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为什么还一直跟着他……”
“你错了,我从来也没有跟着他,是他非要带着我,因为,我是他的执念。”她顿了顿,疯癫地说,“是他忘记我已经死了,总想要再见到我,又被我现在的样子吓到……恶鬼其实并不算死透了的人,一旦成为别人的执念,就会出现了两个我……”
白昭昭明白了,吴芳蕊虽然无法离开禁地,却因为徐仕兴的执念多了一个分身,也可以知道外面的事。
那个分身和她当前的状态一样,也是一个恶鬼。
“那么,你其实认识兴哥大叔?”
吴芳蕊的牙齿“嗒嗒”磕了两下,“认识?算是吧,我那时候找到了凶手,可我太冲动了,上了车才想起来应该留个后手。但我不敢告诉我的朋友,因为他们肯定会立刻报警,所以,我就告诉了徐仕兴……”
她的表情有些狰狞,“我告诉他,如果看到我失踪的消息,就把我要去的这个地址告诉警察……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并没有这么做……我想,因为他是一个蠢笨的懦夫,他把我当做是执念,根本不是因为喜欢我,而是因为他知道,是他的软弱害死了我!!!”
时间紧迫,白昭昭已经来不及听她解释她与徐仕兴的事了,而是追问着最关键的问题,“既然你知道凶手,能不能告诉我啊!杀你的人,到底是谁!”
尸僵的脸孔凑得更近了,死鱼一样的眼珠子发抖,似乎在紧张,在急迫,她的语气也很急促,透露着疯狂:“妹妹,不管是我们,还是纸人,我们什么都知道,但是,我们不可以直接告诉你们。一旦泄露天机,我们的景况会比现在惨一万倍……
但是,我说了要帮你,就是会帮你的。徐仕兴现在被关起来了对不对,在他被关着的那个公寓里,有一份资料,我看到了……你也去看啊,看了,你就明白了,你就能杀掉那个人了……你要找个机会进去,那很重要……”
“徐仕兴被关着的公寓,你是说石叔叔家嘛?”
“但是你要记住。”她的手死死握了上来,攥得她皮肉都生疼,“只有你能杀了他,不要指望别人,不要依靠任何人,如果不能杀了他,你也会死的呜呜呜……我给你的牙刷,你有好好藏起来吗?”
她到底在说什么啊!
什么牙刷?!
不等白昭昭问出心里的更多疑惑,大巴车的鸣笛声已经传来了,回荡在整个地下洞穴中。
白昭昭慌了,不,不能现在就走,吴芳蕊根本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呢!!
“到底是谁!你快告诉我,你难道不想报仇了吗?!”
可是吴芳蕊已经松开了她的胳膊,一把将她推开了。
“妹妹,就算生命有了裂缝,也可以漏进光来……”
最后那句话,在大巴车的鸣笛声里,缥缈得像是绢布被火烧焦的残缕,所有似无。
“昭昭!”她的手被灼热的大手紧紧抓住了。
好半天,她才对焦上叶之悠的脸。
他拉着她跑上了车。
司机费解地看着他俩凌乱的状态,欲言又止,反而自言自语:“要不是遇到你们俩个,我还以为自己跑去了《寂静岭》。”
车上,一个人也没有了。
白昭昭抬手,看到自己的手腕上有红红的一圈手印,可见叶之悠的手劲之巨大。
“昭昭,你刚才去哪了,发生了什么,你没受伤吧……”他小声地问着,语气急切。
他自己的状态也并未好到哪里去,像是经历了一场恶战,一头汗亮晶晶的在发光、顺着形状好看的下巴滴落,他的校服袖子被扯破了,棒球棍也早就被打歪了。
白昭昭心乱如麻,没留意他的狼狈,迫不及待要把自己的情报分享给他:“我、我见到那个女人了,给我打电话的女人就是吴芳蕊,她告诉我,兴哥大叔不是凶手,但是他也害得她好惨。”
“那她有说凶手是谁吗?”
“她好像不能直说,好像就是婆婆说的那样,恶鬼也怕恶灵的,但她要我去看石叔叔家柜子的资料,说那个资料会帮我找到那个人……”
她特意把「杀掉」改成了「找到」。
叶之悠迟疑地总结道:“所以,兴哥大叔的执念创造了她的分身,和她共享了看到的一切,吴芳蕊一直跟着他,发现石叔叔在柜子里,藏了关于杀人犯线索的资料?”
