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诀不会来跑步的，苏诀最讨厌跑步了。
舒缓的钢琴乐骤然停下，随之而来的是哨子声，跑操开始了。
姜议语站在第一排，尽量与同行保持一个速度，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心里直后悔，她就不该以他为参照物，他都不会来跑操，怎么可能会见着他，还以为跟着他能找到班，结果跑别人班去了，尴尬死了。
越往后跑，姜议语没工夫想别的，脑子里就只剩下六个字。
怎么还不结束！
操场太大，跑一圈就累得直喘气，姜议语平时也不怎么运动，体力跟不上。
在她即将要放弃，打算跑出去的时候，哨声停了。
双手撑着腰，后颈多了一层薄汗。
姜议语第一次生出，要把头发剪掉的冲动。
田晓军全程跟着队伍跑，面不红气不喘的，声音洪亮，“吃过饭早点回班，住读生可以去寝室收收东西，解散。”
这话一出，队伍一哄而散，像是收到蚁王号令的小蚂蚁，成群结队地朝着教室或食堂出发。
姜议语去拿了包，快步朝教学楼走。
果然在门口附近看到了她弟，高一解散得早。
“我上去放个东西。”姜议语说。
姜沐晨摆了下手，“早上我不跟你一起，在外面吃了。”
闻言，姜议语也没了去食堂的打算，她更想回班上坐着，答应了一声就往楼里走。
姜沐晨下了几步台阶，又突然变了主意，追上他姐的背影，说：“我跟你一块。”
“行。”姜议语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现在还要爬楼，无所谓他怎样。
教室里的空调已经开了，没坐几个人。
姜议语一眼就看到，她的参照物本尊，趴桌上睡得正香。
“我那边教室空调坏了，一点都不凉快。”姜沐晨往里走，离后边的空调越来越近，脸对着出风口，也不怕把自己吹成面瘫，嘴里还在说：“明天还要军训，这么热的天烦死了。”
他声音粗，嗓门大。
姜议语爬了个楼，全身力气都没了，往座位走，放低声音提醒，“你声音小点，有人在……”
话没说完，后背猛然受到撞击，腿软得直往前跌。
手臂控制不住地抵住在睡觉那人的肩。
苏诀半阖着眼，醒了。
第13章 陨石
清冽的味道直往鼻尖跑，姜议语看到他睫毛动了。
完了完了，我吵到他睡觉了，姜议语忙站直身体，忘记了始作俑者。
头从手臂离开，苏诀眼里的厌恶明目张胆，声音又沉又哑，“滚。”
没说我？姜议语顺着他的眼神转头，推她的人是严望枉。
刚姜议语上楼的时候，这人一直跟在后面，刚才更是恶劣地推她，想让她摔倒。
严望枉脸还肿着，青一片紫一块的，即使被拎着揍了两次，也不服气，恶狠狠放话：“你们等着。”
然后，非常没骨气地转身就跑，他不知道苏决也在班上。
“我怎么又看到昨天那傻逼了。”童伊凡提着书包回班，又像是看到什么稀奇事，夸张道：“你怎么醒这么早。”
罗契紧随其后进门，“豁，弟弟又来了。”
“不知道。”苏诀又趴下去。
手还松松搭着耳朵，滚烫的热度直朝手心传。
姜沐晨反手扒着空调，他刚才都没反应过来，严望枉就跑了。
没揍到他，遥遥指着苏诀的背，遗憾地解释，“过来推了一下我姐，他让他滚，就滚了。”
童伊凡看向站在走道的人，说：“你没事吧，那傻逼迟早被退学。”
“没事。”姜议语走到自己的位子坐下。
冲突过后，教室里坐着的走读生们又转回头，开始吃带进来的早餐。
姜沐晨坐到严宇的凳子，“你不去吃饭啊。”
“不想去了。”姜议语打开书包整理，笔袋卷子被放到桌面，说：“你回自己班待着，老师不许串班的。”
罗契在旁边拆了个紫菜饭团，咬了一口含糊道：“弟弟这不叫串班，年级都串了。”
姜沐晨撇了下脸，嘀咕了句，“校规真多。”
走到门口时又想起件事，跑回去说：“明天要军训，这几天不跟你一起吃饭了。”
姜议语点头，把头发扒到后面，没太多情绪。
姜沐晨又问：“那你后面一周吃饭，跟谁一起，你也没个熟点的朋友。”
“自……”只说了一个字。
“跟我们一块啊，还有阿诉。”童伊凡语气激动，兴冲冲说道。
姜议语眨眼频率加快，问：“阿……苏诉，她会跟不熟的人一起吃饭吗？”
罗契转过头，手上的饭团已经只剩个底，这家伙吃饭比狗还快，手点了点，说：“放心，阿诉是个颜控。”
颜控？姜议语没太听明白他意思。
