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有小吃摊,卖好几样儿。
林净宁说去买一些小吃,转过身的时候,脸颊抽痛,缓了好一阵子,又在对面的店里买了一双拖鞋回来,将小吃递给她,把拖鞋放在地上。温渝随便拿出来一个丸子往嘴里喂,眼见着他慢慢蹲下身子,将她的高跟鞋脱掉。
温渝挣扎了一下:“干吗?”
林净宁没说话,给她揉了揉脚踝。
温渝看着他低下的头,嘴里的动作都放慢了,脚腕被他握在手里,近乎可以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粗糙又柔软,她语气都变得轻了:“左边也要。”
林净宁一边轻揉,抬眼道:“好些了吗?”
温渝忽然好奇道:“林净宁,要说你不懂女孩子吧也不全是,你现在都三十多了肯定知道怎么哄人,那二十来岁的时候谈过恋爱吗?”
林净宁动作一顿。
温渝:“谈过吧。”
林净宁半蹲在地上,将她的高跟鞋整齐放在一边,缓缓开口道:“要是正经算的话,是有一个。”
温渝眼神很快变了,有些吃醋道:“什么样子?”
林净宁笑哼了一声:“你倒是挺好奇。”
“有吗?就是问问。”
林净宁淡淡道:“你认识她。”
温渝愣了一下。
她在脑海里迅速把认识的女人过了一遍,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难怪在学校的时候总是被针对,还有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温渝怎么会没有注意到呢,居然是骆佳微。
林净宁半阖眼帘,声音轻了下来:“那时候十七八岁,性子毛躁,做错了事,也看错过人,很快就分开了,没什么意思。”
温渝喃喃道:“真是托你的福。”
林净宁难得说不出来话的样子。
温渝轻笑,将手里的丸子递给他:“要吃吗?”
林净宁笑着说你吃吧我不饿,然后把买来的拖鞋放在两边,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右手拎着她的两只高跟鞋站了起来。
温渝将脚蹬进拖鞋里,刚好合适。
她问:“你怎么知道我多大码?”
林净宁一笑:“一眼就看出来了。”
温渝很快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像是要看两岸的风景一样,慢慢偏过头去,嘴角笑意明显。
林净宁:“试着走走?”
温渝趿拉着拖鞋在前面走着,踩在石板路上踢踏踢踏,林净宁一手抄兜,另一只手上拎着她的高跟鞋,悠然自得跟在后面,看着她玩的不亦乐乎,眼角里带着笑意,淡淡地,又浓稠。
你从远方看过去,镇上安静祥和。
他们沿着河边绕了半圈,回到民宿里,老板已经在准备食材做饭了.老板娘有两个女儿,在院子里玩。温渝帮着做一些小活,有时候回头看过去,林净宁和老板在说话,他低着头偶尔笑笑,拍拍手里的尘土,又弯腰去拿东西。
那顿饭吃的挺愉快。
后来回到房间,温渝趴在床上不想动,林净宁去了阳台接电话,过了会儿进来,坐在沙发上看她:“要不要睡会儿?”
温渝摇头:“我不困。”
林净宁“嗯”了一声。
温渝:“我们在这边待了有两天了吧,好像该玩的都玩了,要是没什么事情真想多待一阵子。”
林净宁笑:“也没什么事儿。”
温渝看他。
林净宁:“你不是还有十几天开学吗?”
温渝微微叹气。
林净宁问:“怎么了?”
“可能想起我要考很多证吧,这个学期会很忙。”温渝说,“你不也是吗?这些天总是在打电话,事情很多吗?”
林净宁面不改色道:“没什么事。”
温渝:“你说了我也不明白。”
林净宁笑笑。
温渝垂眸,犹豫了片刻道:“就是有一种感觉,打个比方说,你之前是在普通班,后来因为努力去了重点班,但那个班上学的好的太多了,你只是倒数,这个往前走的过程会很痛苦。”
林净宁:“我不觉得。“
“为什么?”
林净宁:“你很聪明。”
温渝笑。
林净宁:“你笑什么?”
