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陆放开他,又拉住他的手:“走会儿吧。”
“好。”
两人在小区里走了一大圈。
斯陆问:“他说什么了?”
付东留根本不忍心说实话。
他不说,斯陆就懂了。
“他就没打算来参加对吧?”
付东留默认。
斯陆继ʝʂɠ续拉着他散步。
“你知道我最羡慕的人是谁吗?”她问。
“谁?”
“胡杨。”
“为什么?”
“胡杨和我一样,父母离婚跟了妈妈,但她的爸爸绞尽脑汁拐她回他那小住,胡杨每个星期一到校都会跟我吐槽她爸的无厘头操作,她为此很困扰,每次说到最后,却会笑。”
“我既喜欢看她这一笑,也有点嫉妒她能有这样烦恼的笑。”
斯陆看着前方的路,她也笑。
“我知道我那样跑回去不对,我爸赶我走也是因为我妈不同意我回去,他们都离婚了有各自的新生活,我要去和我爸住,也得看他方不方便,得打报告申请。我都知道,但我很受伤,我发自内心希望我爸也像胡杨爸爸一样珍惜和我相处的机会,希望我能有一个随时能回去的家。”
“你说我错了吗?”
“当然没有。”
“但是我也要面对现实,有些东西就算被认作理所应当,也会得不到。”
付东留好心疼。
斯陆眼角有泪,她说:“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过比下有余的人生。”
付东留不得不为了安慰她替陆平说话:“可是他听说你有麻烦,立刻就拿出全部存款来帮你不是吗?他也是关心你的,只是……”
斯陆抱住他默默流泪:“我知道,不要再去找他了。”
斯陆决心翻过这一页,但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了。
奶奶和阿牛每天都在为婚礼而忙碌,身为准新娘,她即将拥有最夺目的婚纱和珠宝,每一件拿出来都抵得过普通人一生的奋斗成果。
可她就是不开心。
心里说不清的迷茫,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她甚至开始厌倦演员这个职业。
凭自身实力,她没代表作,就靠着打嘴仗在网上刷了一波脸,现在整个团队忙得四脚朝天,都是在想办法欺骗网友的喜欢和关注。
往后倒是不用担心资源了,她总算找了个有实力的公爹,付志恒隔三差五给她赏点残羹冷炙,够工作室活了,说不定还能走后门拿点什么奖贴金。
可这样虚假的繁荣有什么意义吗?
她不如干脆退圈专心当付家儿媳妇,反正她也就这点价值。
斯陆只感慨文玉女士身为前金牌经纪人的眼光之毒辣,果然是一眼就看穿她废物的本事了,才让她老老实实退圈当儿媳妇吧。
折腾什么劲呢。
付东留一天天看着斯陆消沉,心里着急,想着她爱拍戏,便想办法安排她进组。
他筛选了很多剧本,综合考虑下来,能尽快立项开拍的,还就是苗娜之前说烂到要网暴主创那个本子。
苗娜到底是跟着景策混出来的,艺术追求高,看不上三流爱情剧本,但付东留是个商人。
站在影视公司的角度,这个剧本虽然情节俗套,但拍摄成本低,营销更容易。
把请大咖的钱拿出来,一部分找编剧写它几段能引起年轻人共鸣的对白,另一部分在找一些圈内没活干的演技派,宣传期只需要拿台词截图病毒式传播,国产十大催泪电影的口碑就算是长长久久黏住了。
这比什么名著改编、经典翻拍、名导力作都来得保险。
稳赚不赔的项目。
斯陆当然没意见,安排什么活都答应。
如今能让她坚持工作的唯一动力就是被她拉下水的同事们。
她没工作还能住豪宅开超跑,可苗娜齐西她们不行。
苗娜就不说了,起码有景策那一段金光闪闪的履历,跟随她多年的齐西可就惨了,入行多年围着糊咖转,再找工作就难了。
斯陆在外面努力工作,回到家除了看剧本就当乖孙媳。
奶奶见她不再和付东留打打闹闹,家里突然安静下来,老人家很是不习惯。
初以为是住在长辈家不喜欢了,奶奶提出让他们出去住,斯陆却不愿意,垂头丧气地说这是她仅存的价值,她在努力学习做一个出色的媳妇。
奶奶也拿她没办法了,吩咐他俩每周抽空回去陪付志恒吃顿饭。
“你爸一个人住着,容易胡思乱想,你们多去陪陪他,说说笑笑的,他也高兴。”
“遵命。”斯陆很听话。
很凑巧,奶奶说完这话第二天,付志恒就病倒了。
付东留带着斯陆回去照顾他爹,因为他白天忙公司的事,就只剩斯陆在父亲家守着。
有家庭医生和保姆在,倒也不用她做什么。
付志恒一开始不乐意斯陆留下,他病了需要静养,不想要话多的。
但他没想到斯陆突然吃了哑巴药。
吵是不吵了,就是总唉声叹气,时不常还用十分悲伤的表情蹲在门口看他打点滴,家里气氛被她营造得像重症监护室,十分晦气。
生病第三天,斯陆一大早苦着脸端早饭进来,付志恒实在受不了她这副丧气样。
问:“你是怎么回事?”
