起巴掌就要扇过去。
这时温迎轻手轻脚打开隔间门,从水池里抓起拖把跑过来,照着猪头就是几下。
“擦你大爷的敢欺负我姐妹儿!”
拖把头不由分说敲到头顶,咚咚咚仿若在打鼓。
横肉脸被打懵,横眉立目转头要抢。苏卿抓住这个时机,提起裙子,抬起修长的大腿用力踹向对方子孙袋。
鞋跟扎上去的瞬间,哀嚎声响彻洗手间,“我草——”
男人捂住下身疼得龇牙咧嘴,苏卿尚未解气,弯腰抓起他胳膊就是一个过肩摔。
砰——
弹起的身体像半边猪肉扔到砧板上。
苏卿站直身体,累得直喘气,“视频录下没?”
温迎扔掉拖把拍拍手,抽出挂在脖子上的手机晃了晃,“放心,证据留全,妥妥的正当防卫。”
她转身开门,苏卿才想起来外面还站了个把门的,正想提醒小心一点,门外忽然响起砰砰两声,随后是一阵凄厉的嚎叫。
“苏卿,你在里面吗?”急切的问候混着敲门声传进来。
听出是傅雪辞的声音,苏卿立刻上前打开门。外面不知发生过什么,高瘦男人已经不见踪影。余光瞥见似乎是陈寻知和江遇正奔过来。
“你怎么在这……”
话没说完,傅雪辞紧紧抱住她。温暖的怀抱,令人安心的木质香将她包围,苏卿忽然鼻子一酸。
眼泪没来得及掉,感觉到抱着她的身躯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
眨掉睫毛上晶莹的泪珠,她讷讷问:“傅雪辞……你怎么了?”
后背上两只手臂越收越紧,仿佛她是一条正在被甩干的床单。男人嘶哑低沉的声音像在沙漠滚过一圈,历尽千辛才回到她耳边:“你吓死我了。”
角色不知何时互换,苏卿安抚性拍拍他后背,还惦记着一个问题:“你看到门口那个高瘦的男人了吗?是他同伙。”
“看到了。”
“人呢?”
傅雪辞鼻子蹭了蹭她脖子,阴沉到:“让我揍晕了。”
……
“……嗯?”
.
苏卿被带到二楼最里面的包厢。吊灯明亮如白昼,一张黑檀木茶海占据一隅,傅雪辞牵着她坐在中式古典风格的会客沙发上,正对面跪着两个五花大绑的男人。
一落座,面相特别和善的男人迎上来嘘寒问暖,还贴心准备了凝神茶。
苏卿记性向来好,认出这男人之前来过公司,脱口而出,“段先生?”
“段即尘。”他笑眯眯伸出手,“跟阿辞是发小,你叫我阿尘或尘哥都行。”
苏卿同他握手,客气到:“不知道你是这里老板。”
“这家伙肯定也没跟你提起过我。”段即尘假意不满,“他这人就是闷葫芦。早知道是你来,今天也不至于出这种事。”
店里到处都有安保巡逻,哪想这两个另辟蹊径,直接追到洗手间作恶,真是男人之耻。
苏卿大衣落在一楼,此时身上披着傅雪辞的西装。见两人你来我往聊得热络,他抿着唇帮苏卿拢了拢领口。
“问出什么来了?”
段即尘笑着摇头,这家伙至不至于,连他的飞醋都要吃。
“据他们说,之前在停车场就有摩擦,刚才喝醉了在走廊遇到,脑子一热就起了邪念。”
“不对。”苏卿冷静指出,“这个人之前叫我苏小姐。肯定不是他说的这么回事。”
被她瞪着的横肉脸嗤笑,仍旧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我会看相行不行?一看就知道你姓苏。”
店刚开业没多久就来找晦气,传出去这生意还怎么做?段即尘心里也窝火,笑嘻嘻重复:“会看相?那你能不能看出来自己会死得多惨?”
