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颂枝摇头, 思绪在此刻变成一团浆糊无从寻找起源,“我不知道……”
柯尼塞格在路上行驶得很快,林颂枝陷入长久的沉默,窗外那些从她眼眶里闪过的树影仿佛都在昭示着她心里那个可怕的想法,让她止不住地预设无法挽回的结局。
指甲扣着掌心,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
谢淮京注意到她的动作,慢慢降了车速,空出一只手去安抚她,声线依旧坦然镇定:“别自己吓自己,温迎有分寸,她没必要让自己陷入无法挽回的境地,起码不是为了盛玠。”
可林颂枝担心的是另一件事:“可是你说她会不会……”她不敢把脑海里那个词说出来,用力攥住他的手,好似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块浮木,看着他的侧脸,仿佛得到了一瞬间的安慰,小声地重复,“不会的不会的……”
思绪混乱得像被打翻在地的毛线团,凌乱的线条交织在一起让人头痛欲裂,林颂枝好像又看见了那天在自己怀里哭泣的温迎。
脑海里浮现画面混乱得几乎是以帧为单位,反复地拉扯她不断沉沦,直到她听见谢淮京的声音:“不会的,林颂枝,相信她也相信你自己。”
他捏着身旁女孩子的手,感觉到她慢慢放松下来的身体,踩着油门的脚加重,车子快速在路上飞驰。
抵达温家后,谢淮京牵着她来到了门口,门从里面打开,站在门后的陆醒目光下移到两人紧牵的手掌,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出口,只说:“进来吧。”
谢淮京松开了她的手,低声道:“我在外面等你。”
“电话里跟你说的就是目前的大概情况。温迎失踪以后,她妈妈很着急,但盛家主张悄悄找人,不要对外声张。她等到现在都杳无音信,才希望找温迎的朋友帮忙。”
说到这,陆醒顿了两秒,“可是温迎婚后真心来往的朋友,只有你一个。”
说话的功夫,他领着林颂枝来到书房,敲了敲门,冲着门内的人说:“小姨,她来了,我觉得你要是想早点找到温迎,就坦诚点。”
“我已经让人去找了,不管怎么样,以前是因为我觉得要以她的想法为主,既然她现在想离婚,这件事就没那么容易翻篇了。”
“你进去跟她说吧,我在外面等你。”陆醒的手抬到半空中,又被他收了回去。
几乎是林颂枝进门的一瞬间,她听见身后木门轻轻阖上的声响。
目光转向书桌后的人,这是林颂枝第一次见到温迎的母亲,她穿着白色的西装裙,脸上的妆容雍容华贵,温迎的五官跟她长得很像,但少了温母身上的锐利感。
没给林颂枝开口的机会,温母抬眼平静地看着她,声线平静,朝空位抬了抬下巴:“林小姐,请坐。”
“半个月前温迎打电话跟我说她要离婚,我没同意。然后便去了一趟她外婆的墓前,我告诉她就算她外婆还在世也不会容许她这么胡来,她反应很平静,我以为她想通了。紧接着便联系不上她了。”
林颂枝有一霎的愕然,不知道是惊讶于她直到此刻还能如此冷静,还是诧异于面前的女人像是在谈论别人家的事情,不带个人情绪地回忆。
让她一瞬间无言,过了半分钟林颂枝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阿姨,恕我直言,盛家说不报警您就真的不报警么?万一……”
温母直接打断她的话,“林小姐,我请你过来不是想听这些无用的话,我没有警方的人脉,听说你跟谢家孩子关系很好,想麻烦你让他查一下温迎最近是否有出境记录或是火车一类的,若是有事情便好办许多。”
她觉得眼前的女人简直冷静到不可理喻,先前盛玠能够在外那样招摇不给温迎留下一点面子,想必跟温母对女儿的态度分不开关系。
“目前最重要的是确认温迎的安全,我觉得报警是……”
温母面对她略微恼怒的眼神只是摇了摇头,似乎洞悉了她心中所想,“报警只会徒生事端,温迎这孩子有分寸,她只不过是在气头上……”
林颂枝心中怒火翻涌,事到如今温迎的母亲无法跟她共情就算了,是怎么能说出她只是在气头上这种话的?