斯陆反应迟钝:“啊?我怎么了吗?”
“你整天垂头丧气搞什么?”
斯陆看着眼前不知感恩的人,发自内心觉得自己命里就没有父女缘分。
只要是个爹,都看她不顺眼。
“那我出去吧。”
她拿着剧本去院子里做功课。
下午付志恒精神好起来,也恢复了胃口。
爷爷奶奶都过来看他,一家人在家吃晚餐。
斯陆最近情绪差胃口差,本来就瘦弱的她,倒是比付志恒这个病人还憔悴。
奶奶心疼,给她夹菜:“好好吃饭,吃饱了气色才好,不生病,拍电影才好看呢。”
付志恒看不得她这副要老人追着喂饭的死相,正要教训,斯陆说:“奶奶,我在为新角色做准备呢,我要演一个带孩子带到没时间吃饭的虚弱女人,得瘦。”
奶奶笑了:“这可说错了,当妈的带孩子确实劳累,但正是因为如此,才会见缝插针好好吃饭,要不没力气抱孩子了。产妇瘦弱是太疲累,但绝对不是饿出来的。喂养孩子消耗也大。”
“知道了。”斯陆努力扒饭。
付志恒嘲笑她:“这点常识都没有还当演员?”
斯陆条件反射怼:“那我要演凶手还得杀个人呗?”
“呵,顶嘴你最会!”
付东留看不下去,说他爸:“您是身体好了,有力气骂我老婆了。”
“好了好了,都好好吃饭,不许吵架。”奶奶发话。
付东留给奶奶夹菜:“我可没吵架,带头破坏气氛的人不是我。”
他说他爸,他爸还觉得是斯陆影响一家人心情呢。
“行了行了,说点高兴的。”
奶奶嘴里的高兴事便是斯陆的婚礼。
如今婚礼进度卡在第一关,双方宾客名单都还没确认。
付志恒这边是因为人脉太广需要慎重筛选所以迟迟没决定,斯陆这边根本就没法提。
“小陆啊,你家亲戚多少人定下了吗?”奶奶哪壶不开提哪壶,付东留都来不及阻拦。
斯陆听到这话尴尬极了,想回话,还没张嘴,眼泪吧嗒吧嗒就往碗里砸。
“呦,怎么了这是?”奶奶连忙放下筷子关心。
斯陆再也吃不下去,跑开去整理情绪。
付东留要追去,被他爸叫住。
“怎么回事?”
等斯陆再回到西图澜娅餐厅,付东留已经把所有事都跟大人们说了。
这事没法瞒,家里迟早要问的。
奶奶心疼斯陆,搂着她安慰。
付志恒倒是看得明白。
他跟斯陆说:“这事归根到底是你母亲没处理好和前夫的关系。要么大大方方和前夫共享抚养权,两人商量个计划,让孩子定期在两边生活,父母的照顾都不缺席。要想独占抚养权,那就得有能力照顾好孩子,不让孩子在新环境住不下去逃跑。你爸不是不想和你来往,是不想和你妈再牵扯不清。”
斯陆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她难过的点从来不是父亲错了还是母亲错了,而是他们彼此厌恶较劲,丝毫不肯为她退让一分一毫。
奶奶劝斯陆:“不哭了。你要想让你爸来,这还有半年时间,让东留去请,让他想办法给你办到。你要不想那也行,婚礼的主角是你们俩,是不是?”
“我只是不知道其他亲戚要不要请?如果我爸都不让他们来,我去问,自讨没趣。”斯陆解释。
付志恒冷笑,这是什么没出息的话?
他儿子的婚礼是什么规格?他这边来参加的都是什么身份?轮得到陆平家亲戚拒绝?
“哭,接着哭。怨完你爸接着记恨你妈,以后什么也别干了就在家哭,这辈子就为了这么点事浪费人生!”
他恨铁不成钢,指着两个孩子一起骂:“你们就是好日子过惯了不知人生艰难!矫情!说白了就是内心空虚,真本事没有,整天在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上计较,闲的!什么时候把你俩打包送到乡下去种地,看你还有没有力气哭!”
斯陆被骂得目光呆滞,眼泪倒是止住了,一颗心彻底稀巴烂了。
她跑回楼上去,关了门尽情哭。
付东留坐在原地冲他爸连连鼓掌。
“厉害了付董事长!”
“您有没有考虑过出本自传?我认识几个文笔不错的老师,请ʝʂɠ来家里听您讲讲您少年立志,青年奋起,人到中年专职气哭小姑娘的精彩人生?”
