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佳眼中笑意清浅，声音缓和动听。
宋远右侧有三个人，对面坐着四个人。
她刚好是对称中多出来的那一个
不远不近的距离，就像是一道看不见的线，画出了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眼前的笑容面目下的虚假，耳边漂亮话中的浮夸，像是某种化学反应的催化剂。
她突然有些不确定。
历经十年的沉浮，记忆中的宋远是否也变成了那样的人。
......
耳边音乐又切换到极具节奏感的流行乐。
清脆的碰撞声，空气中弥漫的酒精味，让两个世界短暂交融。
“刚刚正在玩着呢，远哥的朋友来了，咱这必须要续上啊。”
“对啊，来，酒杯满上。”
唐佳准备说话，被身旁的声音打断。
“能喝吗？不行的话就告诉我。”
宋远的声音轻缓，唐佳却听出一副“这里我说的算”的凌人气势。
她信他有这个本事。
但她脑子有些乱，刚好需要借助酒精脱离纷繁的思绪。
“我没事，刚刚没喝多少。”她低声回应着。
第11章
宋远看了她一会，才点头移开视线。
桌子上一个转盘，两摞牌。
规则很简单，转盘指到谁谁抽牌。
左边牌上面写的是抽到后要做的事，右边牌上是放弃做这件事需要惩罚酒的杯数。
牌面是红色要喝纯的，绿色喝调的。
下一个转转盘的是上一轮被指到的人。
因为唐佳是新加入的，第一轮就让她转。
指针停在对面一个女生身上。
唐佳还记得刚刚的自我介绍，好像叫成蔓。
左右两摞各翻开了一张牌。
一张是，和在场任意一名异性十指相扣，并深情凝视十秒。
另一张是，罚酒3杯，牌面是红的。
唐佳看了眼桌子上摆的酒瓶。
一瓶苦艾酒，三瓶龙舌兰。
牌面红色要喝纯的，说的不会是那瓶苦艾吧？
她曾因为调查需要，恶补过有国内外酒种的知识，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可是七十度的烈酒。
果然，成蔓一看牌面是红色，在众人的起哄声下，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完成任务。
“选谁呢，成大小姐？”
“你怎么这么着急呢，是不是想被选啊？”
“看你俩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十指相扣这种尺度也这么激动。”
“......”
话语间，成蔓往宋远这扫了一眼。
唐佳看见了。
当然也没能逃出桌上其他人的视线，一个个表情都憋着笑，仿佛调侃的话下一秒就要说出口。
唐佳不自觉垂下眸子。
宋远倒是没什么反应，安静地倚在沙发靠背上。
顾泽是桌上唯一一个知道点唐佳和宋远之间关系内幕的人。
看着宋远跟TM块闷木头一样，他真是恨铁不成钢。不过人成蔓还没说要选他，这时候宋远还真不好开口。
趁着成蔓还没把话说出来，顾泽赶紧救场。
“哎呀，十指相扣多大点事，怎么方便怎么来呗，要我说小蔓，就旁边俩人随便选一个，要是选我们这边的人，还要绕一大圈过来，又是起身又是让座的，多麻烦。”
大家一听，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这桌子不小，坐着不动跟对面的人肯定没办法十指相扣，成蔓又在中间，一来一回确实挺麻烦。
这种场面下，成蔓再不顺着顾泽的台阶走，心思就有点太明显了。
于是就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和她左边的陆秦完成了这个任务。
转盘又转了两轮，气氛也持续升温。
先是陆秦和张乐琮喝交杯酒，之后顾泽又公主抱了赵林。
几个大男人把桌上的人逗得直打滚。
唐佳也弯了弯嘴角。
上一轮被指到的是顾泽，那这一轮就该他转盘。
蓝色指针甩出残影，速度渐渐变缓，针尖磨蹭着向前，最终停在了宋远的方向。
作为圈子的核心人物，轮到他，一个个都起劲儿的不得了，笑着闹着看他翻牌。
修长的手指动作利落，两张牌躺在桌面上。
问在场的一位异性，你爱我吗。
五杯，红色。
“哎，这牌没意思，便宜远哥了。”
“就仨女生，你随便挑一个吧。”
“就问个问题啊，要不这牌换了吧。”
“下次你没抽到劲爆的，也把你的换了。”
“.....”
