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丁韵茹的嗓门儿拔高了十万个分贝,“离婚就离婚!你吓唬谁呢张建峰!我怕不跟你过吗!”
“你怎么就会跟我嚷嚷呢!有本事你和京宇说啊!”
陈之夏赶忙缩回脑袋,跑下了楼。
江嘲来的比她想象中晚。
他说十分钟,只有她老老实实卡准时间下来,站在秋末夜晚的冷风里,才想到以他家的距离,到底十分钟到不了这里。
顺着上学的早晨他会出现的方向望了望,许久都没见到那道颀长身影,陈之夏担忧游完泳出来会很冷,在想要不要上去再加件外套。
蓦然。
低沉的引擎声轰鸣而过,带动风喧嚣。
一辆黑色的重型机车驰骋,稳稳停在她的面前。
陈之夏愣然地眨眨眼。
少年戴着头盔,一条长腿支在地,他穿了件黑色夹克外套,长裤短靴,没了素来人前的光风霁月、无比耀眼,在这夜色之下,她险些没认出是他。
江嘲没摘头盔,遮不住护目镜后的深邃眼睛,他黑发散漫落下几缕,衬着眉目周正,看着她的眼神儿也一贯的倦淡。
“你还真听话。”
他的嗓音在头盔后方闷沉沉的。
江嘲略略打量她今夜的穿着,弯了弯嘴角,随手就把另一个头盔抛入她怀里,“上来。”
这猝不及防的,陈之夏险险就没接稳。
小心翼翼跨上车,在他面前连这种事都是第一次,不得章法,下意识要找个点支撑自己坐稳,拽了他的衣服。
他忽然回过头。
以至于她一脑门撞到了他。
“……疼。”
陈之夏嘶了声,立刻吃痛。
江嘲似是大概想到她可能不怎么会戴头盔,又接过来,直接罩她脑袋上了。
他为她调整系带,末了微凉的指背滑过她下巴,顺带着勾了勾她:“有点晚了,我开的快,怕的话就抱住我。”
当然,他那眼神儿似是很玩味地在说:
你不会还没抱过别人吧。
陈之夏料想到了,她这次没有很听话地点头答应,反而不服气地自己拽了下那头盔,小声嘀咕:“……我又不是不会戴这个。”
江嘲没说什么,半是好笑地看她一眼,转过身去。
此时。
引擎突然震颤一下,车子往前发动。
陈之夏正心想自个儿也不是个笨蛋,不就戴个头盔有什么难。
如此双手无凭,还在整理系带,他突然加速,她整个人都要被甩下车,依惯性向前,一下跌向他的后背。
还不大不小惊叫了声:“——啊!!”
“……”
她抱住他了。
他的声音透着风传来,笑道:
“原来这么怕啊。”
一路风驰电掣,几个急转弯,心都要窜到嗓子眼儿里。
忍不住胡思乱想,他今晚叫她出来,所谓的想见她,是只想见她,还是只是随意拨通手机通讯录里某个女孩儿的电话。
那电话号码的主人恰好是她而已?
快十一点,夜色浓稠,繁星笼罩在整座城市的上空,晚风吹得人浑身清爽,她只初初抱他那一下,后面说到底不大好意思了。
对她来说,这种事情总是意义深重,尚且没有准备好——可遇到他后,每每总是还没来得及准备,就会猝不及防地发生。
她分明好意思的情况下又非常好意思,甚至大胆到也时常令自己吃惊。只要有关于他,她好像就会变得如此矛盾。
转弯时,缓了车速时,突然加速时,她就会依靠惯性那么偎住他,像是被风吹到了他的身上,只能凭他依傍。
饶是没加外套,他体温熨着她,也完全不会冷。
让她想到那天他探入她衣服的掌心温度。
江嘲载着她在夜晚的城市隧道穿梭。
风呼啸过耳边,听到不远海浪翻涌,如大自然的低语,他与她衣角翩飞,霓虹与夜色在他线条冷冽的侧脸层层掠过。
不知不觉,盯着他入了迷,到了地方,才后知后觉发现,这里是学校后门。
来学校游泳?
