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星伊打开手机,屏幕上是冷阳坐在轮椅温柔俊美的笑颜,“给他看,这是我老公,请他离开。”自认为已经解释的十分详细后,霍星伊再也没对这件事做出过回应。
时间总是过得飞快,霍星伊在欧洲走过寒冬,走过浪漫春天,冷阳似乎更加忙碌,和霍星伊视频对话的次数越来越少,取而代之,是彼此错过后贴心温暖的留言。
星伊:“老公,再忙也要记得想我哦。(吃药、喝水、吃饭的可爱表情包)”
冷阳:“老婆放心,我一切都好。(憨憨的笑脸)”
星伊:“最新的排练花絮,你有没有看啊?”
冷阳:“当然看过了,老婆白色的小裙子最漂亮。(色色的表情包)”
忙于工作,忙于康复锻炼和保养身体,冷阳越来越想念霍星伊,他计划了好久飞去欧洲看看她,身体却频繁出问题,身体敏感、哮喘频发离不开机器和药物的帮助已是常态;头痛常常使得他整夜无法入眠,听力明显下降;炎症还不时找上门来,尿血最严重的时候,甚至排不出一滴尿,全靠导尿管,导出鲜血淋漓的尿液。
对霍星伊报喜不报忧,已成为冷阳给身边所有人最严厉的命令。
在欧洲阳光直接又热烈的夏季里,最好的事,莫过于霍星伊收获名誉和地位功成名就之后,霍老的案子,经过近一年的调查、审理、取证、再审理……
冒着可能会被爱人误会的风险,冷阳第一时间找来收购团队,在其他人避之不及的形势下,接收了霍家这笔五千万贷款对大剧院形成的窟窿,也给霍老尽早保释回家,扫清了一个麻烦。还默不作声,在案件背后做推手,专研尽所有能利用的法律条款,力保霍老免于牢狱之灾。
霍祉臣也做了他能做的事,霍老的私人收藏被霍祉臣不情不愿的拿出来拍卖。由于各种原因,拍卖价格并不理想,但好歹是有了足够交罚款的钱,也算凑上了大半归还违法贷款获利的钱。
熬过一道道司法程序,终于迎来了最终篇章——由于霍老病情严重,也已经68岁,特别准许监外执行,三日后放人。
从哥哥那边知道爸爸回家的确定日期,霍星伊也肯定说演出已结束,她确定会提前回去,一块儿接爸爸回家。
行李还没打包完,霍星伊接到了康仁的电话。
“星伊,抱歉冒昧打扰你。冷阳的父亲,刚刚去世了,他很想亲自告诉你这件事,没办法他身体你知道的,这个打击太大了,由我来通知你,请你不要介意。”
“康仁,谢谢你告诉我……”霍星伊的眼泪已经哗啦啦流了满脸,她自己并不知道,只焦急问道,“公公他,在家中去世么?婆婆她,还好么?我,马上回去,请你帮我,照顾好冷阳。谢谢……”哽咽使得霍星伊没办法好好讲话,在她的思维里,极尽所能,只想马上飞回国去,陪在爱人身边。
从小生在一个有爱,有家风,有家规的家庭中,冷老先生一生没经历过贫穷困苦,身体自小多病是他人生中最大的磨难,幸运的是,始终有爱人陪伴在他身边,直到生命的结束。
早已经看不见也无法讲话的人,留下的是对妻儿的不舍和眷恋;活着的人,却看的清清楚楚生命在流逝,冷阳坐轮椅一样的不眠不休守在父亲床前,只为陪伴亲人最后一程。
冷夫人的意思是丧礼从简,但冷家的家世摆在那里,即使从简,该有的程序总是要有。
一直在低烧,靠吃药、半夜里输液坚持,冷阳虽做不了什么,只能坐在灵堂,至少要求自己要全程守在灵堂吧。
第44章
一刻也没有停留,霍星伊拉着一只小箱子登上了回国的飞机,她下飞机直奔A市郊区的殡仪馆,一楼从大堂开始,白色的花圈摆满了长长的走廊,上面所有的字都在告诉她,这里就是冷老先生,她公公的灵堂。
夏日骄阳,奇怪的是殡仪馆里空气都是凉凉的,霍星伊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来不及焦虑害怕,她很快找到了冷家的灵堂。