对于这些人来说，情爱说出口十分容易。而且这只是在酒桌上的游戏，无论怎样也不会有人真的当真。
如果这个问题放到今天其他人身上，他们或许都可以为了气氛和面子毫不犹豫回答“爱”，所以这个问题丝毫没有难度，才会觉得这个挑战便宜了宋远。
在场三个女生，除了成蔓，还有一个在这排最里面。
唐佳坐在一旁，手不自觉的攥紧。
她不希望宋远选她。
带着各种笑意的目光投过来，唐佳的愿望落空了。
她稍微侧头，对上了宋远的眸子。
距离很近，唐佳甚至能看到宋远浓密睫毛投下的阴影。
心跳在加速。
她已经分不清听到的是音乐鼓点声还是胸膛的碰撞声。
“唐佳。”
“你爱我吗？”
低沉的声音敲打耳膜，唐佳呼吸凝滞了一瞬。
他问出来，代表完成挑战。
如果唐佳回答不出来，那她也要接受惩罚。
本来这一轮也没有什么可期待的，就一个破问题也翻不出什么水花，桌子上其他人都没怎么在意。
可两人之间太安静了，他们也渐渐意识到事情好像有些不对。
唐佳的余光中，是在游戏开始前就已经倒好的酒，杯子也不大，一满口的量。
几排整齐地码放着，昏暗灯光下泛着暗蓝色的光，像是无声宣告着它们的危险。
七十度烈性洋酒。
喝下去肯定会受罪。
爱或者不爱，她只要随便说一个答案，今天晚上就能舒舒服服地睡个好觉。
反正是一场游戏，没人会当真。
话就在嘴边。
可说出哪一个，她都做不到。
宋远微动的眸光没有逃过她的视线。
唐佳做出了决定。
她伸手拿起一杯酒，与他对视的双眼没有挪开半寸。
仅仅是放到嘴边，浓烈熏辣的酒气已经窜进鼻腔，窒息感涌了上来。
一小口。
火辣辣的触感划过嗓子，像刀片一样。
唐佳蹙了下眉，没有再停顿，一抬头全部灌了进去。
第二杯。
她拿起第三杯的时候，手腕被眼前人死死握住。
干燥温热的掌心直接贴在皮肤上，被苦辣折磨过的感官得到了些许安抚。
像是一汪清泉注入被烈日灼烧过的干裂土地。
唐佳难以挪动一寸。
宋远的眸子像是遮上乌云。
他几乎是从她手上抢过酒杯，仰头喝了下去，连带着惩罚剩下的两杯。
桌上的人都有点看傻了。
任谁也没能想到，一个简简单单的游戏，能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空气几近凝固，一时之间大家面面相觑，没人说话。
只有顾泽在一旁默默地叹了口气。
眩晕感转瞬间冲上了脑袋，唐佳快要坐不住，但还是勉强维持着平稳的姿态。
她想要找个借口离开这里，可脑子偏偏不听使唤，越是想翻出点东西，可怎么翻都是一片空白。
手腕上的热量还没有消失，宋远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就在这时，他站了起来。
唐佳也被他从座位上带起身，踉跄了一下，还好借着手腕上的力稳住了。
宋远开口。
“我今天有点事，先失陪，大家尽兴。”
“为表歉意，今晚的账全算在我身上。”
兴许是那三杯烈酒，他沉稳的声音也有些哑意：“顾泽，一会儿要是转场，替我好好招待各位。”
桌上的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都连忙说着没事。
毕竟就算宋远今天直接撂挑子走人，人家地位摆在那，他们也不能说什么。
现在又要买单，自然更是无话可说。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背影，顾泽抓了把脑袋。
这他妈都什么事儿啊。
-
手腕被宋远拉得生疼，他在前面走得太快，唐佳的腿直打绊。
“你能不能慢点。”她出声抗议。
话音刚落，宋远的脚步慢了下来。
身体终于得到片刻的缓息，两人并肩。
手腕上的热量存在感太强，唐佳有些不自在：“你能先放开我吗？”
“你能站稳？”
宋远垂眸，声音像是重重地砸下来。
恰好这时候大门被他推开。
一股凉风冲在发烫的脸上，强烈的对比刺得唐佳脑袋一晕，真就踉跄了一下。
宋远扶了下她的腰，等她稳住后，手自然地垂落下去。
唐佳一抬头就对上了他的目光，那双眼睛似乎在戏谑着“就你嘴硬”。
“......”
