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折着脖子。
包厢里的暖气开的太足了,让她突然有些透不过气来。
暗恋真的很苦,从来只有自己知道。
我不是怕吃苦。
只是,害怕喜欢的人在认识我之前就喜欢了别人。
*
鹿可在席间悄悄离开。
喧哗的包厢内,少一个人多一个都不会比热水更沸腾了。
大厅里,八根红色的立柱从下往上支着,木线装饰着边角。雕花屏风透过稀疏人影,在商谈什么。
墙上,中国风的石英挂钟指针已经快平稳的滑向十二点,也许再过几分钟,不仅迎来新的一天,更是新年伊始。
四下张望,并没有寻找到江熠的影子。
鹿可脸上有些颓废。
有酒店人员在这时推门而进,她抬眼看去,并不是江熠,冷风夹杂着雪籽扑朔进来,落在那人的肩膀上。
外面下的雪正厚。
直到人从她旁边走了过去,第六感推动中,鹿可向门口踱步。
夜浓漆黑,廖落的星星闪烁着孤独的光,再往下,雪地上有一串被依稀掩盖的足迹,蔓延向远处。
隐约立着清瘦的背影,像是江熠。
灵验的第六感,让鹿可的眼睛在这一刻有了光彩。
“江熠。”她喊。
听到背后有人喊他名字。
江熠举着手机转过头,就看见一个身影跌落下去。
电话被打断下很快挂掉,他走过去。
鹿可穿了一件黛蓝色的羊毛呢大衣,里面一件单薄的羊驼针织衫,浅色的。
她坐在台阶上,双手撑在与肩平的两边,手指抓进碎酥酥的雪里,试图站起,但不知道为什么靴底又滑了一下。
然后,面前已经落过来一道影子。原来是人已经走了过来。
从上面投过来的目光仿佛有千斤重,压低着她的脖子。
“我有点起不来了。”
鹿可声音怯懦,说完后,她才稍稍去仰望。
清凌凌的眼睛很无辜的睁大,猫眼一样。乌黑头发上落了片洁白的雪花。
江熠把她扶起来,关心的看她,“摔着了疼吗?”
鹿可摇摇头:“我穿的厚。”
“你怎么出来了?”
“我来找你的。”
江熠笑了声:“找我做什么?”
这个问题像是一下子把鹿可问住了,她微张着嘴巴,呆愣的看着他。
渐渐地,一双眼睛变得尤为潮湿起来。
“我、我就是想找你。”
他轻声:“好,我知道了。你先进去坐,哥哥打完电话,待会儿来找你,外面冷。”
鹿可同意的点头,鼻子冻的发红。
一直有夜风夹着雪花往领口里灌,很冷。
但她最后又摇了摇头。
鹿可说:“我想和你待在一起。”
第35章 重写
雪花从空中往下飘落, 裹在羊毛呢大衣中的女生露着一张脸来,红润干净。眼角生涩稚嫩的钝圆感比先前淡去不少。
五官也长开了,下巴褪去了婴儿肥变得尖瘦。
她只是静静看着他。
那是很特别的目光——
像在期待。
江熠也看着她。
但过了一会儿他稍稍动了下, 但也只是慢慢的把自己脖颈上的羊绒围巾取下来, 然后走进一步。
半弯着腰的姿势。
鹿可感受到脖颈传来温切柔软感觉,沾染他体温的围巾,绕过她的后颈, 围了上来。
院里壁灯照的光影朦胧,廊下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 贴的又近,这样近的距离让她的心脏失去规律的跳动, 气氛暧昧又不受控制起来。
鹿可看过去,看见他长睫毛安静地垂着, 铺下疏淡的影子。
光线浮动, 好似宇宙里万千微弱星辰。
周围飘落的雪花徐徐又茫茫。
江熠替她系上围巾,细长白皙的手指慢条斯理的整理着上面褶子。
“江熠。”鹿可望着他忽然出声。
他抬起眼,声音很有亲切感:“嗯?”
