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太远了,等不了,”贝莉全身都在抖,她率先爬上去拿了救生圈,“我会游泳,我带着救生设备先下去救人。”
陈盐想也不想地拒绝:“太危险了,一个不小心你会搭上你自己的命。”
“直接把救生圈放下去吧,我们攥着绳子一起把她拉上来。”安璐脸色苍白。
好在何月掉下去离河岸也才一米多的距离,绳子绕了好几圈缠在石柱上打了死结,省力的同时,也避免了她们被反拽下去。
陈盐这才勉强同意她们的的提议。
很快何月被她们合力救上来,人已经脱力呛水,很快意识昏迷。
陈盐将脸贴在她身旁听了十秒的动静,没感受到呼吸,当机立断地将她平放,解开她的制服扣子决定做心肺复苏。
“贝莉,快点先去医务室拿AED,安璐,赶紧打电话叫救护车!”
贝莉都快哭出来了,抹了一把眼泪冲刺般跑走。
陈盐也就在讲座上学过这么一回,遇上实操才发现脑子里一片空白,已经将那些步骤忘了个精光,简直是硬着头皮赶鸭子上架。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发抖的手使力在何月的胸口按了一会儿,很快察觉到姿势错了,连忙整个人跪坐起来。
已经受了伤的手腕随着用力而泛疼,且有越来越疼的趋势,几乎到了不能忍受的地步。
陈盐额头冒汗,手上的力道却不敢放松半分,老师和救护车都没来,只能和在场其他女生求助:“你们也都或多或少听过一点课,我马上就要撑不住了,有没有人能够上来替一下?”
有几个女生神色松动,想要上前帮她。
然而周漫芝却在这时倏然开口:“你们可想清楚了,别明明什么都不会,还要逞英雄参与救援。到时人救不回来,何月父母说不定会赖上你们,说是你们不规范操作害死了她。”
陈盐不敢置信地瞪她:“难道这些莫须有的传言能比一条人命还重要吗?”
周漫芝神色复杂:“对于我们这种家庭的人来说,确实是这样,能像你这样不管不顾的正义分子是极少数。她是自己摔下去的,伸手救她是情分,不救是本分,我们也没做错什么。”
那几个女生犹豫看了周漫芝一眼,最终还是选择了不上前。
“对不起陈盐,那节课我什么也没听,怕不专业害人。你这么厉害,还上去做了示范,一个人一定可以坚持的,加油。”
陈盐抿着越来越苍白的唇,甚至连愤怒的力气也没了。
没人替她,她又不敢中止,只能继续机械而沉默地按压着何月的胸口。
等到后面,她几乎是凭着信念在强撑,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般那么漫长后,终于听到了手底下人传来一声微弱的咳嗽。
与此同时,救护车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校园。
陈盐见何月被医护人员带走,紧绷着的念头终于松懈,她跌撞着站起身,挤开围观的人群。
手腕很痛很痛,痛到她紧咬着下唇。
人工湖很快聚集了一大片人,没人注意到她,她浑身虚脱,漫无目的地走,只觉得身心俱疲。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手臂忽然被一双宽大的手拉住,整个人跌进一个熟悉气息的怀抱里。
“出什么事了?”谢珩州眼中划过一丝诧异,抓着她的手力道更加用力,语调沉稳,试图安定她,“看着我陈盐,你在发抖。”
其他几个一起上体育课的男生也是听到出事的动静急匆匆赶来的,满目焦急,看到她这副样子更加担忧。
陈盐强忍的情绪在看见他的那一瞬决堤。
她死死抿住唇,缓解自己克制不住的颤,尽量将刚刚的状况清晰地复述给他们听。
然而疼痛令神智昏聩,最后她强撑着冷汗淋漓,嘴里翻来覆去只剩下一句话:“谢珩州,我手好疼啊……”
第17章
谢珩州皱起眉, 没有丝毫迟疑,直接拉着陈盐的手臂,弯腰将她整个人背起:“你手受伤了, 先去医务室。”
祝晗日目光扫过两人, 非常知趣地收回想要帮忙的手, 轻咳两声:“快去吧, 我帮你们俩向老师请个假。”
说完,他主动揽着还在原地犹豫的柯临往教学楼先走一步。
陈盐其实还没虚弱到需要人抱的地步, 她只是累得有些脱力, 又被突发的意外吓到了。本身就白,现在脸色又差, 整个人看起来随时都像要昏过去。
谢珩州这张脸在北沂的知名度太高, 平常就算走在路上都有好多人偷偷盯着他看,更别提现在他还破天荒背了个女生。即使陈盐将大半张脸藏在他的肩头,也能感受到那些投来的注视。
“要不放我下来吧谢珩州,”陈盐的声音隔着衣料传来, 有点模糊,“我自己能走。”
谢珩州呼吸平稳,连步伐都没顿一下, 嗤道:“你能走?我看北沂随便刮一阵风都能把你吹跑了。”
“……哪有这么夸张,我又不是纸糊的。”
“陈盐, 我看你现在真是胆子肥了, 还学会逞强了, ”谢珩州嗓音带着一如既往的轻讽, 仔细听还藏着点不易察觉的后怕, “掉水里的是你谁?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之前找你麻烦的也有她一份吧。救护车没到, 老师也没到就敢冲第一个救人。
“这么深的人工湖,一不小心被溺水者反拉下去怎么办,你不要命了?”
