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妖女交出来,把妖女交出来!”他们挥舞着手中的拳头,声音震天价响。
“妖女九枝,快点滚出来!”
“交出妖女,交出妖女!”
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响彻在尚府的上空,这寒冷萧瑟的冬日开始躁动起来了。听说有妖女出现,附近的人们像潮水一样涌来,渐渐地占据了尚府门前的街道。几个侍卫将刀鞘横在胸前,将他们一一挡了回去。可是他们人多,组成了很坚固的人墙,很快侍卫就被挤到院子里面来了。
看这阵势,又是搞事情的一天啊。那些乌泱泱的人群站在府门外的台阶下,却也不敢再近前一步。还算有点分寸,知道踏进尚府一步,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谁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停!”我朝着人群大喊,“谁给你们的胆子,在这儿聚众闹事!”
“交出妖女九枝!”
“我就是九枝!有什么事冲我来,咱换个地方掰扯掰扯!”
“你就是九枝?”人群里有人小声地说道,“看着不像妖女啊。”
“妖女还能写在脸上?她承认她就是九枝,那她就是妖女,九枝就是妖女。”
人群里又喊了一波口号。
“妖女九枝,妖女九枝!”
群情已激愤到了极点,我站立在台阶之上,接受着众人异样的目光。从他们形形色色的眼光里,我读到了猜疑、恐惧和不安。
在他们眼里,我明显已成为一个异类。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轰轰烈烈的场面,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原来是这个酸酸涩涩的滋味。
“停下来吧!你们究竟是谁要找我?!”我整理了一下思绪,强迫自己镇静。
“我们都要找你,妖孽不除,人间难安!”
“无凭无据的,说什么我是妖孽!”我想为自己辩驳一回。
“你娘是摩西院青樱,你不是妖孽是什么?杀死她!杀死她!”
这,究竟是谁走漏了风声?一切,好像都在冲着我而来。我这是被人算计了,这是有人故意散播谣言,到底有什么目的呢?我娘是青樱这个事情,除了彭一修,还会有谁知道呢?
在这个事情上,彭一修是头号嫌疑人。
眼前的局势已不是我能控制住的,我该怎么办。退一步是尚府,但是巫冲已将我视为眼中钉,尚大哥尚未苏醒,或许就算是苏醒了,他也有可能站在巫冲那一边。往前是人群,是要将我置于死地的愤怒的人群。
众怒难犯,撇开我的实力不讲,我也不能对着他们大开杀戒。
更何况,他们只是请来活跃气氛的吧,喊了老半天了,都只是赤手空拳,没见谁亮出真刀实枪。
我往前走去,走到他们中间。果然,他们当中并没有人要置我于死地,他们自觉地让出了一条道,与我始终保持着半丈远的距离。
“杀死她!杀死她!”人群里又有人起哄,有人开始壮着胆子扯我的衣裳,抓我的头发。
我拨出了我的清影。剑出鞘的那一刻,我听到了清脆的“铮铮”声,那声音划破长空,也给我自己划出了一块安全的地盘。
他们纷纷向后退去。妖女之声不再响起,在清影的威慑下,他们不再轻举妄动,噤若寒蝉。
我打算就这样扬 长而去。至于他们的诬蔑,我可以暂时不予理会。我不能堵住悠悠众口,也许时间会给出最好的答案吧。
忽然,我的面前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人身着黑衣,蒙着面,并不打算与我见面。
“来者何人?”我挥剑问道。
那人并不说话,双手在胸前一比划,变出了一柄长剑,径直朝我飞了过来。
我用清影一挡,那剑竟碎了一地。
那人大惊,又使出一剑。我侧过身子躲避,转守为攻。手中的清影一挥,直刺向他的心窝。
还是偏离了那么一寸,不过杀伤力也足够大了,那人痛苦地闷哼一声,重重地倒了下去。
“杀人啦,杀人啦。”人群里传来一阵凄厉的叫声,好像死的是他亲爹。旁边又窜出来两个蒙面人,一个与我过招,另一个架起地上那条汉子,边打边往旁边的小巷子里退去。
我越战越勇,追了上去。双方大战了数十个回合,胜负难分。
人群里应该没有他们的同伴了,不然应该会出手结束这场战斗。
我体力有些不支,这样拖下去于我不利。要不来个痛快点的绝招。
只是,好像我没有练会什么绝招。
那人也不想恋战,虚晃一剑,快速逃离。
