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隐接过了灵石袋,又看着萧辰的魂。
“仙人还是尽快回山聚石罢,” 墨染道,“星魂未散,又掌握轩辕宫土系宇术,一旦恢复了神力,能抵御星魂的也只有木灵石和仙人了。”
“她......” 云隐终于理解那时露露拼命要救绛儿的心情了。
亲人,是一种很微妙的情感,让他知从何来,知有所依,那是一种相望于天涯海角也很心安的静好。那听来的记忆早入了他的魂,他不想失去他的阿姊。
墨染看着萧辰,突然道,“萧辰,魔星没有死,又要出来了。”
云隐愣愣地看着墨染,突见墨染沉郁的面色亮了一丝。他转头看向萧辰,那混沌的魂中,竟出现了模模糊糊一双眸的轮廓。
墨染笑了下,那笑中带着欣慰,还有一丝无奈。
“放心罢,她不会有事的。”
寒露想着师兄说的,突然叶芝叫了一声,跳了起来。
小女孩狠狠咬了她一下,又跑开了。
他们追了出去,重黎已经拎着小女孩回来了,他眼睛一瞪,小女孩吓得就不敢动弹了。
寒露以极目四下看着。随着她极目术法的增强,在平常日子,也偶尔能见到那丝丝缕缕的魂气,五彩缤纷的,与空气中的水汽交融,随着人们的一呼一吸入了体。那愤怒的大吼的人,往往会吸了焰火的红;那难过恸哭的,吸入的是夜空的蓝;温暖笑着的,吸入的是夏夕的橙。现在这个村子也是有几缕五彩的魂丝的,却更多的是附着了黑色的,蓝黑的,紫黑的,红黑的,而且较平常所见浓郁的多。而围绕在他们周围的,是许许多多蓝黑的魂。
寒露皱着眉头,她看到这些魂也在渗入着叶芝。
“芝儿......不要难过。” 寒露道,“情绪越波动,越容易入这些魂。”
叶芝看着她,她如何能不难过呢?心情哪里是想快乐就快乐的呢?
“露露?” 叶芝看寒露在使劲揉着脑袋。
“我头好疼。” 寒露这几日的噩梦愈发的严重了。
叶芝若是也有极目,便会看见,此刻寒露周围都是紫黑色的魂丝,比所有人都多。
寒露蹲了地上。只觉得很是虚幻,竟是一时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会不会此刻也是梦?忽地她看见一只蟒突得从叶芝背后蹿出,血盆大口张开了,一口要吞了叶芝,她大喊一声,一掌击了上去。
“露露!” 叶芝跑过去抱住了她。
寒露一晃神,却看见重黎往后一个趔趄,茫然无措的看着她。
寒露大喘着气,怎么又这样。冷静下来,她可以缓过来的。她可以的。她蹲坐了下来,静神凝气,却忽地一股暴躁的情绪涌上了心头,她开始疯狂的摇头,大喊了起来,乱挥的手打痛了叶芝,吓呆了重黎。那笼子里的男人也不哭了,愣愣的看着,小女孩又哭着跑回了屋子。
叶芝冲上去,紧紧抱着了寒露,哭着安慰道,“露露,没事的,别怕,露露不要怕。”
她知道露露这个眼神,那是在妖林时她愣住的眼神,露露害怕蛇,是不是又看到了蛇。
寒露双目睁大了,惊恐失措。她看到了好多蟒,好多鸣蛇,层层叠叠要向她袭来。身上又好似被蛇捆的死死的,她怒吼了一声,忽地一股火炁,将叶芝给弹飞了出去。
重黎一跃接住了叶芝,又施法散了她身上的火。
“芝儿......” 恍惚之中,寒露看见了昏厥的芝儿,意识到是自己所为。
