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月闻言忽然担心道:“娘娘可是身子不舒服?”
按照以往的惯例,她只在景玉宫当一天的差,娘娘可千万别在这时候出事。
颜莳摇头,“你只管去请就是。”
听月不敢耽搁,连忙去请人。
颜莳闻了闻容家送来的香料,如果当真是调养身子的东西,为何当年母妃的寝殿内从未点过这种香料。
文良骤闻景玉宫有人来唤,还以为是颜莳出了什么事,抛下手中的活计就往景玉宫赶。
“娘娘可是身子有恙?”他气息不稳地问道。
颜莳道:“文太医先喘口气,我唤你来不过是想问问刚得来的方子,有人说这方子调养身子绝佳,太医看看可不可用?”
文良这时有些生气,他最讨厌不按他叮嘱治病的病人了,用过他的药还想用其他人的,只会被他骂一顿,就算皇帝来了也不行。
但他看在颜莳之前用药还算听话的份上,他绷紧了面色道:“娘娘拿来让臣看看。”
他倒要看看什么药能比他开的方子更高明。
颜莳将手中的方子递过去,文良拿来粗略扫了一眼,可之后眼睛就钉在了那药方上。
见状颜莳也不打扰他,只是静静等着。
文良越看,眉头皱的越紧,就连霍如深走进殿内,他都没有丝毫反应。
霍如深坐到颜莳对面,看了眼文良道:“文太医这是?”
颜莳将手中的香料扔给了他,说了句:“容家送来的东西。”
不等霍如深说话,文太医似乎闻到了些许香料的气味,他看向霍如深道:“陛下可否将这香料给臣?”
霍如深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文良只是靠近闻了闻便立刻道:“臣想明白了。”
他将手中的药方放到两人中间,指着上面的一味药材道:“这药方乍一看什么错漏都没,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句高明,就连臣也自愧不如。”
“但问题就出在这一味药上,只要稍加催化便极易让人上瘾,如果臣未猜错,问题就出在这香料上,只是这一时之间没法查看香料里都有什么,容臣回去细察一番。”
说完,他也不等面前两人问话,直接拿着东西提着药箱就走了。
临走前还不忘叮嘱颜莳一声:“娘娘别忘了今日的药浴。”
文良走后,殿内安静了片刻。
颜莳看向对面的霍如深道:“陛下今日不忙?”
天都没暗呢就回来了。
霍如深给自己倒了杯茶,闻言道:“还要多谢殿下收集好的名册,省了不少的事。”
颜莳忽然想问他有没有把东宫给拆了,但看见霍如深喝完手边的茶后微微皱了皱眉头,她才反应过来那茶壶里是什么东西。
一阵甜腻在嘴里散开,霍如深抬眼看向颜莳道:“这是什么茶?”
颜莳摇头道:“不算是茶,文太医给的食疗方子,小厨房刚熬好送过来。”
她还没喝,就被此人一下倒干净了。
霍如深也没想到如此,那巴掌大的茶壶里就没多少东西,眼下就剩点底了。
他看向守在一旁的听月道:“小厨房还有吗?”
听月摇头,“就只有这些。”
颜莳站起身来,正好她该去泡药浴没理由打发霍如深离开,“陛下也说了多亏我收集好的名册,既然如此,陛下再去给我熬一碗茶过来应该也不是难事。”
霍如深自认理亏,不过是吩咐小厨房再熬碗茶水而已,他答道:“不难,殿下等着便是。”
可他起身时,颜莳便侧身往他胸口处点了点,用只有两人之间才能听得到的声音道:“记着,孤要陛下亲自熬的茶。”
气息交缠间,霍如深似乎闻到了颜莳身上犹如草药一般清淡的气息。
话罢,颜莳收回手,带着听月去了偏殿,那点气息也随着她离开而消散。
只留下霍如深一人站在原地,有些微微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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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殿内,颜莳望着眼前碧色的药浴,发起了呆,祖父想再为容家找个靠山,好让容家再屹立不倒百年。
如果那药方真如文太医所言,他们是想用能让人上瘾的香料控制她,好让她日后听话。
颜莳微微闭上眼睛,不愧是她外祖,做事还是一如既往的狠辣。
温热的药浴包裹着身体,颜莳往下沉了些,直到听月察觉后惊呼,她才重新靠回了白玉阶上。
被水浸湿的头发随意披散在周围,颜莳轻声道:“我没事。”
听月却被惊到了,“娘娘吓死奴婢了。”
她手中拿着象牙梳,跪坐在白玉阶旁,为颜莳轻理起湿发。
颜莳自从第一个听月被调走后就没再多问过话,反正现在霍如深不在这,她开口问道:“你是从何处调来的?”
