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呢?”
“否则?”唐瀚怔住。
“若是宋远不将杨氏逐出府门,甚至又纳新欢,是不是就会让婉儿和离?或者,先把婉儿带出国公府,以作威胁?”沈兰试探问道。
唐瀚沉吟了下,“父亲没这么说,不过,他让我相机行事,若是宋远当真那么过分,我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
沈兰松了口气,笑道:“有唐公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她心里为唐婉高兴,唐婉虽然远嫁,但受了委屈,至少也有家里人为她撑腰。
山路难行,沈兰又不常在外行走,一连走了近一个时辰,她的双腿酸软,每走一步,娇嫩的脚底都仿佛被扎了一般生疼。
“那些土匪应该不会再追来,咱们休息一会儿再走吧。”魏红看出沈兰的痛意,说道。
唐瀚也已脚疼得不行,作为一个读书人,平常都是骑马坐轿,哪里走过这么远的路,但他是个男人,自然不好意思说出口,听到魏红的话,一时如蒙大赦。
那两个土匪被扒了衣服,只穿了一层单薄的内衫,如今又冷又饿又累,见停了下来,络腮胡讨饶道:“姑奶奶,给口吃的吧,小的都要饿昏了,实在没力气了。”
魏红冷笑,“没力气才好,有力气还要逃跑呢!”
她不理会他们,把他们两个重新绑到树上,到沈兰面前,“我来帮你按揉一下穴道吧,应该会好些。”
“不,不用了,你也很累了。”这一路上,魏红才是最辛苦的那个,沈兰不想再麻烦她。
“不用跟我客气。”魏红说着,忽然看向唐瀚,道:“你看着他们俩,要是他们想跑,你就大声叫我!”
说完,她扶着沈兰到了远一些的地方,给沈兰把鞋袜脱了。
清亮的月光洒下,落在沈兰光洁圆润的脚趾上,纤纤玉足在月色里仿佛蒙了一层朦胧的光,雪白皎洁。
只是此刻,脚掌下两个血红的水泡,平添了几分碍眼。
“都气泡了,你怎么不早说?”魏红捧着沈兰的脚掌,不禁蹙眉。
她知道沈兰不爱叫苦,但没想到她这么能忍。
沈兰被魏红捧着脚掌,有些不好意思,“我没事的。”
“我先帮你把水泡挑破,待会儿我背你。”魏红说着,抬手抽出了沈兰头上的一支金钗,开始挑起水泡来。
沈兰连忙说道:“不用,真的不用,我能自己走的。”
魏红就算再厉害,也是一个人,不可能不感到疲惫。
魏红看出她的顾忌,“负重登山对我来说小事一桩,以前在红莲教的时候经常这么训练,你恐怕连一百斤都没有吧,对我来说轻轻松松。”
她将水泡挑破,从自己衣服上撕下一块布,又撕成条状,裹在沈兰的脚掌,“这样应该会好些。”
沈兰感动不已,眼眶泛红,“魏姑娘,谢谢你。其实这次的事情,你一个人来办肯定会比带着我更加顺利,是因为我想来,所以耽误了你。”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就算没有你,那个唐公子也是个娇嫩的拖油瓶,而且,若是没有你的计策,我救他出去的时候,恐怕就会被发现,事情还不知有多麻烦,就算一切顺利,带着他骑马回上京,此刻恐怕也已经被那些土匪追上了。正因为有你,事情才能如此顺利。”
月光下,魏红英气的脸庞格外温柔,她眉眼弯起,笑着道:“更何况,你马上要跟公主去边关,这次的事正好拿来练练手,看了这么多天的兵书总不能白看吧?现在事实证明,带上你是对的。”
沈兰抿起唇角,真诚地道:“魏姑娘,能遇到你真好。”
走走停停,耗费的时间比预想的久得多,直到子时,他们一行人才来到了山脚下的冯家村。
几个人都已累得不行,就连魏红都累得脸色泛红。
他们在冯家村找了户人家,多付了些银子,暂时住了一晚,次日趁着上镇的牛车,回到魏家镇。
刚到镇子口,忽然听得一阵哭喊之声。
“各位官爷,求你们放了我女儿吧,我女儿已许了人家,要是被你们带去,以后还怎么嫁人啊!”一个老汉哭喊着道。
一众官军哄堂大笑,其中一个道:“你女儿跟了我们把总,还想嫁什么人啊?我们把总会好好疼她的,以后吃香的喝辣的,不比嫁给乡下穷汉子强啊。”
“你们怎么能这么无法无天,我要去官府告你们!”