一团无名火在心里，唐佳语气不是很好听：“刚刚没准备好，现在能站稳了。”
两人站在门外，不远处是个花坛。
旁边的路灯静静耸立着，黄色灯光朝四周发散，努力地想要照亮这一方天地。
宋远看了她一眼，试探着缓缓松开手，像是害怕下一秒她就会倒下。
一边的身体突然少道力量，唐佳微微歪了下，但还是稳住了。
刚刚喝下的酒还在胃里汹涌。
他替她喝了剩下的三杯，现在应该也挺难受的吧。
心里某块不受控制酸软了下。
语气又和缓了些：“刚才不好意思.....让你们冷场，你快回去吧，我自己能行。”
宋远宽阔的肩膀把路灯的光挡下大半。
外层的发丝在背光下被照成淡淡的浅金色。
在一瞬的沉默中，唐佳与他对视。
被夜风揉乱的短发像是隔空刮过她的皮肤，心脏也跟着痒了痒。
一定是刚才的酒劲儿上来了，才让她产生这样的幻觉。
宋远的声音很沉：“真犟。”
他是在说她，亦是在说自己。
他也不知道今晚抽了什么疯把她带过去。
或许是因为看见她和那个男人聊得开心，连他从她面前走过就没发现。
或许是看到有人过去找她搭讪，又听到她冷冷地说“在这里等男朋友”。
又或许是前几日，她肉眼可见的疏离。
所以他撒了谎。
除了顾泽，那些人根本不是他的什么狗屁朋友。
那只是他想让她待在自己身边的借口。
后来抽到那张牌，他也想过直接接受惩罚。
但他就是想知道，唐佳会怎么回答。
当她皱着漂亮的眉毛把酒喝下去的时候。
宋远难得一见的慌了神，以至于愣着看她喝下第二杯才反应过来。
“......”
“我没犟。”
“我真的能行，还有朋友在这呢，你快回去吧。”她的声音轻飘飘，像片云一样。
“没犟不知道随便说一个，酒那么好喝？”
唐佳垂下眼。
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风声穿过，两人之间只剩下一片寂静。
就在这时，一道略带疑惑的声音闯了进来。
“佳佳姐？”
路嘉树正站在不远处的树下抽烟，听到动静后把烟掐灭，小跑了过来。
宋远也闻声转头。
两人的目光若有似无地在空中相撞。
他知道这个人，刚刚就是他有说有笑地坐在唐佳旁边。
路嘉树靠近后，打量了一下站在唐佳面前的男人，又垂头询问道：“佳佳姐，你还好吗，这人没怎么样你吧？”
这意思，像是误会唐佳遇见流氓，要在酒吧门口和她纠缠不清。
唐佳一个脑袋两个大。
宋远估计是这辈子第一次被人当登徒子，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气死。
她沉了口气：“我没事，他是我朋友，出来说几句话。”
“这样啊，你没事就行。”
路嘉树没再看宋远，又问道：“小悦姐和林明哲他们都还在舞池呢，唐佳姐姐要不要跟我一起进去找他们？”
唐佳....姐、姐？
唐佳更懵了。
“啊....那个。”她顶着一阵阵眩晕的脑袋，强撑着组织好语言，“是这样，我今晚可能喝太多了，现在有点难受，刚刚没来得及跟你们说，估计今晚没办法跟你们一起玩了，打算一会儿叫个车就回。”
路嘉树皱了皱眉。
“严重吗，要不要去医院？”
“不严重，回去睡一觉就行。”
“那我送你吧。”
“......”
“你不是喝酒了吗？”唐佳问。
路嘉树笑着：“我助理小秦没喝，他可以开车。”
第12章
唐佳正思考要不要答应。
站在一旁的宋远突然开口：“不用了，我送她。”
“？”
唐佳刚想说他今晚也喝酒了，被宋远拿出手机的动作打断。
没两秒，电话就被接通。
“何晋，把车开来吧。”
宋远放下手机，深邃的眉眼望着她：“五分钟。”
“......”
得，忘记人家现在是总裁了。
唐佳斟酌了一下，看向路嘉树。
“民生组还有小悦林明哲都在呢，你走了不合适，我这边没事，你放心吧。”
“一会就麻烦你跟小悦和林明哲说一下我的情况，等到家给你们发消息。”
路嘉树盯了她一会，点点头。
“行，今晚好好休息。”
又转头看向宋远，语气颇不客气：“那就麻烦你送佳佳姐。不过——”
“不知道能否把车牌号告知一下，我也好放心。”
“......”
唐佳只是被那两杯烈酒冲了脑子，但还没喝傻。不愧是刚毕业的大学生，说话都拿着薅老虎须的架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