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警察为什么会来我家啊,这件事和我爸爸有什么关系?你不要总是这么疑神疑鬼好不好。】
【你到底在哪?怎么有人说你受伤了有人说没有,你信不信我把全北京的医院都翻一遍去找你?】
【我爸爸是跟宋辞有过往来,但也不至于动这种手脚吧!】
【你真没事?】
……
过了会儿,是几条语音。
来自唐子言。
“……没什么事,江嘲,今天在宋冬冬车上的那个女人是陈之夏的妈妈,想找宋辞借钱来着。”
“我也觉得挺可笑的,你说他到底吹多大的牛啊,又是自个儿是什么三代,又是富二代,我看就一纯骗子!还捧小网红,干嘛呢这是?梁东升这帮人也真敢信他,要是查一查,他家黑钱可真不少……”
“这么大雪估计没那么快出境,确定的是人已经不在北京了。”
降下车窗,抽完一整支烟。
风雪中那遥遥一扇亮着光的窗,终于关了灯。
她应是睡了。
或许也没有——
毕竟,那是她和别的男人的家。
到现在,江嘲还有点儿余悸未了。
他也以为自己时不时地去潜水、滑翔,偶尔还能蹦蹦极,能彻底克服对高处的恐惧,不再想起江项明了。可今日那电梯往下掉的那一瞬间,他从头到脚的血液还是凉了个彻底。
仿佛只有她,才能给他活下去的勇气。
不愿再多想,江嘲最后看了一眼那扇黑沉的窗户,发动车子,平缓地驶出了这个小区。
在这儿待了许久,轮毂都像是被冻住了。
重新听了一遍唐子言的语音,还是不够放心。
即使天气这么糟糕,四面八方都是车水马龙,各种各样的车子里面坐着看不到脸的人,从他身前身后穿梭过去。
过了这个路口,江嘲还是调转了车头,原路返回。
楼下的车又回来了。
还是那辆黑色越野,光泽矍铄的轮廓在雪幕之中颇为显眼,陈之夏初初想开窗透气抽根烟。
不得不注意到它。
如此去看,居然很像是她那年去墨脱遇到的那辆。
这种车遍地都是吧。
她想。
客厅里静悄悄的,程树洋好像出去了。
陈之夏把自己窝在卧室的沙发椅里,半开着窗,极力不去在意,不知不觉又抽完了一整支。
她很少有烟瘾这么大的时候。
【我去奶奶那里了,你早点休息。我们的事我会挑个时间跟她解释的,我妈那里你也不用担心。】
程树洋发微信给她。
陈之夏回复:【没事,从港城回来,我跟你一起去一趟。】
隔了一会儿,程树洋回她。
【好。】
那辆车好像是看到她关了灯打算睡觉了才离开。
也不知是不是想较劲,陈之夏见他还不走,她光着脚奔到了门边,索性把卧室的灯又打开。
还有客厅。
卫生间。
次卧。
餐厅。
全部全部都打开了。
直到满室明亮。
好像终于才能把她今晚奇奇怪怪的情绪遮掩过去。
她倒是想看看,这么冷的天,他到底能在楼下待多久。
【还是要跟你说对不起。】
程树洋又发来消息:【江嘲下午就给我打了电话,说到处找不到你,如果我早点意识到可能会出问题就好了。】
……
忘记了在这么一屋子的明晃晃下是怎么睡着的。
北京的深冬昼短夜长,第二天一早,还不到天色蒙蒙亮,被Ronaldo的电话扰醒了。
又降温了。
昨夜半道倒是停了雪,没再下。
那辆车却还没走。
——不会,真在楼下停了一夜吧?
陈之夏这么想着,从窗口瞥过了一眼,不知是不是怕他发现还是如何,她还是收回了打量。
这么高也看不到她往下望吧。
Ronaldo操着一口中英交杂,听着挺着急:“昨天的事情我听说了,太吓人了!电梯坠楼!实在是太危险了……陈小姐,也怪我,本来江要我昨天就联系你的,我给忙忘了。”
一夜过去,陈之夏也才能转圜过昨日的恐慌,作出轻松道:“是啊,太危险了,好在没什么事。”
“但不得不说,你亲自经手过的这些资料太细致了,我很欣赏你!如果要做工作室,交给你真是最合适不过了。”
Ronaldo呵呵笑道,不禁也有种劫后余生的感叹,“在香港我们就相谈甚欢,跟着江随心所欲惯了,我和他都很看重合作的‘眼缘’——也就是你们中国人说的第一眼就会喜欢的人吧?
