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则谦点点头,“什么时候去?”只是这件事的话,他没有那么害怕。
“最快的话,下个星期。”热气铺在脸上,她又想起上一次请他吃面的场景。
“要不你少吃点?我看你好像不饿。”她看了看他碗里的面,扯开了话题,“晚上吃多了也消化不好。”他当做全然不知的样子,她也只能继续装傻。
陆则谦答非所问,“我处理一下手上的事情,晚点飞过去找你。”
他立即就要表态,顾青舟趁着吞面的间隙,将情绪一并咽下,“我不知道要去多久,可能一个月,可能半年,如果情况恶化,也可能好几年。”她顿了顿,没有抬头,“而且,我可能会休学。”
她打定主意陪着顾青柠,这是第一层意思。放弃与他的生活,这是第二层意思。他不会听不懂。
她抽了张纸巾擦嘴,转身去洗自己的碗。
水流声传来,暂时打破了室内的平静。顾青舟抿了抿唇,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和流水一样匀速就好。
一段时间以后,陆则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如果你想去定居的话,我们可以从长计议。”
“当然不是。”她低着头,“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手上的碗完全洗净之后,身后还没传来声音,她回头看了一眼,把他的碗拿过来一并洗了。
顾青舟:“你也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你有你自己的事情要做。”
洗完碗,陆则谦还立在原地,她推着他去了浴室,把挤好牙膏的牙刷塞到他嘴里,自己先按下开关,开始刷牙。
电动牙刷的震动声嗡嗡作响,薄荷牙膏的味道充斥满口腔,解了刚刚的腻。镜子里两人刷牙的样子一览无余。
她不敢暴露自己的任何情绪,崩紧了神经,垂眼看着自己的牙刷柄,只专注于手上的动作。确认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刷头是新换的,不是她自己换的。她余光瞟了他一眼,立刻对上他的目光。
回神的一瞬间,因为鼻酸,差点把嘴里的泡沫一起吞掉,还好及时反应了过来,赶紧低头吐掉。
陆则谦像一条小尾巴一样,跟在她身后,出了浴室。
“你先去睡觉,我一会儿就来。”她现在有些睡不着,躺在床上也是辗转反侧地打扰他。
“我陪着你。”他想去拉她,但她躲开了。隔着些距离,直接仰躺在沙发上,闭了眼睛。明显就是不想和他说话。
“去睡觉吧。”隔了一会儿,她催促道。语气里有了不耐烦。
道理是道理,情绪是情绪。她刚刚已经讲了道理,现在想消化一下情绪。
陆则谦表情僵住,但还在克制。就因为他没有顺着她的意思,说一句既然要分隔两地,要不这婚就离了吧。他怎么可能说这话?
“你在生我的气?”他的眼神很凌厉,不似平常的温和。
他不知道自己错在哪,现下也不想管了。她可以随便发脾气,但离婚不行。从小到大,他是习惯掌控和确定性的人,最初是一种欲望,后来变成一种能力。但对她,他一直很克制。她虽然口口声声说喜欢他,但她不依赖他,甚至只想停留在这个层面,所以他才会强词夺理地要结婚。
过去不知道,但当前的关系中,想要更多的明显是他。但他无所谓,他可以付出被人拿捏的代价,但被人放弃,绝不可以。
而且她要讲道理的,上次他发过脾气以后,她原谅了他。他就一直在避免重蹈覆辙,想方设法理解她,尽管她依旧只字未提。但如果她不讲道理的话,他也是可以不讲的。
顾青舟睁开眼坐直了身体,“没有的事。”他的语气这样严肃,她不得不立刻否认,她确实没有生他的气,谁的气都没生。
“你在生我的气吗?”她看着他,他确实有可以生气的点。
“是。”陆则谦将她一把拽了过去,眼睛里有几分逼迫。“所以,你要哄我吗?”脑海中想的事,他确实说不出口,怕提醒她。
“啊?”她怔怔看着他,有点哭笑不得。手腕被他拽得有点疼,她想抽回来,他却加大了力道。她想用另一只手去解救,却被他一并拽住了。
“怎么哄?”她有点无奈,他怎么比她还搞不清楚状况。
她语气缓和了,但他还不敢松劲,“随便你。”这话听着像抬杠,但是真心话,只要她随便说两句,他肯定会给台阶下。
知道他在说气话,但她是更没道理的一方。猝不及防地垫脚亲了亲他的嘴角,“这样可以吗?”
陆则谦眼睛里已经有了笑意,但嘴上还不想认输,“不够。”
顾青舟:“......”他明明自己说随便的。她懒得反驳,趁着他手上松了力,甩开了他的手,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那你自己气吧。”
刚刚跨出第一步,就被他拉了回来,直接压到在了沙发上。他的手撑着她的后背,就算是毫无预兆地往后倒,她也依旧有一个缓冲。
他的吻是不讲道理的侵占,她用尽力气,在他的腰间拧了一下,薄薄的腹肌上一层浅浅的脂肪,他吃痛地顿了一下,但依旧不想停。
顾青舟抓住这个空档,赶紧出声,“你要再继续,我真的要生气了?”她不知道这个威胁有没有用,但她情绪转换没有他那么跳跃。
陆则谦轻摸了一下她的头,维持着这个姿势抱着她,与她对视。
僵持了一会儿,顾青舟拧了拧眉,提醒他,“不知道自己多重吗?”
