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净宁渐渐收了笑意。
陈清然:“对了,我忽然又想起来,这几个月的股票市场真是不太好,林总看着不太在意,想必心里已经算计的很清楚了吧。至于你那个姑姑,手里的现金流恐怕都搭在了新的项目上,还想大干一笔,但既然她来找,我爸不能不给面子,就是想看看你的反应,今晚这么一闹下来,明天的庭审胜算很大。”
这场谈话下来,一松一驰,以退为进,先兵后礼,不过是这对父女玩的花样,从四月份他做了安民的经理人到现在,似乎试探才刚刚结束,但又会随着时局变化随时开始。
林净宁眸子深沉极了,轻轻一笑。
陈清然:“想夸我的话,我不会介意。”
林净宁低头笑了:“还是等明天吧。”
“你还真是惜字如金。”
林净宁笑着客套了两句,从陈家离开了。
深夜里的路灯昏黄模糊,怎么都看不清前面的路,江桥打开了车前灯,他走向车边,直到坐进车里才缓了口气。他一下一下的敲着膝盖,陷入了沉思。
江桥不敢出声,将车静静开离。
第二天京阳当地的媒体全部报道的是陈家的事情,陈见军之子在夜总会唆使别人闹事,低头耳语的照片都上报了,至于陈见民的家被砸得乱七八糟,但陈清然依然冷静面对没有报警,以家事处理彰显大气,更衬托了一个检察官的责任和使命感,这对于今天出庭二审,毫无疑问是一个很重要的先决条件。
那天的京阳上午,热闹太多了。
陈砚纶得知二审宣判的事情,打了电话过来:“陈见民还真是精明,他那个女儿就像是他的一把枪,他们三两下就可以解决的事儿,就是拖着不做,表面上看着兄弟情谊不忍心,实际上不过是想让你做推手,这种算是雪中送炭还是锦上添花?”
林净宁笑笑:“雪中送炭就算了。”
陈砚纶:“你还真是好脾气。”
林净宁当时正在酒店窗前站着,手里玩弄着一支烟,迟迟不曾点燃,只是散漫道:“做一件事和做十件事,没什么分别。”
陈砚纶乐呵道:“告诉你个事儿。”
林净宁“嗯”了一声。
陈砚纶语气又一本正经起来:“杨慎这小子要回来了,你觉得他带给你的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林净宁笑了笑。
窗外秋意正浓。
第34章
虽然陈砚纶说话的时候大多都是玩世不恭, 但做起事情从来都是果断利落,本质上来说,陈砚纶与林净宁是同一类人。于是当杨慎带着几个项目和融资回来的时候, 林净宁并没有掉以轻心,倒是更谨慎了。
与杨慎一起回来的,还有林洒言。
那天林净宁还在饭局上推杯换盏,根本抽不出时间提前离开, 已经安排让江桥去了机场接机,他们在马场那边见面, 等到他赶过去天已经黑透了。林洒言和和杨慎坐在会客厅说话, 见到他进来眼神都变了。
林洒言第一句就是:“精神不错。”
林净宁一身风尘仆仆的味道,笑得很慷慨,又看了一眼身后像是做错了事情站起来的杨慎,道:“谁让你回来的?”
杨慎赶紧指了指林洒言。
林洒言一手搭在沙发帮上,开玩笑道:“你就别怪他了, 一个人在美利坚很苦的,该办的事儿已经办了,让他回来探个亲, 过两天我们一起走。”
林净宁轻笑:“不给我添麻烦就不错了。”
杨慎一脸嬉笑。
林净宁刚下饭局,一身的酒味,走到沙发前坐下,径自倒了热茶喝起来,好似才有些缓解酒精带来的阵痛。
杨慎:“这才不到一年, 怎么还喝起茶来了?”
林洒言说:“不服老不行。”
林净宁笑的咳嗽一声。
杨慎翘起个二郎腿:“我还年轻。”
林洒言飘过去一眼:“那是你觉得, 在我眼里啊, 你可是一直都没年轻过,没人说过你很显老吗?像五十来岁。”
杨慎:“………………”
林净宁低头含笑。
林洒言和他们寒暄了两句, 去了马场骑马。会客厅里就剩下杨慎和林净宁了,他们聊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杨慎说起投资公司的初步项目计划和资金支持,又道:“陈砚纶没说我坏话吧?”