“不过我没有那个冒犯的意思啦,哈哈哈,我对陈小姐这么‘有眼缘’,江又是我很佩服,像是雇主又更像是朋友的人,你们可千万不能出事。”
这个英国人说起话来就滔滔不绝的。
“忘了跟你商量这么重要的事……我也才想起,昨天早早把会议时间给通知下去了。”
陈之夏这才清醒了点:“什么会议?”
“半路把《迷宫》从FEVA剥离出来,很多事情都要重新安排,我比较追求效率,想今天顺便开个会,只不过陈小姐你现在还没答应我们……会议就需要江出面了。C3的那些人现在就只信任你们两个。”
“但是我现在,联系不上他……”
——可能已经冻死了吧。
陈之夏差点儿把这话脱口而出。
她忍了忍,弄明白了Ronaldo打电话的来意,怎么看都是要游说她答应下来,谁知道联系不上江嘲是真是假,没准儿就是以此让她“想个办法”,正好能借机让她与他一同现身今日会议。
那样的话,她想拒绝也不好拒绝了。
收拾好了去港城的行李,陈之夏穿戴了整齐,照着平日习惯画了个还算正式的淡妆,就下了楼。
机票买好了,不过是在下午。她还有些工作需要去收尾一趟。
好死不死,她的车就丢在他附近,恰恰一个弧形拐角,他停的位置刚好挡住她车出来的道。
陈之夏稍稍用眼睛观察了下,都没上去亲自试一试,她好像也揣着满腹的什么,没多犹豫。
走过去,敲他的车窗。
空调徐徐地呵出了热风,就这么吹了一夜,也没驱赶开这寒冬雪天渗入了骨髓的冷。
更迭了数个梦,江嘲都分不清是噩梦还是什么,只依稀听到有什么怪异的动静从他周围传来。
咚咚咚——
咚咚——
咚——
带着试探,与些许的不耐,如同她昨夜对他完全不留情面的厌烦。
江嘲心下又感到了一丝隐隐的闷,他微微地睁开了眼,发现居然是有人在敲他的车窗户。
像是高中小女孩儿戴的那种粉色毛线手套,许是敲了这么久都没反应,缓缓地给他这侧的窗户上画了个圈儿,多余的雪融化掉,便露出了一张更为白皙俏丽的脸。
她玲珑的鼻尖儿冻得泛了红,杏眸清澈,映着这片雪色,如何也忘不掉。
江嘲很确定,在过去的某一刻,他就是对上了这么一双总这么坚定地、清澈地望着他的眼睛。
才这么这么地忘不了她。
他在心下笑了笑,还不够清醒,以为是自己还在做梦。
还是下意识地按下了解锁按钮。
车门外,却许久没了动静。
是在做梦吧。
她怎么会来找他。
正这么想着,细腻的风雪携带着一丝沁人心脾的栀子香气,已窸窸窣窣地扑入了车内。
副驾驶上似乎有人上来,她轻呵着叹了口气:“好冷好冷。”
江嘲昨夜在这儿睡得不够好,没一会儿就得抬头,去瞧一瞧她家那灯火通明的窗。
整栋楼都黑下去,唯独她的还明明如炬。很像是故意。
他实在困顿,又来了脾气,几乎是凭着意识,不等她坐稳,一把就给她拽住了。
“喂……”
陈之夏没想到他这半梦半醒的力气这么大,她都没来得及挣扎一下,人扑通就掉到了他怀中。
感受到他的呼吸沉沉地掠过她耳后:“过来点。”
“……”她手忙脚乱,着急去支撑自己,如此更让他得了势。
他扶稳了她,掐紧了她的腰,整个儿地给她抱了过来,她彻底跌在他身上,近乎如同跨坐。
就算是放远了座椅,前座到底也很狭窄,她的胳膊肘不留神碰到了方向盘。
紧跟着“叭——”的一声刺耳巨响,身下这人醒没醒她不知道,她的魂儿可是都要吓飞了。
她下意识蜷缩进他怀里,立即被他桎梏。
接着。
就对上了一双倦懒的眸子。
“你这是哪来的手套,”江嘲提起她手腕儿,瞧着毛线手套上那个白花花的小兔子,勾起唇就笑,“你家邻居读初中不要了的?”
