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吴限,他们开始了今晚的第三轮等车。她突生一种,若是在这里跑滴滴应该很赚钱的想法。
“那我......”她拉开车门,准备结束新年第一天漫长的一夜。
“进去,我送你。”话还没说完,就被陆则谦打断,下一秒他掌住车门,弯腰而入,她不得不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
全车静默,车外也没有声音。俨然有股肃杀的氛围。
她也没说话,还在想着刚才那个电话有可能带来的人格危机。至于陆则谦,手上握着手机并未点亮,她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说话。
“你住哪里?”她找了个话题,也是真心想问。
“不顺路。”他一动不动,对着空气说得这句。
“.......”
火气这么大?因为觉得她是个人格低劣的人,被欺骗了,想教育她?
若真是这样,似乎也说得过去。想想顾青诩,要是知道这事,估计要唠叨一晚上。若是他真要教育她,那她只能听着。
“那您慢点.....我先上去了。”酝酿一路,下车前礼貌道别,出口才发觉连称谓都变了。
她怎么会怕到这个份上???
陆则谦顿住,眼睫稍抬:“不请我上去坐坐?”
话刚出口,自己就下了车,她轻声叹息,跟在他身后:还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单独教育?
家里没有多余的拖鞋,顾青舟让他稍等,自己去洗衣机上的杂物柜,翻出一双一次性拖鞋。因为不常用,她收拣后,一直没拿出来。
陆则谦穿上拖鞋,她引着他,坐到了沙发上。
“您......你先坐,我去给你泡茶。”她说道,拿出了对待长辈的架势。
“......”
她也不知道家里有没有茶叶,去饮水机旁的餐边柜找了找。里面只有一罐宇治抹茶,是回国后的第一年去日本买的。
当时的她也想尝尝抹茶的味道,但现在已经过了期,茶叶却忘了扔掉。
“抱歉,只有这个.....”最后的最后,她还是只给他倒了一杯温热的白开水。
陆则谦看了看杯子,倒没多说什么,象征性地喝了一口。
稍等了几秒,见他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也就不多言多语。她时刻注意着他的杯子,若是喝到一半以下,可以立马续水,好有点正事可做。
陆则谦抬眼看见餐桌上有几本书,桌面很干净,一点没有使用痕迹,大概确实是不会做饭的。
他起身,走到餐桌边坐下。顾青舟自动坐到了他的对面,等着审判。
过了一会儿,见他只盯着那几本书,又不拿起来看,她终于忍不住了。
“你是要参观一下还是看会电视?”她想到能做的事情就这么多。
“为什么从家里搬出来?”陆则谦稍稍抬眼,漫不经心道。
“为了......方便?”本来是个张口即答的问题,她也回得有些心虚。
“方便?”
顾青舟若有所思的“嗯”了声。
半晌,没人说话,抬头对上对方一双探究的眸子,两把软剑,不会流血,依然会下意识想躲开。
心领神会般的,她居然觉得她看懂了。
“想什么呢?是因为路程方便,搬了新校区以后,不是得两头跑吗,住这里挺方便的。”她一顿解释。
陆则谦几不可闻得“嗯”了一声。
“我走了,你早点休息。”他起身说道。
“走了?”顾青舟有点讶异这突然的结束语。
“不然?”
“没有,我以为......没事,早点休息。”神经一放松,一不小心差点说出了心里话。
陆则谦转身一顿,最后看她一眼,似乎在确定她有没有在撒谎,还好她说的全是实话,回视了过去。
她站在门口,等着他穿鞋。
“出门以后,右转的那个小门比较好打车。”她叮嘱道。
“好。”
“我好像真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临走之前,陆则谦掀起眼睑,唇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顾青舟没吭声,等着他的后续。
“我今天好像做了一件沽名钓誉的事。”
“嗯?”
“你好像从没叫过我哥哥。”
落锁的声音传来,带着她大大的犹疑一并撞击着心脏。
他今天有些反常,而且厉害。
至少他以前从不主动送她,从不关心她的私生活,从不在意这些虚有的称呼。
第45章
◎我说的是帮你◎
大年初三那天,莫名其妙的,她和一群戏剧社的同学去了道观。
过年有逛庙宇的习惯,但道观是不是也是习俗之一,她无从知晓。来的人不少,她就当散步走走。
道观不大,先要上一段高高的阶梯,数量估摸着1、200阶,算不得陡峭,和走平路差不了多少。
这次的出行,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又见到了苏夏,她们互相点头致意,算是有了些默契。
一群人在里面求签解签。她和苏夏,还有几个同学在外面等着。
这里的签明码标价。上上签30元、中签20元、下签10元,若是侥幸抽得下下签,不但不要钱,还可接受专人开导。
她搞不清楚,这是有良心还是真无情。但也隐约感觉到神佛也想留个好名声,绝不做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裴奕请你来的?”