“你想告就去告吧,我们把总又不是不给银子,二十两银子,多少人抢着来卖女儿呢!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滚一边去!”
那官军抬起一脚,将老汉踹到在地上。
看老汉摔倒在地上的狼狈样子,一众官军又是哈哈大笑。
沈兰在牛车上看着这一幕,震惊不已。
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这怎么会是官军,简直是土匪!
周围的人远远在外面看着,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沈兰等人所乘牛车的车夫叹了一口气,小声地道:“这世道,真是越来越难了,自从上京北部兵马司的官兵驻扎到我们褚县,土匪确实是安分了不少,可这兵马司的官军比土匪还可恨!”
“上京北部兵马司?”沈兰震惊。
竟然是萧瑞的人!
她一瞬间想到梅绫所说,萧瑞带兵时,纵手下官兵奸.淫抢掠。
此刻,恍如梅绫所说的人间地狱就在眼前上演。
她顿时红了眼眶,起身就要从牛车上下去。
魏红暗暗拉住她,摇了摇头,小声地说道:“沈姑娘,民不与官斗。”
“放心,我有办法。”沈兰挣开她,径自下了牛车。
魏红只好牵着那两个土匪一起下去,唐瀚也慌忙跟上。
第74章 血溅
“住手!”
一声轻喝,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将眼前的纷乱嘈杂镇压下来,周围下意识地都向沈兰这里看了过来,见到喝止官军的只是一个弱女子,不禁都瞠目结舌,心里默默为这女子默哀。
北部兵马司的官军最是飞扬跋扈,都尉萧瑞把自己在虎威军的一些部将调了过来,那些部将早在边关养成了兵匪习气,只要是他们要的,便直接从老百姓的手中抢掠,平日里在酒楼里大吃大喝,也从来不给银钱,最过分的是,他们色胆包天,抢占了不少农家女儿,此事哪怕闹起来,兵马司也只是给些银钱了事。
这些人气焰之盛,连当地的守军见了都得低声下气,更别说普通的老百姓了,受到欺辱只能敢怒不敢言。
他们佩服这位站出来的女子,但又为她后怕。
那几个官军看到沈兰一介弱女子竟然敢站出来阻拦他们,忍不住大笑起来,“小娘子,你是不是看上我们哥几个了?想跟我们一起到军营里去啊!来来,把你脸上的面纱揭下来,让哥哥们看看你模样长得俊不俊,若是能入我们的眼,就把你一起带去享福!”
“还看什么脸啊,就这身段,就是长得再丑,爷也愿意收了她,哈哈哈哈……”
身后,魏红看着这些人脸色冰冷,但是碍于他们的身份,没有轻举妄动。
沈兰却十分淡定从容,她等这些官军笑完了,冷声道:“我是定远侯府的姑娘,带我去见你们萧都尉!”
那些官军顿时愣住。
北部兵马司的官军天不怕地不怕,只以萧瑞为尊。
没有人不知道萧瑞是定远侯府的大公子,而眼前这个女子,气度非凡,一看就是世家千金。
难道她真的是萧都尉的妹妹?
这几个官军不禁汗流浃背,为首的那人道:“你真的是萧都尉的妹妹?”
“带我去见他,你们自然就知道了。”
沈兰虽然厌恶萧瑞,但京畿剿匪一事,还是只能靠他出马,她本想回到京城之后,把白峡山匪寨图交给永安公主,永安公主自会把匪寨图交给萧瑞,白捡的军功,萧瑞不可能不要,如此,就能把白峡山匪寨一窝端掉。
如今在这里遇到兵马司的官军,她干脆就这么直接去见萧瑞,用这白峡山匪寨图,与他做个交易。
至少,让他整治整治北部兵马司的军纪,不再骚扰平民百姓。
这几个官军顾忌沈兰这个“萧都尉的妹妹”,没有再强拉着那位农家姑娘去军营,沈兰几人跟着他们,一路到了魏家镇十里外的一个村子。
村子只有几十户人家,一条浅浅的河流从旁边流过,看起来小桥流水,十分静谧。
沈兰蹙眉,“萧都尉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为首的官军道:“前面是燕子口,兵马司营地驻扎在那里,这里在营地正后方,前日萧都尉差人把夫人带了过来,以叙夫妻之情,暂时先住在这边。”
沈兰惊讶,萧瑞竟然把楚惠接了过来。
他明明厌恶极了楚惠,为什么突然又夫妻恩爱起来?