他拿起茶海上的水晶烟灰缸,照着那人脑袋就要抡过去。宗城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还没有得罪傅段两家能全身而退的主。
年少时段即尘性子烈,狠起来十匹马都拉不回来。现在三十而立,锋芒是收敛不少,倒也不是谁都能爬上头来拉屎。
“阿尘。”傅雪辞出声制止,“新地方见血不吉利。你给刘昌打个电话,让他以后好好关照这两位。”
一听刘昌的名字,两个男人脸色终于变了。黑白两道通吃,手下人脉生意无数,一节草根凭借心狠手辣硬闯出来的,弄他们恐怕眼都不会眨一下。
段即尘打完电话回来,仍旧一派风轻云淡,“刘昌不识这种小罗罗,不过他说这两张脸他记住了。”
他扭头冲两个麻花笑得森寒,“面子挺大啊。”
高瘦男霎时白了脸,张嘴想要说什么,横肉脸用力撞了下肩膀,恶狠狠瞪他一眼。
闭嘴!就算说了也没有好果子吃!
高瘦男人动了动嘴巴,不敢吭声。
段即尘哪里看不明白,偏头交代身后的跟班:“带这二位到后院好好招待。”
不过须臾,四五个黑西装走进来,虎着脸生拉硬拽将他们带了出去。
谁不服气上去直接就是一脚,“他妈的给我老实点!”
“给苏小姐出口气。”段即尘微笑。
傅雪辞没说话,算是变相同意。
没多会儿警察将这两人带走,苏卿和温迎跟着一块去派出所录口供。这两人有前科,根据警察分析,更像是寻仇。
“先回去吧,有什么消息会联系你们。”
上了车,苏卿跟温迎道歉,因为她生日会搞成这样,简直是无妄之灾。
温迎却抱着她肩膀,劫后余生地说:“好在是今天,我都不敢想象要是你自己碰上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下车前,温迎嘱咐傅雪辞好好照顾苏卿,“她没有仇家,是不是你们工作上得罪谁了?不管怎么样,麻烦你好好照顾卿卿,希望不要再有下一次。”
傅雪辞郑重应下,“今天谢谢你。”
温迎点点头,冲苏卿摆摆手转身上楼。却瞧见陈寻知站在阴影下等她。
“没事了?”
“都回来了,能有什么事。”
之前在会所他和江遇想一块跟着去派出所,被段即尘劝回家了。搞砸了生日会,还一人送了一瓶酒作为赔礼。
陈寻知点头,又看向车子。苏卿降下车窗冲他挥手,“我也没事,快回去吧。”
陈寻知没多说,拇指和小指放在耳边,比了一个打电话的姿势,随即扯着温迎袖口带她上楼。
秋风瑟瑟,夜凉如水,夜深了连月亮都回去休息,漆黑的天空像一块巨大的幕布,盈着点点微弱的光亮。
车子没有立刻开走,傅雪辞拍拍副驾驶座位,“坐过来。”
苏卿想要开门下车,被他拉住手腕,“直接迈过来,我接着你。”
他一脸认真,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成分。苏卿一阵无语,提起裙摆,雪白笔直的腿从椅背的缝隙跨过去。
轿厢里没有开灯,乌蒙蒙的光将她毫无瑕疵的肌肤染成象牙色,光滑细腻,像润泽的藕。
傅雪辞托着她手腕,将自己变成着力点。直到苏卿两条腿全部迈过来,正要坐下,他伸手揽着她纤细的腰,将人抱到腿上。
有过前车之鉴,苏卿下意识往膝盖那边挪了两寸,就怕一不小心将他没见过世面的小兄弟给压坏了。
傅雪辞未曾察觉她心思,灼热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片刻,爱怜地抚摸她细腻的脸庞,“今天是不是吓坏了?”
“是有点。”她垂着眼眸,浓密睫毛像蜻蜓的翅膀轻颤,手指随意拨弄他衬衫纽扣,引得喉结一下一下滑动,却仍旧一张无辜脸,“那两个人就是冲着我来的。”
温迎下车之前的话,说得不无道理。苏卿工作都占据大部分时间,哪来的闲暇去得罪人。而近期,他们得罪过谁,两根手指也数得清。
苦恼的是,没有直接证据。倘若那两人一口咬定是喝酒闹事,也没法定罪。
“先等警察的结果,如果他们不承认,我会找人解决。”傅雪辞收紧手臂,下巴颏垫在她肩膀上,“这段时间你先搬到我那里去住好不好?一天没有结果,我就没办法放心。”
苏卿一怔,“你要我跟你同居?”