灵堂宽大、肃穆,布满白色的花,冷老先生的照片摆在正中,霍星伊第一次知道,原来冷阳不仅像妈妈五官绝美,也像爸爸,气度不凡。
众多宾客中,霍星伊一下子认出冷夫人,她还来不及叫妈妈,冷夫人已经看到她,放下朋友,冷夫人走到霍星伊面前,一把抱住了她。
“星伊我的宝贝,你终于回来了。”冷夫人并没哭,虽然她美丽的眼睛红红的,却永远不失优雅大方。
“妈,对不起,我回来太晚了。”轻轻环抱婆婆的腰,霍星伊小声道歉,鼻子酸酸的。
“一点也不晚,留下来吧,妈妈需要你。”
“好。”
得知她回来,冷阳被护工推出来,正看到母亲抱着霍星伊。
她们其实更像母女,一样的纤细苗条,一样的优雅高贵,一样的柔弱美丽。
长长的发丝被盘起,霍星伊穿纯黑套装,十公分高跟鞋,冷艳不可侵犯,像一只黑天鹅,只在转身之间,她已不再是刚刚归国的儿媳,而是今天这间灵堂女主人之一。
由于人太多,冷阳呼吸系统不好,他戴口罩一直呆在最里面,尽量少的接触外人,来保证他不会频繁发病能够坚持完三天的丧礼。
远远看着自己最爱的两个女人,在头痛、耳鸣,不时咳嗽,四肢还有些轻微抽搐中,冷阳的心情激动,手脚已经明显抖的更加厉害。
“推您过去,跟太太说话?”护工当然了解冷阳,知道他心心念念的是霍星伊。
“不,回去,帮我,整理……”他看到她了,他也知道,她看到他了。
分别七八个月,两个人重逢,竟是在宾客众多的父亲的丧礼。现实版,我就在你身边,却无法说属于我们的每一个字。
已经虚弱的连手也抬不起,冷阳仍然死要面子,不想给她看自己狼狈的一面。
“帮我,清理,换……”
“好,马上。”知道冷阳的脾气,护工满口应下,另一位护工已经准备好了东西。
“衣服,也,换。”他还要换衣服。
“好,我马上去拿来。”
不知算不算有洁癖,冷阳身上这套衣服是老先生刚去世换上的丧服,穿了有一天半,他见到老婆想换一下,也属于常规操作。
把冷阳推到休息室床边,护工弯腰把束带全部打开,再看另一位护工备好衣物过来,两个人默契十足的抱紧冷阳身体,轻松把他安置在休息床。
让冷阳不着力的身子靠在自己身上,护工三两下帮他脱下来黑色外套,露出雪白内衫,更加衬得他脸色青白。
“侧躺减压几分钟,脱了鞋按摩一会儿再换衣服吧。”护工知道他僵硬坐了多久,有这个机会,当然先给他干瘪的大腿和臀部减压,再好的轮椅坐垫也不能一坐就是一天啊。
把人抱到床上护工也没松手,冷阳身体瘫弱,双腿微屈,双臂也没法挪动,全靠抱扶才能缓缓躺在床上,没有定型枕稳住身体,他侧躺也没办法维持。
握住手腕粗细的脚踝,给冷阳脱鞋护工是一点也不敢用力,他脚瘦长又不沾地,本应该很容易脱鞋,可最近冷阳身体情况极不好,瘫软的脚全肿了起来,胀满了鞋子;脱鞋必须小心再小心慢慢来,不用力脱不下来,太用力吧,还有可能使他松垮的脚踝脱臼;穿鞋更是要命,生怕弯折了哪个脚趾,他自己又不知道,会出大麻烦的。
护工很尽责的给冷阳按揉着肩、背、腰,转过脸来看他迷迷糊糊闭着眼,唇角已经流出来晶莹的涎水,默默给擦干净后,帮冷阳翻过身来,开始解开他裤子。
小心扶住他下身蜿蜒的软管,两位护工很快把冷阳的裤子脱了下来,盛夏里,他黑色外裤内是一厚一薄两条白色纯棉裤子。
用的不是方便简单的集尿尿套,冷阳膀胱炎症发作,尿液里大半是红色的,他自己又不会排尿,只能用导尿管排尿,暂时保他症状不再加重。
拿来热毛巾,护工细心给冷阳脸、手,甚至□□也仔仔细细擦洗,条件有限,除了换毛巾,也没有其他讲究了。
“喝点水吧?”
