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之夏下意识把手伸入羽绒服口袋,想关掉震动。
他拥她太紧,几乎将她整个人按在他的胸前,她琢磨了好半天,居然连静音按键都没摸到。
“别摸了,”
江嘲忽然半梦半醒地出了一声,他冰凉的唇摩挲过她颈侧的皮肤,有点儿不悦,“……嗯?”
陈之夏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的脸上腾起烧意,慌慌张张就想抽回自己,“谁摸你啊。”
又立刻被一只略带凉意的手按住了。
四周的空气跟着他们渐渐地回了温,江嘲都快做梦了,到底也被那阵儿动静扰得浑身都躁。
他以为是他的在响,顺着碰到了她这柔软又紧张的动作。
才想起自己的早被他丢在了一旁。
江嘲终究是睡不着了,他无奈地笑了一声,“我都说了,我就想稍微睡会儿,这样都不行?”
陈之夏深呼吸,努力作出没想关心他的语气,“……你回家不好吗,就非要在这里?”
“你再摸我,说不定我真的会想跟你在这里。”
方才还如同梦呓,现在却不像是在和她开玩笑了。
他的耳垂也是冰凉的,丝丝儿地渗在她的皮肤,他这么依偎着她,二人许久都没了动作。
她的手机还在震动。
也许有人在找她。
江嘲用额头抵住她纤薄的肩,过了会儿,低声地问:“昨晚有没有什么人来找你。”
陈之夏被他问得莫名,微微动唇,“……没。”
“那你有没有想我。”
他又闷闷地问。
“……”
也许知道她不会回答,或是已经猜到了答案。
男人的呼吸不由地重了点儿,薄凉的唇于是也试探着她颈侧的那一粒小痣过来,“有没有,嗯?”
很难说是不是因为冷,灼意袭来的瞬间,烫得她尾椎都生了痒,稍不留神腰就软了:“……江嘲。”
像是在发泄着一整夜的焦躁,,江嘲愈发地气势汹汹:“到底有没有,陈之夏?”
“丢下我跟别人回家了,一句话都不肯听我说完,你就没有一点儿是想着我的?”
他咄咄地逼问,气息灼灼,“——回答我?”
向后躲他一分,他就擎住了她的腰更进一步,脾气不小,星星点点的吻烙在她纤细的颈、唇边,她柔软莹凉的耳垂,到最后,都像是在报复她。脾气不小。
直到她的后背再次撞上了方向盘,又是“叭——”的一声尖叫响彻四面,凉风都从怀中荡了进来。
她彻底彻底喘不上气了。
根本不需要她的回答。
他分明就是报复。
陈之夏伏在他身上,忍不住地胸膛起伏,满脑子都是昏沉,出门之前精致地描摹了一遍的口红都被他给吻乱了。
斑驳到迷离。
可他到底也没来吻她的唇。
她咬了咬唇,神情有点儿忿忿的。
江嘲这才得了逞,他毫不遮掩地轻笑了一声,抬起手,尝试用指背碰了下她微微发烫的颊。
“……你滚。”陈之夏不去看他,下意识地偏开头,又要躲。
他却只是把她缭乱的发,温柔地为她别在了耳后。她的耳环掉了一只,耳尖儿都泛出了绯色。
“不、滚,”
他的薄唇微动,字字顿顿,认真到有点儿恶劣,“不让我在这儿睡,那我们就回家睡。”
回家。
很久很久以前,那个不成形的,用谁的旧工作间临时改造而成的一室一厅,也可以算是她与他在北京潦草搭起来的“家”。
印象中,那里有一整面悬挂在墙壁上的LED屏,以前或许就是用来测试什么的,前任主人没有搬走,后来的大部分时候也用作了他来测试所经手的游戏程序。
卫生间的热水器总会坏,她做完了课题、翻译完话剧社的剧本与兼职稿子后去冲完澡,水位就告急,要等候下一轮才能滚烫。于是总是她先早早钻入深冬季节的被窝,等到他工作结束,他就披拂着一身又湿又潮的寒气进来。
