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浮林上手拉近她,温热指腹搭在她额头上,扫开半遮的碎发,仔细打量了几眼:“没感觉吗?”
黎想发觉他不是在开玩笑,愣了愣:“什么意思啊?”
“你们有人长过水痘吗?”薄浮林朝她后面那伙同事们喊了声,做了个手势,“先别过来。”
一群人面面相觑:“没有诶。”
“黎工长水痘了吗?那玩意是不是会传染啊!”
“那个传染性可强了!我朋友他儿子得水痘,一天下来全家都染上了,我们别往那靠过去……”
“我长过!我小时候就长过了,长过的就有抗体!”是个男同事举的手。
薄浮林看他一眼,忽略掉。思忖了两秒:“行,那只能我留下来了。”
长水痘要被隔离,黎想还算有些常识。站在他旁边,哑口无言地看着手臂上也起了些红点。
不知道怎么突然长起来的,刚才和她密切接触过的人可能都得做检查了。
薄浮林那意思显然是要留下来照顾人。
一伙人互相瞄,给眼色。有人大喊一声:“薄总,您和我们黎工什么关系啊?”
黎想:“老同学。”
薄浮林:“前女友。”
“……”
两个人几乎是秒答,答案却截然不同。一片沉默中,伴随几声看热闹的咳嗽和憋笑声。
黎想脸一发热,后知后觉的反应上头。
全身都痒,她忍不住抓了抓脸上和额头的红点点。
薄浮林拉住她抓水痘的手,若无其事地对他们补充:“现在是她的追求者。”
第29章
工地这边的酒店也偏僻, 平时没多少人。薄浮林给她换了顶楼套房,两个卧室中间只隔着一个宽敞的客厅。
“其实你不用陪我……”
黎想看他收拾她的行李箱,莫名想起之前在香港那会儿的记忆。她若无其事收回视线, 晃了晃手机:“我查了, 只要吃药正常排毒就能自愈。”
薄浮林停下手, 恍若未闻, 懒洋洋地瞥她一眼:“你脸很红, 烧起来了?”
他不经意就把话拉开, 黎想闻言脸色一愣,立刻跑向卫生间。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不忍直视的脸。
何止是红, 水痘已经越长越多。
顶着这张密集恐惧症都要退避三舍的脸,她有点不想出去面对薄浮林了……
“洗手台上有温度计,量一下多少度。”男人的声音悠悠从房间里传进来。
良久, 薄浮林终于意识到过分的安静,敲了敲浴室的门:“出来喝药。”
黎想闷闷道:“唔——你放在那吧, 我待会儿会出来喝的。”
“待会儿是什么时候?”
“你进你房间的时候。”她不情不愿回答。
薄浮林听出她意思, 忍不住笑,拧开门,就看见坐在洗手台上捂着脸的黎想。
他走上前, 去掰开她手:“长水痘而已, 我小时候也长过。别捂着伤口, 是不是挠破了?”
被他贴这么近心无旁骛地观察, 黎想心乱如麻。面对自己此刻的窘状, 甚至不知道从何怪起。
也第一次发现当薄浮林掌握主动权时,原来让人这么难招架。
她去客厅乖乖喝退烧药, 顺势打开电脑想远程办公。
薄浮林也在阳台那处理工作,一回头, 看见黎想在无意识地挠脸,水泡被抓得有些触目惊心。
他立在门口,眼睫垂着,漫不经心的语调里带着几分威胁的意味:“要把你绑起来吗?”
“……”
黎想懵懵抬眼看他,像个上课开小差被老师发现的好学生,条件反射地把干了坏事的手背在身后。
薄浮林被她这下意识的动作可爱到,冷峻的表情霎时有些绷不住。
人半蹲在沙发前,盖上她电脑,看了眼五分钟前量的温度计:“先别管工作了。烧还没退,去睡一觉。”
黎想被他拉着起身,脑袋有点晕:“可是我没洗澡。”
“醒来了再洗,今晚肯定会闷出汗。”薄浮林很有经验地给她掀开被子,示意她上去,“洗完我给你擦药。”
她真烧得有些迷糊了,断断续续说:“早上我想吃煎饼小子。”
薄浮林应了声,随即后知后觉地回头:“啊?煎饼小子?”