她慌了,往后退着,泪盈满眶,转身疯狂的跑了起来,她不知要跑往哪里,但是她要跑远点,到没有人的地方。
周围一片黑,又涌出一股股红色的火焰,火焰里全是蛇。
突然一阵悠扬的旋律传来。那旋律好似一股清泉在她眼前流淌,淌过了那红焰,红焰散了;又没过了那蛇,蛇隐去了。
渐渐的,浓黑的雾气也散了,夏日的夜色回来了。
她安静了下来,又静静听着,寻找着那旋律的源头。
第九十二章 风止
世间盛传的都是素女之音。寒露也听过九幽阁的曲子,虽非素女所奏,却也是素女所创。素女的曲声多情,缠绵悱恻,宛如一幕幕荡气回肠的话本画卷,搅动心扉,令人潸然泪下。
但ʝʂɠ此曲却是不同。
寒露身心俱净,无比通畅,只觉得几日来的嘈杂、焦躁都被安抚了。
这旋律如同术数一般,极为精准。一音一符好似一砖一瓦,建起了那城墙,忽又轰然倒塌。又甚是纯净,肃静清冷,如皑皑白雪广袤无垠,忽一支红梅绽于雪中,幽香暗来。曲音并不撩拨情绪,却梳理心神,听时只觉思绪爽朗,澄澈清明,万般静谧,如入化境。
寒露寻到了,在不远的山峰处,有一凉亭枕着一弯银亮的弦月,一位白衣翩翩的公子正在亭中抚筝。
寒露记得他,那人是风止上仙。
筝声停了,寒露极目四顾,无论是她身后的村子,还是这片山林,浓浓的黑气竟然都散了。空气又恢复了这夜的清净,偶尔浮着几缕多彩的魂丝。
“又见面了,寒姑娘。”
寒露一怔,这声音如此的近,可那人却是那么远。
“姑娘既然不肯过来,那我去便是。”
风止话音未落,却已翩然落于寒露面前,羽扇轻轻摇着,微微笑看着寒露。
“风止上仙。” 寒露作揖。
她不知该做何感想。她曾逃过他的阵,与他为敌,他刚刚却救了她。他为何要救她?他是何意?不过,现在她想这些又有何用?她体会过他的阵,她的挣扎不过是蜉蝣撼大树。
“曲子可还喜欢?” 风止摇着扇,翩然靠近了,微微笑着。
“久闻风止上仙曲音千古绝响,能得一闻,是寒露三生有幸。” 寒露此刻脑子里只不断酝酿着恭维之词,要将平生听过的好话都适当的诚恳的用上。
“姑娘若喜欢,风止可日日为姑娘奏曲。” 风止看出她的紧张,莫名起了兴趣。
寒露心中颤了颤,又想起他那日要带她走。她不明白为何那日他要带她走,也不知他今日这“日日奏曲”是何意,“风......”
她话未说完,风止突然靠的很近,俯身低头,用羽扇抬起了寒露的下巴,眸色蓝丝闪闪,定定地看入了寒露的双眸。
寒露在他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一时愣在那里。那是自己,或又不是,那眸中的自己发疯的抓着头,恐惧的瑟瑟发抖。
风止眉间微皱,道了句“原来如此”,那冰凉的微触了下寒露的眉间,抽出了一缕黑紫色的魂丝。
寒露愣愣的看着那魂丝在风止指尖摇曳着,散着黑紫色的雾气。
“你何时被种了魇种?” 风止端详着指尖的紫色魂丝,“看起来有些时日了,怕是噩梦已久。”
寒露不知魇魔一事,摇摇头,又探头看去。
她的噩梦是因为这缕紫色魂丝?她只当是普通的噩梦,所以每次师兄问都含糊过去。噩梦有何可说的,以前也会做一些,只是这一年多了些,她不想让师兄担心。
“这是魇种?”
