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如意此刻待在房间里喝花茶嗑瓜子。
“小蛮呢？”我厉声问道。
“小蛮，小蛮她……”玉如意见我脸色不对，慌乱中起身往门外跑去。
没等她说完，我抄起柜子上的一个花瓶，往桌子上猛地一砸，花瓶四散迸裂，我握住手里的残片， 对着她的脑袋敲了过去。
玉如意痛得“哇呜”大叫，肥腻的身体仰天倒在了地板上，口里吐着鲜血。
她死了。一步到位，我这是下了狠手。
四面响起喊杀声，我听得楼板传来震耳欲聋的声音。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围过来的不下二十个人。
我知道，留在这里，只会让我生不如死。不如，就让汹涌的龙池河接纳我吧。
我推开窗户，跳入了滚滚的龙池河中。
深秋的龙池河水冰凉透骨。我感觉自己不停地往下坠，一直往下坠，似乎没有终点。
身体与河水做着无声的对抗。我睁开眼睛，看见了河底的水草，还有发着光的鱼，贝壳。那些贝壳好美啊，五彩斑澜的，串成一串当成饰物挂在胸前应该会很好看。
如果今天要交待在这里，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毕竟我亲手结果了玉如意的性命，也算是替小蛮报了仇。
但是，我还没有去找老彭要回那本《丘山外传》，我怎么能交待在这里呢。还有，阿屿，不知道他打猎回来了没有，有没有听到关于小蛮和我的消息，有没有到处打听我的下落……
我发现自己还有许多的牵挂。
我的呼吸越来越弱，我好累啊，终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我感觉到微微的暖意。我冰凉的身体在慢慢复苏。
眼前似乎有了光亮。睁开眼，是郑七。他头顶包扎着纱布，围着下颌绕了好几圈，像是受了重伤似的。
我无心打听他的伤势，我想起那个没有回应的骨哨声，心底里还有一股闷气在翻转腾挪。
三年了，他更胖了。只是眼睛没有变化，依旧明亮，好似能洞穿眼前的一切。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可费了好大劲，还是没能起身。
“别动别动，九枝啊，你腿折了，于儿哥已经替你绑好了，并施了药，过几天就会好的。”
“于儿哥？那是谁？”
“是他救了你。他是湘江水神，支流也是他的管辖范围，听说最近龙池河水有怨气积聚，加上天下局势不稳，他就加强了巡视，正好碰上了你，把你给救了起来，然后送到了我这里。”
原来是这样，也许真的是我命不该绝。记得楚江王说过，我国恨未消，家仇未报。
“他呢，让我谢过他。”
“他走了，他可忙得很嘞，他说你要好好活着，为了自己，也为了他人。”
“他为什么要救我？”
“为什么要救你，绝对不是英雄救美，然后让你以身相许，你放一百个心，他单纯就是有一颗仁慈的心。记得当年愚公移山累得咯血，他就前去禀告了天帝，让天神移走了太行王屋两座大山，他可以不这么做的，你说这山就生长在那里，愚公可以搬家的嘛，搬家不比移山来得容易啊。”
“没办法，人家就叫愚公，名字决定了他的行为，再说，故土难离。”在这点上，我倒是挺能理解愚公的。就像踏月山庄几乎成了废墟，可我还是没有轻易离开。当然，或许，我只是无处可去。
“九枝，你相信我，他就是可怜愚公才出手相助的，而且，他做好事不留姓名，他再三交待我别把他供出来。这些年来神界有些规矩你懂的，不能随意插手人间的事情。”
“为什么？神不应该要普渡众生吗？”
“哎，可怜的人类，就是喜欢把一切看得理所当然。什么时候，人类把一颗感恩的心丢掉了呢。”郑七眉头紧蹙，不停地往火堆里添柴。
这是一个暖心的郑七。
“好吧，九枝错了，郑大哥教训得是。”
“其实，六界众生都有各自的难处。怎么跟你说呢，一千多年前，修仙界发生了一场浩劫，导致民间修仙人数呈断崖式下跌，这直接影响了仙界和神界的接班人质量。”
“什么浩劫？”
“就是那啥焚书坑儒呀，坑的就是方外之人。”
“哦，还有这种事。”学无止境，又被上了一课，我以为坑的是儒生，原来是方士。
“唉，没有人修仙，就是修也得偷偷摸摸地修，所以啊，天庭现在也是人才凋零，青黄不接的。面对不断动荡的时局，日渐扩充的版图，对于人间的各路纷争，天庭根本就是分身乏术。”
“那可怎么办，这纷纷扰扰的世界，就任由它这么乱下去吗？”
“当然不会，乱世出英雄，总有一位英雄会出来拯救这个世界的，神界现在也在想方设法寻找遗落凡间的大神，试图与人类一起，重建崭新的六界秩序。”