“不要学我说话,小羊玛丽。”黎想不满地看着他,躺在被子里纠正,骂他,“克隆羊玛丽,不对,是克隆羊多莉。”
“……”
薄浮林哭笑不得,点头:“好。我就在客厅,睡醒了喊我。”
黎想身体素质其实一直不错,几年来没发过烧生过病。但这次水痘症来势汹汹,就连工地几个工人也被检查了出来。
半夜时分,她烧得更严重,薄浮林喊来医生给她挂盐水。
好在水痘只是个自限性疾病,一般只要隔离养着一周就能痊愈。
全副武装的医生向薄浮林交代了忌口问题,又给她开了止痒水、退烧药和涂抹祛疤的一些药膏。
医生护士离开后,黎想手上的盐水还在挂着。
已经快凌晨了,沐浴过后的薄浮林在客厅那喝了一杯半的浓咖啡,坐在床边椅子上用电脑上班,也顺便看着她那点滴。
手机叮咚发了好几声震动,是黎想的消息。
怕把她吵醒,薄浮林从桌上拿过手机,正要关静音时却看见了屏幕上的消息。
赵响白:【陪我妈到阿姆斯特丹玩,看见了你喜欢的那个女诗人的诗集原版。】
赵响白:【给你买了啊!等我回国了,你自己来我这拿。】
赵响白:【你白哥带货的人.肉运费昂贵,你这次至少请我吃两顿饭!还有,给what洗澡。】
语言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字里行间都能看出他们的亲昵。
薄浮林正要忽略这个男人的话时,某乎上的静音提醒又亮了一下,显示有人点赞了她某条回答。
他看了眼还在沉睡中的黎想。
薄大公子第一次跟做贼似的干这种窝囊事,以前交往的时候都没看过她手机,这会儿难免有些心虚。
没想到会一点进去,就看见她一年前更新的那篇暗恋答题日志。
最新更新是——
[下阵雨]:【分手啦。我不再做自我感动的无用功,现在用的这个ID是心血来潮乱取的。】
【后来我在想,他或许只是我人生里下的阵雨,阵雨嘛,总是下过一阵就会停。我该往前看了,雨天这么多,我期待会令我怦然心动的下一阵雨。】
原来她之前的id“我吃过饭了”是这个意思。
薄浮林揉了揉酸乏的眼皮,他突然发现上次和黎想说自己“都知道了”的这句话并不成立。
他再怎么努力去探究从前。
也无法补全那些自己没注意过,却被她珍藏了的瞬间。
床上的女孩嘤.咛地发出梦呓,薄浮林看了眼头上的盐水恰好滴完,他起身拿了根棉签给黎想拔针。
黎想正好睁开眼,一身汗黏黏的,她有些迷糊地坐起来:“我想洗澡。”
“嗯。”薄浮林把床头柜的水杯递给她,“我去给你放水。”
他出来的时候,黎想正抱着衣服要进去。看见他眼下的淡淡乌青,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你去睡觉吧,麻烦你了。”
薄浮林摸了下她额头,烧退了。
他点点头:“洗好了喊我,擦完药就睡。”
差不多半个小时后,客厅那听不见动静了。薄浮林敲了敲她房门,才发现黎想那湿头发才吹一半,像只软体动物般趴在床上又倒下了。
晚上喝的药太多,她有些昏沉嗜睡。穿着长衣长裤的睡裙,头发乱糟糟的,脸正朝下地埋在枕头里。
他拿着药膏走过去,帮她把头发吹干。
黎想被吵醒,迷迷瞪瞪地感觉到薄浮林在给她梳头发,手法轻柔,紧接着凉凉的药膏抹了上来。
一些话不过脑子地脱口而出:“你好像我爸爸。”
薄浮林愣了一下,不客气地屈指敲她脑袋:“睡懵了吧,我不是你老同学吗?”
被他用自己说过的话来堵,黎想鼓了下腮,也堵回去:“我不是你前女友吗?谁会和前女友这样。”
薄浮林从善如流:“反正我就这么一个前女友,你管我呢。”
“……”
她愣了愣,脑子没转过来。
安静了一会儿,他问:“赵响白是谁?你在纽约交过的男朋友?”
黎想纳闷,回头:“你看我手机了?”