“阿姨,我想您是搞错了,如果只是单纯生气的话温迎不会贸然提出离婚。”
温母像是耗尽了最后的耐心,冷脸道:“我最后再说一遍,如果林小姐无意帮忙,也请尊重我们两家的家事,不要擅自报警。”
林颂枝注意到书桌上的相框,照片上是尚且年幼的温迎,身后站着的应该是她的父母。
“您为什么会在她跟盛玠结婚以后对她不管不问?”她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什么叫我对她不管不问?!”温母的眼神陡然提升好几个度,像是耐心告罄,又或是感觉被晚辈冒犯了,“她十几岁就说她喜欢盛玠,想和他一直在一起,我只不过是如了她的愿!为了她我还要给盛家那群蠢货陪笑!她倒好气性一上来就说她要离婚!”
她气势汹汹,林颂枝被吓得倒退两步,但还是让自己保持冷静,“可盛玠在外的所作所为你不是看不见!但凡你为她撑过腰,她也不至于受如此委屈。她也喜欢画画,可是没有人支持她。”
“你懂什么?生活又不是为了她画的那些浪漫漫画,你说得倒是容易?她开心了想结就结,想离婚了就跟我说一声得不到支持索性拍拍屁股走人,我温家什么时候教过她这种规矩?!”
她说到这里,忽然鼻翼微动,肩膀打颤,双手撑住桌面,冷眼看向林颂枝:“小姑娘,你又什么资格在这批判我?”
她还想说什么,陆醒像是听到动静推门而入,朝她摇了摇头,表示多说无益。
在陆醒带她离开之前,温母又冷声开口:“不许报警,否则我们之间的不愉快就不是几句话能解决的了。”
林颂枝下楼时心里乱成一团,惴惴不安地回忆她跟温迎之间的对话,试图分析出她会去哪里。
“你这么喜欢攥着别人女朋友的手?”谢淮京倚在门边,他不跟着上去是觉得这是温家的私事,更别说自己是个男人不好插手,此刻看见陆醒拉着她的手腕,脸色和音调都沉了下来。
陆醒也冷了脸,松开她的手:“难道你连她跟谁说两句话都要管吗?”
“……那个。”林颂枝被他俩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闹得更加心烦意乱,对陆醒说,“今天没帮上忙很抱歉,等我回去想一下,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我会告诉你的。”
而后没有等陆醒说话,她又走到谢淮京身旁:“走吧?”
他不欲和陆醒对峙,牵着林颂枝走了。
身后响起“嘭”的一声,林颂枝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肩膀,皱着一张脸担忧地看他:“我不知道要不要报警……”
虽然在温母面前能够不顾礼貌地跟她对峙,可她是真的不确定这样兴师动众会不会造成反效果,更害怕报警之后盛玠会先一步找到温迎,毕竟在法律上他是她的丈夫。
“我可以让人帮忙查。”谢淮京抬手揉了揉她的后颈。
“那能偷偷查么?我怕盛玠会找到她。”其实她也知道温母有一句话是对的,不管现在怎么样,十六七岁的时候温迎确实是喜欢过盛玠,她可能去了有着他们共同回忆的地方。
两人陷入了沉默——她能想到这方面,盛玠自然也能,但或许他早就想不起他跟温迎之间存有温情回忆的地方。
当晚谢淮京就打了个电话,拜托对方查询一下温迎的出行记录,“是朋友,她最近情绪不太好,也不跟家里人联系。”
说完他便挂断了电话。
林颂枝仰头看着他,年岁增长以后有不少人都觉得谢淮京是个纨绔散漫的公子哥,不比弟弟谢庭初稳重,毕业了也没进家里公司。
可是她知道,只要她需要什么谢淮京都能第一时间给她提供帮助。在做生意上边,他也没搞砸过任何一件事,他人脉也很广,似乎三教九流的人都认识几个。
谢淮京只以为她在等自己的答复,揉了揉她的发顶:“之前认识的一个朋友,估计明天就有消息了。”
“你真好。”她轻叹一声,在他肩上蹭了蹭,小声嘟囔。
他搭在她头顶的手僵了一瞬,心里那点恶劣的占有欲在林颂枝这里展现得淋漓尽致,他故意使了点劲揉乱她的发旋,心里那点忿忿不平就算是这么发泄了。
她每次跟谢淮京在一起的时候,睡眠质量都很好。说不清是出于认识多年的习惯、身体上的契合,还是情感上的依赖,亦或是三者皆有。
可今晚不一样,零碎的梦境像混乱又破碎的电影帧,旧事在眼前一幕幕重现。
她梦见自己从来没有放下过画笔,作品挂在策展里精致的画框里,可下一秒,眼前的场景又变了,穿着单薄的少女从画框中一跃而下,脚步轻盈。
眼前的场景陡然一转,林颂枝看见少女时期的自己小心地推开画室的木门,透过门缝看见两个重叠的人影,听见她颤抖着声音尖叫。
天幕沉沉,雨水将路灯一圈圈晕染,路人的面孔被隐藏在伞面下,零碎的话语不断传入耳中。
“你听说了吗?前边那个画室有个女孩那啥了……”
“装模作样!不是说她平时就喜欢穿短裙么?”