听月闻言拿着象牙梳的手微顿,她想起管事姑姑的话,第一个伺候娘娘的宫人就因为多嘴引得陛下不快,才会被怪罪。
之后每一个送到景玉宫的宫人,管事姑姑都会格外叮嘱不要多话,特别是和贵妃娘娘。
可现在贵妃娘娘问的问题也不是多要紧的事,万一她不回答惹了娘娘不快,同样逃不过被怪罪的命。
她想了想后轻声答道:“奴婢是新进宫的宫人,还从未伺候过别的贵人。”
闻言颜莳心下有了别的思量,“宫中人手不够了?”
听月也不是很清楚,只是随口说了声:“奴婢听闻很多以前的宫人都被放出了宫。”
霍如深只是打算像朝堂一样把后宫的宫人也大换一遍。
“可惜了,我还挺喜欢你在跟前伺候的,明日怕是又要换了。”颜莳语气中略带惋惜。
听月也有些伤心,本以为刚进宫的她能来贵妃娘娘跟前伺候是天大的运气,可听了管事姑姑的话才知道她只能在景玉宫一天,过了子时便又有下一个人来替她。
她也想留在景玉宫,娘娘得宠不说,还一点架子都没,要是去了别处,还不知道等着她的会是什么脾性的主子。
“奴婢也想跟在娘娘身边,可是管事姑姑说了,奴婢只能留一天,子时就要离开,说是怕奴婢等人说错话,陛下会不高兴。”
他不高兴,所以就一天给她换一个贴身伺候的宫人。
颜莳眸色有些发沉,她看向听月道:“时间够了吗?”
听月看向一旁记时的沙漏道:“够了,娘娘要起来吗?”
文太医说多泡会儿也没坏处,她看水温还好就没提醒。
“去把寝衣拿来。”
听月帮她擦干净了身上的水渍,等她换好寝衣后,又拿着绸布上前为她擦拭着湿发。
“娘娘真是奴婢见过最好看的人。”虽然知道不合规矩,但听月还是忍不住轻叹道。
颜莳眸中有了些笑意,“看来管事姑姑教的不错,嘴挺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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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颜莳重新回道内殿,看见坐在一旁的霍如深后,方才那点笑意尽数消散。
等她坐下后,霍如深便将已经倒好放凉的茶汤往她那边推了推。
颜莳鼻尖闻到了一丝烟火味,她垂眸看向面前清澈的茶汤问道:“这真是陛下亲自熬的?”
霍如深忽然抬手扼住了颜莳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指尖在她唇边轻轻蹭了蹭,声音有些发沉地道:“殿下的吩咐,朕可不敢不做。”
第50章
景玉宫内跳动的烛光映在颜莳眸中, 扼住她下巴的手开始慢慢发紧,颜莳看向面前人道:“是我逼着陛下去的?”
霍如深闻言回道:“自然没有,是朕自己乐意。”
可他放在颜莳下巴上的手依旧没松, 甚至有些想要往下的趋势。
颜莳抬手覆在霍如深已经移到她脖颈的手上, 微凉的指尖嵌进缝隙中,想将他扒开。
霍如深却忽然看向桌上的茶汤开口道:“殿下再不喝,就要凉了。”
颜莳扒不开他的手, 闻言只能端起桌上仅剩余温的茶汤一饮而尽。
感受到掌心下的起伏和溢出的茶汤,霍如深忽然松开了手, 不过他骤然松开引得颜莳被呛得轻咳出声。
霍如深站起身,将方才握着颜莳脖子的手放到身后, “殿下早些休息。”
被呛到眼角有些微红的颜莳,抬眼看着转身离开的霍如深,她能想明白最难理解的策论,也想不明白方才霍如深究竟想干什么。
听月等到霍如深离开才敢走进去看。
“娘娘怎么了?”她看见颜莳轻拍着胸口,忙过去问道。
颜莳已经缓过来了, 她看向一旁的听月,开口道:“你想留在景玉宫吗?”
