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哥!”“公子!”
萧柔被萧牧带来的人救走,可转眼间,她七哥却被崔燕恒逮住。
“把萧氏之人一网打尽!”
崔燕恒面无表情地发号施令。
萧柔愣怔地看着他。
“马钊,此事应当记你一功,你做得很好。”
她错愕地转身看向臂膀上受了伤支撑着站起的小钊。
“是他!姑娘,先前老奴不敢与姑娘在街上相认,就是因为看见了这个人在尾随姑娘,他是世子的走狗,一早就帮世子盯着姑娘在侯府的一举一动了!”
萧牧循着萧柔的视线看向马钊,出声叫道。
崔燕恒嗤了嗤,眼神阴鸷地盯着马钊:“朝廷一直没能查到萧家那个焰火工场开在哪里,想必那笔一直搜不出来的赃款,就是藏在那里,马钊,你立了大功,陛下一定会嘉赏你的。”
马钊瞪着他,脸色难看。
“你...原来你...”萧柔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声音颤抖,
“原来在侯府,我被人欺负、被打、被推落水的时候,你之所以每次都第一时间能赶来救我,就是因为,你一直是奉他的命...监视我??”
她美眸瞪得泛红,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人,仿佛一点也不曾认识过他。
“萧柔,你现在才知道吗?其实他并非耳聋,哑巴也是装的,他跑来追随我的那天起,我让他服下一种药,使他不能言语,却并非不能听,那段时日你在侯府当粗婢,以为他是聋子,在他耳边叨念的每一句话,不管是你想让他听、或是不想让他听的,他其实全都听见了,事后如实禀报于我的。”
崔燕恒冰冷地戳穿了一切真相。
原来竟是在这么早的时候,她就遭这二人合谋起来算计了...
原来她像个傻子一样,被崔燕恒骗,也被小钊骗,最终把萧氏剩下的人都赔进去了。
“我问你一句,小钊,你当真有骗我?只要你没有,我就信你...”
萧柔定定地望着他,尽管崔燕恒刚才说完那番话他脸色大变,就足以证明了他确实能听见,她如今这么说,不过是想自欺欺人罢了。
“萧柔!你这算什么意思?”崔燕恒把萧籽封扔给手下,自己跑来她面前,拽着她的双肩,逼她望着他,咆哮道:“他骗了你!你还想跟他在一起吗??!”
“难道你就不骗我了吗?”萧柔转头看向他,眸里是不屑和轻视,“世子,我做错事的话,是要赎罪,我舅舅做错,也得赎罪,但我就是不甘心啊...”
“我当初跪也跪了,打也打了,忍受你的羞辱,你的谩骂,我无怨无悔,你头疾,我悉心照料,这都是我该受的,但是,倘若我舅舅无罪呢?难道我就活该上当受骗,被你和他联合起来欺骗感情,把萧家的人引出来受死吗?”
崔燕恒说不出话。
过了会,他才几不可闻地带着颤音道:“我有让你...这么难受吗?”
第42章
崔燕恒记得最后自己把她带回来前, 又要挟了她一次。
他说,只要她肯跟他走,他可以当作今日不曾遇见过萧家的人。
萧柔一句话也没说, 她知道焰火工场地底下藏着的萧家历代祖先积攒的财富, 已经尽数被崔燕恒挖出来了,然后那些萧氏祖先留给后人渡过难关的财产, 将会被扭曲为是贪墨的赃款。
萧家已然被扣下这顶帽子,即便他暂时放了她七哥他们,又有何用?
往后余生, 萧氏的这些人, 都只能见不得人地到处躲避,没有钱没有翻身的机会,做人做得连狗都不如。
不管她意愿, 他强行把她带到了庄子上。
如今京中掀起了一阵对萧氏人空前憎恨的浪潮,这股浪潮大得, 连宫中都受不了。
皇帝最后把崔燕恒喊到殿前来, 想让他把萧氏女献祭出来, 平息民怨。
二皇子闻言, 忍不住出声道:“父皇,萧氏祖辈以前在南部一带颇有民望的, 他们不是一般的商贾,犯错的是萧参, 与萧氏女无关, 陛下如果只是想平息民怨, 就把人推出去, 未免过于草率,恐会得罪南部的人。”
马钊一把在御前跪下, 恳求圣上放过萧柔,他愿意把往后一切的军功都来赎她。
只有崔燕恒一直沉默着,直到皇帝头疼地再次唤他,“崔卿家,朕知道,萧氏女与你颇有旧情,想听听,你认为此事该如何办?”
