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什么——”
周嘉忱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手随意地搭在右手边的中央扶手箱上。视线留意着路况，脸却微微偏向她，偶尔抽空，会看她两眼。
“走到哪我都在，你觉得烦吗？”
邢易被男生问过许多奇怪的问题，基本上都能被她迅速给出一个果决的答案。可周嘉忱这么随口抛出的、显然只有“烦”或者“不烦”两个选项的问题，她竟然不知道怎么选。
“可能……”她斟酌半天，望着天空许久，才小声蹦出两个字。
“还好。”
周嘉忱似乎笑了声，“嗯，那就是不烦。”
“……”
第7章 小孩
7.
南港一中有个让人费解的传统。
他们全校的家长会都挤在同一天开，从校门开始往外四百米，早已经被堵的水泄不通。
周嘉忱显然吃过亏，早在离学校很远的地方就开始寻找停车位。
见到前方拥堵状况，邢易朝他竖起大拇指：“还是你有经验。”
“你第一次？”
邢易嗯了一声。弟弟跟她又不亲，搁以前哪会让她参加家长会的。
两人并肩走进学校，门口站岗的值日生从见到他们起，视线就没挪开过，嘴巴微张，像是看到什么绝美画面。
走到楼梯口，周嘉忱停下，看向她：“结束发个信息，带俩小孩吃饭去。”
她皱眉，“俩小孩？”
“你弟弟，我妹妹。”
“那我呢！”如果此时情绪能具像化，她一定是只气鼓鼓的河豚。
周嘉忱一愣，手没来由地握了握，语气微变，“你是个能参加家长会的大人了。”
“……”
下课铃响起，在走廊站了许久的家长总算能进课室。邢易看了眼，很快收回视线，正准备走，想起什么，猛地转身，伸手抓住他前臂。
力气有点大，她是真怕一不留神人跑了。
周嘉忱眉心轻跳，伸手把她手挪开：“怎么？”
“周嘉忱同学。”邢易双手抱臂，一本正经地看着他，“我没有你微信。”
“是吗？”
像一股细微的电流隔着空气将他们击了个对穿，两人的记忆都不可控制地回到周三晚上。
她给了联系方式，他没加。
周嘉忱拿出手机，亮起一个二维码，但是邢易仍然站那，不动，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他没搞懂，“怎么？”
发觉自己在做什么幼稚的事情后，她本人也十分后悔。但氛围都到这了，总得继续。
于是，她清了清嗓，打开手机亮出了自己的二维码，一字一顿：“你、加、我。”
如果一定要加联系方式，周嘉忱必须是主动的那一方。
暗戳戳不知道在较什么劲。
眼前的人站在原地，沉默地看了她半响，随后忽然微俯下身，声音压低。
“邢易。”
“？“
“干什么？”她理不直气也壮地瞪着他，本就生了一副清冷相，微皱的眉头直接把攻击性拉满。
然而周嘉忱已然对她有所了解，不以为意地继续说完。
“幼、稚、鬼。”
“……”
忽然凑近的距离，邢易顿时感觉浑身发滚。怪天气，怪太阳，怪周嘉忱。
反正不怪自己。
滴——
二维码扫成功的声音轻轻落入耳中，周嘉忱没编辑备注，直接添加好友后，转身往对面教学楼走。
“再不进去就迟到了。”他懒洋洋地走在前面，随后回头，看了她一眼。
邢易大脑白了一瞬，看着他背影出神。等标志家长会开始的上课铃敲响，她才反应过来，急匆匆地找邢峰的课室。
主持同学已经站在讲台上，邢易在窗户边瞄了眼，找到唯一一个空座，之后从后门进去，艰难地穿过腿与腿的间隙，在邢峰的桌前坐下。
家长会时学生可以旁听，但大部分小孩儿格外珍惜这仅有的休息时间，何况像这样的“批评大会”，谁乐意待着，早就溜没影了。
原本就只是打算参与一下，邢易听到一半有点想打瞌睡。到家长拆信封看成绩时，总算提起精神。
很少过问弟弟成绩的事情，说一般，也不知道到底什么程度。如果在国内考不上好大学，还得出国镀金去。
她低头，纤长细瘦的指尖挑开文件袋上的皮筋，从里面抽出一张单薄的a4纸。微皱了下眉，往四周扫了一下，怎么别人信封里都一沓纸，到邢峰这里就只有一张？
“信封里有这学期期中考试的成绩单和同学写的总结与反省，接下来二十分钟留给各位家长。”在走廊巡逻的应该是他们班主任，一边每张桌边逗留，一边偶尔和家长搭话。
邢易展平成绩单，特意从中间往下找，一溜下去全是三个字的名字。
“没那么差……”她边说边折回视线，从下往上继续看。一目十行，最后直接跳到了……最顶端。
