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玉走好,容凛想着自己是否也该告退了,忽然眼前出现了一块玉佩。
容凛瞬间瞪大了眼睛看向颜莳,“殿下,这……”
殿下把自己的随身玉佩给他做何。
颜莳心里却有别的打算,她纵然相信宋景玉,但她不信人心,老师的事让她明白了,没有永远可以念怀的情谊,人心善变,她也该有所提防。
所以她才将随身玉佩留给了容凛,“这块玉佩可以调用禁军,你拿着。”
哪怕她不愿意承认,但她依旧明白,只有容家才和她利益挂钩。
任何人都可能在背后捅她一刀,但容家不会,他们还要仗着她才能师出有名。
容凛受宠若惊地接下玉佩,然后就听见颜莳道:“孤希望你明白,这玉佩为何会留给你。”
容凛谨慎答道:“殿下不信任宋景玉?”
颜莳摇头,“孤并非不信任他,只是人总会有自己的想法,或不得已,或非本愿,这玉佩只为牵制,孤相信你能用好它。”
容凛若有所思地点头,“微臣明白。”
安排好一切,陈禀便找了过来,听说颜莳要离开江淮后,他便赶紧从总督府过来。
他虽身处江淮,但也明白颜莳这次离开,一定是皇城出了事,若非如此,她怎会突然抛下江淮的残局离开。
不过他没多说,只是开口道:“殿下,臣特来给殿下践行。”
颜莳瞥了他一眼,“陈大人客气了,孤来江淮之前就打算在此处待上两三月,如今算算日子也快了,江淮诸事逐渐平歇,剩下的就交由陈大人收尾了。”
陈禀不知为何,忽然有些触景生情,当日他以为太子不过一介草包,拒不接驾,可这些时日过去,他竟有些舍不得人离开,他这个江淮总督不称职,可颜莳这个太子当之无愧。
“殿下放心,臣定然守好江淮。”
颜莳又道:“孤此去无需惊动百姓,一切往常便好,也无需官员相送,至于总督府里的孙公公,陈大人不用在意他,等孤走后,你大可不理他,他无趣了自然会离开。”
别院外,她单独调来的一百禁军已经准备好启程了,她去拿行装时,看到了椅子上放着的披风,这是她从霍如深手中拿过来的,总要给他送回去。
正当颜莳拿着披风不知该如何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以及一句脆生生的“殿下”。
颜莳听出来那是阿朝的声音,她放下披风走出去,便看到江太医带着阿朝走了过来。
“殿下,阿朝知道您要走,非让臣带着她过来。”
颜莳看着跑到她面前的阿朝,面上有些笑意,她也快能见到永安了,小姑娘最近才有了点活泼的样子。
前些时日,她派人去寻阿朝的祖母,谁料人是找到了,可她祖母已经不在了,那个所谓的表叔只是借着阿朝祖母的名义,侵占祖母娘家的房屋田地。
老人家最后患了病,那里的大夫看不好,他们也不舍得花银子买好药材,就这么草草将人下葬了。
因为此事,颜莳责令了当地的县丞,让那家人把侵占的田地房屋吐了出来,可阿朝祖母已经救不回来了,她彻底成了孤儿。
那天小姑娘在祖母墓前哭成了泪人,江太医看得难受,在颜莳的见证下,收了小姑娘当孙女,说要带她回京城,而那些田地房屋便租给了另一户人家,等小姑娘长大想回来看看,也是一个念想。
“殿下现在就要走吗?”
颜莳点头,“对,阿朝再过些时日,也能在京城看到我。”
小姑娘眼睛亮了亮,她拿出了一个小荷包递给颜莳,颜莳打开后看见里面放着满满的饴糖,“这是给我的?”