我使出穿云术,死死地跟着他们。
忽然又有一人拦住了我的去路。
“穷寇莫追,小心陷阱。”他背对着我说道。我心中大喜,是阿屿的声音,如此熟悉而温暖。
“阿屿!”我绕过他,走到他的前面。
可是,眼前的人,根本不是阿屿。好生失望。阿屿,我要去哪里找你呢。
“跟我走吧。”那人说着,往另一条巷子里走去。
我没有跟上前去,我为什么要跟一个陌生人走呢。阿娘说过,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何况是跟陌生人离开。
“九枝,来呀。”那人撕下了面皮,我惊喜过望,原来是阿屿易了容。
“早说呀,害得我心里七上八下的。”真想冲上去好好揍他一顿。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快点跟上。”
我紧跟着阿屿的步伐,往前面奔去。
一匹枣红马在路边悠闲地吃草。
这是我做梦都想要得到的枣红马啊。阿屿解开缰绳,跃上马背,伸出手,将我拉了上去。
也不知道阿屿从哪里弄来的马。这些天,他明明知道我在尚府,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带着这些疑问,我来到了阿屿在郊外栖身的木屋。
看样子他在这里住了有不少时日,里面锅碗瓢盆一应俱全,还有一间卧房。
天色暗淡下来。阿屿在屋子里点燃了蜡烛,并生起了火堆,他说今晚得在这里过夜。
“这是哪里?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一些日子未见,阿屿看上去生疏了许多。
“九枝,我觉得你留在尚大哥身边挺好的,他会照顾你。”
“你这是打算将我托付给他吗?”我紧紧地盯着阿屿,阿屿没有抬头。
“我偷偷地来过清荷轩,看你过得逍遥自在,就离开了,”阿屿说道,“我想离开这里,但是想着那张地图是知晴赠与你的,所以想了一个法子,让彭一修替我送了过去。”
“原来如此,你倒是替我考虑得周全,害我天天想着来寻你,还让尚大哥画了五百张画像,你可倒好,知道了还当缩头乌龟。”
“九枝,是我错了。所以我没有离开,一直在附近徘徊,你原谅我这一次好吗?”阿屿看着我,眼睛里有泪光闪动。
一个大男人,竟然在我面前流泪了。我心下一软,决定不再责怪于他。
外面风好大,吹得木屋的窗户呼呼作响。
“阿屿,你说过的,你永远也不会离开我的。”我瞧着火光中的阿屿,定定地看着他。
我心里好痛。永远究竟有多远。一次分别,就让他萌生了远走高飞的打算。
“原谅我,九枝,我当时就觉得尚大哥会给你幸福,九枝,我——”
“别说了,我明白,”我说道,“他们说我是妖女,你觉得呢,我是不是妖女。”
阿屿看着我,没有说话。
“你也在怀疑是不是?”我说,“果然,所有人都觉得我是妖女,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我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摩西院的青樱,他们说只是收养了我。阿屿,你说,我究竟是不是。”
“九枝,别纠结这个事情了,就算是妖,你也是一只好妖。来来,吃点东西,你最爱吃的鸡肉串。”阿屿将香喷喷的鸡肉串递到我的手里。
我根本吃不下。我缠着阿屿念“风呀风呀”,希望他快点给我确认一下。可是他根本不搭理我,还说我无理取闹。
当真是我无理取闹吗?我只是想得到一个答案。
众口铄金。当所有人指着我的鼻梁骨骂我是妖女的时候,我已经和妖女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了。即使我不是妖,我也成了他们眼中的妖。
从此,我便要背上妖女的名声。
“九枝,别怕,有我呢,别理会那些流言蜚语。”
“那你快快确认一下嘛,你那嗅风术还灵不灵呀。”
“你个小呆瓜,要真是妖,那不早发现了呀,”阿屿说道,“你这智商,一点儿也没有长进哟。”
这么说好像不无道理。
忽然间火光漫天。一队人马渐渐靠近,为首那人下得马来,定睛一看,却是巫冲。
来者不善,可我无路可逃,只得出了木屋。
“九枝姑娘,”巫冲朝我深施一礼,说道,“跟你说声抱歉,现在请跟我们走。”
“那人死了?”我说道,“剑术不精,刺偏了那么一寸,不至于会死啊。”
“无人过来报案,我现在是奉尚大人的命令,请姑娘回尚府。”
“你,不是很肯定我就是妖女吗,你们为什么要请一个妖女回府,是嫌现在府里不够乱吗?”