“……算是。”他清了清嗓子,耳尖染上绯色,“有其他房间的,我可以把那扇门的指纹删掉。”
“然后?”
“……然后把你的指纹录在我这扇门上。”
苏卿笑出声,“我录这个干嘛,又不去你的房间睡。”
傅雪辞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这是答应了。他弯唇笑,诚心给她建议:“你无聊的时候可以过来找我聊天。”
“那好吧,我勉为其难答应你。”
苏卿没有逞强,那两个混蛋虽然进去了,可幕后主使还没有踪迹。她不想让自己冒险,如果换成自己在家或者单独在其他地方,好一点的情况她现在可能在医院,再往坏处想,那就不可预料了。
傅雪辞可以带给她安全感,而且这件事多数是工作上引起的,麻烦他也是应该。
既然答应暂时同居,苏卿也不矫情,回家收拾了一点必需品,当晚就直奔傅雪辞的住处。
这还是苏卿第一次登门,五六百平的大平层,典雅的法式装修风格,走进客厅一眼望见将近三十米长的江景窗,长长的西式餐桌可以打滚。
顺着西式岛台往里,是一整片墙的恒温酒柜,里面装满了认识的不认识的名酒。光是这些酒,就足以买下她好几套房。
苏卿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豪宅,心里只有打工人的心酸。她怀疑自己会在傅雪辞的衣帽间里迷路。
好想跟这帮资本家拼了。
“你平时从卧室走到健身房要骑车过去吗?”一想到她每天在工作上的耗时跟傅雪辞一样长,就忍不住要阴阳怪气。
她家巴掌大一点地方,心里不平衡啊。
傅雪辞从鞋柜里拿出拖鞋放到她脚边,见她只顾环视房间,只好蹲下帮她把鞋子穿好。
天凉,又还没到来地热的时候。
“你要是需要,明天可以让人送一辆过来。”他考虑半秒,神色认真,“电动碰碰车好像更好一点。”
他眉头微蹙,似乎真的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
苏卿噗嗤笑出来,没忍住捏捏他俊美的脸,“还没懒到这个地步。我睡哪里?”
傅雪辞带她去了主卧旁边的卧室,“这里可以吗?”
离得最近的一个房间,其他的太远了,他不喜欢。
这间房面积虽然比不上主卧,但浴室衣帽间一个不差,甚至还有一张奢华的梳妆台。家里每日都有人来打扫,干净舒适。客房也随时换新床单和鲜花,没有一点灰尘的味道。
苏卿走进去,巨大的玻璃幕外是城市的灯火辉煌,和夜晚沉静的江景。一眼就爱上。
“可以,我很喜欢。”
已经快要十二点,傅雪辞将她带来的东西放到沙发上,走过来跟她道晚安,“好好睡一觉,明天休息,不用起来太早。”
苏卿挑挑眉梢,“那早饭你做?”
早饭你做。
简短四个字,带着无限亲昵和向往。
傅雪辞弯起嘴角,保证到:“明天醒来就让你有得吃。”
第二天苏卿并没有睡到日上三竿,不是因为不好意思,而是换了环境有些不适应,睁眼时刚过八点。
客厅里很静,傅雪辞大概也还没起来,苏卿伸了个懒腰,趿拉着拖鞋去拉开窗帘,一片耀眼的阳光闯进来,刺得她眯起眼睛。
窗外天空湛蓝,车子像火柴盒缓缓滑过街道。碧绿的江面波光粼粼,像清澈的玉盛在盘子里被敲碎,落了满盆金氏金麟。
风景美不胜收,苏卿索性把茶几边的椅子拉过来,拢着睡衣披阳光赏美景。
隔壁房间的傅雪辞,身穿一套烟灰色家居服,同样站在窗边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