没想到苏夏会率先挑明,她愣了下,算是默认。对方能问出这个问题,就必知道些内情。
只是她可能不知道,她与裴奕的两次牵扯,都算是与她有关。
“我和他不熟。”她坦诚道。
“我知道,看得出来,你不喜欢他。”苏夏说话与她做事真的是一脉相承,毫不拖泥带水。
“......”她有些无奈,“这都哪跟哪。”
“我也没别的意思,你不要多心,若是你喜欢他,我们公平竞争,我又不会输。”苏夏这话说得既不挑衅也不怯懦,只是个陈述句。
她说的不会输应该是期末考试,苏夏总成绩第一,赢了所有人。而她,只是第三而已。
“我有喜欢的人,不是他。”她淡淡道,看向丹炉里袅袅升起的青烟,神佛面前,她不撒谎。
如此干脆,倒也让苏夏有些吃惊,转过头怔怔地看了她一眼。或许在她眼里,顾青舟是另一个自己。
“青舟,你快过来。”姜润挥着手上的签文,高兴地吼道。
“诶。马上。”她出声应道,走了过去。
顾青舟见她如此兴奋,以为抽了个上上签,拿过来一看,只是个中签:守旧待时,事自成就。
“挺好的,躺着不动就把事办成了。”她安慰道,直译了签文。
“嘿嘿,我也觉得。”姜润笑眯眯说道。
“你要不要也抽一个,好像就你没抽了?”姜润怂恿道。
“哪里的话,苏夏不也没抽吗。”她信誓旦旦拒绝。
姜润没有反驳她,扯了扯她的衣袖,用手指了指。“你说的是她吗?”
“......”
苏夏双膝跪于莲座之上,双手持住签筒,面色肃穆虔诚,口中念念有词,每次签筒上下摇动都克制有力,保持在同一个弧度,直至签条落地。
隔了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她眼中幽淡的光。
“你说她那么认真,是不是要永争第一。”
顾青舟没回答,这个她倒是真的说不准。
“你也去求一个.....给咱三组争争气。”
“那你应该让第二名去求,可能更有意义。”她笑道。
逛了一整天,大家都有些累,回去时大伙要一起去吃饭,她也只好跟去。打定主意,若是还有下一轮,无论如何都得拒绝了。
地方是裴奕选的,一个有些高档的日式料理。过年的时候大鱼大肉,重口味的东西吃惯了,吃些轻食也好。
因为说好了AA制,谁也没有什么负担。
她抬眼看了看表,她们来的早,吃完才7点半的时间,正是餐厅的人流高峰期。
“我去上个洗手间。”饭已经吃完,还有几个人在聊天,她没什么参与的兴趣,给姜润说了一声。
又拿过自己的外套,实则想出去透透气。
从洗手间出来,还没来得及往外走,就听到背后有人叫她。顾青诩打开包间门出来,与她撞个正着。
“哥。”她礼貌笑道。在哪里遇见他,似乎都不奇怪。
顾青诩微微侧了侧身,压了压声音,让她刚好能听到,“是刚来还是要走?”
顾青舟:“来得早,要走了。”
“嗯,早点回去。”顾青诩眼神有些摇摆,叮嘱道。
“让她进来。”一声命令从包间里传来,声音中透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强势。
她没有一丁点畏惧,有的只是从心底冒出的那股厌烦。
顾青诩站在门边,一只手放在门把手的凹槽上,有些进退两难,用嘴型告诉她里面是谁。
当然,不用嘴型,她也知道,里面是谁。她的爷爷,顾申山。
顾家人都对他又敬又怕,她和她妈妈一样,这两样都沾不上边,只是疲于应付罢了。
不想让顾青诩为难,她还是选择走了进去。
包间里还有三个人,主宾位的长者她不认识,长者旁边坐着陆则谦,主陪的位置是顾申山,旁边还有一副碗筷,应该是顾青诩的。
简单明了的含义,顾家在请客,而且是很高规格的私人聚会。
“爷爷。”她尽量平静地开口,但也知道此时的控制力没达到最好。
顾申山抬眼,与她目光相撞,没有接话,转而向右手边的长者介绍道:“柯院士,这是我孙女,顾青舟,在申大读研究生。”
柯怀会意地点点头,一脸慈笑地看过来。
“柯院士,您好。”她礼貌打招呼。
“你好,青舟同学。”
随即又对上顾申山的眼神,看见他眉心微微皱了皱。她明白他的意思,是想让她再叫一个人。
叫什么呢?哥哥好?则谦哥好?还是谦哥哥好?