“……”
第一名。
他们学霸是有什么刺激别人的被动技能吗？全班第一，全级前三，这叫一般！？
邢易忍不住上抬了下眼睛，顺手压低成绩单。面上的不理解和无语表露无遗，正好被前方走来的班主任看到，笑盈盈地走来：“你是邢峰的……”
“姐姐。”邢易十分敬重地微笑回答。
“这孩子成绩一直很稳定，最近慢慢往年级前列冲刺了。刚才来的时候，年级级长还在夸他。”
邢易笑着点头，“他学习从来不让人操心。”
其实是他们从不过问，毕竟在有钱人这圈子里，成绩不是重要的。
“像他这样的成绩，高考是可以冲击顶尖名校的，学校后面会针对他们尖子生展开针对性培训，现在可以开始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学校和专业了。”班主任笑着说。
“好，我们回去会好好和他沟通的。”
老师笑着离开，转头跟另一桌家长聊起来。
邢易再看了看成绩单，想看他有没有偏科，不过身后有声不屑的笑意无法忽略，来自后桌的家长。
刚才过来时好像留意到对方也是年轻面孔，她没太在意，无聊地点开手机，顺手通过了周嘉忱好友申请。
看到他头像时，她嘴角微微扬了一下。
原以为这种看似十分高冷的富家小少爷，都会很装地用纯黑色图片当背景，但他不是。他头像是一只雪白的博美，看着像随手拍的。
一通过好友申请，那边就弹来一条消息。
-【这么快结束了？】
-【没，好无聊】
她注视着手机，脑子里开始发散等会吃什么，身后的椅子忽然被踢了一下。偶然伸脚碰到也没什么，但她连着做了两次，声音大的周围有位阿姨也回头看过来。
邢易心里冷笑一声，不紧不慢地在聊天框里打字。
-【有人找事，不无聊了。】
邢易转身，面朝着走廊，动静不小，音量正常，“你调整好脚的位置了吗？可不可以不要再踢我椅子了？”
那女生看样子的确是大学生，不过总给人不敢硬刚的感觉。背地里坏事做起劲，对方计较起来，反倒不敢吱声。场面看着，像邢易欺负人一样。
“不是……我没有——”
最后一排的一位家长笑着打圆场：“小姑娘怎么这么小气，碰了几下凳子而已，和气生财——”
“这不是我小不小气的问题。”邢易微笑着，看了眼那位家长，又看向脸已经通红的女生，脑子里快速分析一通，问她：“我弟弟不是惹事的性格，所以他应该不会让你讨厌。而你上来就对我十分有意见，让我不得不怀疑——”
她语气稍顿，微偏了下头，双眼极度平静地凝视着她：“你是不是认识我？”
女生面色微变，顿时局促起来，似乎想摆手说不认识，慌张的神色却出卖了她。
“原来是同学。”邢易笑了声，“大学的事留在大学解决，正好等会儿结束有空，你当面把话说清楚。”
“不……我等会有事，没时间。”讲完，她拿起包边往外跑。很快，生怕邢易叫住她，就这么一溜烟跑开了。
“......”
邢易抬了下眉。
今天来参加家长会的“同学”可真多啊。
后面的时间是家长排队找老师聊天，邢易坐不住，在邢峰书桌里找到一瓶未开封的水，偷溜到外面喝了一口，猛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此时走廊人不多，大部分班级的会议还在继续。她漫无目的地背靠栏杆，听到了远处略显尖锐的声音缓缓传来。
“都说了不要你教不要你教！你凶死了，别烦我！”
“再不好好学，你高中都考不上。”
“考不上就考不上，我出国！”
“中文的东西都学不明白，还要用英文学？”
高中和初中教学楼是两栋，中间每层都有连廊。一个九十度角，邢易和那边一男一女对上视线，她眼看着那个小女孩有些发愣，刚才还怒气冲冲的，现在倒是安静了。
“哥。”她若无其事地别开眼，不让对方觉得不自在，随后用小臂用力撞了下旁边的人，不偏不倚砸到他侧腰。
“……”
“哥！快看那边那个姐姐，好漂亮啊！！”周嘉熙看到好看的女孩子就走不动道，尤其对温柔姐姐格外钟意。
周嘉忱没这小鬼头心虚，大大方方地将目光投向她。周嘉熙站前面不知道，只知道没过多久，那个漂亮姐姐就穿越人群走过来了！
”哥哥哥哥哥！你能不能用你这张还可以的脸拿下她，帮我要个微信也好呜呜呜。”
“我说你怎么那么乖不早恋，合着是喜欢女孩子。”
“你放屁！我取向正常，但这不影响我看到美女姐姐就想贴——啊！”她话没说完，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拉高。