一到冬天她又很容易手脚发凉,她会很坏地把脚踩在他身上任何一个角落,而他几乎整个夜晚,都紧紧地抱着她。
然后,他们交换着体温熨热彼此,再不断地、不断地拥有对方。
那时窗台上摆着的那一丛丛如火热烈的红色昼颜花,便开始扑簌簌地翻飞,好似能飞入玫瑰色的云端。
夜色最浓烈之处,也仿佛永不褪色。
回北京这么久,陈之夏再也没有刻意地经过那个地方。
要么是完全不顺路,要么就是已经走过了一段很长很长的路,后知后觉地回头,才发现它好像还在那里。
某次听戴思佳提及,那片自建楼经历过改建,另外筑起了几幢高楼,昔日模样几番更改。她也没回去仔细地寻究过。
本以为过了这么久,于她很无关紧要了,迎着这一场如沙粒般的细雪,直到熟悉的道路标牌跃入视线,她还是忍不住抬头瞧去了一眼。
还在。
不知是失落还是庆幸,周围的风景完全变了,楼体外阔变也得巍峨,甚至面目全非。
可她知道,还在。
看起来这里是他出行、回家避无可避的必经之路,他应该每天都会路过这里。
Ronaldo终于联系上了他,只不过是用她的手机。
身旁的男人有条不紊地打着方向盘,带着她驶过了这条街,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停留。
也不是她错觉,他明显把那油门儿踩重了不少,迅速经过,某个瞬间都快要挨上前头的车屁股。
Ronaldo通知错了会议时间,这会儿最关心他参不参会之外,怎么听怎么还像是在催她给个回复。
言语之间都在问她是如何想法。
江嘲静静地听着对面那一通噼里啪啦的英文,良久,才淡淡地笑了一声,嗓音徐徐地回应:“你可以先去安排,就说是以我的名义,FEVA也有真正一门心思搞技术的人。”
Ronaldo知道她在他车上,追问道:“那陈小姐呢?她要是不做这项目了,我会很失望的。”
就算是没放免提,陈之夏也能听出一二。
察觉到旁边有视线朝她晃过来,她兀自平静着表情,也没转头看他。
他有脾气,她也还生着气呢。
“——她要是实在不想,”江嘲顿了顿,轻笑着,好似也难掩自己的失落,“那就算了吧。”
陈之夏心底微微讶然,她强忍着没表现出来。
“算了?”Ronaldo也惊讶,这样的话怎么会轻易地从江嘲的口中说出来,不像是他的行事风格。
“嗯,就这样吧,”江嘲说,“虽然比较遗憾,但我们这里也能做。”
Ronaldo只得叹了口气:“好吧……那也只能这样了。”
电话挂断。
眼底晃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他把手机递给了她。
要不是那会儿他率先一步抢走了她的手机,她怎么也不至于这么大半路都被他按在这里。
陈之夏诡异的眼神儿在他神情冷淡的侧脸上狐疑地打起了转儿,她怎么也听出这通电话的味道了,“……你故意的?”
江嘲挑了下眉,侧眸看她一眼,还挺认真:“你说哪里。”
“……”陈之夏沉默小半秒,像是败给了他,她闭了闭眼,咬牙,“当然是,哪里都啊。”
她总不能说是从他刚才——
江嘲便笑了起来。
蓦地。
车身刹停了。
雪意飘摇得温柔,洋洋洒洒下落,有一粒柔软的清凉仿佛落在了她的鼻尖儿,她正是一愣。
“咔哒——”一声轻响,她这侧的安全带被他解开了。
她却完全没有可以逃离的感觉。
“……”陈之夏又要转开视线,下颌上却又落了个强硬的力道。
她被迫对上了那双漆黑的眼。
他不禁用了些力气,倨傲地看着她,指腹滑过她擦净了口红还微微泛着绯色的唇角,“是又怎么样。”
“……”
“而且,谁要跟你算了。”他笑得就像个勾引人的混蛋。
这个人!
