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莳心中发笑,怪不得他要赶那么早过来。
她没将孙公公的话放在眼里,动作只是微顿了一瞬便直接将锦盒打开,盒子里放着一块透光的玉佩,倒是和她想得差不多。
颜莳又伸手去开另一个锦盒,“身在江淮,有些俗礼,孤能免就免了,下次公公见到孤,也用不着行如此麻烦的礼了。”
另一个锦盒里是一支用来束发的玉簪,两件东西似乎是用同一块玉石雕刻的,说不定两样东西都是母妃装进去的,毕竟往年都是如此。
孙公公站在一旁看着颜莳的动作,气得他眼睛发红,出了皇城,在江淮,好像所有人都不将他放在眼里,就连一直性子软弱的太子都硬气了起来。
颜莳让人将两个锦盒收了起来,她看向孙公公道:“公公既然东西已经送到了,可想好什么时候离开江淮了?孤好派禁军相送。”
孙公公听见颜莳要赶他走,立刻便道:“不劳殿下废这个心,奴才还要将这江淮的情况说给陛下听,可要些时日才能将这全部记下。”
颜莳微敛了眸光,“既然如此,公公可要好生看看。”
第26章
往后数日,孙公公竟然真的如他所言,只是在江淮城内走动,颜莳不放心,一直命人盯着他,就连他暗中送出的信件也被颜莳拦了下来。
这些日子,江淮的情况已经好了很多,她不允许这时候有人作幺蛾子。
甚至连余若她都让人察觉着,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对老师出手。
比之这两人,最让颜莳头疼的依旧是霍如深,她明里暗里都快把江淮给翻了个遍,总督府存放的这些年有关江淮的记载她也大致翻看了一遍,并无异样,除却那些暗戳戳的小动作,仍旧找不出能证明他想要造反的证据。
仿佛一切都像是她的臆想,怎么可能,就单单论霍如深对她的态度,那种显而易见的敌意,她绝对没有想错。
陈禀视线一直盯着她手中的公文,他不知道殿下为何忽然要看往年的公文,心里一直想得都是这里面可千万别出什么大差错。
良久,颜莳指着账目上一处出支庞大的数额问道:“这笔银两是用作何处的?”
要是换做其他支出或许陈禀就记不起来了,但这笔数额庞大,几十万两银子陈禀记得清楚。
“回殿下,这是当初老王妃病逝,王爷要扩建陵墓时的支出,老王妃在江淮做过不少善事,这笔钱不止是府衙里面拨出去的,还有诸个世家的捐资。”
陈禀害怕颜莳不信,从摞起来的公文里抽了一本出来,指着上面的名单道:“殿下看,这是当时的名单,一样一样都记得清楚,府衙这边绝对没有多出。”
颜莳拿起那本名册细看起来,这些所以林林总总加起来数额之大只逼前些时日他们对水患的捐赠。
“他要建多大的陵墓?”
陈禀如实道:“老王爷逝世的时候,陵墓就已经修建好了,按照藩王陵寝的规格,后山那块地方全都是,老王妃去世后,王爷说要合葬,要扩建,这才……”
颜莳在江太医口中听说过城外的后山,他带着人去后山采过药材,说那里人迹罕至,因为是老王爷的陵寝,连打猎都不允许。
现在想想,后山那块地方都快要比上京郊禁军的校场了,难不成那里藏着些猫腻。
颜莳合上手中的公文,她总不能平白无故的就要去后山陵寝。
如果真有什么,霍如深肯定不会同意。
她看向陈禀问道:“老王妃的祭日可近了?
陈禀想了想道:“老王妃的祭日早就过了,倒是老王爷的仙逝之日在两月后。”
两个月,太久了,那时候她可能都要离开江淮了。
“陈大人可曾进去看过?”
陈禀闻言大白天打了个寒颤,谁会没事往陵墓里去,哪怕老王妃下葬时他们也只是在外面上了柱香,聊表悼念之意。
颜莳看他的神情便知他未见过,也不再追问,“这两本公文,孤便拿走了。”
陈禀哪敢拒绝,吭都不吭一声就让颜莳带着离开。
颜莳将东西带回了别院,堤坝那边已经初见雏形,只剩下加固,周边被毁坏的房屋也陆续在建。
一切都风平浪静,只有颜莳明白这风平浪静下藏着如何的惊涛。
“去把江太医寻来,就说孤身体有恙。”颜莳吩咐道。
小太监接了她的命令立刻便去寻江太医,颜莳在江淮可从未找过太医,小太监怕耽搁,让人套了马车去把江太医请过来。
颜莳并未等多久,江太医到时满脸慌张,听小太监描述还以为颜莳生了什么重病,现在看来殿下除了面色不佳外,并未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江太医刚站稳身子就想给颜莳把脉,颜莳却抬手挡了过去,“孤只是清晨咳了两声,江太医给孤写张治疗风寒的药方就好。”
江太医不放心,“殿下身子要紧,让微臣把个脉才妥当,微臣的医术虽比不上安太医,但帮殿下请个平安脉的本事还是有的。”
安太医便是宫里专门负责贵妃和颜莳太医。
颜莳依旧摇头,“孤并非不信任江太医的医术,只是并不喜旁人近身。”
她寻了个理由搪塞过去,转而开口问道:“太医那边的药材还剩多少?可还需要去后山采药?”