林净宁:“他倒是想。”
杨慎笑侃了两句,正经道:“纶哥也算尽力了,有几个项目还是他老爷子公司那边过渡来的,这几个月可以慢慢在国内搞起来了,回来就是想和你说这个事情,但是还不确定总部要定在哪个城市,哥你说呢?”
林净宁百无聊赖道:“不过是虚晃一枪,你定吧。”
杨慎假装思考:“要不— —扬州?”
林净宁动作一顿。
杨慎笑道:“就是好奇。”
林净宁抬眼。
杨慎:“我可是听洒言姐说了,你从温哥华追到西雅图,又是扬州京阳两边跑,机票都有厚厚一沓了吧,好像前段时间桂林都去过了,怎么人家又回西雅图去了?”
林净宁沉默。
这段时间他忙着处理陈家留下的烟雾弹,还有林家几个股东的情况,各家银行的关系,已经没有很平静地想过温渝了,但很多个瞬间,喝多了酒的时候,总是会记得她歪着头对他笑。有一次想抽烟了,硬是忍了回去。
于是他淡淡出声道:“见过她了?”
杨慎大大方方说:“我没见过,洒言姐和她挺聊得来,好像最近在忙一个什么比赛,你要是想知道,我帮你问问?”
林净宁眼神严肃。
杨慎笑着道:“我说真的。”
温渝想要安静的读书,这是她的决定。更何况京阳还有一大堆烂摊子要处理,现在确实不是时候,好像有些事情她比他还看得更清楚,只是不愿意说出来。
于是林净宁道:“别没事找事。”
杨慎耸了耸肩,拿起手机翻到一张照片,给林净宁看:“你还真别不信,工作是一回事,但感情也不能太不当一回事儿,这是那个什么拍卖内场图,你家温渝站在这多漂亮一人,你就真不怕被人追走了?”
林净宁瞧了一眼。
她烫着微卷的头发,几束搭在胸前,皮肤白皙,衬得人很温婉,穿着棉质的针织浅绿薄毛衣,光滑的灰绿丝质及膝裙,站在那儿端庄大方,只是眼底还有一些俏皮在,但从整个会场里看过去,哪里还像是普通的女孩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个好教养,他曾经一眼就看透了的。
杨慎添油加醋道:“哪哪儿都是你的审美。”
林净宁懒懒抬起眼皮子,没有说话。
“这回说真的啊哥,像咱这种算计了多少年的人来说,遇到一个合心意的人有多难你知道的,大哥不就是个例子,要说人家周樱有本事,看着倒是婚姻愉快,但真实什么样子谁知道呢。”
林净宁喝了口茶:“你看得还挺清楚。”
杨慎乐了一声,又想起了最近陈家的一些新闻,知道林净宁现在走的很艰难,便道:“听纶哥说,陈家好像还没有完全信任你,又弄出幺蛾子了。”
林净宁淡淡开口:“人之常情。”
杨慎:“这个陈大小姐真是让人越来越看不懂了,但是我不太明白,要是那天陈见军那个公子并没有被挑唆成事,哥你还有别的打算?”
林净宁目光凉薄,语气很轻:“你觉得呢?”
杨慎反应了半天,恍然大悟:“江桥不会是把闹事的人都提前找好了吧,就算他们不去陈家闹,还会有这么个事儿的对吗?”
林净宁往身后一靠,面容冷静。
杨慎咽了咽嗓子:“哥我下辈子还是跟你混吧。”
林净宁轻笑。
他们又说了很多新公司运营上的事情,几个项目的细致化安排,过了很久才差不多谈完。林净宁喝了好几杯茶,酒已经醒的差不多了,杨慎倒是越说越困去了楼上睡觉,他去了马场那边。
林洒言刚清理掉马粪,拍着衣服走过来:“谈完了?”
林净宁:“差不多。”
林洒言伸出一只手:“给根烟抽。”
林净宁:“对不住,戒了。”
林洒言吃惊道:“真的假的?”
林净宁只是笑了一下。
深夜的马场上,风从远处的山坡上吹了过来。他们沿着小路走着,昏黄的灯光洒在身上,周围的一切平静安宁,偶尔有几声马叫。
林洒言明白了过来:“好像我们的担心有些多余了,杨慎还以为你又把温渝气走了,这么看来好像也不是。”
林净宁说:“等忙完这阵子再说。”
林洒言想了想道:“上个月陈清然找到我,虽然说的是别的事情,但拐弯抹角的意思我听得出来,鉴于你们的合作关系,我给江秘书打过电话,你后来联系她了吗?”