听月闻言立刻跪到颜莳跟前道:“奴婢愿意留下来伺候娘娘。”
她来皇宫就是为了出人头地的, 要是能当上景玉宫的管事宫女,让她做什么都行。
颜莳垂眼看向她, 倒是个机灵的, “你今晚就待在内殿,谁唤都不用出去。”
听月点了点头,“奴婢伺候娘娘歇息。”
颜莳看了眼外殿, “他走了?”
“陛下刚刚离开了。”听月放轻了声音, “奴婢看陛下离开的方向,似乎是去了武英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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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越发浓重, 但武英殿内烛火通明,霍如深到时,看见了还未离开的余若。
他藏在背后的手握了握,似乎觉得上面还残留着颜莳的气息。
余若目不斜视地看着手中的奏折,没发现霍如深已经走到了跟前。
“新政还未推行,先生可不能这时累坏了身子。”
余若猛然抬头,起身行礼道:“陛下怎么这时过来了?”
霍如深没答话,他坐到一旁道:“先生也觉得现在太晚了?”
“陛下见笑了,臣一时忘了时间。”
新政是他一手策划的,看在霍如深那么相信他的份上,他恨不得日日待在武英殿内,确保一切都万无一失。
“夜深了,先生今晚歇在皇城内吧。”
“臣多谢陛下体谅。”
余若手边就是霍如深今日拿来的名册,“没想到崔梁竟然将朝中贪污的官员都记得如此清楚。”
霍如深看了眼拿份名册,为了不让余若认出颜莳的字迹,他又誊抄了一遍,以至于余若会以为这是逼供崔梁得来的。
“只是。”余若有些迟疑,“这上面的人数众多,陛下明日打算全部问责?”
“先生认为?”
“臣以为可以先问责几个牵连甚广的,只有其他人,等恩科结束再贬官罢免不迟。”
余若怕霍如深会冲动行事,轻言劝道:“新朝尚不稳定,陛下应三思而后行。”
霍如深明白他的意思,起身走到书案前,拿起朱红的御笔在名册上勾了几个人名,落笔之间便决定了这些人的生死。
“正好,让他们去给崔大人做个伴,还有前朝那群阉党,一并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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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莳不知道昨夜霍如深有没有回来,这次她醒过来时,看见了她昨日说要留下的听月。
“可有人让你离开?”
听月将手中润湿的帕子递上前道:“方才管事姑姑来过,奴婢说是娘娘让奴婢留下的,陛下去早朝时听见了奴婢和姑姑的对话,就让管事姑姑离开了,让奴婢以后待在娘娘身边伺候。”
“他昨晚回来了?”颜莳接过听月手中的帕子,她怎么没听见动静?
“陛下子时回的,依旧睡在外殿的软榻上。”
听月只待了一天,她不明白为何陛下要睡在外殿,也许是因为回来的太晚,怕惊扰到娘娘?
而且她发现娘娘问起陛下时也不会用什么尊称,丝毫不怕陛下生气。
此时,颜莳看向窗外开口道:“快到腊月了。”
“娘娘记错了,还有大半月呢。”
颜莳没说什么,她没记错,腊月里便是永安的生辰了,以往这时,她就该让人去准备永安的生辰礼了。
可惜今年她没什么可送的了。
颜莳出神之际,听月轻声道:“文太医方才就在殿外等着了,娘娘现在可要见?”
换下身上的寝衣后,颜莳道:“让他进来吧。”
文良研究了一夜那张药方,天一亮就顶着眼下的乌青守在景玉宫外求见。
听月唤他进来后,他礼都忘了行,快步走到颜莳跟前道:“娘娘,臣终于搞明白了。”
“说来听听。”颜莳也想知道这香料究竟有何名堂。
文良从药箱中抽出包裹妥善的香料道:“臣昨日便觉得这香气有些熟悉,回去细想后才记起,臣少时曾去往北国求药……”
忽听“北国”两字,颜莳神色凝重了些,中原人将北疆外的异族统称为“北国”,文太医的意思,是说这香料出自北国,难不成容家竟与北疆外的异族扯上了联系?
“北国境内有一种少见的奇花,最适合做药引,再配上药方里的几位药,娘娘一旦用上,不出两月,便会对这香料上瘾。”
颜莳指尖在面前的茶盏上摩挲了几下,前几年北国确实派使臣来过京城,难不成容家是那时候和他们勾搭上的,又或者只是寻了那种奇花,并未有过多纠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