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枝——叶紫苏【完结】
时间:2024-02-07 23:05:48

  “彭一修。但是,如果他化名了,那我也不知道了。现在的人跟以前的人怎么就这么不同呢,以前都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现在的人呀,恨不得一天换三个马甲。”
  郑七嘴里嘟囔着,转身去案上看有没有吃的。
  “哎呀,又是这些瓜果,就不能给本仙奉上一只烧鸡吗,好久没吃过烧鸡了,不过也好,减点肥,应该走起路来会轻快点。”
  喋喋不休的郑七,在成为小仙之前,应该是个哦痨子鬼。
  天色尚早,东方现出一片鱼肚白。龙池河水滚滚向前,有早起的渔民往河里撒下今天的第一张网。
  这网,在他眼里,一定是铺天盖地一样壮观。
  白色的光点在河面上闪烁,像星河一样耀眼。
  太阳就要出来了,又是新的一天。
  更多的人,只是在重复着昨天和前天。一成不变的日子,变的只是年纪,皱纹爬上脸颊,像刀子一样刻进了皮肉里。
  人的一生,真的很短。如梭如箭,如白驹过隙。
  我已经虚度了十八年的光阴。
  这河水浩瀚飘渺,我真的能一头扎进去吗?我真的能淌过这龙池河吗?
第19章 第十九章嗅风
  是时候出发了。不迈开脚步,永远还停留在原地。
  “阿屿,我们潜回踏月山庄一趟好吗?我去收拾点东西。”
  “嗯,好。”
  我去接了小蛮给我缝制的狼毛披风。冬天快来了,总得有些衣物可以御寒。
  “九枝,要不我们去打听一下去云山的路,彭一修不可能是渡河过去的,一定还有别的路。”
  “我也是这么想的,虽然我有避水珠傍身,但是听说龙池河里有妖怪呢,那是人家的地盘,我们根本就打不过。”
  就这么决定了,我们准备沿着龙池河往上走。按常理来说,这龙池河是越来越宽越来越汹涌的,那么在它的发源地,一定只是涓涓细流。到那时,我们就跨过那涓涓细流,去到对岸再南下,直奔云山。
  往北是茂密的森林。对于阿屿来说就是轻车熟路,他曾经无数次在这片森林里打猎。
  我们一直走一直走,从日出到日暮。夕阳的余晖照着连绵起伏的大山,森林的阴暗处已起了一层薄薄的白雾。尽管已是深秋,但林子还是以绿色为基调,中间夹杂着火红的枫叶,金黄的银杏,还有一些棕色的不知名的树木。
  我无心看风景。太累了,想找个山洞歇息一晚。
  “阿屿,你看看你那特异功能,好不好使,看看有什么大野兽,咱好避一避。”
  “我倒是忘记这事了,”阿屿问我,“那咒语是什么来着。”
  “啊?我都没听见郑七说的什么,你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我想一想啊,风啊风啊请你给我一个说明,请你告诉我此间野兽的姓和名。”阿屿轻点鼻尖,屏息凝神。
  差不多等了一盏茶的功夫,阿屿还是没有动静。我要急死了。
  “听到了吗,听到了吗,有什么野兽。”
  阿屿睁开眼,一脸茫然:“完全收不到任何有用 的消息,我只听到风声,鸟叫声,还有泉水叮咚声,跟过去没有差别。”
  “嗐,那就是没有启动嗅风术啦,你再想想,有没有念错。”
  阿屿又念了一遍:“风呀风呀请你给我一个说明,请你告诉我此间野兽的姓和名。”
  一瞬间,只听得雷声大作,闪电自四面八方涌起,一时间将幽暗的森林照得通亮。
  “成了成了,”阿屿说,“前面五里的山林,有一群狼,一共十五只,为首的是一只雪狼妖,最喜欢吃过路年轻男子,以修自己的绝世容貌。”
  “吃年轻男子就能修绝世容貌?怎么这么邪门。”