薄浮林没否认,合上药膏。人躺到了她床的另一边,声音低得像自言自语:“what又是什么?宠物吗?狗,还是猫。”
她如实道:“猫。”
他沉默了几秒,轻声:“哦。”
因为自己不养猫,所以她和别人一起养了一只猫。
黎想趴在床上,柔顺的发丝顺着脸垂落。撑着脑袋看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总觉得这一刻的场景有些荒谬。
她小声打断他的沉思:“你不回你房间吗?”
“再聊会儿。”薄浮林手抵着额头,挡着房间的灯,“他对你好不好?林慕说你谈恋爱谈得很开心。”
黎想慢慢反应过来他误会了什么。
林慕真是为了膈应他,什么都编得出来……她当时在纽约哪有机会约会。
办公室里都成双成对,剩下来的全是歪瓜裂枣。
她看着他表情,反问:“你说的是哪个他?”
薄浮林皱着眉,看过来:“不止一个?”
黎想正儿八经点头:“谈了有四、五个吧,有两个语言不通,分了。另外两个和我隔太远了,都住皇后区和长岛那去了,不合适,就一起分了。”
傻子都能听出来她在胡说八道,还四、五个。
不说她能不能应付得过来,薄浮林期间都去找过她几次,也没看过她身边有关系亲密的男人跟着。
薄浮林不想被她敷衍,轻掐她脸颊:“重新说。”
黎想张嘴咬他。
他长指顺势抵进去按住她舌头,撑着肘靠近:“属狗的么?”
距离拉近,男人身后逆着光,宽肩高大的身影把她罩笼,气氛变得有些微妙暧昧。
黎想眨了下眼睫,拍开他的手:“赵响白是我朋友,what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救的那只猫。”
薄浮林却不在意这个答案了,他低眸望着她,扫开她额头的碎发:“我很困了。”
她胸口微微起伏:“什、什么意思?”
“晚安。”他伸手过来关了房间的灯。
黎想瞬间凝滞住,戳了戳横亘在自己身上的那条手臂:“你要在这睡?”
“我暂时没别的想法,但你把我闹清醒了的话。”薄浮林替她拉上被子,闭着眼道,“难说。”
“……”
彼此的气息沉静下来。
隔了会儿,黎想又小声开口:“你睡了吗?我想再问你一个问题。”
他翻身侧过来,鼻音里哼出一句:“你问。”
“姚于姣说你之前把她从佘山项目里踢出去了。”她咬了咬唇,“那薄兆的损失怎么办?”
薄浮林伸手寻过来,拉住她尾指,有些困倦的孩子气般丢出一句:“随便他们,反正我损失得够多了。”
“……”
他是真累了,入睡很快。
呼吸在两分钟不到就变得匀速缓慢。
黎想在黑暗里无声地看着搭在自己手心的另一只手,想了想,没挪开。
她不是这么没良心的人,还是不吵醒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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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黎想忽略了水痘的威力, 她前三天一直在反复发烧发热,喉咙痛到恨不得泡在绿豆汤里。
好不容易等来水痘断续蜕皮,体温总算也稳定下来。
期间她已经看见薄浮林好几个晚上没睡好, 熬着夜要照顾自己还要处理工作。
一大早, 黎想终于把他劝走。
毕竟她现在完全可以自理了, 再说, 也担心他耽误要紧事儿。
午休过后, 工地的管理层会议室里开着视频, 一群同事对着黎想嘘寒问暖:“哇黎工你这脸……你也有今天啊!”
“去你的!会不会聊天?这不是快好了嘛!”
几个女同事摁着发出这句感叹的男人暴打了一顿,气氛和睦:“好好擦药, 别给弄破相了!黎工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想你了,你一告病,大家都没心思上班了。”
“你是想我顶班巡查吧。”黎想笑着揭穿, 看了眼日期,“我后天回来吧, 过了一周应该没事了。”
一办公室的人插科打诨中交代完工作进程, 又说了几句让她好好休息的场面话。
电话挂断,黎想才听见外面的喧闹声。
客厅茶几的电话霎时响起,是酒店前台打来的。
前台女生的声音尖利慌张:“黎、黎小姐!您下面这间行政房失火了, 顶楼的套房暂时只有您一位房客……灭火器背在玄关角落处, 请不要使用电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