“上楼,”他忽然又放开了她,“正好你来了,有东西想给你。”
明明知道她最放不下这项目,还偏偏要跟Ronaldo那么说。
陈之夏不得不承认,这“激将法”对她很有用,她当然还有点儿赌气,磨蹭着自己,想甩他后头一截儿再下车。
他倒是真把她这心思都给摸透了,稍一察觉到她的动静,他的脚步便停在原地,在耐心地等她。
整晚几乎没怎么合过眼,刚抱她那么一会儿才算是勉强小憩片刻,昨夜的焦虑比因为工作熬夜累人太多。
女人的高跟鞋在地下停车场的水泥地面敲了两下,江嘲才有点儿混沌的清醒,他下意识地牵住了她。
陈之夏亦步亦趋地跟上,步子拖在后头,“有什么不能是我在这儿等你,你拿下来给我的?就非要上去……”
“不行,”江嘲困顿地沉吟着,“在这里跟你说太久我嘴巴会冻僵。”
她正了正色,不忘对他强调,“我还有事儿的哦,没看到吗,我带了行李箱,我没那么多时间。”
“不用强调你有多嫌我烦。”他依然吊儿郎当,看着她笑。
“你也知道我嫌你烦啊,”她故意拉长了尾音,“本来昨天发生那么大事,我都要吓死了,你还非要聊那么多工作……你觉得,那会儿我还有精力思考清楚你说的那些事吗?”
想起他故意对Ronaldo说的那些,她又羞耻于自己居然还这么吃他这一套,静静地道:“你总要给我个,考虑的时间吧?不要什么都替我做决定……”
江嘲好像被她逗笑了,“但你的嘴巴倒是挺有精力的。”
“?”
“昨天还能盼着我去死。”
看吧!
她就知道他今天的这脾气是哪儿来的!
“——你要是想,”江嘲淡淡地瞥她一眼,一本正经地道,“我们当然也可以不聊工作的。”
陈之夏看着他。
江嘲也并不认为她情愿,他只是微微地勾了下嘴角,对她轻笑道,“但是你想吗?”
她连听他说完那句话都不想。
现在又怎么会。
她连想他或许都不愿意。
也许彼此默认了这一点的同时,已经各自揣上了心思,连下意识前后脚踏入了电梯都没察觉。
陈之夏反应过来时,一抬头,看到头顶的数字开始往上跳。
她不禁又想到了昨日自己脱口而出的那番话,想到了在那座摇晃的轿厢里拥住了她的他。
慢慢地,便也不敢再多想。
许久的寂静。
这里算是靠近北京中环很数一数二的住宅区,小区门禁森严,处处都是精致的现代化风格,一梯一户完全互相独立,有着极为强烈的边界感,互不打扰。
可不知是不是因为太早了,感受不到这栋楼里有什么人气儿,清清冷冷,空空荡荡的。
身后也没了动静许久。
江嘲单手抄在口袋,臂弯上还搭着昨日那件披在她肩膀的羊绒大衣,他脊背下沉,靠在银灰色的金属墙上,整个人也如此的清冷、空荡,闭着眼,仿佛了无生气。
与她刻意地保持了不远不近的距离。
陈之夏昨天的晚些时候就接到了警察那边的消息。
对面给她的感觉很像是她大学那次去派出所遇到的那位温柔的女警姐姐,真诚地告诉她,他们接警后已经在走流程了,只不过现在还没宋冬冬的消息和行踪,要她最近多加注意。
她也知道,他为什么会在她家楼下一整个晚上。
他在担心她。
永远表现得这么坦荡。
陈之夏的目光一晃,快要顺着镜门的反射瞧见他,她又回避开,只是抬头,看着无聊的数字迭次变化。
她好像也很清楚,与他上来,不仅仅是想要谈那个所谓的工作室;坐上他的车,跟着他来,好像是在可笑地怕他疲劳驾驶。
真挺可笑。
许是有了心理阴影,电梯“叮——”的一到,她抬起了脚步就想出去。她想反悔了。
下楼梯也好。她是真的后悔了。
金属门紧闭,明晃晃地映出了她略带仓皇的神情。
就与她昨日险些听完他那句话时一般的失措。
好半天没反应。
不会……
又坏了吧。
那种心惊肉跳的感觉才从记忆中冒了出来,她的身后,同时有一道沉稳的气息靠近过来。
江嘲懒懒地抬起手臂,越过了她,随意在密码锁上按下几个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