  “妖物总喜欢走捷径,不肯好好修炼。”
  “啊,那我们不走了吧,留下来歇息一晚,找个山洞先,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对了,你把那咒语好好记住,别下次又不灵了。”
  “我明白的,要把风啊风啊念成风呀风呀,就对了。这个郑七,还玩这种文字游戏,你说说看,这根本没区别嘛。”
  “别纠结这个了,赶紧找个山洞躲起来先,十五只狼,想想都害怕,咱往哪儿走。”
  “不用找啦,我之前在这一带打猎,有现成的木屋,我带你去。”阿屿说完,拉扯上我,往更深的林子里走去。
  阿屿所说的木屋在一条小溪边,前门流水淙淙,有一条简易的木桥可以通向对面。
  “这溪水也是流向龙池河的,大大小小的河流都汇入了龙池河。”阿屿说着,推开了木屋的门,里面打扫得极为干净整洁,锅碗瓢盆一应俱全。
  “这屋子是你建起来的吗?”我问道。
  “不是,之前是一座废弃的木屋,这些年来,只有我来过这里。这屋子以前没有这么结实,我加固了木门,还添置了一些生活用具。来,咱生点火,有火狼群就不会靠近。”
  “阿屿,想不到你还是个挺会过日子的人。”
  “嗯,总得让自己掌握一些生存技能,其实这些都是近三年我才学会的,我想着以后就当个猎户算了,不求什么大富大贵,衣食无忧就行。”
  “阿屿,你有什么梦想吗,就是很小的时候想的,以后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
  “小的时候,我就想着能吃饱穿暖。”
  “现在呢?”
  “现在?没有想太多,我好像一直都没有自己的主意,三年前,老爷过世的时候,老彭是打算打发我走的,我也没有拒绝,他们都走了,我想不到可以留下来的理由。”
  果然,他抬起脚的那一刻,是打算离开我的。
  “那你怎么又没有走呢?”我问道,“走了也就没有我这个累赘了。”
  “九枝,你不是累赘,我当时也在犹豫,看到你开口挽留了我,老彭也没有强烈反对,我就留下了。我就想着,以后要一直一直保护好小姐。”
  “那,现在呢?”
  “现在还是一样啊,我还是得保护好小姐,”阿屿说,“在踏月山庄的这些年,留下了很多美好的回忆。唉,就是小蛮不在了,我一直想问你,你们怎么会去花满楼的。”
  “小蛮说要去找活干,然后说家里没有银子了,铜板也没有多少了,她说要去挣点钱,维持咱们仨的生活。然后就被王妈给骗了。”
  “王妈,那个杀千刀的,”阿屿愤愤地说道,“这个望江村,我迟早还会回来的。”
  “阿屿,我们结拜成兄妹好吗,我们一路同行,别人问起来也方便些。”
  “不,九枝。”阿屿拒绝得很干脆。
  “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们身份不同,你是小姐,我是护卫。”
  “唉,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你为什么就是过不去呢。好吧,师傅,我以后再也不提这个事了,我记得我都说过几遍了,每次都换来你的拒绝。”
  “就把我当成你的护卫吧,师傅我也算不上,你这三流的功夫,传出去让人笑话。”阿屿微微一笑,从兜里递给我几颗栗子。
  我喜欢吃栗子,但是又嫌不好剥,所以很少吃。
  阿屿已经替我剥好了,我坐享其成。
  我无法想像没有阿屿的日子会怎么样。
  “阿屿,你不要离开我好吗?”我眼巴巴地看着他,像是一个乞讨的小孩。
  “怎么又说这个?我不会离开你的。”阿屿看着我,眼睛里似有一股暖流在涌动。他的眼晴好清澈,像是刚刚我们跨过的那条小溪流。