有了前天晚上的那句对话,她似乎更叫不出口了。
见她迟迟不语,顾申山眼神中的质问愈加清晰,仿佛下一刻就要出口伤人。
门再次被打开,服务员进来添碗筷,顾青诩跟在她身后,指了指他旁边的位置。
“坐吧坐吧,先吃饭。”柯怀招呼道,他是今天最重要的客人,一句话就解了围。
顾青诩经过时,带了带她,顺势让她坐在他身边。
陆则谦的位置在她对面,她知道他一直在看她,但却不敢回望一眼。
纵然能够见到他,这样的饭局她也不想参加。
一顿介绍和寒暄以后,终于继续了他们的进度,她只需做个旁听者或者说一个食客。顾青诩倒是一直给她夹东西,可她明明说过自己吃过饭了,真的有些吃不下。
从他们的谈话中,她算是理清了关系。这位柯院士,是生物细胞学的专家,陆则谦的外公。
顾家最近想涉足药企,与他谈专利合作的事情。
趁着他们聊天的空档,她低头拿出手机,柯姓少见,她一下就搜到他的简介,扫了几眼,了解一点他的基本信息。
“青舟同学。”
“啊?”没想到对方会突然叫她,她连忙息屏应道。
“你在申大读研究生,那你认识何劲松吗?”他的神情坦然自若,像是与她闲话家常。
可这是她第一次听见有人直呼导师大名........就像问她认不认识某个不起眼的同学。
“何教授是我的导师,我在他的实验室帮忙。”她恭敬回道。
“哦?”对方两眼放光,仿佛找到知音一般,她猜测或许对于院士而言,一直谈生意太过功利,也想转转话题。
“上次他说,实验室收了个研究生,聪明又努力,大有可为,不会说的是你吧。”柯怀亲切道,语气很是和蔼。
她不自觉地啊了一声,没想到院士说话这么客气,一时之间她有些分不清这句话是何含义。
“教授收了好几个研究生,也有在他手上从研究生读到博士的,都很优秀,我想我应该不是最聪明的那个 。”她估摸着措辞,笑着解释道。
“哈哈,顾总,你这孙女还挺谦虚,做学术的人就该如此,我也时常这样教育则谦。”柯怀笑了笑,转头与一旁的顾申山攀谈。
“哪里,和则谦没法比,承蒙院士您的夸奖。”顾申山附和道。
两次提到了对方的名字,她不得不抬头,对上他静隧而真诚的目光。
得益于这段对话,顾申山态度缓和了许多,场面重新进入了正轨。或许,在她爷爷看来,她除了是他孙女以外,还有点别的身份值得炫耀吧。
送走两位长辈,最先松口气的是顾青诩。听见他过于冗长的叹息,她忍不住侧头看了一眼。
“你紧张什么?”味同嚼蜡的人应该是她吧。
“我不是......怕你和爷爷起冲突吗?”虽然此事还没发生过,但顾青诩刚刚是真的觉得有可能发生。
“我有那么不识大体吗?”顾青舟笑了笑。
“没有,你表现很好。”顾青诩点头道。
“......”怎么有股讽刺的味道。
“抱歉,好像是我让你有负担了。”一旁的陆则谦插了句话。
顾青舟看他,“和你有什么关系,要怪就怪我哥吧。”
顾青诩:“......”
“若不是你叫我,我早走了。”她说得有理有据。
“......”无可辩驳。
顾青诩:“司机马上过来,我们先送你回去。”
“我不想坐车。”这里离家只有半个小时的步程。
“又闹什么脾气?”
“没有.......吃太多了。”她解释道,确实很撑很撑。
“.......”
“刚刚一紧张,忘记你是吃过饭准备走的。”顾青诩猛然想起。
顾青舟没说话,看了他一眼:你知道就好。
“你们回去吧,我走回去半个小时而已。”
“大晚上的又不安全,还是送你回去,别闹。”顾青诩依旧觉得不妥。
“现在才九点半,申城的治安很好,我也没你想象中那么招人。”她一本正经解释道。
听她这么说自己,陆则谦挂上一抹不咸不淡的笑意。她好像对自己的认知,总是有些偏离。
“我送吧,我正好去一趟工作室。”陆则谦拦住欲再说话的顾青诩。
“那好吧,麻烦你了。”顾青诩点点头。
“不要给哥哥添麻烦哦。”又朝对面的人说道。
顾青舟:“......”到底是谁给谁添麻烦。
两人一起步入夜色之中,大年初一到大年初三,不过两天的时间,车流和人流就翻了好几倍,俨然有一种已经复工复产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