她打算派几个人跟着江太医,顺便刺探一番陵墓周边的情况。
江太医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他思索了片刻道:“还能再撑几日,最近微臣发现他们之中依旧又受凉感风之人,如果不好好加以控制,恐会生出疫病。”
“太医要去后山的话一定要告诉孤,孤好派人护送太医过去。”
江太医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道:“殿下费心了。”
“江太医可是此行的功臣,等回到京城,孤定会禀明父皇论功行赏。”
说罢,颜莳便给了小太监一个颜色,“带着太医去书房开药。”
小太监接到颜莳的暗示,拉着江太医就往外走,彻底打消了他要给颜莳把脉的想法。
打发走了江太医,颜莳才分出心思去考虑如何把孙公公给打发走,他昨日有意无意地提起想让颜莳带他去堤坝看看。
为了防止有人误事,堤坝那里有禁军守着,除了做事的百姓之外,有任何人要过去都要有颜莳的命令,否则禁军不会放行。
孙公公多次想去看,都被颜莳找理由挡了过去,不管他想如何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也是时候把他打发回京了,恰在这时,孙公公就跑来了别院,这些时日他把陈禀折腾的不轻,又是要这又是要那,明里暗里跟江淮官员联络,只是碍于颜莳还在没人敢明着搭理他,孙公公眼见捞不着什么油水就频繁来别院烦她。
甚至都不用人通报,进来就往厅堂来,他看见颜莳后眼前一亮,正要开口,忽然感到身旁一阵风,一个手拿信件的禁军从他身边跑了过去。
那禁军朝颜莳挥了挥手上盖着醒目朱砂的信件道:“殿下,八百里加急!”
颜莳看到了信件上的朱砂,心下猛地一沉,这是她与母后相商的最后结果,如若皇城传来朱砂信,速归。
第27章
颜莳接过那封朱砂信,直接让人打发孙公公离开,手里的朱砂信被她攥得变了形。
她明白母妃不是随意乱来的人,皇城肯定是出了什么事,而且绝非小事。
颜莳避开众人打开手中的朱砂信,越往下读,心越往上悬,如她说料,皇城生了变故,父皇不知得了何病,身子越发不好,在鲜少的上朝日,吐了一口鲜血便病倒了。
当时朝中重臣都在,父皇身体突生变故的消息,母妃想压都压不下去。
朝政大权和往常一样尽落到内阁和司礼太监手中,却又和往日不同,虽然父皇不理事,但他坐在皇位上,内阁那边还会有所顾忌,行事收敛。
现在父皇病倒了,自己又远在江淮,这朝廷就成了他们的一言堂了,难怪母妃要快马给她送朱砂信。
从京城到江淮,快马加鞭一刻不停,要送这封信也要五日左右,也就是说自父皇病倒已经过了五日。
颜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越是这个时候她越不能慌乱,江淮这里已经渐渐步入正轨,有宋景玉盯着,她也能放心。
可霍如深那边该如何,难不成她现在带人去后山,颜莳顿感头疼。
还未等她想出妥善的办法,外面忽然下起了雨,雨滴落在琉璃瓦上,更添了几分急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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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淮王府内,陈远咬着牙跪在地上,他腿伤未愈,才能下床。
“王爷,属下从叔叔那里打听到,颜太子似乎注意到了后山,还追问叔叔是否见过陵墓里面的情况。”
霍如深看了眼跪在地上的陈远,不急着追问颜太子的事,而是开口道:“你叔叔还愿意搭理你?”
陈远顿时无言,他叔叔确实不怎么愿意搭理他,但看他站都站不稳的样子还是心软了,他这才打听出来有关颜太子的消息。
“属下无父无母,全靠叔叔带大,他不会不管属下的。”
说罢,陈远眼中闪过一丝恨意,“王爷曾说过,如果被颜太子察觉出异样,就拿他来祭旗,属下愿意亲自带人去,定然将人解决。”
自从上次左杰的事后,陈远快要恨死颜莳了,只待王爷一声令下,他定要一雪前耻。
柳献站在一旁说起风凉话,“站着都费劲,你能干什么。”
颜太子确实是个麻烦,但陈远如此意气用事肯定不是上策。
柳献本以为王爷会站在他那边,可谁知霍如深却对陈远说道:“你去吧,杀不了颜太子,本王就杀了你。”
陈远一咬牙,毫不犹豫应了下来。
柳献只能闭嘴,他越发看不明白王爷了,这个时候对颜太子下手真的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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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莳站在屋内看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雨,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发慌。
这场雨对颜莳而言不算好事,对于江淮也并非好事,她闭了闭有些发涩的眼睛,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殿下,堤坝那边出事了!”