“这种女生啊……”
林颂枝无助地站在人群之中,脸颊一片湿漉,是雨水和泪水的混合物,脚下忽然被一道阴影覆盖,她抬头望去,是谢淮京。
她听见自己喊他的名字,可谢淮京只是淡漠地看了她一眼,错身走开。
“谢淮京……”她猛地睁开眼睛,转眼发现自己在男人的臂弯里,倏然张开双手圈住他,低声啜泣。
“做噩梦了吗?”谢淮京抬手轻拍她的后背,他觉浅,感觉到身边人不停地乱动,撩起眼皮就看见她眼睫被泪水打湿,估计是陷入梦魇了,轻拍后背安抚她的情绪。
“你一直不理我……”
林颂枝的眼泪落在他锁骨上,拍着她后背的均匀节奏空了一拍,黑暗里他的声音带着几分缱绻的温柔:“梦都是反的,只要你出声,我就会回应你的。”
第48章 漫画馆
林颂枝在他怀里阖上眼皮, 像在风雨里漂泊太久的旅客终于归家,疲倦不堪,一股倾诉欲不管不顾地在她心里横冲直撞。
但她还是没想好要怎么说, 起码不是现在,她需要给自己做一点心理预设。
他似乎也没有问她梦见了什么的打算, 只是有节奏地轻拍她的肩胛骨,“林颂枝?”
“嗯?”周身都是她熟悉的气息,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把脸埋在他胸膛里,等了两三分钟都没等到他的下一句话。
谢淮京拢着她, 声音低得像喟叹, 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问了句:“你现在, 也是喜欢我的吧?”
话一出口他都觉得自己有点矫情,垂眼想看看她的表情,又想再说点什么把这段失控揭过去,只听见清浅的呼吸声,低头一看,怀里的姑娘已经睡着了。
他笑笑,身体慢慢下滑,轻轻贴了下她的额头,安稳地闭上眼睛。
第二天早上, 温迎的微信比谢淮京朋友的信息来得更早。
【抱歉,昨天感觉盛玠和妈妈会一直给我打电话, 暂时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他们。】
【让你担心了, 抱歉。】
【我在东京碰见了一个熟人。】
简单说明现在的情况,温迎又发来了一张照片, 橘色皮毛的猫咪趴在窗台上懒洋洋地晒太阳。
林颂枝坐在床上用力晃了晃脑袋。
谢淮京正好从外头买了早餐带回来,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凉气,没离她太近一边走进卧室一边告诉她:“温迎三天前去了日本东京。”
她眨了眨眼:“温迎回我消息了,而且她说在那里遇见了一个熟人。”身体前倾压在棉被上,“缘分有的时候真的好神奇,在这种时候遇见熟人……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我觉得温迎现在可能需要一个真正关注她的人,就感觉不管是家人还是朋友,对她的关注度其实都不高。”
林颂枝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有点酸,不只是因为温迎,更因为她忽略了一个在身边关注了自己多年的目光。
“如果说有一个你没在意过的人,在暗处关注你的性格爱好经历,这算什么好事?”谢淮京用湿纸巾擦干净手,伸手把人从床上拉起来,不想她沉溺在这种事情上。
“什么呀?”林颂枝顺势趴在他身上,刚睡醒的声音比平时多了几分软糯,咕哝道:“他大概也只是希望喜欢的人能被希望和簇拥包围,对方走的路是繁花盛开,人声鼎沸的。”
还有谢淮京,给她求了多年的平安喜乐。
他圈住她的腿弯,嘴上却毫无温情地给她泼冷水:“男人的窥视哪能跟女孩子的比?”
林颂枝被他堵得没了话,忍不住笑出声,想到这个人从她少女时期开始批判起男人的不好就毫不嘴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