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月筝眼睛睁开,下意识觉得是贺浔。
一开门,果然看见了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五官线条冷硬,眉宇之间几分疏离,不过看着他的眼睛,会让人觉得安心。
贺浔总是那样牢牢地注视着她,不是多缱绻的凝望,深沉有些病态。
走廊里空荡,寒气瞬间袭过来,让黎月筝缩了缩脖子。
她拉着贺浔的手臂走进房间把门关上,唇边扯出抹淡淡的笑容,温声问他:“今天怎么这么早,不需要加班吗?”
贺浔摇头,还是盯着她,像是在用目光描摹她的五官。
头发乌黑,面容白皙。一双本含着攻击性的狐狸眼,弧度却分外柔和。可她分明是笑着,眼底却总带着些寒凉。那张唇没什么血色,看着让人心涩。
贺浔好像比以往还沉默。
黎月筝抿了抿唇,鼓起勇气,“贺浔,我有话要和你说。”
“嗯。”贺浔应声,“我也有话要和你说。”
话落,黎月筝明显感觉到贺浔的呼吸急促了些。
“两两。”
“嗯?”
停顿半晌,贺浔终于开口。
“汤警官找过我了。”
男人的声线低沉,似冰水般沁凉,喑哑得几乎没了尾音。
黎月筝猛地一愣,心脏收紧。
下一刻,她看到贺浔微红的眼眶,震颤的瞳孔里是她的影子。情绪弥散在室内,空气似乎都停止了流动,让人心口憋窒,难以呼吸。
贺浔问她,“什么时候改名字的?”
黎月筝压制住嗓眼的苦涩,回答道:“高考后。”
闻声,贺浔的喉咙滚了下,努力咽下情绪,声音嘶哑的厉害,“为什么改回来。”
黎月筝的眼皮热了。
片刻沉寂,她看着贺浔,哽咽出声,“我怕有个人会回来找我。”
第68章 跌撞
沉静的室内, 话音方一落下,男人的吻便落了下来。力度很重,双唇紧紧胶粘在一起。
宽大的身躯压过来, 黎月筝身体往后退了半步。下一刻, 腰间箍上一条手臂, 把她牢牢拥过去,身体相贴。
黎月筝的鼻尖酸的厉害,心口一阵阵钝疼。她主动伸出手臂勾上贺浔的脖子, 闭眼的瞬间, 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空气似被点燃,每一处都冒着噼里啪啦的火星。
情绪跌宕, 如翻滚的海潮掀起夜色的波澜。
贺浔的手掌贴着黎月筝的颈侧,舌尖顶进去,强势地同她唇舌纠缠。隐隐尝到苦涩和咸凉,刺激着脑中绷住的那根神经, 越收越紧, 几乎要断裂掉。
相拥的身躯在黑暗中来回碰撞, 黎月筝被逼到墙角, 又被抱着往室内带。
喉间不可克制地溢出两声呜咽,尽数被贺浔吞下。
一路吻一路拽下身上的大衣,贺浔的呼吸越来越粗重, 手掌还能护着她的肩背和后脑,然后双双跌进沙发里。
想要去触碰,抚摸,亲吻彼此, 手指游离,十指相互勾缠, 掌根相贴。
热烈的亲密,横亘十年的思念和情谊。
贺浔的吮吻从黎月筝的嘴唇来到脸颊,然后又吻上耳后。辗转到她颈窝,却慢慢的停了下来,温热的嘴唇贴着她的锁骨。
毛茸茸的头发蹭的黎月筝的下巴微痒,下意识地偏了下脸。紧接着,她便感受到颈窝处的湿润。男人的头颅微微靠着她,肩膀极小幅度地颤动着,还有那隐隐的抽噎声。
炽热的呼吸落在她锁骨,还有越来越强烈的濡湿感,黎月筝胸腔内漫出阵阵苦涩,甚至连呼吸的时候都觉得心口闷痛。
贺浔没有其他动作,只是伏在她身上,一言不发,眼泪止不住地掉。
原本挺拔的脊梁仿佛被折断,十年的痛苦和压抑在心脏中反复翻搅,骇人的真相碾磨他的血肉,巨大的冲击和悔意把他折磨的几乎要失去理智。
他不敢想过去那十年,不敢想黎月筝一个人熬过来的那些日子。
也不敢想那个风雨交加的晚上,她是经历了什么才活下来。
更不敢想,她到底绝望到什么地步才会选择自杀,一了百了。
他难受的喘不过气来,也知晓此刻的挣扎不敌黎月筝当初万分之一,心脏便更痛。
要是那时候他再死皮赖脸一点就好了。
贺浔的声音又沉又哑,嗓眼微颤,“对不起,两两。”
“是我没保护好你。”
“对不起。”
眼泪汹涌而出,黎月筝只摇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肩窝像海潮,刺激着黎月筝的人喉咙和眼皮都发痛。