温渝说:“你也一样。”
这话一语双关了。
林净宁沉默地看着她,好像有一瞬间看不懂温渝,但他还是笑了笑,又听到她道:“不是说要去看大象吗?一会儿就出发吧。”
他愣了一秒,笑了。
温渝从床上爬了起来去收拾行李,离开之前又看了一眼这个地方,大概没什么机会再来第二次了,她整理了床铺,拉上窗帘。林净宁站在门口等着她,目光平和极了。
去机场的路上是温渝开的车。
林净宁坐在副驾驶,评价道:“开得不错。”
温渝:“忽然想起你说过的一句话,你说专注是魔道,就像现在开车,这么一个需要专心的事情,司机却会在疲惫的时候需要做一些别的事情,比如听歌,听相声来转移注意力。”
林净宁无声笑了。
温渝感慨:“真是有意思。”
这一路上她开的很快,堵车不多,遇到十字路口总是绿灯畅行,从镇上到市区,比去的时候快了二十分钟。他们偶尔说说话,像平常一样。温渝直接将车开到租车行,林净宁下了车去和老板交涉换车。
温渝远远站在路边。
她就这么看着他,缓缓地叹了一口气。这个男人从一开始遇上的时候,温渝只想着要靠近,这一靠近,就再也不会爱上别人了。你说什么是相爱呢?像侯孝贤的电影,还是周星驰的一生所爱,又或是现在,他就站在那儿,和别人说话,你才发觉还是很爱这个男人。
她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林净宁办完手续,回头去找温渝,却没有见她的身影,他有片刻的慌张,然后手机响了一声,他拿出来一看了一眼。
温渝发来了一条微信。
“林净宁,我要提前回学校,就不说再见了,出门左拐是计程车停靠点,距离机场只需要半个小时,去忙你的事情吧,江桥大概要等急了,我也有自己的路要走。等你忙完,我们去看大象。还有,听医生的话。”
那个消息,他看了好几遍。
林净宁近乎茫然地站在那个路口,面前的人流来来往往,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一般,很久才意识到温渝就这么没有征兆的离开了,他的眼睛慢慢地有了湿意,然后低声笑了起来。
第33章
京阳一个偏僻的街道往里面去, 有一个很深的巷子,巷子再东拐西绕,会看见一处老宅, 深夜里长长的红墙看不见尽头,院子里的树已经黄了一大半,有枝桠伸出到墙外,倒是平添了一些秋意。
沿着小路, 穿过园子往里,有一处亮着灯。
房间里有几个人谈笑风生, 桌子上的菜像是没怎么动过, 谈话之间三言两语,说的却都是重要至极的买卖,但你看那表情,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林净宁回来已经一个礼拜了。
这些日子他几乎天天去饭局,今天与几个银行家吃饭, 明天又是哪个处长的酒桌,喝酒自然是躲不掉了,他一般都是有人敬酒, 来者不拒,但是下了酒桌,又都是虚与委蛇。
江桥不太明白,有一次道:“老板,您说问题出在哪儿了, 这些银行和证券陈董事长不是都打好招呼了吗, 怎么现在一个比一个问题还多。”
林净宁淡淡笑了笑。
他知道问题出在哪。
那天的饭局结束, 江桥问他:“回酒店吗?”
林净宁坐在车里,沉默了一会儿。
江桥:“老板?”
林净宁这才开口道:“陈家的官司打得怎么样了?”
江桥如实汇报道:“按理来说这种经济案件得打上一年半个月, 但陈小姐动作很快,陈见军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而且明天开庭二审。”
林净宁:“陈见军那个儿子没闹?”
江桥说:“目前还算安静,不过最近应该都快乱套了,硬撑着呢,听说这几个晚上总是去外边喝酒,可不为明天发愁吗。”
林净宁犹豫片刻:“你找个人,去添把火。”
江桥瞬间会意。
林净宁笑笑:“我们一会儿去陈家。”
江桥去外面打了几个电话,再次回到车里的时候,语气已经非常正经严肃了:“老板,安排好了。”
林净宁没什么表情的“嗯”了一声。
从这边的饭局过去,再绕一圈京阳南路,大概一个钟头。陈家住的偏僻,平日里少有人去,大多都是在陈家外宅见客。陈见民还是谨慎,不想被媒体说不顾兄弟情义的风凉话,现在还搁医院躺着。
快要到陈家,江桥把车停在暗处。
远远就听见里面有吵闹的声音,像是玻璃窗被砸碎了,喊声很大,虽然看不到是什么情况,但从声音可以听得出来,事情闹得挺大。
车里很安静,四周黑漆漆的。
江桥道:“老板,要不要提前给陈小姐通个电话?”