  “嗯嗯,可能我只是因为害怕吧。总以为来日方长,却不曾想一挥手就是永别。”
  山洞外面传来几声鸟叫,“嗷呜嗷呜”的狼嚎声忽远忽近。
  有阿屿在身边,我能睡个安稳觉。
  五更时分,阿屿叫醒了我。他说好像外面有人,让我警醒着点。
  “啊,这荒郊野岭的,会有什么人。”
  “可能也是抄近道赶路的吧。这儿有一条山路,可以去巴州,然后去长安。现在有许多人都往那儿赶。”
  “为什么,他们去长安干什么,长安现在不是很乱吗,我听花满楼的人讲,东都差不多已经沦陷了,现在天下快要易主了。”
  “易主?几百年的基业,怎么可能一时之间就被摧毁,百足之虫还能死而不僵呢,”阿屿叹道,“这乱世纷纷,何时是个头啊。”
  “看不出来啊,你还如此忧国忧民呢。”
  “天下分崩离析,没有谁能幸免于难。九枝,我最近常常做梦,梦见自己到了一片广阔无垠的沙漠,那里尸骨成堆,散发阵阵恶臭。我想逃离,可是我的脚却陷进了深深的流沙里,我明显感觉到我的双脚浸泡在水里,刺骨的冰凉从脚尖涌上来,慢慢地覆盖我的整个身体。我几乎每晚都会做这些梦,梦里的场景不会重复出现,但无一例外,全是战场,有时在森林里,有时在沙漠里,甚至有时候到了河底。我感觉我上辈子,或是上上辈子都是在沙场上度过的。”天已经大亮,阿屿瞧着门缝里透进来的阳光,眼睛里是深深的忧虑。
  “就是个梦而已,不要想太多,或许是心神不宁吧。阿屿,你说,我们为什么会不记得上辈子上上辈子的事。”
  “因为经过奈何桥的时候,孟婆给你喝了孟婆汤啊,忘记前尘往事,可以开始新生活。如果带着前世的记忆生活,会很痛苦的。”
  “我猜,前世你一定欠了我的,所以这辈子让你来偿还,”我说,“阿屿,谢谢你。”
  “前世我们就在一起吗?你确定?”阿屿笑了起来,“九枝,你认真起来的样子真好看。”
  “我不认真的时候很丑吗?”我盯着阿屿,像要从他脸上抠出一朵花来。
  “都好看,都好看,天已经亮了,咱们收拾一下出发吧。”阿屿起身去整理行囊。我伸个懒腰,只想再赖一会儿。
  我看着阿屿壮实的背影,忽然之间,对他生出一种无与伦比的依恋,同时夹杂着一种复杂的情绪。这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情绪呢,有害怕他离开的担心,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混乱。
  这混乱就如同我们之间的称呼,我想让他当我的哥哥,当我的师傅,但总是遭到他的拒绝。而他在我生命里,绝对不可能只是他说的护卫这么简单。
  阿屿,我们要一直一直在一起,无论贫穷富贵,无论疾病健康。
  出了木屋,我们继续往前。林子越来越深,我有点分辨不出方向。阿屿说没有关系,他会看着太阳判断东南西北。
  “啊,要是没有太阳呢,这太阳也不是天天有的呀,你看,昨天晚上就电闪雷鸣的。”
  “这,好像是个问题,”阿屿沉思了半晌,说道,“早知道弄个罗盘带着。”
  我可真是个乌鸦嘴啊,如我所料,不一会儿就天色阴沉,山雨欲来的样子。我们很快就迷路了。绕了三次,总是会回到原来的地方。
  “真是见鬼了,大白天的,不应该啊,不会是遇到岔路鬼了吧。”我的心一阵扑通扑通乱跳,感觉咱们即将大祸临头。
  “别胡思乱想,大白天的,能有什么鬼,等等,我想想办法。”阿屿说着,盘腿坐了下去。
  “哈哈哈——”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自树上飘下来,“姑娘你说得没错,你们就是遇见鬼了,不过不是岔路鬼。”