她的手轻轻抚上贺浔的后脑,动作柔缓地摸了两下,似是想要安慰他,故作轻松地开玩笑道:“贺浔,你怎么越来越爱哭了,我衣服都湿了。”
闻声,贺浔非但没停下来,反而颤得更厉害。
黎月筝想说话,却哽咽得发不出声音,手指插入他发丝,安慰地拍了拍。
“两两。”贺浔沉声唤她,语气坚定,“我们以后再也不会分开。”
黎月筝低低抽泣了两声,应他,“好。”
两人相拥着在沙发上躺了好长一段时间,没人说话,只是呼吸相靠地温存。
良久,黎月筝的最后一滴眼泪被贺浔吻去。
夜色深沉,贺浔抱起黎月筝,大跨几步走到床上,撩了被子躺进去。
房间里的供暖很热,冬天的衣物厚重,闷久了会憋出汗意。
贺浔给黎月筝脱去了身上的衣物,又从柜子里拿出睡衣给她换上,自己脱了外套便重新把她拥进怀里。
黎月筝不说话,静静地看着贺浔动作,而后在他伸手过来的时候顺势抱住他。
屋子里没开灯,窗外光线稀疏,黎月筝只依稀能看得到贺浔的轮廓。不过鼻息间的味道和掌心的触感明确,能让她清晰知晓,身边的人就是贺浔。
“贺浔。”黎月筝仰起头,眼皮贴到他温热的颈窝里。
闻声,贺浔拉着她的手,蹭入指缝,“我在。”
“我当时…不是故意要离开你的。”黎月筝抽噎了两下,“我只是…我只是怕…”
贺浔心脏拧痛,无声揽紧黎月筝的肩膀,偏头亲吻她额角,语气酸涩,“不,是我离开你。”
“两两,是我不好。”
“是我没能在你身边。”
眼泪再次滚落,流进衣领里。黎月筝的头小幅度地动了两下,把泪珠都蹭到贺浔身上,笑着掩饰苦涩,“白瞎了你一件衬衫当纸巾了。”
贺浔笑,“你想怎么样都行。”
窗外的光线透过窗帘洒落进来,刚好铺散在床面,笼住两个人的身体。
不经意间,再次四目相视。
双唇贴上,他们又开始接吻。
空气中响起暧昧的吮吻声,津液相渡,不含情欲的索取,只有温存。
亲昵过后,便是漫无目的地闲聊。黎月筝和贺浔好像很久都没有这样好好说几句话,聊起以前,也聊起现在和未来。
重逢以来,他们鲜少有这样对对方毫无保留的时候。
如今最后一层隔阂也捅破,他们之间再没有什么距离可言。
黎月筝很久没有自己的情绪控制原来这么差的实感,脸上眼泪笑容参半。她挑着从前不多的美好回忆去念叨,笑着笑着又哭出来,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而贺浔静静听着,偶尔会纠正黎月筝记忆里不正确的部分。
比如他们第一次牵手是什么时候,比如他们第一次接吻是谁主动,比如黎月筝成年后第一次做的事是什么。
过去十年,很多事情黎月筝自己都已经有些模糊,但是贺浔却仍旧清清楚楚。
黎月筝随口问了句,贺浔,你脑子怎么长的,怎么什么都记得。
沉默片刻,贺浔小心翼翼吻她的指尖,回答道:“统共就在一起那么几年,总要多拿出来想想,我舍不得忘掉。”
就这么一句,又让黎月筝难受的想落泪。
过去那些年,挣扎的又何止她。
还好一路跌跌撞撞,还是让他们走到一起。
贺浔吻过来的瞬间,黎月筝抬起了头。
就和舍不得睡觉似的,一边叙话,一边接吻,其余的什么也没做。
长夜漫漫,贺浔同黎月筝额头相抵。
未道只言片语,情谊心知肚明。
-
凌晨的时候,黎月筝短暂睡了会儿。不过她心里记挂着事儿,也没太安稳,早早就醒了。
睁开眼时,贺浔不在她身边。
下意识寻找,黎月筝摸过手机,才发现时间太早,天微微亮,甚至足够她再睡个回笼觉。
不过她最近少眠,一旦清醒,便再没了困意。
黎月筝掀了被子下床,清晨太静,她下意识放轻动作。
屋子不大,黎月筝一眼就看到贺浔的手机还在桌上放着,只是人不见了,想来应该没有走远,也不知道贺浔这大早上上哪儿去了。
想了想,黎月筝裹了件厚外套就出了门。
这个时间,公寓楼走廊很安静。黎月筝的步子轻,几乎听不到什么步履声。
出了房间门没多远,黎月筝就看到了安全通道。荧光绿的颜色有些刺目,让她不自觉闭了闭眼。此刻,安全通道开着条小缝。
黎月筝隐约意识到什么,推了门走进去。
刚迈进去,就闻到一股呛人的烟味。黎月筝步子一停,在看到眼前的场景时,猛然愣住。