“目前看来,应该是这样的。所以,我们必须找个机会拿到那份资料。”
“……”
罕见的,叶之悠没有附和她。
“怎么啦?你有什么顾虑吗?”
叶之悠表情严峻:“昭昭,我们也去过好几个禁地了,我觉得,不管是恶鬼还是恶灵,沾上「恶」这个字,终归是没好心的啦。这个吴芳蕊,我不怀疑她生前是个好人,可是,她都已经怨念深重到变恶鬼,我就总觉得她还有什么阴谋……”
“只是一份资料而已,能有什么阴谋?”
“算是我多心吧,但是如果恶灵会骗人,恶鬼肯定也会啊……你想,石叔叔难道不比恶鬼可靠得多吗?如果他有了关于那个杀人犯的线索,为什么不和我们说呢?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能让我们知道的理由。”
她抿唇,“我也不懂,但我们可以先不揣测,等看到了那份资料再说。”
这时,车辆转弯,白昭昭站不稳,条件反射地拉住了叶之悠的胳膊。
“嘶……”他扶住她,自己却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了?你受伤了?!”她这才想起来,自己被抓走,却忘记了问他遇到了什么……
“没事,一点小伤啦……”他捂着胳膊,不想让她看。
白昭昭被拉走后,他周遭的恶鬼也蠢蠢欲动扑上来,他双拳难敌四手,被其中一个咬了一口。
“你先让我看一下啊!”她执着地扯着他的校服,“看一下,我才好放心。”
他实在拗不过,这才揭开了衣袖。
肌肉紧实的小臂上,赫然是一个深深的牙印,伤口发黑渗血。
第46章 明天
“你……这……”白昭昭脸色发白。
他赶紧放下袖子, 宽慰道:“没事,我没感觉到有什么不舒服,婆婆说了, 只要没彻底死,开肠破肚都没事的。”
“对不起……”那狰狞的伤口停留在了她的脑海里, 她顿时自责至极, 哽咽着, “都是因为我……”
他无奈地低声道,“就是怕你这么想, 才不敢给你看。”
白昭昭的泪水开始止不住地落下,当下什么也顾不得, 紧紧抱住了他。
叶之悠身子一僵,心脏的活力一瞬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峰值, 带来令人虚弱的酥软。
他甚至没出息地想, 昭昭在为我伤心, 还为我哭,这种时候, 就算死掉, 其实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忍受着像是要炸裂一样的疼痛, 他轻声安慰着怀里的女孩:“没事的,我们回去找桃子姐,她是护士, 她会帮我治好。”
白昭昭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司机从后视镜看到两个学生孤零零地抱在一起, 微微摇头。
~
车到站时,白昭昭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一点。她扶着叶之悠上楼, “我们先去找桃子姐,让她给你看一下伤口。但是苦厄之地的事, 我们先不要和石叔叔说好不好?让兴哥大叔先关在石叔叔家里,我们好让他帮我们开门,你觉得呢?”
“嗯,好……”他这样说着,脸色苍白,额头全是汗,左手死死摁在右臂上。
本来没什么感觉的,现在小臂却一阵阵钻心的疼。
该死,恶鬼的嘴巴里不会有毒吧……
二楼,徐仕兴被绑走了后,柳桃子的生活更惬意了,也不必去上班,也不必吃饭,每天起来就可以开始愉快的煲剧生活——虽然都是她看过的,但是也高兴。
现在两个学生找上门来,其中一个还受了伤,她赶紧抖了抖自己身上的薯片碎屑,露出了护士惯有的那种冷静面容:“家里东西很有限,我先给你消毒,然后去医院缝合!”
说着,她已经麻利地从屋里翻出一瓶酒精,又拿了一个毛巾给叶之悠,“咬着。”
他不解,“咬着?”
不等他说完,一整瓶酒精就浇了上去。
“嗷……”剩下的惨叫,被叶之悠自己用毛巾堵住了……
他额头青筋乱跳。
果然得咬着!