林净宁只是说:“她能应付。”
江桥不再问了。
这吵闹声听了一大会儿才消停,等到闹事的人走了,陈家门口有人开始清扫,昏黄的路灯下,陈清然慢慢从里面走了出来,望向黑夜里,像是江桥停车的方向。
林净宁从车上下来,慢慢走近。
陈清然静静地看着这个男人,咬得嘴唇都疼了,但说出来的话声音却依然柔和:“刚才的戏好看吗?”
林净宁不置可否。
陈清然:“进去坐坐?”
林净宁抬眼。
陈清然:“你要是不嫌弃家里有点乱的话。”
林净宁不能拒绝。
他笑着说:“陈小姐太客气了。”
这句陈小姐,道尽了疏离二字。
他们一前一后进了陈家客厅,林净宁随意的坐在沙发上,有人过来倒茶。他往后看了一眼,那面落地玻璃窗已经全碎了,地面上的玻璃渣还没有清理,可见刚才的场面冲突并不算很小。
陈清然坐在他的对面。
他们有很久没有见了。
陈清然喝了口茶,双手环在胸前,冷声道:“林总真是挺绝情,我还以为至少你会进来拦一下,没想到只是袖手旁观,看来我还不够分量。”
林净宁面容冷静,没有开口。
陈见军的公子一直在国外念书,但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年纪轻轻容易被人挑唆,喝了酒找了人过来闹很正常,江桥不过是打了个两个电话让人在耳边拱拱火。陈家两个兄弟现在要想重归于好属于痴人说梦,要么因为财务造假陈见军进去,要么像陈见国那样把股份卖给陈见民,有话好说。但现在这官司打了起来,很难走回头路了。
陈清然又道:“这么些日子没见了,怎么都联系不到,今天忽然到访,我还是挺好奇的。”
林净宁冷淡道:“你不是都猜到了吗?”
陈清然:“但你现在真的让我和二伯成了敌人。”
林净宁轻笑:“你不会真以为法庭上闹得再难看,回到家里还能心平气和坐下来说话聊天?”
陈清然表情一滞。
林净宁:“别说什么对事不对人,没这么玩的。”
陈清然往沙发后面一靠,慢悠悠地开口:“这些都是你在林家感受过的事情对吗?所以你从来都是这么绝情冷漠。”
林净宁淡淡一笑。
陈清然说:“林家的事情有多复杂我大概清楚,也知道你和我爸爸的交易,前些天你姑姑来了一趟京阳,不知道吧?至于她和我爸爸说了什么没人知道,但你应该感受到了最近几个银行的阻力,所以我想问一句,林净宁,我们还算是朋友吗?”
林净宁还是笑着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陈清然:“算吗?算吧。”
林净宁微微一笑。
陈清然:“或者不算?”
林净宁眼神微微变了,嘴角勾着,但神色有一股冷意,让人不寒而栗,说的话声音又很轻:“今天过来匆忙,倒是看了个好东西,明天开庭之前,我让江桥给你送过去。”
陈清然:“这么见外?”
林净宁:“不应该吗?”
陈清然忽然笑了,表情有些失落的摇了摇头:“真是没想到有一天我们连说话都这么累,刚认识的时候还不是这样。”
林净宁垂眼。
陈清然:“你说会不会是因为我没有遵从当初的约定,想要的更多了才变成这样?”
林净宁轻声:“人各有志。”
陈清然:“那你呢?”
林净宁没说话。
陈清然像是想起很遥远的事情,目光变得没有那么专注了,看向那扇碎掉的玻璃窗外的黑夜里:“我只是忽然想起来,去年我问过你知不知道她是温家二小姐,那时候我以为你不过是想拿温家做幌子,真正联姻的还是陈家,所以我特别自信,现在才知道,原来都不是。”
林净宁淡淡抬眼。
陈清然缓缓垂下眼帘,苦笑了一声:“你从始至终的目的只有一个,不过是想借助陈家的人脉做你的事情,至于林老爷子说的联姻,你哪里在乎过。如果说这些计划里有疏漏,大概就是温渝了吧。”
林净宁笑了一声。
陈清然:“如果不是她自己离开,你有想过放她走吗?不会的。你怎么舍得让她走你妈妈的老路呢,只是她不知道你的打算,所以林净宁,要想挽回一个女人,你得先坦诚相待,现在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