那是他和温渝还在旅途中的时候,江桥说过。
林净宁顿了顿:“没有。”
林洒言笑了:“她可是安民的千金,就算是陈见民答应你什么事情,如果陈清然横插一脚,你都不一定办得到。”
从这些银行的态度忽然发生变化,陈见民又私下里与林玉珍有过谈话,林净宁已经意识到了,好在目前的状况还算顺利,并没有大的变数,但还是要耐心谨慎。
林净宁沉吟片刻:“我知道。”
林洒言又道:“那温渝呢?”
林净宁想起她那双眼睛。
林洒言:“她是个聪明的姑娘。”
林净宁笑了一下。
林洒言话到嘴边留了三分,尾音一转提醒了一句:“我们前几天见过一面,她和上次有些不一样了,家纳的那次拍卖会,她控场很不错,听说家纳有意培养,再加上她妈妈的推动,许泊敏对她好像也是青眼有加。”
林净宁脚步一顿。
林洒言伸了伸懒腰:“眼光呢要长远对吧?”
林净宁一笑:“洒姐说的是。”
“看在你叫我一声姐的份上呢,再告诉你一个事情,不过目前还是小道消息,至于真假就要靠你自己判断了。”
林净宁目光一凝。
林洒言说的那个消息半真半假,真的是许泊敏与李碧琦有过一次谈话,想让温渝做自己的秘书助理,假的是这个真消息不是说的现在。
林净宁缓缓吸了口冷气:“还有别的吗?”
林洒言:“这些就够你受了吧。”
深夜的马场寂静宁和,那条路像是怎么都走不完,除了寂寥的风声让人心神不宁之外,好像时间都过的慢了,慢的让人感觉到煎熬,慢的林净宁想抽一支烟。后来到了深夜,他一个人站在二楼的落地窗前,望向远处的马场,想起第一次带温渝来这。
江桥曾经问过:“温小姐就这么走了吗?”
林净宁沉默了很久。
现在情况有些微妙的变化,陈清然忽然而来的动向不能不让人提防,如果有什么情况,媒体大肆报道,把温家牵扯进来,事情就变得复杂了。还有一边是林玉珍,当初可以利用别人对付他,如今也可以联合陈家,更何况林玉珍还想把温渝说给孟春林,一旦这条路行不通了,那么温家很有可能会被拉下水。
这个时候,林净宁不能有半点闪失。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手里的烟拿着不抽好像已经成了习惯性的动作,有时候会在窗前站很久,直到腿麻了。至少现在,他应该高兴,温渝可以独当一面了,她自己可能都不知道,事实上她是个很明亮坚韧的人,聪明大方,言谈举止有李碧琦的风格,但又不世故,总是相信真理。
京阳又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
此刻的西雅图正是阳光万里。
当时温渝还在认真听课,看到家纳拍卖行的祝小姐发来的小道消息,瞬间凳子都坐不住了。她那天上课都没仔细听,教授叫起来回答问题,也是答的乱七八糟,等到下课立刻给李碧琦去了一个电话,说起家纳的那个要让她给许泊敏做秘书的传言什么情况。
李碧琦先发制人问她:“你想做吗?”
温渝第一次义正言辞:“我不想做。”
这是个很难得的机会,在家纳的海外总裁身边做秘书,很多人一辈子都做不到,但她却轻而易举,就算是李碧琦想安排也要走正规渠道,如此一来可以少走很多年弯路,但她拒绝了。温渝不止拒绝了,甚至过了几天就去了西雅图的家纳拍卖行递了辞呈,这个事情李碧琦都不知道。她只是明白了一件事,有很多事情要自己做的。
后来的一段日子,她照常上课。
大概是十月份的时候,历史文物课的教授办了一堂演讲活动,说是请了一个拍卖行的朋友过来讲课,温渝起初是低着头在做功课,等到同学的鼓掌声起来的时候,只是跟着拍了拍手,一直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她拿笔的手都顿住了。
温渝下意识地抬头看过去。
许泊敏一身铁灰色西装站在讲台上,目光像是从左到右看了过来,刚好落到她的身上,然后笑了笑,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开始了今天的演讲,第一句就震慑当场:“虽然说入乡随俗,但今天要讲的是中国的历史文物,所以我希望可以用中文和大家交流,如果有人听不太明白,欢迎致电家纳总部,206-3567-4279。”
这个人的温和与风趣自成一派,但又都是淡淡的样子,不是那么热情,却又恰到好处,三言两语便会让你溃不成军,转而又是从容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