“那你，也是这个计划之中的人吗，我看着不像啊，一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你说我啊，我也算不得是人，九枝，三天前我就收到你的传音，可是我找到那里去的时候，根本过不去啊。你看你看，我头上的大包，差点没给撞死，你说花满楼那是什么铜墙铁壁，那地下室像是用纯铜打造的。”
“你去过？”我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他一眼，看他说得挺真诚的，不像是说谎。
“不然呢，我的土行术根本进入不了花满楼的地盘。土行土行，是土才行。要是从正门大大方方地进，我身上也没有银子，我就在附近的茶水铺子里观察着动静。我也托人去给你捎过信，只要你走出花满楼，我就有办法救你。”
“捎信？没有人捎信给我，”我说，“他们关了我三天三夜，软硬兼施，逼我就范，我没有屈服。听到小蛮已被他们逼死的消息后，我就忍不住了，失手杀了玉如意。”
“那你踏月山庄是回不去了，你打算怎么办？”郑七说道，“早上你那个同伴来这里找过我，问你有没有来这里，他说你们原本打算来这里找我的，有没有这回事，你啊，三年都没有想起我来了吧——”
“一定是阿屿，郑大哥，你帮我个忙，去跟他捎个话，说我在这里，让他给我带几身衣服过来。”
“那你一个人在这里不害怕吗？”郑七踌躇着，明显放心不下让我一个人待在这里。
“不害怕。”我就是嘴硬，心里却像有只黄鼠狼在打鼓。如果没有眼前这堆火，城隍庙里实在是阴森得紧。特别是晚上，根本不会有人想要靠近。
“就是不知道阿屿在不在踏月山庄呢，不然很快的。”郑七说完，一溜烟就不见了。好厉害的土行术，当神仙就是好，有这么好的技能傍身。
很快，郑七就带着阿屿风风火火地来了。
我的阿屿哥，他终于齐齐整整地出现在我的面前。只是，小蛮已经不在了。
第18章 第十八章棋子
见到阿屿的那一刻，我再也忍不住喷涌的情绪，放声大哭了起来。
“都会好起来的，九枝，别哭。”阿屿搂过我，将我紧紧地抱在怀里。
“低调低调，别引来什么人，这里也藏不住了。我说呀，你们赶快做决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郑大哥，我们前几天就打算来找你打听老彭的事情，他带走了那本书，我想找到他，然后去换回娘亲。”我哽咽着说道。
郑七沉吟了半响，似乎有些难言之隐。
“怎么啦，你不知道他的下落吗？”
“不是，只是还有一件事，我必须要让你提前知道，你答应了才能告诉你他的下落。”
“为什么？”为什么要讲这么多条件，说好的助我一臂之力呢，原来也只是空谈。
“本来只是单纯地想要助你一臂之力，但是我一个月前收到消息，说那本《丘山外传》是神界之物，神界需要收回，所以就算是你得到了那本书，也得归还给神界。具体可以交给我，我交给楚江王，然后他们会交接清楚。”
“我可以不要那本书，可是我娘怎么办？”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从摩西院手里救出阿娘。
“这些都是后话，要想找回那本书，谈何容易。”
“我不愿意放弃，苟且偷生的日子，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九枝，很开心你有如此斗志。依我看呐，只要收服摩西院那些妖孽，你娘亲就自然被解救出来了。用书去换，当然是最直接的一个方法，但是千万不可轻举妄动，摩西院的那些妖孽数十年前就让人闻风丧胆，得有一个周密的计划，你得听从统一指挥，明白了吗？单打独斗是不可能完成这些事情的，咱们得抱成团，集合各方面的力量，才有可能获得胜利，否则就是一盘散沙。”
原来是要下一盘大棋，人人都可能成为棋子。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我一个凡人，跟妖孽作对，不亚于飞蛾扑火。
“九枝，我知道你的担心，你现在还不够强大，我已经替你申请到了几件宝贝，但是事情了结之后，你必须得归还。你能做到吗？”郑七说着，往怀里摸去，看样子是真有宝贝藏着揶着。
“什么宝贝？”我的瞳孔开始放大。
“你的剑呢，拿过来，”郑七说道，“我给你施点 法术，有斩妖除魔之效，但是威力大小还得由你自己决定。”
阿屿将清影剑递了过去，郑七口中念念有词，很快就将清影剑交还于我。
“还有什么宝贝吗？”我急切地问道，居然有这种好事，自然是越多越好。
“姑娘，不可以太贪心，太多你也承受不起，另外一件宝贝，就给阿屿。”郑七往阿屿的鼻尖上一点，阿屿打了一个激灵，这宝贝就算是交接清楚了。然后又教了阿屿几句口诀，窸窸窣窣的，就像是念咒语。
“什么呀，我都没有看清楚，什么也没有。”
“嗅风术，可以闻到各种妖物的气味，数量，实力都可以知道得一清二楚，阿屿打猎是把好手，这个很适合他，他一定会运用自如的。不过，有效距离并不长。”