他揖了揖手,“但凭陛下处置。”
“只是...太后生辰将至,不宜急着办此事,臣认为,,此事不若在太后千秋宴后视情况再作打算。”
“嗯,也好。”
于是,在太后千秋宴之前的这段时间,皇帝把看管萧氏女的任务,交给崔燕恒,崔燕恒继续把人藏在庄子上,每三日仗着看管任务为名头,跑到庄子一趟。
长公主对此不满到了极点。
她找到机会逮住了请假赶往庄上的世子,命人道:“把世子抓回衙门点卯,不得有误!”
崔燕恒失笑,解下腰间的剑,双手捧着,一步一步走到长公主面前。
“母亲何必劳动旁人?明知他们不敢。”
“不若母亲亲自来,也好叫这条街上的人看看,永安侯世子到底窝囊不堪到什么程度,需要母亲逼着上衙门当差,可母亲,儿这是在奉旨看管好萧氏女啊,如若你这么做,萧氏女不见,母亲敢负全责吗?”
长公主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儿知道,当日马钊来劫车,是因为得了母亲相助,母亲就真的认为,儿是为了萧氏女,才不娶那昌平郡主的吗?”
“难道不是吗?你以前都很孝顺母亲的,从不跟我顶撞一句,就连之前喜欢上贺知宫那个不受宠的公主,母亲不同意,过了段时间你还不是放弃了,转而答应娶萧氏女,可现在萧氏女不同往日得势了,你却执迷于她!甚至不惜同母亲对抗!”
崔燕恒笑:“母亲,你这么些年,到底是在养儿子,还是在养一条狗?他听话,为母亲争脸面,学业上胜过所有世家公子时,你就给他赏赐,就像打赏宫里的太监宫女一样,可他若是做得不如你意,你不管他当时是不是生着病状态不好,直接叫下人把他衣裳脱掉跪在雪地里。”
“难道儿就没有一点尊严的吗?”
看着他云淡风轻笑着控诉着这些,长公主恼羞成怒,“你...你竟然敢记恨母亲!你知不知道,母亲那样是为你好!不是母亲的训诫,哪有你今日的成就!你竟然不知感恩!”
崔燕恒听着她的话仿佛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他笑笑:“是啊,儿感激母亲为儿做的一切,感激母亲为了规训儿,从小到大逼着儿在冷天把四书五经的要义全部默写出来,写不出来就不给饭吃,不给衣穿,有段时间科举停了,母亲想让儿该考武试,为了逼儿强健体魄,日夜不停地操练,病了连大夫都不请,把他扔一旁,说能活下去才是国之栋梁,活不了那就是废物,活着也浪费粮食了。”
长公主越听越气,肩膀不由抖动起来。
“对了,儿还要感激母亲,因为怕儿耽于萧氏女美色,不惜煽动民情,嘱人在坊间引起民乱,逼陛下出手处置萧氏女,这样儿痛失所爱,就会心甘情愿回来当你谋权的棋子,为你娶郡主,与恭顺王共谋了是吧?”
他甩出一沓文书和银票,“这是母亲收买城西那个人称地头蛇的老王,让他鼓吹风声的报酬和证据,母亲应该知道,依照大晋律法,此乃危害社稷罪,小则杖责,重则贬为庶民的吧?”
长公主气得控制不住从他手上抽剑,一剑刺进他胸膛。
鲜血淋漓溢了出来,崔燕恒维持站立的姿势,脸上一直挂着笑,看起来相当瘆人。
周围围观的人多了起来,长公主命人驱赶民众。
长公主做贼心虚驱赶民众的事,更加坐实了崔燕恒所搜出的煽动民情的证据,本来那些证据压根没经长公主的手,想要依靠那些证据证明,确实有些难,但现在依长公主在人前的表现,此事即便依旧不能定罪,那也足够让皇帝分心,对长公主失望。
皇帝是长公主一手带大的,当年延王摄政,长公主为了帮皇帝揽权出了不少力,所有才有她如今的风光,可现在因为这件事,皇帝第一次对她失望,“阿姊,你怎能为一自私欲,扰乱社稷安全?”