陆则谦笑了笑,从她身上下来,躺到了沙发外侧。她担心他会掉下去,又往里面挪了挪。他毫不犹豫地跟着她挪了挪,直接把她堵到了沙发内侧。
顾青舟看了一眼得寸进尺的人,懒得计较,直接闭上了眼睛。被他一闹,她都忘了她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去睡觉。
觉得时间够久了,她重新睁开眼,就陷入了一双瓮中捉鳖的眸子中,眸光幽深,又轻轻柔柔的,像欲穿石的滴水,让人无法抗衡的意志力。
他的眼睛很干净,不像她的思想那么复杂。
脑子里有点恍惚,她已经发现全身的每一处都不能动弹,唯有靠近他。但他似乎也不让她靠得太近,眼里的清醒让人忌惮。
双腿被压住,他的一只手将她的两支手钳制在背后,另一只手挑下她的肩带,开盲盒般地,睡裙一寸一寸往下移,露出大片的,不加掩饰的,原始的欲望。
月光洒进来,打在她身上,星移物转,和她的脑子一样。她知道他看得清清楚楚,她甚至知道,他就是要清醒得看着她,在他面前流露最低劣的本能。
捕捉到他的意图后,她告诫自己要多撑几秒,不能让他如此轻易地得逞。
陆则谦翳翳的呼吸洒在她的锁骨,又蜿蜒向下,在无法反抗的同时,她行将无法呼吸,在失控的边缘挣扎。
“舟舟.....不准忍。”他呓语般的声音间杂在亲吻之间,十分蛊惑,击退了她的最后一道防线。
信念这种东西一旦放弃,就会溃不成军。
她的声音,在这样的夜里,是羞耻心也是兴奋剂。明明他就在咫尺的距离,但她根本听不见他的呼吸。
他似乎早有预料,在那一刻来临时,直接紧紧抱住了她,用自己的唇堵上了她的。从深到浅,慢慢安抚她。
“洗澡吗......”陆则谦的声音极低,甚至听在她耳中,带着丝轻笑。
她听得出来,这是他的挑衅之语,两人之间残留的所有痕迹,都预示着刚刚那一场博弈犹如困兽围斗,在被人围观后,又如何地俯首称臣。
他上次说他没那么好,她还想反驳。但现下却觉得中肯,他总是用这些“烂招”对付她。这样一场欢愉以后,她已经彻底放弃了刚才的那场对话。
她早就应该放弃的,不是因为这场欢愉,而是因为爱他。
她没理他,把脸埋在他的胸口,闷闷道:“我刚刚在想.....你太好了。”
没想到还能得到答案,陆则谦有些意外,柔声道,“知道我太好了,就不准不要我。”
顾青舟抬起头来,想再确定一次是不是他说的话,却见他的眼神比她的心还要软,一时有点泛酸。她是有这么想过,但那是不对的,她已经知道错了。
她拉过他的手,把他指节分明的手指,一根一根展开又弯下,他任由着她摆弄,配合着她。玩了一会儿,她在他的指尖温柔得啄了两下,小声嘀咕道,“好,听你的,”
陆则谦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双手圈住她,低头俯身而来,亲了亲她的额头、眼窝、鼻尖。一路向下时,一只手抵在他的胸膛,“太晚了,早点睡觉吧,我又不是明天就走。”
他直勾勾地看着她,眼角眉梢都是浅浅笑意,“可是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她仰头,吻了一下他,笑了笑,“我也是,可还是得先睡觉。”
陆则谦低笑着亲了亲她额间汗湿的头发,抱着她去了浴室。
他很开心,见证她单方面的臣服,无论是那句“听你的”,还是刚刚的她。
第81章
◎人不可能只为一件事而活着的◎
顾青舟给邹瑛打了电话,有了上次那件事以后,她们之间似乎坦诚了许多,休学的事情她会好好解释,也相信他们会理解她。
她在家里看电视,邹瑛回来的时候提了菜,她连忙起身接过。
“这么晚了怎么还自己做饭。”她随口问了句,父母不爱做饭,就算是她回家,也经常凑合着吃点,或者干脆去楼下的餐馆。
“你不是难得回来一次吗。”邹瑛笑道,“现在结婚了,我估计以后就更难了,妈妈跟吴阿姨新学了一个菜,你尝尝。”
“嗯。”她点点头,跟着她进了厨房。
新做的两菜一汤,还加了个凉菜,看起来有模有样。邹瑛新学的菜叫“水煮肉片”,她闻到味道的时候,诧异了几秒。
父母都不爱吃辣,家里的菜基本是少盐寡油的,她倒是有两三道喜欢的川菜。
七点半,顾明笙回家,新闻联播刚刚结束。自从顾明笙从政以后,家里面吃饭的开始几乎都伴随着新闻联播结束的声音。
“则谦今天怎么没来啊。”邹瑛纳闷问。
“他在加班。”顾青舟说,“主要我有事想和你们说,也没告诉他。”
邹瑛和顾明笙对望一眼,她连忙打消他们的疑虑,“不是离婚,你们放心。”
邹瑛笑笑,放下心来,“妈妈怎么会那么想哦。”
儿女成家之后,再到父母家里,就有了几分贵客的味道,以前无从体会这句话,今天也算是领教了,至少,吃饭期间,大家都似乎在找话题闲聊。