这一句话冷阳有了反应,慢慢摇了摇头。
护工也不再劝,扶冷阳躺好,开始给他按揉小腹,原本排尿很顺畅的人,如今却因为尿血,疼的细瘦瘫腿立刻颤抖起来,不住的哆嗦、收缩,冷阳紧咬嘴唇,一声不吭。
谁也不会劝冷阳休息或是入院治疗,失去父亲这件事,每个人一生只会经历一次,伤心伤身,在所难免。
换了一身黑衣,冷阳被推出休息室,默默端坐丧礼一角,他听不清别人说话,无法礼貌周全招待亲朋,没办法下跪敬香,也不能给来宾还礼,严重残疾将冷阳变成可有可无的存在,心中难过酸楚,无人可懂。
不同的时辰有不同的礼数、程序,冷阳没办法做的,这一下有霍星伊可以代替他做,在这一天,霍星伊既是儿媳,也是亲儿。
已经代替冷阳,霍星伊成为了全场目光和话题的焦点。
第一次看她一身黑色衣裙,好像是突然长大成熟了,远远看着自己老婆下巴尖尖的,淡淡的妆容恰到好处,雪白的脖颈宛如骄傲的天鹅,清冷高贵,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冷阳觉得亲切也陌生。
霍星伊也不时寻找冷阳,看他再次被推出来后,她发现冷阳面色十分不好,但眼睛还有神采,一直有人陪伴他,令她安心不少。
他们互相望着,你看我,我看你,甚至没机会说上一句话。
天色渐晚,宾客不那么多了,霍星伊看冷阳依旧端坐没动,和冷夫人结束了给来宾还礼环节,她挪动脚步,朝冷阳所在角落走过去,却被熟悉的声音给叫住。
“星伊,我们来了。”
是霍夫人和霍祉臣,穿着规矩的黑衣,看起来很体面的母子二人,来吊唁冷老先生。
两家是儿女亲家关系,两位夫人见面,十分热情、有礼貌的问候和拥抱,把大户人家的风范、气度展现的淋漓尽致。
“我这个女儿啊,特别懂事,特别好,从小不让我操心。”在众多陌生亲友面前,霍夫人做到了八面玲珑,拉住霍星伊的手,亲切有度,夸奖自己家宝贝女儿,分寸感、优越感,拿捏的恰到好处。认识大妈十七年,霍星伊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在大妈眼里,是那么好的小女孩。
冷阳就那样坐在角落里看他们,一动没动,并没有特别的表情,霍祉臣一直没正式跟冷阳道歉,却厚脸皮接受了所有冷阳提供给霍家的资助,仿佛冷阳才是他亲生父亲,包容他、养育他亦是常理。
不想搭理哥哥,霍星伊故意走开,直奔老公而去,冷阳看她突然离开人群,款款朝自己走过来,激动的右手摸索,摸到轮椅摇杆用力推动想向她迎过去。可轮椅模式已被调整,冷阳用掌根推了好几次,轮椅依旧纹丝不动,等他明白是轮椅控制模式问题,霍星伊已经到了面前。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她弯下腰来,贴在他耳边说话,淡淡香气,瞬间萦绕冷阳周围。
“老婆……是,口罩,太大。”他不撒谎,却开始辩解,因为口罩大,才显得脸小了么?
被气乐,霍星伊把头更低一些,轻轻蹭冷阳的耳朵,“这就是你每天告诉我的很好么?不好好吃饭,生病了也不说,你呀,是觉得我没办法做你的依靠吧?”
“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他眼睛红红的,不知有多少天没睡好,却依旧目光灼灼盯着她,从不隐藏的爱意满溢出来,毫无保留献给她。
“我回来了,你回家好好休息,我守在这边,你放心。”没人汇报霍星伊也知道,冷阳本就身弱多病,现在状态已如强弩之末,完全靠硬支架和药物支撑,才能端正坐在这里尽孝道。既然她回来了,总该让冷阳休息一晚吧,他那样的身体得不到休息伤心又熬夜,无疑在慢性自杀。
“不,你,长途,飞回来,辛苦,你,去休息。”七八个小时的时差,十几个小时飞行,下飞机直奔殡仪馆,霍星伊一分钟没办法休息;还要做出完美状态、打起精神应酬宾客做冷家形象代言,困倦、疲惫成倍加诸在她身上,冷阳更心疼老婆的付出,她并没做错什么,只不过他残疾严重连累到她罢了。
“我没关系……”抚摸冷阳的脸,霍星伊并不打算让步,想让老公早一点去休息,可霍祉臣走过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星伊,跟我们回家吧,明天早晨我送你过来,后天,再一块儿去接爸爸。”霍祉臣弯下腰来,朝着冷阳点头致意,“妹夫,节哀。爸爸有些话让我带给星伊,我把她接回家,明天早晨送过来,你放心吧,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不要生病了。”彬彬有礼,稳重踏实,霍祉臣给人的印象太好了,那么多人注目下,冷阳和冷夫人绝不可能说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