“我那时候没想这么多,”陈盐自知理亏,讪讪低着头据实以告,“都看见她落水了,总不能光站着见死不救吧。”
她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谢珩州顿时脸色更沉,硬梆梆道:“哦,差点忘了,你大费周折从操场跑过去和人家打架,是为了一样被偷的东西。”
“东西被偷就偷了,能值几个钱。至于把自己弄成这副狼狈样子?”
刚刚陈盐情绪上涌剧烈,只含含糊糊说自己有东西被周漫芝偷了,却没具体说是样什么东西。
现在记忆被谢珩州一句话重新唤回,她想起那根到现在还没拿回来的手链,不由得下意识揽紧了他的脖颈。
“轻点,小心手。”谢珩州敏锐地察觉到她变化的情绪,淡淡出声提醒。
陈盐这才意识到自己太用力,差点勒到他的脖子,连忙不好意思地松开了几分。
隔了两秒,他又发问:“说吧,什么东西被拿了?”
这一次过了好久。
久到谢珩州都以为陈盐趴在他肩头睡着了,才听到小姑娘传来的闷闷的、颇觉丢脸的嗓音:“……手链。”
“你送给我的那一条手链。”
这次轮到谢珩州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只觉得好气又好笑:“我送的,所以呢?”
他的口气倨傲:“我能送一回就能送第二回 ,你喜欢我能给你买五十条不带重样的,给你戴满一整条胳膊。”
陈盐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弯着唇角没忍住被逗得笑出声来。
然而她马上又轻轻摇头,垂眸否认道:“不一样的谢珩州。”
“你是有能力能送我很多礼物,但并不代表我就能够轻易弄丢。那是你的心意,是独一无二的,每当我看到那个物件时,就会想起收到它那时的内心感触,这对我来说这很重要。”
“你先别和我说话了,我心里现在充满了负罪感,一听到你的声音就感觉好抱歉。”
“……”谢珩州眸光轻怔,上下轻轻滚动了喉结,果真听话地没再开口。
路程不远,很快谢珩州长腿迈进医务室的门槛,将人稳稳当当地放置在病床上。
他侧过身晲她,白炽灯的光线涂抹在那锋利的薄单凤眼上,顺着那高直的鼻梁滑落,下坠到微挑的唇梢,整个人都带着恣意不羁的痞气。
“陈盐,”谢珩州的嗓音低缓,好像弓杆拉扯着她心头那根弦,催得人昏昏欲睡,“先闭上眼睛睡一会儿。”
“等你睡醒,东西说不定已经被要回来了。”
……
校医仔细检查了一下陈盐的腕部,初步诊断是严重扭伤,最好拍个片看看有没有骨折。
原本细瘦的手腕红肿成高高的一片,校医先拿了个冰袋让谢珩州拿着帮忙冷敷,隔了一会儿给陈盐擦药膏缠上纱布。
“刚刚探了下她的体温,感觉有些烫,量了一下果然是有点低烧。我等下开点退烧药和消炎药,你让她带回去吃。”校医阿姨说。
谢珩州径自打开塑料袋,专注查看药盒上的说明,点头表明自己听见了。
校医还有事,给陈盐挂上吊针,临走时嘱咐了谢珩州几句,很快离开,剩他们两个人对坐着。
谢珩州将药放回袋子里,有些百无聊赖地注视着面前睡着的陈盐。
她整个脑袋陷进柔软的枕头里,额前的碎发被生病的冷汗洇湿一点,服帖地落在颊边,肌肤白得快要透明。
时间流速慢了下来,他就这样静静看着,从光洁的额到尖瘦的下巴,甚至发现了她眉心长着一粒很淡的痣。
陈盐在做梦,也许是梦到了刚刚发生的那些事,睡得很不安稳,唇瓣里时不时溢出几句梦呓。
谢珩州原本斜靠着椅背垂眸乜着她,隔了两秒忽然挪动变了个姿势,抬手饶有耐心地覆在她的肩上轻拍了几下。
陈盐在睡梦里被安抚,嗅到一丝类属于安全感的气息,脸下意识侧向他手腕那端,终于放心深眠。
等到她从光怪陆离的梦里转醒,谢珩州已经不在身边。
天色已经昏黄,距离放学铃打响都过了快半个小时。
吊瓶很快挂完了,校医替她拔了针,见她转醒,特地又重复了一遍注意事项。
“最近右手就不要经常写字了,伤筋动骨一百天,注意休息。”
“半夜最好起来再服一次退烧药,以我的经验看,体温肯定会再次烧高的。”
陈盐一一应下,捂着手腕上的纱布下床。
她手不太方便系鞋带,看着帆布鞋散落的鞋带犯起难来,正打算开口让校医阿姨帮她一把。
这时,谢珩州席卷着晚霞的光晕从门口跨进来,只撩起眼皮,一眼就看穿她的困难,上前两步自然地蹲下替她穿起了鞋。
他指腹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的脚踝,带着一股浓烈的体温热度,陈盐的脸不可避免地漫上点红,抿着唇道谢。
在鞋面上替她系了个小巧秀气的蝴蝶结后,谢珩州站起身,像是进球得胜庆祝一般散漫地伸出拳,停留在她的左手跟前:“碰一个?”