贺浔并没有抽烟的习惯,就是重逢后,她也从来没见他碰过一根烟。
可是此刻,贺浔坐在上一楼层的楼梯角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的位置,两条手臂搭着清瘦的膝盖骨,唇边衔着根烟,旁边满地的烟头。
他眼皮半遮,视线没有焦点,皮肤白的病态,显出几分颓靡之色。
也不知道一个人在这里坐了多久。
安全通道里只有荧绿的提示灯光,烟雾缭绕,顺着男人冷硬的五官轮廓溢散开来。
听着动静,贺浔闻声回头,就见黎月筝就站在楼梯间门口。
目光微微愣怔,贺浔把烟头从唇边拿下来,迅速拧灭。而后,他利落地把地上的烟头垃圾收拾干净,放在身侧的购物袋里。
黎月筝这才发现,那个袋子里还有酒。
走到黎月筝身前时,贺浔的神色有些不自然,他用手掌挥了挥空气中飘散的烟雾,声音带着股被烟草浸透的沙哑,“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不困。”黎月筝抿了抿唇,视线瞥向那个购物袋,而后又抬眼看他,“你喝酒了?”
贺浔摇头,仍旧承认道:“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不过想着今天可能要开车送你,就没喝了。”
不知是不是熬了一宿,他的眸色发灰,眼白里都是血丝,看着些许疲倦。
黎月筝又问:“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闻言,贺浔的瞳孔闪了下,回答模棱两可,声线低沉,“前两年。”稍有停顿,又加了句,“抽的不多。”
空气片刻沉静,不多时,黎月筝用指背蹭了蹭贺浔发青的眼下,微微皱眉,“是不是一晚上没睡,都有黑眼圈了。”
没有问他来这里做什么,没有问他为什么开始抽烟,也没有问他为什么一宿烟酒傍身。
黎月筝心尖酸疼,动作更加轻缓,手指微凉,带过的地方有些麻痒。
他们之间总是有这种不用言说的默契。
贺浔弯唇,拉下黎月筝的手亲了亲她的腕骨,“我本来就睡的不多,倒是你。”贺浔眼中的笑意慢慢收敛,“今天还去公司吗?”
黎月筝毫不犹豫地点头,“我还有事情要做。”
什么事不言而喻。
空气沉默片刻,一时无人开口。
知晓贺浔的顾虑,黎月筝抿抿唇,往前走了两步。双臂穿过他腰两侧,搂抱住,脸颊贴上他的胸膛,声音闷闷的,“不是说相信我?”
下一刻,贺浔微微躬身回抱住她,“嗯,你比我厉害。”
第69章 复发
到公司的时候, 黎月筝意外发现自己的工位上坐着林思璟。平常总是光鲜亮丽的她,今日却显得有些狼狈,比起往日, 实在憔悴了不少。
看起来像是熬了个大夜, 长发随意地扎了个丸子头, 眼下有层淡淡的青色。她裹着件羽绒服,脖子上挂着个U型枕,手上捧着杯冰美式, 活活一副被工作榨干的模样。
“思璟?”黎月筝惊讶道:“你这是怎么了?”
看到黎月筝, 林思璟眼睛一亮。然而还没说话,就被一边看热闹的章桐打了岔。
“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 一来就霸占你的位置!”章桐做了个鬼脸,脸抬了抬,下巴的方向刚好指向她的笔记本电脑,“还神神秘秘的, 不让看电脑, 也不说来干什么, 指定有猫腻!”
“我呸!”林思璟直接扯下U型枕佯装砸到章桐怀里, “我这是要干大事儿!大事儿你懂吗?!”
“不懂。”章桐耸耸肩,“除非你给我看!”
“你!”林思璟闭了闭眼,最后恶狠狠吐出几个字, “想!得!美!”
话落,扯着黎月筝就走,留下章桐在后面擦着镜头在龇牙咧嘴。
一路被拽进会议室里,黎月筝无奈道:“怎么了, 大早上就和章桐斗嘴。”
“还不是因为——”林思璟话声止住,白了黎月筝一眼, 口中嘟囔道:“我可不是那种喜欢把别人的私事宣之于口的那种人。”
闻言,黎月筝心头一热,不过还没说些什么,便先被林思璟一把拉到了笔记本电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