阿朝点头,“全都给殿下。”
江太医自然知道那小荷包里装了什么,装作吃味道:“她可一块都没留给微臣,全都给殿下了。”
阿朝忽然侧头看他,认真地道:“爷爷牙齿不好,不可以吃糖。”
江太医这才笑了起来,“殿下你看,微臣这孙女是真贴心。”
颜莳抬手轻揉了下阿朝的脑袋,一些离别的愁绪,都被冲散了。
江太医从袖中拿出了一瓶药丸道:“殿下,这是微臣这几日研制的药丸,殿下带上吧,虽然没太大功效,但治个头疼脑热还是够用的。”
颜莳接过了他递来的药瓶,对她来说确实有用。
她没让两人再送,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又不是这辈子再也见不到面了。
颜莳没忘记她放在屋内的披风,她随意找了个下人,让人今日把东西送到宣淮王府。
至此,事了,她也该离开了。
~
城墙上,霍如深目光看着从别院延伸到城门的那条路上,他在等着颜莳,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非要在这等着。
这个时候他本该好好想想,等颜莳离开后他要怎么处理剩下那些会碍事的人,可他却站在这吹冷风。
柳献满脸不解,王爷今日究竟怎么了,可他也不敢多说话,只能陪着霍如深站着。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终于有了一排人影,然后越来越清晰。
颜莳颇不适应如此赶路,但为了能快些回去,只能如此。
在距离城门不远的地方,她无意间抬头看到了站在城墙之上的霍如深。
颜莳不禁握紧了手中的缰绳,他为何会在此?
颜莳对着一旁的禁军道:“你们先去城外等孤。”
既然人都来了,她又怎能不见一面。
而当站在城墙之上的霍如深看到颜莳下马往这边来时,忽然侧头看向柳献道:“你下去。”
柳献还没想明白王爷今日是怎么回事,就听见王爷要把他给赶下去,那他在这站了那么久是为了什么?
柳献从另一侧离开,要不是王爷在这,他才不会傻乎乎的在这里站上一个多时辰。
颜莳抬步缓缓走了上来,身后未跟一人,她站在霍如深对面,直言道:“王爷今日依旧无事?”
她本以为霍如深会和往常一样阴阳怪气,可今日的他似乎有些怪异,竟然就一言不发。
霍如深不是一言不发,他只是在打量对面的颜莳,除了身体有些单薄外,不管怎么看,他都不觉得这人是女儿身。
“殿下突然离开江淮,本王身为藩王,自然要来送行。”
颜莳显然不相信他的话,“这里只有你我二人,王爷无需如此客套,孤也不想听这些毫无意义的话。”
她抬眼看向城内道:“江淮从一片废墟上再建,这些全是孤的心血,孤知道王爷意在天下,可天下也离不开万千百姓。”
霍如深着实被她方才的话给惊到了,丝毫不遮掩的挑破那道若隐若无的暗纱。
霍如深轻笑道:“殿下就不怕你方才之言会让你今日走不出江淮?”
颜莳毫不畏惧地看向他,“王爷要想让孤死,昨日就不会忽然又留了孤的性命。”
“王爷确实没说错,哪怕孤真将宣淮王心存叛心的折子递上去,朝中也不会有所作为。”
颜莳说完忽然轻嘲般地笑了一声,“说不定他们还会像王爷投诚。”
“谁不想跟着位明主呢,颜家早就烂透了,如若孤不姓颜,孤也想反了这天下。”
霍如深像是重新审视了一番面前之人,他问道:“殿下不单单只是想说这些吧。”
颜莳道:“王爷和孤打个赌吧,看看是王爷先反了这颜朝的江山,还是孤先肃清已经成了一滩污水的朝堂。”
霍如深反问道:“殿下赢了又如何?到时候不仍旧要大开宫门放本王进去?”
“倘若孤赢了,王爷今后便不可滥杀无辜。”
霍如深闻言道:“本王还以为殿下会说让本王放过皇室众人。”
颜莳回道:“不论是皇室还是百姓,无辜之人,请王爷一并放过。”
“无论天下如何变迁,受苦的都是百姓,他们何其无辜,若是真有一日,王爷逼上京畿,还望王爷饶无辜百姓一命。”
“本王并非生性残暴,又怎会滥杀?”
颜莳却道:“父皇早年间也曾勤勉,可现在,看一眼奏折都烦。”
“殿下说这么多,万一本王不答应呢?”
颜莳微勾起唇角看向霍如深,“王爷不敢?”