童伊凡拿手上的竹签戳塑料盒的盖，样子没什么正行，“你想夸人家长得好看就直说，还拐个弯。”
“我姐长得是很好看啊，这不是有眼睛就知道。”姜沐晨声音洪亮，比田晓军更胜一筹，传播率比广播里的摇滚乐还远，他小时候每次和他姐出门，都能被路边的叔叔阿姨夸。
只不过，随着时光的流逝，后面被夸好看的就只有他姐一个人了。
比如，经常去买菜的摊贩，他姐就能得到水灵，漂亮的夸赞，而他只能得到一句长高了。
姜议语：“……”
她说：“你吵到别人睡觉了。”
罗契恼羞成怒想拍打童伊凡的手还没收回来，又接着说：“没几十个大炮轰，他醒不了的。”
“不熟个毛。”身后突然传出来一道清醒的声音。
罗契“呵呵”了声，他也是没想到，姜沐晨比大炮牛逼。
苏诀伸手拨了几下头发，发尾处仍是有一小撮倔强翘着，脸上一点困意都没有，只剩下看傻子的表情，“你当她闲得慌，送你回去。”
说到这，看到她眼睛，忽的笑了，微微偏了下头，说：“她喜欢谁，才会对谁好。”
“……哦。”姜议语迟钝点头。
原来我们是双向。
有八卦的味道，童伊凡伺机而动，搬着椅子往后头移，“什么回去，什么送人，你俩有什么秘密。”
桌子边多了个八卦小能手，苏诀简单说了句，“昨晚碰到几个傻逼，打了个架。”
“卧槽，你手怎么了。”离得近了才看到，不深，就是手骨处多了几道大大小小的划伤。
罗契也蹿过来，惊讶道：“哪个能把你伤到？”
姜议语皱着眉说：“他们带了刀子。”
“这他妈，谁啊，又是昨天那个？”童伊凡瞬间暴起，脚往凳子腿上一踹，轱辘了老远。
罗契还比较冷静，问：“后面你想怎么解决。”
手骨处的伤不太疼，他打架并不是不要命的打法，每一个招式都是往制胜点攻击，为了让对方早点趴下，巷子太暗，没注意到对方手上的东西，被划了几道。
其实他没想在意，打架打输了，想找回场子，喊几个兄弟一起，偏偏那傻逼阴魂不散，在外面始终是个潜在危险，现在又盯上了这人。
苏诀说：“我爸今天过来。”
“牛逼，这小子完了。”童伊凡满脸笑嘻嘻，又跑去把椅子扶正。
这边讨论得热闹，姜沐晨戳戳他姐胳膊，“没对你下手吧。”
姜议语摇头。
“回去我催爸快点买电动车。”姜沐晨仍是不太放心，边往外走，边思考对策。
早上的空闲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大半，班上的人陆续回来。
苏诀低着头，往手机屏幕上打了几个字。
【摆：汉东路双石巷，监控。】
【摆：转账10000】
昨晚忘了跟他爸说，他特意把那行人带到了有监控的地方，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对面收钱的速度很快。
【这是一个黑店：这么简单的活都让我干？】
【摆：速度。】
【这是一个黑店：瞧不起我？等着。】
“叔什么时候过来，我们能去围观不？”童伊凡超兴奋，恨不得现在就驻扎在办公室。
“你试试。”苏诀把手机收了，兜里多了个重量，抬头说：“看田老答应不答应。”
围观无望，童伊凡看他这架势，“去哪啊。”
“小卖部。”
罗契把饭团包装袋空投到垃圾桶，“去去去，买点吃的回来看热闹。”
这几个人走后，后面的区域瞬间空了一大截。
姜议语跟桌上的物理卷子默默较劲。
直到上课铃敲响，这三人才跟英语老师前后到达教室，她没机会去请教。
来人走上讲台，大约三十来岁，腰杆笔直，比木条条还板正，肤色白，嘴唇也偏白，看样子像是有点贫血，穿得很温柔，衬衫和黑色伞裙的搭配，眉眼不像黎周那样带有攻击性，更柔和，更温婉。
这些都是表象。
董琪手上拿的东西放到桌上，说：“书都合上，先复习一下。”
姜议语一脸迷茫，又要复习什么，昨天讲的？
那个时候，她在办公室，听田晓军的长篇大论，对未来的展望等等。
周边的人全都紧张兮兮的，童伊凡更是鼻孔都扩大了一倍，眼珠子转来转去，别点我别点我别点我。
“童伊凡，inquiry是什么意思。”
“那个那个，探究。”
董琪没往台下看，又问：“forward是什么意思。”
“期待。”这次的抽查这么简单，童伊凡庆幸地深吸一口气。
这口气还没吸上来，董琪的声音又来了，她虽然面带微笑，但语气超严厉，“现在知道期待了，考试的时候在干嘛，这么简单的题，短文改错完全就是送分的，你给我写错个字母，forward这么简单，你往上填的什么东西，forwadd，我看你是个wadd。”