陈盐杏眼微阔,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捏了拳和他的拳头轻轻碰了一下。
指节相触的瞬间,谢珩州修长的五指翻转张开,一条熟悉的绿蝴蝶手链躺在他的手心里:“拿着,说到做到。”
一股失而复得的喜悦将陈盐笼罩,甚至连生病后萎靡的精神也振作了几分。
她的眼睛里冒出星星,无比惊喜:“谢珩州,你真的把它拿回来了?”
“嗯。”他侧了下额,见她迟迟没伸手,于是伸手拉过她的手腕。
解开链扣,系到她的腕间。
琉璃配珠深邃而明亮,蝴蝶形状的绿蓝宝落在白皙的胳膊上,说不出的晃眼。
陈盐无比欢欣,甚至短暂忘却了今天发生的那些不快,拎起药袋从床上站起来:“那我们赶紧回家吧。”
谢珩州眼看着她整个人明朗起来,眸光放松,也跟着轻轻勾了下唇。
这股喜悦也没能维持太久,陈盐还生着病,坐在车上没一会儿又疲倦地犯起困来。
晚饭她只吃下了一点,本来胃口就小,这下更是草草解决完事,很快量了体温又上楼没精打采地沉睡。
在谢家做饭的胡姨见状主动说:“要不然今晚我留下来照顾盐盐,没有大人照看着总归是不太放心。”
“不用麻烦,”谢珩州回绝了她的好意,“我会看着她。”
胡姨家里还有一对双胞胎孙女要带,孩子才三岁多,正是折腾人的时候。闻言也不再勉强,洗了碗后替陈盐煮了点驱寒发汗的葱白姜汤就走了。
谢珩州在厨房等汤凉一些,用手背试了下温度,觉得差不多了,这才端着碗上楼。
这么短一点时间,陈盐已经裹在被子里睡着,鼓起的小包也无声无息的。
谢珩州准备把人捞出来吃药,他将药碗随手搁在一旁书桌上,正要抽手,发现有几张碎屑纸片被他的动作震到了地上。
他弯腰捡起正准备丢进垃圾桶,看了一眼后却发现那是陈盐被撕碎的小半张脸,动作不免一顿。
谢珩州顺势翻开压着碎纸的那本书,有几张比较大的已经用胶带粘在一块,隐约可以看得出是陈盐和一个男人的合影。
他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梢,就这么插兜端详了五秒钟后,忽然将手中的碎片摆放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上。
……
陈盐再次醒来是被喉咙渴醒的,眼前像是蒙了层纱雾,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好在房间里的光是亮堂的,她坐起迷瞪了一会儿,视网膜逐渐聚拢。
脸颊烧得腾了火,陈盐头重脚轻,像是被人打包丢进了昼夜交替的沙漠,一时是热一时是冷,浑身难受得厉害。
正准备拾起自己发软的腿下床找水,她偏头就看见了坐在她书桌前的谢珩州。
他仰头靠着椅枕已经睡着了,那张平时总是恹懒的脸现在舒展开来,没了那双锋利野痞的眼睛,显露出几分内里的温和。
陈盐放轻了脚步,偷偷靠近。
谢珩州的面前就摆着温水,还有一小片退烧药片,他的手机没有息屏,上面显示着定时的闹钟,提醒着半个小时后响铃给她服药。
而除了这些之外。
还有一张被重新完整粘好的相片。
瞬间,陈盐连呼吸都窒住,像是被人用手攥紧了喉咙,只有细微的气流能涌进身体。
那张相片依然是残败的,甚至还欠缺了好几块部位。
她尝试了好几次,即使是凭着熟悉的记忆,也没办法将它好好复原。
然而它现在躺在她的手心里,被人一点一点用心修补好,几乎看不出粘贴的胶水痕迹。甚至连陈锋的脸——那张早就被烟蒂烫出一个窟窿的脸,也被细心地用了一张青年时期的警察证件照重新填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