这么晚了。
崇礼虽平日状如半开放式,海纳百川,包容万物,可毕竟还是高中,适逢这无人的周末,大门森严紧闭,里面黑黢黢一片,几乎没有一盏灯。
江嘲轻车熟路地先去试探侧门有没有挂锁,很快便放弃了,要翻墙。
“你先过去。”
他说。
“……啊?”
陈之夏哪里干过这种事儿,她想说要不然换个地方或者换个时间吧,如果被巡查老师抓到就麻烦了。
她去丁韵茹房间拿泳衣的时候已经很像在做贼了。
可不等她犹豫,手腕儿上就挨过来一个力道,江嘲不由分说拉她过来,给她推到那栏杆儿边上,要送她上去。
他从后扶住了她的腰,她的脸又涨得通红,好在这么晚了,他肯定看不到。
“江嘲……”
她急切地出声,恐怕他又顺着她衣服摸进来,“我、我会翻墙。”
“你会?”
江嘲有点儿诧异。
在小湾,每逢暑假,姜霓带着她总在果园爬上爬下的,翻墙这种事儿还真难不倒她。
陈之夏真是不想被他小看,很笃定地点头:“当然,不信……你看看?”
有点挑衅啊。
江嘲盯了她一会儿,那双眸子在夜色下黢黑明亮。
陈之夏被他看的都有点儿心虚,她匆匆别开头:“你、你别看我了……我真的会。”
江嘲松开她,笑了:
“你还真是装都不装一下啊。”
“……”
什么意思?
有人跟他装过吗。
陈之夏完全没从他的话中感受到开心,甚至有点失落。
也许她不是第一个这么晚和他来游泳的女孩儿,他和她的很多事,也许他对其他女孩儿也做过。她并非独特的那个。
于是她开始后悔,应该说不会的。
“我过去接你。”
江嘲丢下这么一句,先她翻了过去。
这个人真是无恶不作,之前还说要带她逃课,看来没少干过这种事儿。
他这句话又让她产生了期待。
校墙看起来倒不高,这处应是经常有学生翻出翻进的,上面尖锐的阻挡物都被掰断,久无人修缮。
事不宜迟,陈之夏抓住栏杆儿,找准地方,踩稳上去。
视线一瞬拔高,她竟有点晕乎乎的。
陈之夏在心底庆幸,好在她今天没穿裙子,不然这个角度真是太让人羞耻,他在下面肯定什么都看到了。
可他的确是看着她的。
高挑的少年如此一身黑色,身处半明半晦的夜色之中,明明是他说好要等她,偏生有种置身事外的漫不经心。
“咔哒——”一声轻响。
有灰蓝色的火光从眼底滑过。
江嘲从口袋摸了根烟点上,悠悠然地抬眸,见她已经顺利侧骑到最高处,便笑了:“还真会啊。”
如此居高临下的,陈之夏有股子莫名的底气,她看着低处的他,动了动唇,“你不是说好接我的吗。”
怎么抽起烟了。
看她的笑话一样。
“是吗,谁说的。”
“……”
陈之夏咬咬牙,都想骂人了。
江嘲听她沉默下来,在这黑暗中都猜到了她是副什么样儿的表情,他笑了笑,忽然就朝她缓缓张开了手臂:
“行了,下来吧,我在呢。”
陈之夏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四周这样黑,给了她莫大的安全感,好像喜欢他这件毫无安全感的事情,都有了隐晦的安身之处。
翻上去容易,下来着实有点难,何况还这么黑,陈之夏抓住栏杆儿,用脚后跟找了处地方踩住,看着他,莫名有了些勇气。
她往下跳。
江嘲跟着向前走一步,她便真的直直掉入他的怀里。
清冽的烟草气息包围住了她。
她穿的短T恤,这么下来,衣摆往上窜,他接住她时,带着凉意的掌心便触到了她后腰裸/露的皮肤。
她听到自己心跳咚咚咚的。
“江嘲。”
她出声。
“怎么了。”
“……你能不能,先别松开啊。”
江嘲便沉沉笑了,她扶稳他臂弯的同时,他跟着抚了抚她的脊背,问:“吓到了?”