陈之夏趴在他的肩,只感觉心如擂鼓。
她就是嫌拉着行李箱手太冷随便找了一双自个儿以前的,但嘴上还不忘对他颐指气使:“我家邻居上个月刚去世。”
“是吗,”江嘲挑了下眉,挺好奇,“怎么死的。”
“像个神经病一样大雪天睡在别人家楼下冻死的。”她不客气地说。
他垂眸看着她,就只是笑。
果然,就算是有空调热风,这么个大活人待在车里一晚上,浑身上下也都是冰凉的。
她突然后悔把灯都打开了。
察觉到怀里半天没了动静,江嘲懒懒掀了下眼皮,困倦地晃她一眼,“这么冷还要绕副驾,你直接从我身上上来不就好?”
陈之夏真是无奈了,“我又不是鬼,上你身做什么。”
“嗯,”江嘲半是沉吟,“谁讨厌鬼烦我睡觉?”
“……”
鬼让你睡在这里的啊?
陈之夏沉了口气,冷静一下,示意自己那个被他牢牢堵住了的车屁股:“我是想敲你车窗,提醒你挪车给我让位置的……你开窗户就行了,开车门做什么?”
她越想越来气:“你故意的?”
江嘲颔了下首,脸色平静,“不然你以为我停这儿一晚上做什么。”
“……谁知道你做什么?”
陈之夏话音未落,他带着困顿的气息,已闷闷地飘向了她、
带着稀薄的灼意。
她的眼睫忍不住轻轻地一颤。
“我也不知道我想做什么,”
江嘲环住她的臂弯又紧了些,感受到她的体温,他也终于不像昨日那般发抖了,“我就是累了,想找个地方睡一会儿。”
陈之夏不说话了。
“陪我睡会儿吧,”他闭上了眼,兀自将呼吸埋入了她肩窝,带着沉沉的温热,“困死了宝宝。”
第102章
【重写】101/
热气烘开了彼此的体温, 一呼一吸之间,不出多久,挡风玻璃上就结了层薄白的冷霜。
此刻万物静默, 他们有若彻底与世隔绝。
男人低沉温热的气息一阵儿一阵儿地荡在她的心跳上,慢慢地,也落入了清浅平稳的节奏。
“你别在这里睡啊……”陈之夏不安地在他胸口动了一下。
他没了动静, 她便也不吱声了。
怎么能像是撒娇一样呢。
她心下叹气。
Ronaldo对《迷宫》很有激情, 他算是跟着江嘲最早一批从OSS离开,再到加州、新加坡、香港各地辗转,共同奋斗过的“元老”级别人物, 因为江嘲看中了FEVA那个迟迟无法推进的《八荒》续篇执意要回北京, 他们过去产生了一些分歧,那之后,就一直是“不出山”的状态。
陈之夏和这个英国人在香港的那面,看得出他真跟江嘲养成了点儿工作上的“坏毛病”,比如一定要看项目的“眼缘”,比如总有点儿令人苦恼的执拗,急性子等等。
虽没催她给他回复要不要接这个工作室,却处处都是催促,这会儿还在给她来电话,手机在她口袋里“嗡嗡——”、“嗡嗡——”地直作怪。
陈之夏出门前给西装套装上套了件羽绒服避寒, 配着那双滑稽的毛线手套,也不会太过幼稚。
倒是他, 一整晚了, 看起来连家也没回。
他的手臂虚虚地搁在她的腰, 似有千斤重,还穿着昨天那套烟灰色西装, 就是这么狼狈了,竟也是极为衬他的。
鼻息却是很轻、很浅,褪去了一身散漫的戾气,鸦羽般的睫落下一片淡淡的影,有些许疲累的青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