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大毛看着媳妇,眉头皱得像朵菊花:“老婆,你不会公报私仇吧?”
被夸奖后,何莉姿有了底气,挺直了腰杆说:“定完指标我就贴墙上,每个月完成多少清清楚楚,公报什么私仇?”
她补充道,“过去的按老办法,从现在开始按新的来。”
大毛讪讪地鼓掌。
桑原远环视一圈,一言定乾坤:“同意!”
虽说了过去的不管,但何莉姿还是打开三本鬼画符一般的工作笔记研究起来。
这一次她十分耐心,把里面涉及工作进展和成本费用的内容根据日期摘出来,先用铅笔填到自己刚画好的总表里。
何莉姿一震场,办公室里的氛围都紧张了起来。
桑原远满意地坐下继续看自己的报告。
说实话,原先请何莉姿过来,是存着照顾大毛家的念头。
但如今看来,有她管内勤他可以大胆地把精力放在抓业务和产品上了。
下午四点半后,日头西斜,天井里的光线不再那么明亮。
大为妈和刘雪娥纷纷停下了手里的针线,唯有桑宁还聚精会神地绣,手里的针线快得停不下来。
大为妈忍不住心疼:“宁宁啊,日头暗了对眼睛不好,你停一会儿吧,要是想继续绣,等会儿我们进屋。”
平时她们婆媳俩只绣到这个天色,接下去是做晚饭的时间。
但今天因为有桑宁在一起,两人的手速居然各自上了新高,一天出了往日里几乎翻倍的活。
“我马上就好了。”她盯着手里的针,把画幅左下角的一片渐变的色彩飞快补齐,然后直起腰来松了口气,“好了!奶奶婶婶你们帮我看看行吗?”
这是一幅秋荷图,有荷花,有莲蓬,有肥美的荷叶,也有残破的荷茎,涉及的绣线多达上百色。
刘雪娥学了这么多年,至今没学过这么复杂的构图。
婆媳俩站在绣架面前,久久没有吭声。
这一幅作品拿出去,外界不知道的以为他们村藏着掖着一直没让高手出来见世面,或者准备哄抬绒绣市价。
桑宁见婆媳俩一脸凝重,不放心地问:“是不是哪里绣砸了?”
她左右端详,看不出毛病。
听到这话,刘雪娥欲哭无泪——这要是算绣砸了,她绣的那些只配进垃圾桶!
大为妈嘴唇翕动,久久说不出话来。
已经要了她绣的第一幅荷花图,当时以为是巅峰,没想到只是开始。
她绣了一辈子还没绣出过眼前这样过渡自然,明暗多变的画面。
因为画技平庸用色保守,她的绣品偏于平淡,绣技再好也难卖出高价。
但眼前这幅绣品,不光构图大胆精美,技巧更是高超绝伦,是一副可以当收藏品卖的精品!
她,自愧不如。
看到儿媳妇的表情,她笑了笑说:“是不是觉得人比人气死人?这就是没办法的事儿。来,帮宁宁把这幅绣品取下来。”
转而对桑宁说,“宁宁你这幅绣得好,可以好好收着,也可以卖个好价钱。”
听到能卖钱,桑宁兴趣缺缺,她可不是来苦哈哈体验生活的。
于是接过来说:“我就是三分钟热度,哪能当真的一样去卖钱啊!多谢奶奶借我这个绣架玩儿,我要这个就行,前面两个你们随便处理了吧。”
说完,桑宁拍拍身上的线头,高高兴兴带着绣品走了。
好家伙,这样的三分钟热度!
刘雪娥指着她留在这里的两幅绣品,为难地问:“妈,那这两幅……”
“下礼拜一起送顾老板那里。”大为妈缓缓说,“看看行家怎么说。”
第21章 入v通知
大为奶奶说的顾老板,是专做高档绣品生意的。
他有一个广泛的出口商客户圈,收各种手工绣品,苏绣,平绣,湘绣,蜀绣,各种数得上名的绣技流派。
只要手艺好,他给的价格相当可观。
联西村的绒绣是涌江市一绝,但自从上一代绒绣代表性人物去世后,已经连续很多年没有顾老板看得上的绣品出现了。
当桑宁踩着夕阳回到桑原远办公室时,发现办公室有了明显的变化,右侧的白墙上贴了一张手绘的大表。
对于能画建筑施工图的何莉姿来说,区区一张横平竖直的统计表不在话下。
只见表上,三个业务员这一整年的工作量都清清楚楚地登记在了上面,同一个时间段,完成了什么一目了然。
大毛小毛和大为各自都有些臊眉耷眼。
可以很清楚看到,二季度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啥也没干,就围绕着怎么照抄王大柱那个集资项目整活。
结果大家都很清楚,项目坏了,所有人差点跟王大柱一个下场。
桑宁看着表,发出了赞叹:“干得漂亮。”
“还没完,阿莉正在做绩效统计,回头再贴一张任务表。”桑原远补充道。
“那更好了。”桑宁笑眯眯鼓励老爸,“好好干啊老爸。”
摇米机为她的饭票大业好好干吧!