感觉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很多事情愿意沟通总比不沟通的好。
看他们也放下了筷子,她才开始切入正题。
“爸、妈。”她喝了一口温水,“青柠姐生病了,有些严重。”
“什么....时候的事啊。”邹瑛惊讶道,她确实对顾家的事情不怎么了解,转头看了一眼顾明笙,他似乎也不知道。
于是,顾青舟将最近的种种又与他们说了一次。
“你的意思是青柠要去瑞士治病?”邹瑛问。
顾青舟点点头,说得不甚在意,“我打算先休学,陪青柠姐一起去。”
“什么?”邹瑛睁大了眼睛,这比她结婚还要让她震惊,“你和青柠感情好,妈妈是知道的,但她也不需要你时刻陪着啊,若是非要人照顾,妈妈去也是可以的。”
她看了顾明笙一眼,他似乎也不同意,若有所思微眯着眼。
她顿了几秒,想着用什么语气来说下面这段话,才能减少父母的愧疚感,不让他们觉得,在过去的很多年里,他们对她,算得上一无所知。
她片刻没说话,拉锯了紧张的气氛,再出声时,语气分外平静,“如果不是青柠姐,我可能早就.....活不下来了。”
场面霎时安静。只剩下电视里主持人字正腔圆的声音。
“舟舟.....”邹瑛听她这么说,眉宇间生出几分绝望来,女儿在她的眼中,一直是乖巧听话的,她的成长也算得上风平浪静,这么重的字眼,她不敢相信是从她的口中说出来的。
顾青舟笑了笑,尽量在理智中加入一丝感性,不至于叫人觉得过分冷静。
“退役不久,我得了抑郁症,而且很严重,一度到了.......无法生存下去的地步。每个寒暑假,我不是都出去吗?其实一次都没有和同学去旅行过,全都在治病。”她看见邹瑛的眼眶已经泛红,但也必须要说下去。
“青柠姐陪着我,想方设法得希望我开心点,那时,在国外读书的她,不管多忙,都会抽时间回来看我,治疗的费用也都是她在付,我也很谢谢她,一直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她只想说这么多,别的就告一段落吧。
她递了一张纸巾给邹瑛,“妈妈,别哭,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而且现在已经彻底好了,有了自己的生活,你们也看到了。所以不要愧疚,是我自己没告诉你们的,和你们没有关系。”
邹瑛从无声流泪变成了低声抽泣,她从没见过妈妈哭这么伤心过,只好看向顾明笙,本想着他能劝一劝,却见他也有些眼神浑浊。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先道歉,声音有几分低沉,“我知道爸爸妈妈都很爱我,我也一样,但我,”她抿了抿嘴唇,“有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跟你们开口。”
“不是你的问题,”邹瑛哽咽道,“是我,妈妈一直以为你早就....”说到这里掩面泪流不止。
顾青舟喉间发紧,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若不是情势所逼,她发誓,她希望父母永远都不知道此事。她不希望他们的愧疚和悔恨贯穿于往后的所有相处中,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她仰头吸了口气,把潮热的湿气硬生生从眼睛里逼了回去,她不能哭,也不想哭。
“爸爸。”她轻松地笑了笑,“你今晚多劝劝妈妈吧。”
“舟舟。”顾明笙没有接她的话,“爸爸很抱歉,一直在忙着工作,很多事情没有关心到你。”
顾青舟摇摇头,“我一直不想告诉你们,就是害怕现在这种局面,我没有说场面话,我一直都知道爸爸妈妈爱我的,我就是....有点容易陷入自己的情绪中,况且那时我已经不小了,想藏住些什么也挺容易的。”
顾青舟又拿了一张纸巾给邹瑛擦了擦眼泪,“妈妈也别哭,都过去了。”她好像确实不太擅长安慰人,过来过去都只有这两句。
又陪着他们说了些别的话,父母的情绪才平息下来。
“有什么爸爸能帮你的吗?”顾明笙问。
“倒是有一件事。”是她来之前就想好的,“治病需要些钱,之前奶奶去世时,不是给了几个小辈一点股份吗?我不知道那个能不能换成钱,想托爸爸帮我问问看。”生意上的事情她确实不懂,想来也不多。
“你要是缺钱,你就给妈妈说。”邹瑛握了握她的手。
“要花多少钱,我还不知道,而且我和青柠姐商议过这个问题了,她还挺有钱的。”顾青舟笑了笑,“不过,我想尽点自己的心意。”说完又看向顾明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