“有效距离？”我敲了敲阿屿的鼻尖，想看看有什么不一样了。鼻子还是那个鼻子，没有看到有什么异常之处。
“就是得靠近妖物才能感知到，一般情况下，能感知方圆十里的妖物。但是得看风向，还得看妖物的情况，有些厉害的妖物，会屏蔽自己的气味。”
“这，这不是扯淡吗，搞得神神秘秘，却随时会失灵的样子，”阿屿神色有些怅然，“方圆十里，这在千里眼顺风耳面前就是个渣渣。”
“啊，年轻人，你这是嫌弃这嗅风术了。来来，还给我，配合一下。”郑七说着，就要去点阿屿的鼻子。
“不嫌弃不嫌弃，总比没有好。”阿屿赶紧捂住了鼻子。
“失灵这是常有的事，你看，我头上的大包就是很好的证明，年轻人，没有什么是超级无敌的，万物相生相克，唯有自身的意念是不可战胜的。”
“嗐，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了，郑大哥，还有什么宝贝快点拿出来看看。”我期待着还有更厉害的宝贝，这好奇心一上来，简直一发不可收拾。他怎么不带我们去藏宝阁，让我们自己挑选啊。
想想都觉得爽歪歪。
果然，人类的贪念是无穷无尽的。
“有是有，再给你一件吧，不能再多了，再多你就成了石猴子了，要控制不住了，到时别说收回来，只怕天庭都要被你翻了个底朝天。来来，你带上这颗珍珠，这是避水珠，可以在水里来去自如，不过要记住时辰，不可以逗留太久。”
我欣喜接过郑七手里的避水珠，挂上脖子，再将它纳进了衣服领子里。我心满意足，这可是件大宝贝，这对于一个容易溺水的人来说，简直就如同神助。哦，不对，这就是神助。以后，有避水珠护体，我再也不怕掉到龙池河里去了。
“好，东西都给你们了，现在，你们起个誓吧。这样我放心一些。来来，就走个程序，下面交待的，我好交差。你们也体谅体谅我啊，我这小仙当得跟狗都不如，再也没有比这更低级的小仙了，来来，快点，要有仪式感。”
好吧，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不配合也过意不去。
“我，九枝，用我的生命起誓，全力以赴配合此次行动，事成之后，定当奉还避水珠，如违此誓，天打五雷轰，死后不入轮回，直接飞灰烟灭——”
“行了，够毒的。阿屿，你说。”
“我，阿屿，用我的生命起誓，全力以赴配合此次行动，事成之后，定当奉还嗅风之术，如违此誓，天打五雷轰，死后不入轮回，直接飞灰烟灭。”
“好啦好啦，你们俩个商量好了似的，誓言都如此雷同。”
“实属巧合。”我说。
“纯属照搬。”阿屿说。
“哈哈哈——”郑七笑了起来，“合作愉快，九枝姑娘，赶紧换了衣裳，吃点儿东西，明儿个我就派任务给你。记住了，有事就吹响骨哨，如果我过不来，会联系当地的小伙伴的。”
“还有你过不来的地方？你的土行之术，不是可以日行千里吗？”我不解地问道。
“姑娘这个你就不知了，我的土行之术并没有练到那个炉火纯青的地步。而且我们有各自的地盘，不可以随意串门的。犯了错，要被罚去做苦役。好可怕，大概率是跟着牛头马面去收魂。”
“你这不是仙吗，牛头马面属于幽冥界，怎么会罚去那做苦役。”
“现在冥界根本忙不过来，乱成一锅粥啦，所以就调集各界的力量帮衬着，反正，也只听能从上面的命令呗。”
“你这神仙，也当得够憋屈的，这么多条条框框管着你。”
“哪里都一样，哪有什么绝对的自由呢。我呀，也想明白了，这世间事，总有一个定数，不可太过强求。九枝，给你一个忠告，凡事量力而行，不可太过逞强。”
“嗯，我尽量。”
郑七说要去打个瞌睡，便和我们告辞。
阿屿去附近拾了一些柴火，将火堆烧得更旺。我换上自己的衣裳，将花满楼的衣服投进了火堆，看着它一点一点烧成了灰烬。
花满楼的事情，当然没有完，但是现在只能告一段落。
我靠在桑树下面打了个盹。
阿屿在火堆旁睁着眼睛度过了一个晚上。
明天会是什么样子的呢，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可是，好像，也不能改变太多东西。
就像小蛮，她再也回不来了。即使我的清影拥有了斩妖除魔的能力，她也回不来了。
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地离去，我该怎么面对这一切呢。
天色将明的时候，郑七拖着长长的哈欠过来了。他说：“老彭回了他的老巢，云山，那里有个修道院。”
“所以，我们第一站是去云山的修道院找老彭？”
云山在龙池河的西岸，我曾无数次仰望过它。
“对，目前掌握的消息来说，去云山是最好的。”
“郑大哥，你看，以我们俩现在的实力，我们可以斗得过老彭吗？对了，老彭叫什么名字，总不能找人打听一个叫老彭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