“……嗯。”
其实不是这样的。
她不是因为吓到了才不想他松开。
她根本不害怕。
他半拥她了会儿,摸了摸她头发,就放开了她。
“走吧,别等会儿被人发现了。”
/
大概知道为什么,他选择带她来学校的游泳馆了。
她刚过生理期,学校很照顾她们女孩子,这里的水常年比恒温的温度还要更高些。
按冯雪妍所描述,就是如同睡入妈妈暖过的被窝里——虽然妈妈的体温暖过的被窝是什么样的,对于陈之夏来说,是非常遥远、几乎没有印象的记忆了。
陈之夏在岸边热身,眼见那道人影儿没入水里就没了踪影,很快到达另一头。
如此来回,水花激扬,如月色下的透明荆棘。
很多次,他好像都是这样,会把自己搞得很累很疲倦——或者说,是选择了这样的方式来宣泄。
陈之夏站在岸边踟蹰,实在忸怩,若是上游泳课,在一群男孩儿面前也会觉得很不好意思。
热完身,江嘲也从远处游了回来。
他们偷偷溜进来,四下没有灯,只借着投射入窗内的月光与不远处高楼建筑物的绚烂霓虹打量对方。
少女穿了件鹅黄色两截儿泳衣,纤腰盈盈,两条腿倒真如旁人总议论那般,又细又长又直,皮肤衬着层冷月光,通体雪白如玉。
不知是冷,还是极为羞赧,她抱着条手臂,稍稍拢着自己,池水泛着一层波光粼粼,光点沿着她锁骨下滑入前胸一湾盈盈轮廓。
那双清澈的眼睛瞧住他,怯怯又大胆的。
这夜晚的游泳池,与她,共同神秘得像是一个梦境。
因了运动过一番,江嘲的胸膛也微微起伏,黑发沥水,肌肤上也挂着水光,一张脸映着夜色,五官更显深邃。
他那双黢黑的眼散漫瞧着她,略带戏谑地笑了:
“怎么还不下来?不会还要我接着你吧。”
刚换衣服,陈之夏就隐隐很怕突然有巡查的老师,或者保安叔叔发现他们。她到底连翻墙这种事都是第一回 ,别说是大晚上溜进学校的游泳馆了。
她走上前,蹲下,试了下水。
的确是很舒服的水温。
“你说好要教我的。”
陈之夏看着他,小声地嘱咐,怕他反悔。
那次在试衣间他可是咬了她的嘴巴,根本没想教她接吻或是什么。
是个骗子。
江嘲眉梢轻扬,示意他会做到。
陈之夏小心地瞧他了眼,就要下水。
突然,外面有脚步声。
明显的皮鞋动响,咔哒咔哒的。
陈之夏以为自己听错,屏息凝神又要用耳朵去辨识。
那人铿锵咳嗽了几下,似乎察觉到了他们这边窸窸窣窣的动静,举着个远光手电就晃过来了。
她头皮一紧。
……不会吧?这么倒霉。
突然,水花朝她聚拢。
江嘲游向了她。
她一只脚才落入水,接着,脚腕儿被他的手捏住,不等她反应,她整个人“噗通——”一下。
就被他拉入了水里。
第32章
“——憋气。”
掉下去时, 陈之夏听到江嘲在她耳边这么说了句。
紧接着,他箍住她脚踝的那个不轻不重的力道改为掐住了她的腰,带着她, 两人一齐沉入水底。
憋气的要领,这两周上游泳课旁听老师讲解过,也看过别人演示, 如此猝不及防, 她还是在没入水下的一瞬间憋足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