接着她把手里的绣品往何莉姿面前一展,说:“我还挺喜欢绒绣的,等我那个房子盖好,就好好找时间绣几幅,挂在墙上当装饰品不错。”
何莉姿本来笑着说:“你也可以拿压岁钱出来让大为叔叔家的奶奶给你绣啊,她可是……”这时,整张绒绣的画面都展开了,精致的配色和细腻的色彩渐变,让何莉姿呼吸一凝。
她刚嫁到联西村时,前一代手艺传承人还在世,作为村子的保留手工艺,新嫁娘可以参观学习。
至今依然记得当年那个老人手下波光粼粼的绒绣绣品,但这么多年过去,唯有眼前这幅残荷傲秋可以让她想起当年初见时的惊艳。
“这人家也没可以比的了。”何莉姿立刻改口,“宁宁,这真是你绣的?”
桑宁毫不在意地把东西一卷,往自己的背包里又一塞:“改天何阿姨你把裱画的店介绍给我,我也去裱一裱。”
她想起正事,“对了阿莉婶婶,那个涌江三建说我的自建房和办公楼他们一起干,回头你出个办公楼的设计稿呗,省得他们狮子大开口还要收设计费。”
何莉姿抬头看着她,呆呆地说:“我?我能行么?”
“能行,怎么不行?你放心大胆做!”她弯了弯眼,重新坐下来打开游戏机。
论怎么不操心,她可是很专业的。
虽然大毛低着头,但实则时刻关注着媳妇和桑宁。
上午刚领教完媳妇的官威,这会儿听到连这么重要的厂房设计也要交给她,不禁有些酸:“大哥,你也不说句话,小心让阿莉搞砸了!”
桑原远听闺女三句两句就把活儿安排出去,正觉得欣慰,听大毛这么问顿时不悦:“说什么?我看这个安排好得很!伟人都说过,听媳妇的话跟党走,而且我看阿莉能行。”
何莉姿有了新任务,还是自己很喜欢的工作,整个人像散发着光一样精神奕奕。
她丝毫不以大毛的话为意,坐下来认认真真地把刚才桑原远说的工作分配变成文字,一句一句写在草稿上。
只有小毛朝何莉姿比了个大拇指,然后又朝大毛比了个小拇指,欠揍地小声说:“哥,以后你可惨啦,白天黑夜都归我嫂子管,这才是真正的惨无人道呐!”
“去去去!”
何莉姿的绩效考核表做了两天,终于在第二天下班前完成。
她拿着表问桑原远:“桑厂长,你说的话我都把它们列在表格里了,看看这样行么?”
桑原远抻远了仔细看,看完满意地点点头,夸道:“阿莉你还真别说,你要是写公文应该也能练成一支笔,这些表达都很精炼,非常好。”
在一旁画绣花样子的桑宁在心里冷然接嘴:【光夸奖写得好没人听话有什么用?写成工作军令状,每个人签字呀,回头没完成照着比例扣钱,别哭哭啼啼打感情牌。】
她在心里吐槽完,面不改色地拆了根棒棒糖塞嘴里。
办公室陡然一静。
因为筹备电吹风生产即将各自踏上出差之路的三个人,各自脑门冒了冷汗出来。
桑宁一句话道破了他们这段时间以来内心暗戳戳的小算盘。
搞指标分配不在怕的,就算没完成,到时候哭一哭闹一闹,还能不让他们这些发小好好过年?
那不是桑原远能干出来的事!
三人脸色都是一僵,但桑宁还没结束:【公私不分永远干不好,还不如早点拆伙,想自己单干的就自己单干,想在家躺着的就躺着,谁也别耽误谁。】
大毛咬着牙,脸上qinghong
“我表态,坚决服从绩效表管理,我签字!”二话不说,走到桑原远面前,“大哥,我已经错过一回,不会再错了,以后工作时间,我就喊你桑厂长,哦不,桑总!”
“我哥表态,我也表态。”小毛紧随其后。
大为不甘示弱:“我也一样。大毛说得好,工作期间我们还是喊大哥桑总!”
桑宁收起炭笔,低头咂了咂棒棒糖:【突然正规起来,我都不好意思过来蹭了……】
三人一脸急切地看着何莉姿:“快,我们嘴笨不会说,靠你了!”