“我——”她欲言又止。
那是沉淀在心里、厚积薄发的声音。
很喜欢你啊。
倏然间,漆黑的天空中砰然炸开无数朵烟花,倒映在这一刻鹿可的瞳孔里。璀璨夺目, 又生生不息。
新年的钟声在此时敲响, 从北向南传遍中国年的喜悦。
原来,已经是新的一年。
“没什么,”鹿可轻缓眨了下眼睛,笑着对他说,“新年快乐, 江熠。”
江熠笑了笑,也回新年快乐。
回去的时候, 刚好是席散。
场面有些混乱。
来的都是些长辈,就算是看到了,大概也只会以为两个人出去,回来的时候又刚好碰上。
鹿华喝了酒,谈不上酩酊大醉只是有些走不动路。
但在场的多多少少都是喝了些酒的。
虽然中途江熠有事离场,但也喝了些,并不多。显然不能帮忙开车。
鹿可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在场的她也只认识江熠一人,犹豫了很久才向江熠开口,能不能帮忙喊代驾。
江熠说,今晚的代驾可不一定有。
鹿可站在他旁边,想了下,遂觉得很有道理。
江熠向她道:“这不是你需要担心的问题。”
女人就是在这时,手指收着车钥匙走过来的。
“我来送鹿教授吧。”
鹿可在副驾驶系好安全带,江熠扶着鹿华坐进了后排。
车驶出去,在茫茫雪地里留下两道辙印。
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一点。
鹿华揽在江熠身上的臂弯被放下来,然后整个人慢慢倾倒在沙发上。
折腾了一番,醒过酒后,鹿华直接在沙发上沉沉睡去。
原本江熠要将鹿华搬上二楼房间,但鹿可动作迅速的把客厅热空调打开。
然后抱来一床羽绒棉被,盖在鹿华身上。她扭头向他们说,我妈妈不喜欢房间里有酒味,你就让他在客厅睡吧。
这话并不真,只是鹿可觉得太麻烦江熠。
在她的思维里鹿华不宿在外面,到家后即便睡在沙发上,鹿可也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妥。
江熠站在那,存疑的看她。
鹿可忽然间就没有什么底气可言,但瞥了眼墙上的时间,已经不晚了。
只能硬着头皮告别。她说的很生涩,乍听起来有点赶人。
女人回应道:“时间不早了,那我们就先走了。”
鹿可点点头很赞同,然后看向江熠。
江熠这才沉默的收了眼。
门短暂的开合又关上。
鹿可望向窗外,夜浓雪厚,玻璃上结了冰花。屋里开了空调,温度升上来,热的慌。
她把围巾摘下来,过了几秒,眼睛才反应过来的眨了眨。
连忙披了件外套出去,穿过白石子小道,从庭院门出来。
冷风卷着雪花吹到脸上,刺骨冰冷,凌乱发丝的一下糊住眼睛。
风雪里,掩在发丝中的一双眼睛清亮透光。
江熠和女人并没有走远,而是站在了不远处压着雪的山毛榉树下面,路灯映着雪,像根火柴将那处点亮成一簇蓬松的暖色。
两人面对面似乎在交谈着什么,该是有雪花落在他的发梢上,女人伸手替他摘落。
女人笑的柔,江熠也没有躲。
关系亲昵又暧昧。
鹿可脚步骤然停落。
呆呆地看他们。
回想起之前包厢里的那些话。
她原本想着,是不是只要女人不回应,那她是不是就一直有机会。
鹿可用手揉了下眼睛,应该是有什么吹进了眼睛里,但她发现江熠正朝这边看来,连忙放下手,然后强撑出一丝笑,走过去。
“哥哥,你的围巾落下了。”她距离离近后说。
江熠接过,轻轻道了声谢。
那夜雪花纷至沓来,将整座城市落满霜白。
鹿可也在那刻明白,原来暗恋始终是一个人的悲喜,也不是所有的暗恋都能成真,只有遗憾才是大多数人暗恋最终的结局。
*
周围的人只知道鹿可不知道为何颓靡了一阵。
别人问起,她只是说刚步入大学有些迷茫。
大二开始,鹿可像是找到方向,一头扎进了图书馆和实验室里,学习绩点一直徘徊在前几,与此同时她参加很多建筑设计大赛,整个人比先前开朗自信了许多。