萧柔的事虽然尚未完全解决,但皇帝如今多了烦心事,给他留下了充足的解决时间。
长公主当日那一剑虽然刺歪了,并没有伤到要害,但鉴于先前他因为羌国使者的事,也受了不少伤,皇帝准他告假一段时间休养。
虽然告假休养不用到衙门,但该处理的案子还得继续处理,于是,他把公务尽数带到庄子上,一边休养,一边处理。
此时萧柔在庄子上已经住下一段时间了,庄子很大,崔燕恒那个放置陈年旧案的地方,她一直也没找到,加上小钊的打击,这段时间她一直恹恹的,庄子上的人说了什么话,对她做了什么事,她都视而未闻。
“世子把这样的祸根留在身边,真是不理智,不过一个贱婢而已,而且听说原先还是个娼`妓!”
“不是娼妓,是教坊司的伶人。”
“那还不是一样,任谁都可糟践的玩意,世子怎么能看上这种害人精,她舅舅是得而诛之的大奸臣,她一家子都是奸商、是害群之马,她也该死!就该推出去平息民愤,让大家把她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喂狗泄愤!”
那人手里捧着桑叶,话说着说着,唾沫横飞,一不小心就撞到萧柔面前,把怀里的桑叶撒了。
“走路不带眼睛...”她正想发威,发现撞上的人,正是自己嘴里骂得正欢的“贱婢”。
面前二人皆是一愕。
可萧柔却恍若未闻似的,从她们身旁擦身而过。
旁边那人羞赧,拉着那村妇正要走,那村妇粗鄙无知,见萧柔一副视而不见的态度,顿觉受了轻视,便抢了旁边那人手里的蚕虫,冲过去一把倒扣在她头上。
顿时,萧柔身上虫子、烂叶子,以及虫子的排泄物挂得到处都是,她依旧维持双手交握腹前的贵女仪态,冷冰冰地看着前来挑衅的妇人。
“看不起人是吗?真以为自己是什么货色?被男人(植物)烂的烂货罢了!碰了都可能会长东西烂掉!”
那村妇的话粗鄙不堪,越骂越难听,而萧柔仿佛她骂得不是自己一样,一脸淡然地从怀里摸出账本来记录:
“老牛家的,弄倒桑叶一盘,蚕虫一盘,预计损失收益,一百五十八两,每年应扣月银,三两白银,应还...五十二年,零...七个月。”
老牛婶听得眼睛都瞪大了,对着这个贱籍出身,穿得比她高贵不少的婢女,忿忿不平道:“两盘这种东西,能值多少钱??怎么就一百多两了?你不要坑我!我找管事去!!”
“没人告诉你,世子已经把这一片的工作和账目都交给我了吗?”萧柔收起笔,
“既然嫂子不服,那我就给你捋捋吧。”
“庄上接了个单子,年底要产出十吨蚕丝,一只蚕一年能产出两百至三百尺的丝,你刚才倒掉的蚕大概是一千只,四十天喂养约产两斤丝,产卵每只保守四百至五百,一般十五天至三十天产一次卵,折中算个二十三天产一次吧,然后孵出的蚕又生蚕,那么粗略计算,一年能衍生的蚕大约是...”
她随便捻捻手指,立马算出,“是五十四百沟了,那换算出来的蚕丝量大概是...”
这些民妇连“亿”这种单位都没听过,更何况是“沟”,听她一串又一串冒出的数字更是听得头昏脑涨,惊愣得瞪大眼睛。
最后,她总结道:“所以,最后算得的数额就是一百五十八两零七百六十八文,你是庄上的老人了,抹去零头就是一百五十八两,没多算你的。”
她一本正经地算完,旁边有个账房先生噼里啪啦抱着算盘在算,算了一会后,露出惊讶的神情,立马跑过来鼓起掌,“这位姑娘真厉害!这么复杂的数目,竟然能如此快速靠心算就算出,我见姑娘面生,未知姑娘是从哪一田庄调来的?”
那村妇吃了一脸瘪,气得把萧柔往田埂上推了一下,“呸”声道:“她就是臭名昭著大奸臣李应琦的外甥女!”
那位先生本来还想认识一下萧柔,闻言脸色一僵,立马抱上算盘转身告退。
萧柔浑身泥泞,孤零零坐倒在田埂下,脸无表情地抬起手背擦了擦眼皮上的泥,挣扎着站起。
这一情景恰好被赶来的青墨看见,青墨立马把她从泥泞拉出来,气道:“姑娘可是受了欺负??”
“没有。”她淡然地摇摇头,一声不吭走掉。
青墨还想跟她说世子晚上要到的事,此时不知如何说得出口。
到了晚上,世子抵达庄子,萧柔没有过来迎接,他下马,在一众仆从中张望了好久,都不见那个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