然而桑宁吃着棒棒糖,始终低头研究着自己的画稿,拿一块橡皮左擦擦右擦擦。
何莉姿弯腰凑近,正想给她画画支点招,却在看到那幅画后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是一副画在纸上的立体画。
一只手抛骰子散开刹那的动态,借用了线条的光影交错,仿佛手和那颗骰子是立体于纸面的,只有靠近了仔细看,才能看到,那手和骰子都是线条构成。
“天啊,这是……什么画?”何莉姿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画,她的震撼溢于言表。
桑宁抬头一笑:“是不是有意思?我想到时候想办法用绒绣的技艺把它绣出来,整幅作品都是黑白的,只有这颗骰子上面的红色一点用来点睛。”
何莉姿吃惊地捂住嘴,光想象一下就知道,这将是何等惊心动魄的一幅艺术品!
第22章
“看什么呢?”桑原远凑过来。
何莉姿小心翼翼如手握珍宝一样, 将桑宁的画稿展开给他看:“桑总,宁宁的画,是跟谁学的?这也……太厉害了!我瞧着比付勇他们单位那些老法师的手都稳。”
桑宁已经摸去支书家看今天他们今天烧什么菜了, 根本没听到何莉姿怎么评她的画。
桑原远自然知道,闺女压根没出去学过, 但至于她怎么有这样的手势和画技的, 就如她怎么会懂王大柱那种集资方法是非法的一样。
他看着画,隔了好一会儿,才说:“谁知道她天天在家捣鼓些什么。”
话虽如此, 可脸上的表情看得出来那是相当自豪。
他看了看门口,小声说:“别夸, 夸了她以后可能就不画了。”
桑宁的变化, 总让他有一种仿佛做梦一样的不真实感。
似乎说破, 一切神奇的变化就会消失。
“哎!”何莉姿继续欣赏这张她前所未见的神奇画作。
王大柱此人不经念叨。
这天晚上的《新闻联播》从30分钟延长到了60分钟,把他的案子从头至尾摘选出审判过程,重现了整个案子的审理。
新闻最后, 以字幕方式通报了王大柱案的最后审判结果。
因为涉案金额的巨大,造成社会影响恶劣,王大柱本人被判刑30年, 而他的下属从犯, 则从8到15年不等。
对全国人民来说, 这是一个普法的夜晚。
对联西村来说, 这是一个难以入眠的夜晚。
尤其是桑原远的三个发小和他本人。
第二天出现在办公室时,每个人都表情震动、麻木、后怕, 这些情绪轮番出现, 交织在脸上。
其中以大毛和何莉姿为最。
跟臊眉耷眼的大毛不同,何莉姿显露出前所未有的凶悍:“我可真出息了, 见过活生生上《新闻联播》的人!那个被判15年的居然来过我家!”
大毛在一旁小声搭话:“我知道错了,真错了,以后再也不会听风就是雨,不会占小便宜,以后都听你的,听你的!我发誓!”
谁也不敢帮腔。
直到桑宁戴着耳机一边听音乐,一边看小说,慢悠悠地来一句:【人这辈子犯错不可怕,只要肯改,重要的是向前看。】
在不同副本里,她可见过太多一条道走到黑,最后结局可悲的人了。
听桑宁开口,众人情不自禁松了一口气,这才敢纷纷帮腔:
“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大毛没铸成大错就已经很不容易了,瞧那么多人折进去的。”这是大为。
“我哥虽然人粗胆子大,可经过这回,别说对嫂子你了,对大……桑总和宁宁,他也从此洗心革面了。”这是小毛。
“人都有贪念,大毛有,我也有,当时差点心动想一起做的人,我也有份。”这是桑原远。
众人劝说下,何莉姿终于决定翻篇:“听到没?犯了错要知道改!”
大毛举起手发誓:“我已经改了!你看我态度,这个月吹风机我一定带头干业绩出来。下个月就把借宁宁的钱还上!”
何莉姿脸色稍霁:“上次你去隔壁临市找王大柱他们追钱,有消息吗?”
毕竟是家里的血汗钱,她当然很在意。
大毛回来后,什么都不敢说。
对于这笔折进去的巨款,何莉姿牵肠挂肚。
然而就像新闻里报道的那样,这笔集资款窟窿很大,连个内部的明细账都没有,所有的合同也没有专人管理。
就是一笔糊涂账,还是没法对的糊涂账。
大毛闭了闭眼,逼回泪花,哽咽道:“我在他们村委会登记了,他们村委会门口竖了个牌子,前来讨债的登记排队。”
“会不会有问题啊?”小毛小声说。
看过新闻后,众人心中难免这么想。
新闻报道已经将这件案子定性,只能等官方盘点清楚他们还剩下的钱,慢慢退钱。
这种压抑没持续多久,村支书戴着一沓稿纸敲门踏进了丽宁公司的办公室。
他看了一圈,点点头说:“阿莉来了以后不一样了,瞧瞧,连这么专业的考评表都整出来了。”
不等何莉姿和桑原远起身,他摆摆手说,“我就是来给你叩抠群死二贰二雾久义死其。加入看更多完结吃肉文们送传单的,都看看,每个人看完签字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