颜莳闻言猛得睁开眼,难道刚建一半的堤坝被冲垮了?
“殿下,堤坝那边来人说宋大人出了事,那边乱作一团,请殿下快过去看看。”
颜莳悬着的心放下了些,但也只是一点,她来不及细想,随手接过小太监递来的蓑衣便冲进连绵不断的雨雾里。
门外确实是在堤坝帮工的百姓,颜莳对此人有些影响,“堤坝那边现在如何?”
“这雨太大了,河水涨了不少,宋大人执意要去上游查看涨势,可将近一个时辰了也没回来,后来再派人去找也没有宋大人的踪迹,万不得已咱们只能来求助殿下。”
颜莳不疑有他,毕竟这确实是宋景玉能干出的事。
直到带路的人领着他们越走越远,颜莳的脚步逐渐放慢,她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为何宋景玉出了事,来寻她的不是禁军,而是一个普通百姓?
再往前走便是密林了,颜莳看了眼跟在身旁的禁军,示意他们谨慎些。
就在一众人快要走进密林的时候,颜莳停下了脚步,“既然有人去寻,为何周围未见一人?”
带路的那人经此一问支支吾吾地说:“或许是先回去了。”
他话音刚落,埋伏在周边的陈远就坐不住了,他将抬着的手往下一放,瞬间,数枝箭矢齐发,直指颜莳。
她被眼疾手快的禁军拉了一把才躲过方才的箭矢,颜莳瞬间反应过来她大意落入了别人设好的圈套。
“殿下,往林子里跑。”
危急之时,她耳边只能听见这一句话,林子里树木多,能挡住不少暗箭。
颜莳反应过来就往林子里跑,身后箭矢不断,陈远看着人跑远了,急声道:“快去追,不能让他跑了。”
杀不了颜莳,死得就是他。
颜莳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周围只剩她一人,身上的蓑衣也跑掉了,放眼望去全是高耸的巨柏,她从未来过这里,躲开了暗杀不假,可她现在也迷了路。
正当她要松口气时,一支暗箭从她身后射了过来,好在偏了了些,直挺挺钉在颜莳身边的松柏树干上。
颜莳转身望过去,什么都看不见,耳边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她身上的衣物已经湿透了,脑袋也越发沉重,像是一根至始至终绷着的弦,终于到了要崩溃的尽头。
下一刻,又一支箭射来,直逼颜莳命门,她也再撑不住,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意识消沉前,她并未感到身上有什么疼痛感,她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而她看不到的地方,对着她射来的箭矢,被另一支箭一分为二。
第28章
陈远眼睁睁看着他手下人射出的箭矢被一分为二,顿时怒了,谁射的箭这么不长眼,他正要开口怒骂,直到看见自家王爷从对面出现,而他手中正是一张弯弓。
陈远瞬间噤了声,他看了眼地上被一分为二的箭矢,确实像是王爷的手笔,只是他不明白,王爷都已经派他来刺杀颜太子了,为何又要将人救下?
周边暴雨间歇,霍如深将手中的弯弓抛给身后下人,他抬步走到已经瘫倒在地的颜莳身边,垂眼看着面色惨白的颜莳。
他出现在这里是不放心陈远,而方才那支箭,是他用来防备有人办事不利而准备的,可不知为何,本该穿透颜莳胸口的箭矢却给她挡下了致命的暗箭。
“王爷为何会救她?”
陈远被人扶着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他可不信王爷方才是失手。
霍如深侧头道:“你先去将周边痕迹掩饰好。”
他没解释自己为何要救人,不过他也无需解释,陈远只要照着他的吩咐办事就好。
至于倒在他面前的人,霍如深弯下腰,伸手探了探颜莳的鼻息,还活着,这是面色实在不好看。
在他起身时,霍如深突然想明白他为何突然不想颜莳死了,死了多无趣,他要颜莳眼睁睁看着颜朝的覆灭,他还未看见这张脸上浮现出绝望的神情,等他欣赏够了,再取颜莳的性命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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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淮王府,一间客房内,被匆匆唤来的府医,抱着药箱就赶到了客房,霍如深没多说什么,只留下了句:“别让他死了。”
然后就离开了。
府医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床上躺着的人,衣服都是湿的,仿佛是刚被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王爷只让他看病,他也不敢多做别的,板板正正地按在此人手腕处开始把脉,一开始他本想着让人去熬碗姜汤和驱寒的药便够了,可等到他摸了一把脉象后,眉头越皱越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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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颜莳才恢复了些意识,她废力睁开眼睛,忽然发觉她身上好似并没有受什么外伤,那些暗箭……
颜莳还没清醒过来,就听见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口抠群四二贰而无久一四气“殿下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