“对不起,九枝姑娘,小的知道错了,现在我真心实意地请你跟我回去,”巫冲说道,“大人说了,如您不跟我回去,定要找我算账。”
“他找你算账,与我何干?我为什么要回去,那里又不是我的家。只是离开没有与尚大人辞行,有失礼数,请你回去跟你们尚大人说一句,九枝这就告辞,多有叨扰,还望见谅。”
“九枝姑娘,我只是奉命行事,请不要为难小的。”巫冲说着,就要过来拉扯我的胳膊。
“诶诶,你这是要绑了我吗,你可记住了,我可是妖女,小心我使诈。”
“对不起。”巫冲将头低了下去,静静地立在那里。
“走啊,别打扰我吃鸡肉串。”我催促着他,希望他快点离去。
两人僵持不下。这家伙,你就在这儿生根发芽吧,我可不奉陪了,得进屋暖和去。
“九枝,”忽然尚荣的声音响起,“我亲自来接你了,可以跟我走吗?你跑那么快干什么,你还有盘缠没拿呢。”
他竟然藏在人群里。这尚大人,不是每天忙得跟陀螺一样吗,竟然亲自出府来接我?那我得多大的面子。
不是有什么陷阱吧。平白无故地,一堆人在尚府门前大喊我是妖女,一言不合就干了一架,还伤了人,一路逃到这里,这还没坐稳呢,就又跟过来了。
主要是巫冲,这家伙前后立场转变得太快,我不得不防。
尚荣和巫冲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俩同穿一条裤子,我算老几。
绝对不能跟他们回去,万万不能。
既然已经出府了,离开了那朱门大院,从此山高路远,饮马江湖,各自安好吧。
“哟嗬,九枝,你好大的面子啊,惊动这么多人来请你回侯府。”阿屿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已站到了我的身后。
“久违了,阿屿,”尚大哥双手抱拳,“多日寻你不见,原来你在这里。”
“见过尚大人,”阿屿说道,“尚大人这是为了九枝而来?”
“正是,九枝在我府上小住,我以为她被坏人掳了去,所以寻来。”
“现在既然已经找到了,确定无碍,那你们请回吧,”阿屿说道,“她说过了,并不想跟你们走,何必强人所难呢。”
“我还没有亲口问她呢,”尚荣走近一步,小声地跟我说道,“跟我走吧,别在外面流浪好不好。”
我很坚决地拒绝了他,我没有回去的立场。
“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我也不再勉强,九枝,这里有一些盘缠,你带上。”
我本能地伸出了我的手,这是我心心念念的东西呀。我身边可以没有尚荣,可是我不能没有盘缠。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心乱如麻
阿屿却抢先一步,拉着我快速离开。他重重地关上了木屋的门,将一大队人马晾在外面。
这样可还行?人家好歹也是大名鼎鼎的尚大人,要是惹他生气,咱们俩可就插翅难飞了。
而且,有银子为什么不要啊,就快要到手的白花花的银子,可以换好多好多的铜板了。这个呆头呆脑的家伙。
说什么都晚了,我总不能扑上去抢了那银子。
很快,屋外恢复了安静。那火光越来越小 ,大队人马已经离开。
不一会儿有人敲门。打开一看,是尚荣,身后是巫冲。
真是贼心不死阴魂不散。
“不请我们进去喝杯茶?”尚荣嘴角上扬,说道,“九枝,这不是什么好的待客之道。”
“尚大哥,这荒郊野外的,粗鄙简陋,并无可招待大人之物,我们也只是暂歇在这里。”
“哦?那就叙叙旧吧,我有话要跟你说。”
“那就在这屋里说吧,这里暖和。”我侧过身,给他让出一条道。
“不,你跟我走。”尚大哥坚持要跟我私聊。
我站着不动。
他再次重复了一遍,声音里满是祈求。
我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回头看向阿屿。每当我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他可以帮我分析分析,一般我会遵循他的意见。
阿屿正往火堆里添风干的竹竿,那竹竿发出“噼哩啪啦”的声响,像极了过年时燃放的爆竹,殷红的火苗使了劲往上窜,“呲呲”地冒着黑烟,差点就要烧到房梁上了。
既然,阿屿不反对,那就跟尚荣走吧。我对自己说,就出去一小会,马上回来。
我鬼使神差地跟着尚荣来到木屋前边的小树林里。两边的枝桠在夏天一定是野蛮生长的,叶子已经落光了,可还是密密麻麻地挡住了去路。
阿屿和巫冲在不远处盯着我俩。两个黑影,一前一后,是守卫,也是监视。
尚荣还在往树林里走去,我叫住了他。
“已经没路了,尚大哥,你有什么话?”
尚荣站住了,他沉默着。
“既然没什么话要讲,那我回去啦。”
“等等!”尚荣终于开口说道,“九枝,听到你已离开侯府,我整个人都不好了,我从未这样慌乱过。我发了疯似的要找你,为此出动了府里最精锐的人马。”他的声音忽高忽低,大概是害怕我听不见,又害怕暗处那两人听见。
“对不起,我想过跟你来辞行的,可是——”
“我知道了,是巫冲不让你进屋来的,我已经狠狠地教训了他一顿,还让他去领罚。我中了彭一修的迷香,我一时没有苏醒。”
“我,我是想来看你的,我有解药,可是,巫冲挡着不让,府门外有人吵事,说我是妖女——”
“什么妖女,九枝,你受委屈了。”
“尚大哥,你觉得我是妖女吗?他们说的你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