第108章 爱是乌龟王八蛋(三十七)
斯陆什么道理都懂,但她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也正因为看到了自己的无能,所以她更痛苦。
说实话,在此之前她自己都没意识到陆平不来参加婚礼对她影响这么大。
她以前想的是什么?
是幻想陆平看到自己长大后有出息,后悔了,来讨好的狼狈样子,是她果断拒绝他的报复感。
可反过来想,这份幻想背后的期待,又是什么呢?
自欺欺人的小丑罢了。
如今被付志恒骂,斯陆已经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在婆家长辈面前丢人。
还要继续这样下去吗?
看来她应该好好向她的父亲学一学。
付东留上来找她。
斯陆跟他说:“我们做好自己该做的,喜帖该送的人都送到,没时间来也好不想来也好,都不勉强,咱们别忽略了礼数就行。”
付东留明白,斯陆这是想维持最后的体面,把陆平当成普通的熟人。
“好,我知道了。”付东留牵住她的手,问:“要不要出去走走?散散心。”
“不了,我还得看剧本。”
她最近工作效率很低。
付志恒给她找来的那个角色台词不多。
因为饰演骗子姐妹花之一,都是些重复的骗术短句,难度在演出天然呆的自然灵动。
斯陆近日在镜子里看自己,有呆像,却不是剧本要求的天然呆萌,更像病傻了。
这样子进组肯定是要耽误搭档的进度被导演骂死的。
她逼着自己全情投入这部戏的筹备,也算暂时摆脱了负面情绪。
斯陆重新找到一点演戏的意义。
懂得演戏能救人水火,人就是这样的,只要你入戏够深,就能骗过自己。
几天后,斯陆去定妆。
服装早就定了,因为是平民不讲究布料纹样,只把裤长改了改,前后没花多少时间。
但妆发有点麻烦。
化妆师前后试着给俩演员加痣、胎记,导演都不满意,后来又尝试了许多,导演依旧没说个准话。
这一试就到了晚饭时间。
和斯陆搭戏的女演员林瑶点了刺身宴请工作人员,苗娜也想表示一下,可惜日料店送了果盘蛋糕,这么晚点咖啡也不合适,只能作罢。
齐西和苗娜跟着剧组吃,斯陆没胃口,去外面透气。
她还穿着戏服,蹲在停车场墙角玩手机,场面倒是滑稽。
斯陆觉得好玩,找了个光线好的角度掏出手机自拍,从镜头里居然看到钟云月和她朋友从化妆间那栋楼出来。
她们来这干什么?
斯陆懒得打招呼,蹲下继续玩手机。
“呦,这不是咱们班大明星吗?”
斯陆顺着声音看过去,看到钟云月旁边的女孩,她辨认了好久才认出眼前人。
周思佳,她的高中同学,钟云月忠实的跟班。
周思佳家里做高端餐饮的,离不开钟家帮衬。
斯陆高三转学后就没见过这些老同学了,骤然相见,她还真有点不知所措。
钟云月和周思佳旁边还有个女孩,斯陆实在认不出,应该不是她同学。
她保持原来姿势不动,没想打招呼。
“斯陆,好久不见呀,一直听说你当演员了,怎么都看不到你演的戏啊?你今天来试镜吗?是主演吗?”周思佳故意这样问。
斯陆充耳不闻,沉默以对。
周思佳的话悬在空中,有点尴尬。
“对了,听说你要结了,婚礼场地是不是选在……”她继续说。
斯陆打断她:“多少钱?”
周思佳原本想说斯陆的婚礼场地是钟云月未婚夫家的产业,不让她办了。
见斯陆这会儿问她多少钱?周思佳自然理解为“要定下那个场地需要花多少钱?”
“多少钱都不行!就是不给你用!”这句话已经到嗓子眼了。
斯陆又问她:“钟云月请你当八哥儿替她说话,一个月给你多少钱?”
她挠挠头站起来:“我最近也不爱和人说话,你开个价,我买你。”
周思佳气得脸都红了:“你才八哥儿!斯陆你真讨厌!就是因为你这么讨厌,所以你红不了,只能每天在网上骂人博眼球!”
斯陆很平静:“在我那混铁粉呢?行,你要是铁粉,我再给你加二百。”
“你!”
斯陆懒得纠缠,抬脚就要走,钟云月开口了。
“你的闺密罗丹也来化妆了,怎么没跟你一起啊?”
斯陆不知道这事。
钟云月走到她面前,上下打量斯陆的妆发后,笑了:“不应该啊,你都嫁进付家了,怎么还跑龙套呢?罗丹都是主演呢。”
钟云月穿着高跟鞋,跟平底的斯陆倒一样高了。
两人视线平行交汇,斯陆很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