“姑娘已修成了真人之身,若不是这颗种子,哪里会如此容易被恶魂入体?” 风止说着,散了那缕魂丝
随着那魂丝消散,寒露连月以来这昏沉沉的脑袋忽地轻了,一股气血瞬间涌上头颅,一时神清气爽,心情大好。
“听闻上仙法力无边,心怀苍生,今日一见,果然不虚。” 寒露叹道,语气兴奋,许久没有这般精神的感觉了。
风止看着寒露红扑扑的脸蛋和那透着欢快的双眸,笑了,又道,“我心中并无苍生,今日一曲,是为姑娘而奏。”
寒露愣住,“为我?”
风止顺着她的疑问,轻挑蚕眉,笑眼传情,哄孩子般轻轻“嗯”了一声。
“为......何?” 寒露看着这离得越来越近的笑靥,忽好似醉了。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风止嗓音低沉慵懒,吟起了诗比筝声还动听,那对含情目更是似笑非笑的注视着她。寒露亮闪闪的眼睛睁圆了,有些恍惚。
风止也是仙界盛传的美男子,却又与云隐不同。云隐五官精致却很是纯真。而风止眉目间总有些神韵,很是撩人。
寒露退了一步,皱了皱眉。
因为同是极目,风止上仙的传闻寒露不自觉的都会去关注。散仙中有许多世外高人,并不参与仙门中事,只于天地间快活。风止便是其一。且因姿貌秀美,风流多情,留下了不少风流韵事。但风止是游戏人间的,他唯一真正在意的是术法。
寒露意识到他是在逗她,她不喜欢被这样捉弄,也不想招惹这般高深莫测之人。她又想到了当时自己逃出了他的阵。她所知的天下仙人中,还没有听过有人在风止的阵中可如她那日般轻易逃出的。难道是因此而对她产生了好奇?
“上仙说笑了。上仙寻我可是为那日巫山的阵?” 寒露笑道,“那日的阵并非我所破。”
“我知道不是姑娘。” 风止见了寒露的局促,更是兴趣盎然,又近了一步,探头去寻她的眼睛,笑得愈发迷人,“所以说,只是风某对姑娘念念不忘而已。”
他离得近,身上一股雪松的清香沁人心脾,寒露心中有些打鼓,她又往后退了一步。
“上仙......” 寒露讪讪笑了下,“我......有什么让上仙念念不忘的......上仙说了,我改便是。”
风止愣了下,好似没听懂一般,忽又咯咯笑了起来,无奈道,“风某是有何处惹恼了寒姑娘,竟让姑娘这般避之不及?”
“上仙还是莫要捉弄我了。” 她其实想说的是“上仙能不能好好说话。” 她又想难道是为了套出那日救她之人?
“那日救我的人,我也不知是谁。” 她补充道。
“我知是谁。” 风止不再凑近去逗她了,只轻摇着扇子笑道。
寒露微怔,抬头看他,“是谁?”
“这个姑娘自会知道的。风某来寻姑娘,是另有一事相告。”
风止面色认真了,没有那撩拨的笑靥,倒让寒露觉得亲近了些。
“姑娘也是极目,” 风止道,“可知这魂丝是何故?”
“恶魂,” 寒露道,“应是鬼帝御魂无力,恶魂肆意溢出了。”
“新鬼帝诞生之前,鬼帝已殒殁多年了,虚空虽然不稳,却也未曾混乱至此。”
“上仙放心,众仙都在熔炼木灵石,待木灵石归位,师兄......云隐仙人便会以天道之力,净化这些恶魂。” 寒露笃定道。
“若是木灵石便可使恶魂尽数净化,又为何要有一个土灵石,要有一个鬼帝呢?”
寒露愣了下。确实,木灵石只主万物生灭,而土灵石镇守虚空,主两界分明。又因执魂天道难化,鬼帝御魂是为了化执魂,炼恶魂,再归天道轮回的。
“可鬼帝已经失了御魂环,要如何御魂呢......” 寒露皱着眉头,想起师兄所言。
“姑娘认为,这御魂环会被何人所得?”
“轩辕宫一直有虚空鬼门的宇术,” 寒露沉吟,“可能在轩辕九曜手中......”