沈兰又想到之前在定远侯府偷偷听到楚惠和其他男子在花园偷.情,一时心里有些不安。
萧瑞在村中的住处,是本里里正所住大院,村子里的人都已经清空干净,只有一些零散的官军驻守。
沈兰在一个赏厅小轩里见到萧瑞,整个院子里都只有他一个人,沈兰被通报只能一个人进来,此刻,这整个院落便只有他们两人。
萧瑞坐在巨大的屏风前面,一张桌案横亘在他们中间。
桌案上摆着一盆水,他正拿着一个白净的帕子擦拭双手,沈兰垂眸,那盆中的水一片血红。
看起来,这家伙像是受了伤,在一个人处理伤口。
萧瑞抬眸看向她,笑得有些森冷,“好久不见,我的亲妹妹。”
沈兰道:“那只是让他们带我来见你的借口。”
萧瑞将帕子随手扔在桌案上,雪白的帕子染了几分粉红的颜色,语气慵懒,“你专程从上京跑来见我,有何贵干?”
“我不是专程而来,只是在魏家镇看到你手下的官军在欺负老百姓,所以过来警告你!”沈兰冷声道:“你既然选择了公主这边,就应该老实安分一点,而不是仗着自己的权势作威作福,给公主带来麻烦。”
萧瑞嗤笑了声,不以为然,“哦,还有吗?”
他那表情,似乎完全把沈兰的话当做了耳旁风。
他的态度更让人生气,沈兰不禁提高了自己的声音,斥道:“善恶到头终有报!你作恶多端,将来会有报应的!”
萧瑞往后一靠,悠然自在的抬眸,“你在担心我?”
沈兰觉得眼前的这个人简直无可救药,咬牙道:“我恨不得你死。”
“那你应该高兴才是,我作恶多端,早晚一死。”萧瑞冷冷的一笑,语气中却带着几分厌世般的颓意。
沈兰实在看不懂这个男人,他像一个疯子,不停地制造悲剧,让人痛苦,而他轻蔑地欣赏着别人的痛苦和悲惨,不以为然。
他不在意自己的命,更不在意别人的命。
“萧瑞,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沈兰疑惑不解,完全理解不了这个男人的想法。
萧瑞呵呵一笑,忽然站起了身。
沈兰这才发现,他衣服上染了大片大片殷红的血。
流了这么多血,一般的人早就怕的要死,可是萧瑞却仿佛没事人一样。
沈兰打量着他,下意识地去找寻他的伤口,却没有找到。
“这不是我的血。”
萧瑞一把将身后的屏风推开,露出了屏风后鲜血淋漓的两个尸体。
沈兰瞳孔猛缩,吓得往后趔趄了两步。
两个尸体,一男一女,一个是楚惠,另一个是之前在定远侯府的参事,甄乔。
她恍然反应过来,那天她觉得男人的声音熟悉,原来是甄乔!
“你……”
“我杀了这一对奸夫□□,怎么办呢?兰娘能不能救救我?”
萧瑞虽然嘴上这么说,但面色却丝毫没有惊慌,他带着阴森的笑,一步一步向沈兰走了过来。
“你疯了!”沈兰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下意识地被萧瑞逼退。
“这个世界真可怕,我自小征战沙场,手里染了不知多少人的血,杀人对我来说就像切瓜砍菜一般简单,我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可是楚惠的血喷到我身上的时候,我心里很难过,她是我的夫人,原本该是我唯一的家人。”萧瑞一把抓住沈兰,眸中忽然变得狠厉,“太不公平了,蕴礼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得到了一切,而我什么都没有!”
“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你害死了梅绫,现在还杀了楚惠,你活该一无所有!”沈兰又惊恐又悲愤,秀眸盈盈含泪,却倔强地瞪视着眼前的人,仿佛是在给自己最后一分底气。
萧瑞阴冷地笑着,将沈兰抵在朱红的亭柱上,“在侯府里,我有无数的机会可以得到你,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动手?”
没等沈兰回答,他又低声笑道:“这世上还有另一个人无比期待着兰娘堕入尘泥沦为下贱,那个人和我一样,想看兰娘破败不堪可怜兮兮的模样,所以我真的很好奇,兰娘的命运会走向何方?将来又会在哪个男人身下雌伏?兰娘这样的女子哭起来,声音一定很好听。”
“放开我!”
沈兰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从这个人面前逃出去。
但是她拼命挣扎,也撼动不了萧瑞分毫,反而又被强行禁锢到了萧瑞的怀里。
浓烈的血腥味让沈兰极其不适,她本能得更加恐惧,挣扎着将纤白的手臂扬起,摸到自己的金簪,猛的抽出,向身前的人刺了过去。
但金簪还未刺到萧瑞身上,她的手臂就被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