童伊凡脑袋越垂越低，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脑抽了还是咋的，写错了个字母，少摘了一分，不然他上个月月考就能到前五了，与最新款游戏电脑失之交臂。
“课后，这个单词抄一百遍，明天交上来，坐下吧。”董琪眼睛往台下扫，第二个倒霉蛋被点起来，“方音，fundamentally的中文。”
方音哑巴了几秒，大脑转得比陀螺还快，终于是卡在最后说了答案，“根本上，基本上。”
“roughly。”
“大约。”这个单词就简单多了。
董琪“嗯”了一声，挺满意，“不错，这是阅读理解里的两个引申单词，平时你们都要多记。”
瞧这架势，姜议语明白了，应该又是卷子里的内容，还是上个月考的，奇怪了，田老不是跟她说，还没大考过吗，他们怎么各科都考过一次了。
如果是讲卷子的话，就不关我的事了，老师总不至于喊我这个没考过的人回答，姜议语放心地抬了下头。
下一秒，与董琪眼神对上，同时。
“姜议语，咱们班新同学，考一下你的基础。”董琪说了个高一的知识点，“定期地。”
“regular。”
“引申一下，多加几个词。”
这问题有些迷，但答案很快出来，“on a regular basis。”
这是书上的原句。
董琪瞬时更满意，说：“很好，学过一年的东西还记得，sit down please。”
姜议语坐下，老师还在随机抽选倒霉蛋，但后面就没她的可能了。
这节课有惊无险的过去。
董琪往门外一走，教室里睡倒了一片，只有后排还在坚守。
姜议语看旁边那人没睡觉，脑门抵在桌上玩他的备用机，连忙拿了物理卷子给他看。
童伊凡瞄了眼卷上那一大段文字，顶着个被压出红印子的大脑门说：“这题老梅没讲，我也没解出来，超纲了，不用做。”
但这道题她想了好长时间，还是很想知道答案，姜议语偷摸回头，她后桌还在写检讨，跟他应该熟一点了吧？试试？
手上的笔轻轻戳了戳他手背，苏诀手里的笔未停。
姜议语说：“我有道题不会，能讲讲嘛。”
笔停了。
旁边的童伊凡看到推送来的微博新闻，脱口而出：“卧槽，有陨石要撞上地球了。”
“哪道。”
第14章 捞人
狗还没学会开车，陨石真要撞地球。
他眼睛只抬了一半，姜议语把卷子推给他，旁边的声音还在源源不断往耳朵里冒。
“咦，六月的消息现在才推过来，没劲。”
姜议语不由得想，六月份她正在准备转学的资料。
“听不听。”苏诀指尖的笔敲了敲卷面，发出两道小而脆的嘣嘣声。
“听。”姜议语赶紧回神，生怕他反悔，凑近站到他桌子边，一双杏眼眨啊眨，像是在说，开始吧。
苏诀拿稿纸的手顿了一秒，紧接着下笔。
草图画得有些歪扭，姜议语忍不住说：“你能画好看点嘛，我还想记到错题本上。”
“从来没做错，还需要错题本？”苏诀往侧边看，眼里多了些兴味。
姜议语：“……”
他怎么偷听别人说话啊，没看他眼睛，盯着稿纸上那个丑图，嘀咕，“又没说物理。”
苏诀把笔往右边晃了晃，“你来。”
笔帽对着她，抽出他指尖的黑笔，淡淡的茉莉味逼近，稿纸上多了一条笔直的线和两个圆滚滚的小球，一点都没歪。
“哪来的打印机。”苏诀往旁边写了个公式，嘴还闲不住，就非得蹦几个字。
姜议语权当他是在夸她画得标准，说：“我也用这个了，但算不出来下一步。”
苏诀没解释，又写了行字母，他都多久没写过这么基础简单的公式了。
没一会，稿纸上多了几行笔记，旁边带了中文。
“学着呢。”后面突然飘了个声音。
从肩膀到脖子整个一缩，姜议语手下意识抬起来，打到还在写字那人的胳膊，纸上被带出一条黑笔印。
转头一看，依然是班上那个神出鬼没的班主任。
这么大块头，走起来却没声，幽灵似的。
姜议语还没来得及应声，田晓军两腿一个短道速滑，胳膊一个猴子捞月，一秒钟的时间，手上多了个亮晶晶的手机。
“好啊，昨天才收了一个，现在又来一个。”屏幕上海绵宝宝的形象十分突出，“你小娃娃，还看动画片。”
童伊凡深吸一口气，脸皱得能做酥包卷，跟他求饶，“今天放假啊田老。”
“没用，我跟你说，放月假的时候再来找我拿，扣五分，自己找班长记下。”田晓军双手背在身后，海绵宝宝在屏幕里面做汉堡，模样憨态可掬，他还不忘招呼最后一排的两人，这次语气带了点欣慰，“好好学啊，继续保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