背后被人不轻不重地推了一下，她整个人不可控制地往前倒……
倒在了那个美女姐姐的怀抱里！！！
邢易也没反应过来，只知道下意识接住了她，随后四目相对。眼前的小姑娘连眨了好几下眼，显然大脑宕机。
周嘉熙：“不是……姐姐。”
意识到自己多失态，她连忙站稳，之后差点给她九十度鞠
躬道歉，被邢易一把拉住，笑着摸了摸她头。
“你妹妹好可爱。”
“你别吓我。”周嘉忱一脸嫌弃，无法接受“可爱”这个形容词。
周嘉熙：？
“妹妹？”小姑娘有点混乱，视线疯狂流转于两人。为了不挡别人的路，邢易已经站在周嘉忱旁边，此时妹妹一个人对着他们俩，陷入头脑风暴，“你怎么知道我是他妹妹？不是，你说的是‘你妹妹’，你们两个认识！？”
邢易想逗逗她，故意笑而不语，等她自己再分析一下。
不过很快她就后悔了。
“两个都不说话了。”周嘉熙凑近，像个小侦探一样看着他们俩，郑重其事地补充：“还都脸红了。”
邢易和周嘉忱对视：？
“哥！这不会是我嫂子吧！！”
周嘉忱眉心一跳，缓缓吐出一口气，冷声道：“不要瞎说。”
这神情，突然那么正经，那就真的不是情侣了。周嘉熙失望地哼了声，气鼓鼓地走到邢易边上，靠她很近。
“也对，姐姐这么漂亮，应该也很优秀，确实不能和周嘉忱这样的人在一起。”
“叫哥。”
“才不要！”周嘉熙朝他做了个鬼脸，随后不怀好意地笑了两声，悄咪咪看向邢易，“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我可以、可以加你——”
“啧。”周嘉忱手掌很大，直接像五指山一样戳在她脑袋上，往自己方向用力，她脑袋便扭了过去，“好好读你的书，等你中考完再说。”
“加个微信而已！”
“那也不行。”
邢易作为当事人也十分无奈，默默往旁边挪了一步，看回课室方向。家长会已经结束，许多同学往回走，她找了找，在人海中和邢峰对上视线。朝他挥挥手，他便抬步走了过来。
这下，周嘉熙算是彻底安静了。震惊地感慨这基因的强大，姐姐漂亮，她身边的那个男生……也挺好看的。
“这是周嘉忱，我朋友。”邢易朝周嘉忱方向指了指。
邢峰很稳重，周身气场却莫名的冷，只点了下头，就当和他打过招呼。
“旁边的是他妹——”
“有什么事吗？”邢峰语气很冷的直接打断，态度强硬，邢易有点摸不着头脑。
前两天他也不这样。
“一起去吃个饭。”她言简意赅。
邢峰没看周嘉忱，只随意扫了一眼周嘉熙，之后面不改色地回答：“不去。”
没说理由，果决转身，从另一边楼梯离开。
情况有些失控，不过邢易很快调整过来。
毕竟她从小就在失控中长大，小场面。
“那就只有我咯。”邢易看了眼妹妹无奈道。
她原本眼中有些不知所措，见状，立刻走上前揽着她的手臂，“有你就够啦！我们才不要和这些男的一般见识！！”
周嘉忱：？被扫射了
两人走在前，周嘉忱在后。听周嘉熙聒噪说了一路，破天荒没打断。因为他发现，邢易喜欢和她聊。
也是从这天开始，这小鬼头身上忽然背负起一个看不见摸不着，但十分重要的任务！
第8章 进展
8.
饭桌上，周嘉熙仍然是氛围的调动者。她和邢易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周嘉忱连切入的机会都没有，就那样默不作声地吃了一顿。
等把小姑娘送回学校，总算只剩他们两人在车上时，她又犯困打瞌睡，脑袋上戴着外罩耳机，眼底有很淡地乌青。
一旁的手机屏幕亮起，周嘉忱看到备注，眼眸暗下来，点开。
-【兄弟，进展怎么样？听说你们一块儿上课了。】
他看着前面那两个字，心里觉得嘲讽，谁和他是兄弟。
低头，周嘉忱回了三个字，随手把消息栏删除，清空记录。
-【不用管】
*
回去后的周末，邢易还像往常一样。周五晚上看剧看电影放松，周六白天学习，晚上读书。
星期天早晨出去遛弯，运动，晚上回家里一趟。
平时可能只是不冷不淡地一起吃晚饭，但今晚，邢易看他们做了一大桌子菜，预料到他们又有什么算盘打到自己身上。
心情不怎么好，尤其看着操场上甜蜜真实的情侣，她真的很羡慕。
要怪只能怪她麻木地不够彻底。一边配合做着没有选择的工具人，一边羡慕别人的自由爱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