很多外校的男生打听她的名字,想认识她。
但这次,鹿可拒绝他们并不是为了江熠。
她只是单纯的觉得有比恋爱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她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学业上,给毕业时的自己呈上一份完美履历,这并不是企图用学习麻痹自己,而是过于清醒。
清醒的认识到自己现在该做些什么。
鹿华是第一个察觉到她变化的,感慨道她一下子成长了,成熟又稳重了许多。
不似以前了。
大三末,那天恰好是周末。
任年年从海城飞过来,专门给她过生日。
推开包厢门的时候,大概是没有想到陈樾也在这里,鹿可愣了下。
“陈樾喜欢你,总要给人家一个表示吧。”任年年贴着耳说完后,在背后推了她一把。
那些谣言,风风雨雨似的刮在高中教学楼里,即便是世界上最密封的墙,也听到雨丝吹落的声音。
毕业聚会的那天,鹿可故意没有去,却不知道有些事情是逃避不了的。
一大捧玫瑰花,沾着露水,鲜艳又靓丽。
陈樾的表白并没有成功,他却并不气馁,心态很好的笑着说:裙裙整里本文一五二-二七五二爸一“虽然表白失败了,但好在你说不打算在大学谈恋爱,所以我也不算失恋不是吗?”
鹿可想了下,说:“你别等我了。”
陈樾却说:“你低估了我对你的喜欢。”
坐进回去的公交车里,穿着高中校服的男女生三三两两,在她前面有说有笑。
她忽然想起高中时光,那时元旦晚会刚落下帷幕。
教室里混乱而嘈杂。
每个人都分到一份小蛋糕。
后来,不知道怎的,演变成一场蛋糕大战。
地上、墙上都是白花花的奶油痕迹。
很不容易清理。
这场游戏一定程度的体现了在班级的存在感。
人缘好的同学,脸上被人拍满了奶油,甚至连头发上都糊着奶油,发梢的奶油往下坠。
每个人都不介意对方涂奶油,也不吝啬自己手上的蛋糕,仿佛它本来就是用来玩的。
任年年恰好那个时候请假回家了。
鹿可一个人坐在位置上,孤零零的。有人打闹过来,不小心撞到了她的桌子。
忙说了声对不起,又笑闹着远去。
她沉默不语的把桌子对齐,整理着书桌上倒下去的课本。
一隅空间内,有人为笑闹成群、满身奶屑,也有人内敛安静、片叶不染。他们在一间教室内,情感上却是不能互通的。
整理完书桌,她在余光里瞥到那只蛋糕盒子,鹿可缓缓眨了眨眼睛,伸手拿过来,然后开始慢吞吞的拆开。
打算把它吃掉,一点点的。
“喂。”
倏然有人喊她。
她抬起头来,还未来得及看清,脸侧倏地一凉。
白皙干净的脸颊上多了抹奶油。
眼眸诧异、愕然。
陈樾漆黑的眼扫看她,即便脸上被奶油涂花,依然盖不住眉眼间的意气风发。
手掌散漫的托着蛋糕盘子,悬垂的指尖沾着抹奶油,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看到女生脸上明显的怔愣。
“傻了吧唧。”他嗤了声。
几秒后,鹿可忽然又低下脸来,然后用纸巾一遍一遍的擦着脸颊,一言不发。
后来,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不对。
“真生气了?”他蹲下身,歪着头,从下往上看她。
但鹿可还是没有说话。
纸巾擦拭着脸颊,很用力,搓的那部分皮肤微微发红,尽管脸上已经没有那一抹奶油痕迹了。
她还是在擦。
仿佛那抹痕迹怎么都消不掉。
“打个商量可以不?你消消气,我蹲着不动,让你也抹一下。”
“喂,只能抹一下。”
“你听到没?”
“给个反应呗。”
……
那时的陈樾就算是低头道歉,也会是一副嚣张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