正疼得大脑都跟着发木,脑袋却被抱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白昭昭心疼地抱着他,安慰小狗似的拍着:“没事了,没事了……”
他脑袋贴的地方实在尴尬,一下子,也忘了疼了,发白的脸上诡异地蒸腾出两坨明晃晃的红晕来。
伴随着这种甜蜜的眩晕,他的脑海里又冒出来更多不值钱的想法……
柳桃子看他俩这么亲密,也觉得不妥,用石勇那样故作镇定的语气说道:“咳……你们两个吼,就算感情好,也别乱来,知道吗……”
“桃子姐你放心,”白昭昭含泪说道,“我们不会搞出小孩来的。”
母胎solo的柳桃子差点被哽死——不是,现在小孩交往,已经这么开放了吗?
她赶紧一脚踹翻了这碗狗粮,晃了晃钥匙:“走吧,我们去医院。”
整个医院里,都冷冷清清的,没有病人,只有值班处一个护士。
“小陈。”柳桃子花费了一点时间才辨别出来面前的纸人是谁,“病人有开放性创口需要缝合。”
这个叫小陈的护士急忙给她开了麻药和缝合用品。
柳桃子带着两个学生来到了室内,给叶之悠打了麻药,说道:“我的缝合技术可能没有医生那么好……”
“没关系,反正是在梦里。”叶之悠咬牙。
柳桃子坐下来,用碘酒二次清创后,轻轻捏住他的皮肉,用钳子夹着黑色的线开始为他缝合。
麻药带走了痛感,但是针线穿过皮肉的摩擦却仍若有似无地能被感知到。
白昭昭揪心地看着他,一点不敢去看缝合的过程。
这时,那个唯一值班的护士走了进来——
叶之悠注意到,这个穿着护士服的纸人,脖子上还挂着一个牌子,写着「实习」。
柳桃子也抬头看了她一眼,手一抖,扎到了麻药没覆盖的区域,疼得叶之悠叫了一声。
她赶紧又低头,专注了一些。
“桃子姐……没想到你还会带病人来,这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护士纸人坐在了旁边,声音很年轻,“我刚才还在害怕呢。”
“小陈……”她试图用平常的语气说道,“大家都请假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啊……”
“是啊,大家都不来了……”纸人落寞地说着,“但是我害怕还会有病人来……万一有人来了,我也不在了,就没办法给他们看病,所以我就没有走。”
一种莫名的伤感萦绕上了心头,柳桃子感觉自己视线突然模糊了,不由抬起手臂擦了擦眼睛。
纸人笑着说:“果然,就来病人了。”
“这应该是最后一个病人了。”柳桃子轻声说着。
“嗯,那我就放心了……”
它低头沉默了几秒,又问,“桃子姐,你觉得我实习期间,做得还好吗?”
“当然了,小陈,你又善良,又有责任心……你是一个很好的护士……”
“如果我父母问起来,你也会这样说吗?”
“肯定的,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你真的很棒。”
纸人不好意思地笑了:“那就好,其实,我父母不希望我成为护士,他们怕我适应不了岛上的生活,也怕我累,希望我留在他们身边……”它望向窗外,“但是我很高兴,成为护士是我的梦想,我还记得我宣誓成为护士那天……终身纯洁,忠于职守,勿为有损之事,勿取有损有害之药……”
听她背诵着护士的宣言,叶之悠甚至忘记了伤口的疼痛。
他和白昭昭望着这个纸人,都察觉到了她的怪异。
纸人背完了宣言,慢慢站起来,“桃子姐,那你忙吧,我……走了。”
柳桃子手下一顿。
她感觉到心头微末的伤感正在逐渐变成巨大的悲痛,漫过心脏,她完全不敢看向小陈。因为她抑制不住地颤抖,流泪不止。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伤心。
“谢谢你对我帮助和教导,能成为一名护士,能和你一起共事,我学到了很多东西,我很快乐。”纸人说完,浅浅鞠了一躬,为她关上了房间的门。
屋内安静了下来。
许久,柳桃子擦掉了眼泪,试图用自嘲的口吻道:“真怪,我为什么要哭,好丢脸……”
“没事的桃子姐,等我们回去了,你就能再见到他们了……”白昭昭柔声安慰她。
少女的声音如此清甜,抚慰着她酸涩的心。
“嗯……希望如此……”她含糊应着,为叶之悠缝合好了最后一点,用纱布裹好:“好了。虽然我不知道梦里是不是有什么不同,但是你最好还是不要碰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