  “那是什么鬼?”太震惊!大白天也有鬼出来祸害人。
  我记得说书先生说过,鬼只在夜间出来活动,而且是下半夜,天明就会消失的。我抬起头,四处搜索,可是一无所获。
  “什么鬼就不告诉你了,你不需要知道得太多。”
  若真的是鬼,那就骂它,是鬼都怕骂。
  这是经验之谈,我也是听望江村茶肆里的说书先生说过的。这么说来,当年瞎晃悠逛茶肆,倒也增长了不少见识。
  可是,怎么组织语言呢,这十八年来,我好像真没有骂过什么人,除了老彭。
  “你这个杀千刀的,有本事给我滚远点!滚到山的那一边,海的那一边,永远都 不要再回来——”
  “唉,姑娘,别想着怎么骂我了,我和别的鬼不一样,我不怕骂。来来,咱们交个朋友,嗨,那位帅得一塌糊涂的兄弟,我看上你了。”
第20章 第二十章知晴
  阿屿闻言,脸色大惊。但随即又镇定下来,好似知道她只是随口开了一句玩笑。他用眼睛示意我别理她,咱们赶紧走。可我面对如此赤裸裸的挑衅,哪里咽得下这口恶气。
  “你这丑八怪臭娘们,敢打我哥的主意,还不快给老娘滚——”
  “你敢说我丑,你竟然敢说我丑!你说我凶说我穷说我烦说我闷都没有关系,但是就是不能说我丑,你看看老娘的花容月貌,过去人称赛西施,看我不削了你!”
  还是个颜控,长成什么样自己没个数吗,鬼有好看的吗,你又不是妖精,说一下还生气了。
  “还赛西施,我还赛貂蝉呢,藏头露尾的干什么,有本事出来会一会啊,看你能有多漂亮,哼!”
  阿屿说:“快走,别跟她纠缠。”
  正合我意。这荒郊野外的,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善茬。
  却不料,脚下伸出一根藤蔓,不停地往上延伸,很快就缠住了我的小腿。
  又一股神奇的力量从后背袭来,仿佛注入到了藤蔓之上,一拉一拽,快速地将我整个人往后拖去。
  等我回过神来,我已经倒挂在树上了。这树盘根错节,一看就是上了年纪的。这姿势一点也不友好,我头部开始充血,脑袋开始发胀。
  怎么不两条腿一起绑了啊,说不定能舒服一些,至少这条吊着的腿会舒服一些。
  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命走到云山。这世道,真是越来越不太平了,下手的是何方神圣我都没有见到呢。
  好歹让我打个照面,见识见识,万一将来到了地下城,想寻个仇什么的,也好有个目标。
  我挣扎着转动着自己的身体,四处搜寻。天色昏暗,我找了好一会儿,才在不远处找到了阿屿。
  在他的面前,多了一位妙龄女郎。她围着阿屿打转,从左边挪到右边,又从右边挪到前面,像是和阿屿在商量着什么。
  难道会是刚才出声的那只鬼?确实是我错了,这女子生得明眸皓齿,面若桃花,该瘦的地方盈盈可握,该胖的地方波涛汹涌。她身着粉色罗裙,披帛随意缠绕于双臂,身姿摇曳之时,像极了一只花蝴蝶,让我一个女子看了也觉得甚是美艳。
  与其说她是只鬼,不如说是只妖,狐妖。
  阿屿会不会经不住诱惑呢。美色当前,一般人都没有这种抵抗能力,我得提醒提醒他。
  “阿屿,别理她,她不是人!”我倒挂着,口干舌燥,喊起话来特别吃力,多说一句都是对我很大的考验,但愿阿屿可以领悟吧。
  “闭嘴!”那女子回头一声怒喝,“别出声,别惹我,否则,别怪我不客气。我说过的,我看上了这位兄弟,你,就是个累赘,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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