寒露想到这里突然一愣,“若是在魔星手中,那恶魂遁出便更为合理了,魔星现在需要恢复修为,释放恶魂沾染众生,到时候......到时候再以火灵石染炁成魔,尽为他所用,那时候,即使有木灵石......” 她抬眼看着风止,“也难以抗衡了!”
风止点点头。
“可是......那又要如何是好?” 寒露又皱着眉头,她全无头绪, “风止上仙可有良策?”
“我只知,鬼帝是因失了意志才会丢了御魂环。”
这个寒露也知道,可是连师兄和魔尊都无可奈何,她又能怎样呢?
“师兄说白泽仙人被土灵石所镇,近身不得。”
风止听到“白泽”二字,神色沉了一瞬,好似忆起了何事,那神情让寒露心中也涌上一阵感伤。
“上仙?”
“姑娘的极目,好像也是修观微以行医术?” 风止道。
“也是?” 寒露愣了愣。
“姑娘的极目,让我想起一人。” 风止复又笑道,“风某曾有一友人,是蜀门后人,她亦是极目。因风后阵法而求道于风家几年。”
寒露微愣,“洛瞳仙人?”
风止点头,“ 她不愿修阵法,只以极目观微医人,后又应白奕上仙所求,修了术数,观过去未来。可惜天赋加身却无力相护,她的这双目最终被剜了出来,” 风止神色又沉了一瞬,“一枚做了过去石,一枚做了未来石。”
寒露怔住。
“去年金皓赠了未来石给轩辕九曜,而这过去石,” 风止凝神看她,“姑娘觉得会在何处呢?”
一连串的事件突然涌入她脑海:白泽入密室,逃走,金皓寻师兄,金皓入魔,白泽御魂,希儿自杀......
她和云隐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不愿深想不愿接受而已。洛瞳的双目,难道是金皓所剜?她突然理解风止的意思了。白泽一定是知道了什么,说不定,入了密室就是发现了过去石,知了过去,才会逃走,才会复仇。若是寻到这过去石,便可知白ʝʂɠ泽之事,或可知他为何如此,知如何让他恢复神智。太白门,无论如何,先去太白门看看。
想到这里,寒露待不住了,忙作揖道,“多谢上仙,寒露先行告......”
“姑娘且慢!” 风止扇子挡住了她要瞬移的身子,随即那扇羽下滑,指着她丹田处,“这处阵法可还在?”
寒露又怔了下,风止果真名不虚传,怎会对她的事了如指掌。
她点了点头。
“那便好。这阵可助你,若有疑惑,施极目术法引动便好。” 风止笑着收回了扇子,“姑娘去罢。再会有期。”
寒露摸了摸肚子,又点点头,随即转身瞬移去了太白门。
风止静静看着寒露远去的方向。
他身后暗影处一道身影闪出,是当下轩辕宫之主轩骁。
“上仙法阵果然不一般,”轩骁道,“竟只是一瞬,都不知上仙同那姑娘讲了什么。”
“她应知之事。”
“上仙所言的最后一步棋是她?”轩骁明显不解,“她......尚是真人之身,若真入了虚空,怕是修为都用不了。恐怕还未靠近鬼帝,便被恶魂嗜杀了。”
风止摇着羽扇,“她自有人相助。”风止仰头望向东海的方向,“他也该出山了。”
忽然自天边一道黑影旋风般蹿来,倏然落下。
两人微愣,“轩剑?”
“两位上仙!轩辕九曜之殿魔炁四溢。魔星……要复出了。”
第九十三章 宙术
寒露在太白门前抬手要敲门,却犹豫了一下。
魔域与仙界结盟,白灼便代魔域入了仙契,也回了太白门。魔族规矩甚严,她知白灼不会对她再有恶意,但深夜叨扰,心中还是有些打鼓。可若御魂环在魔星之手,也确实耽搁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