霍如深被她若有若无的挑衅挑起了兴致,“有何不敢。”
颜莳心里松了口气,她确实无力阻止,但她也想为天下百姓做些什么,就当是为颜家稍稍赎些罪过吧。
说完这些,颜莳便不再逗留,再不走,晚上要到不了驿站了。
霍如深目光随着她离开的背影,马背上的颜莳再未回过头,直到柳献走到他面前道:“王爷方才同颜太子说了什么?”
霍如深眸中兴味渐起,“一个赌约而已。”
柳献有些不明所以,什么赌约?他怎么听不懂王爷在说什么。
可霍如深显然不想跟他解释,等到再看不到颜莳身影后便走下了城墙。
这颜太子可真是越来越有意思。
以女子之身,当了那么多年太子丝毫没露出破绽不说,明明身后一丝依仗都没,还敢和他谈条件,她又如何断定自己会答应?
霍如深侧头看向柳献道:“去把余若叫来。”他忽然想问问这位少傅,当年有没有看出些破绽。
第30章
直到柳献来找自己, 余若才得知颜莳已经离开江淮。
霍如深看了眼失魂落魄般的余若,忽然不想告诉他有关颜莳的事了。
“余先生可知本王唤你过来是为何?”
余若摇头,“还请王爷明示。”
霍如深示意柳献先出去, 等到书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之后, 霍如深才开口道:“先生之前说得计策不错,皇城一出事,颜太子确实离开的快。”
余若则道:“全仰仗王爷谋划, 属下不敢居功。”
霍如深也不再多说,直接问他:“本王很好奇, 年幼时的颜太子是何模样,余先生可否跟本王描述一二?”
余若如何也想不到霍如深会这样问他, 他开始回忆起那些年在皇城做颜莳少傅的日子。
“属下第一次见到殿下的时候,只觉得他太过瘦弱,像是有不足之症,所以很不得皇帝喜欢,是最不受宠的一位皇子, 好在当时贵妃娘娘家世显赫,殿下日子也不难过, 只是一直被娘娘拘在寝殿,除了上课之外, 很少出来。”
余若说到此处, 悄悄扫了一眼霍如深的脸色,令他诧异的是,王爷居然听得入神, 他不清楚霍如深为何突然对这些感兴趣, 接着往下说。
“殿下开蒙晚,但天资很好, 很喜欢看书,也很听话,从来没有误过功课,哪怕冬日里也未曾懈怠,如果不是身子不好,恨不得每日都泡在书堆里,当年属下离开时将所有藏书都留给了他,属下还记得那日……”
余若回忆至此,霍如深突然让他停下,“就到这吧,余先生还记不记颜太子小时候的样貌?”
余若道:“宫中皆道殿下样貌随了贵妃娘娘,颇具风姿,属下第一次被带到殿下面前时,还以为面前站着的是位公主。”
霍如深从余若的话里猜出了大概,当年贵妃生产时,将生出来的公主说成是皇子,后又以颜莳体弱为由将其拘在宫殿内甚少见人,等到她再长大些,再灌药让她看起来和男子相似。
府医曾言她吃了不少伤身的药,就是因为这些吧。
霍如深看向余若道:“眼下颜太子已经离开江淮,先生觉得本王接下来该如何?”
余若谨慎开口道:“王爷原本的打算是借着流民北上,直逼京畿,而现在江淮的灾民基本都被安置妥当,此法不可再用。”
霍如深点头,想起方才他还答应了颜莳不可伤害无辜百姓,这个法子自然不能再用。
“先生说的是。”
余若提议道:“如今陛下出事,殿下还未归京,京中必定不太平,适逢多事之秋,王爷觉得宗室那边能坐得住吗?”
霍如深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先生是说,让本王去鼓动宗室亲王作乱?”
余若点头,“恭亲王是最佳人选,他是陛下亲弟弟,对皇位定然不会视而不见,父死子继是天经地义,但兄死弟承也不违人伦纲常,王爷只需等恭亲王举兵之后,去京城‘救驾’就好。”
霍如深细想了片刻,“那就按先生说得办。”
他看着垂眸听令的余若道:“当今圣上丢了先生,可真是他的损失,先生既然能说动本王,不如这件事就交由先生了,本王会让人护送先生去郾城,确保先生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