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聿峥的呼吸渐渐急促,身子发热,只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身体里。
翻来覆去地缠绵一整夜。
孟聿峥清晨醒过来后,总感觉不对劲儿,突然想起了什么,一个激灵,直接从床上翻起身,看看裤子,又看看被子。
幸好。
他又倒了回去。
掌心蒙着眼,又在那儿不要命地回味了一会儿,吃吃笑出声来。
阿峥。
没人这么叫过他。
这称呼从她嘴里念出来,真他妈带劲儿。
手伸向一边的手机,早上七点。
差不多得起床了。
几分钟后,孟聿峥拎着外套刚步出房间,就看见在梦里跟他厮混了一夜的姑娘从他跟前慢悠悠地经过,那一抹幽香刺得他瞬间来了神。
姑娘起得比他还早,穿着一件长长的水粉色羽绒服,娇俏脱俗到与他的邪恶梦境完全反差。
他定眼看她,看她恢复冷静,头也不抬地走到门边穿鞋。
他问了句:“哪儿去?”
归要低头系鞋带,不知是对昨晚别扭还是生气,好半天没理他。
他也不着急,等着。
归要果然还是开口:“年夜饭差点儿东西,我去超市。”
“你等我会儿,我跟你一起。”
归要驻足下来,看他。
这时候一直被无视的坐在阳台边安乐椅里的顾崇敬终于发话了:“没事儿,你让她去,不是特别重的东西。”
闻言,归要特听话,没给他反应的时间,转身就出了门。
不知道是不是他眼花,走之前他看见那姑娘似乎笑了。
顾崇敬却笑得像只老狐狸,归要走后,等到孟聿峥洗了把脸出来,才对他招招手:“来来来,小孟坐过来。”
孟聿峥可不傻,老人家那模样那架势,一看就是有话要说。
昨晚二人浅谈过,孟聿峥知道顾崇敬本质上是个十分随和的老人,不然也养不出归要这么温和坚韧的姑娘。
孟聿峥走过去,提了提裤腿,在老人家跟前坐下。
顾崇敬笑咪咪地看着他,坦言:“真喜欢我们家要要?”
刚刚他可看得一清二楚。
小伙子看着这么大个儿,又稳重又有成算的,还挺粘人。
孟聿峥摸了摸后颈,没否认。
顾崇敬又道:“昨晚我问你那么多,你事无巨细地都告诉我了,怎么也不知道反问回来?”
孟聿峥笑,知道顾崇敬这是在套他话,想问他怎么想,看他怎么做。
可最后也只简单回了句:“不合适。”
好一句不合适。
安乐椅摇摇晃晃的,顾崇敬也跟着摇晃。
望着天花板,顾崇敬想了很多。
而最多的,还是归要过得最不好的那几年。
他想起他那从小性子就恶,怎么也管不住的二女儿顾臻,也想起那几年,归要忍着不吭声,从没来他这儿哭过一回,他一直被蒙在鼓里,以为至少有个敦厚的二姨夫监管,归要总不至于过得太差,可还是后来高二的时候,顾崇敬临时抽空去看看她,才知道二姨夫早已经被调去外地工作,这丫头,连吃饭的生活费都没了。
那几年,钱成了归要生活里最大的难题。
没钱买资料,没钱参加补习班,寒暑假兼职赚来的钱省吃俭用到最后还是不够,远远看着瘦瘦小小的一只,特别招人怜。
作为外公他总是心疼,也总是觉得自己无能为力。
那时候重心都在她外婆身上,但就是那一次,特别想把这丫头接回自己家里,想着日子难是难点,但好歹不憋屈。可没想到,还没等到他和外婆商量好,外婆就先他而去。
再后来,他身体也不好了,听说要要想考京大,又怕拖累她……
所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他家的要要没人替她打算,却还是走了很远很远。
可这些情况能对孟聿峥说么?
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他,他说不得。
即便他确定过孟聿峥实质不是个浮浪的年轻人。
良久,他还是叹了一口气,什么都没提,只郑重了神色,缓缓道:“我家要要性子倔,你不许欺负她。她有她自己的路,你也不要影响她。”
顾崇敬隐晦强调道:“再也喜欢也不能。”
孟聿峥听着这堆莫名其妙的警告,没说话。
只是像是明白了些什么,收了笑,起身,踱步在顾崇敬正跟前,然后蹲下去。
凝住老人的眼神忽然变得很深很深,阳台外的花花草草昨夜凝了一层霜,此刻已经慢慢融化。
他单手搭在腿上,启唇。
不知听见什么,顾崇敬的神色陡然一变。
第19章
归要在家附近的商场转悠了一圈,没找到外公说的那种调味酱。
手里那张纸写的是外公需要的所有东西,她穿梭在各排货架前,问了超市工作人员,却纷纷摇头说不知道。
今天除夕,超市这个时间段稀稀拉拉几个人,她正准备打电话问问外公是否记错了名字,一扭头,便瞥见远处有一道俊挺身影向她徐徐而来。
男生穿着黑色冲锋衣,周身冷冽凛然,187往上的身高配着那张帅脸,放在商场里特别打眼。他手里捏着一罐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等到他走近了一看,才发现与她正要找的调味酱莫名相似。
孟聿峥这人总能不闻不问地便出现在她身边。
她的行踪在他那儿都快成透明的了。
她没同他计较,待他走近后接过那瓶调味酱,一对比,果然是外公搞错了名字。
她想开口问他,孟聿峥却很是自然地从她手里接过购物推车,与她并肩同行:“外公说不放心,让我来接你。”
归要不信。
因为她从这人眼里看见了不真诚,导致这份说辞十分虚假不堪信任。
她站他旁边没搭话,只兀自轻轻摩挲着罐身。
虽没开腔,心底里却有一丝很轻很淡的雀跃,而她很清楚这份雀跃是来自孟聿峥今时今日的格外主动。
但她却从来不是个主动的人。
归要想了想,其实从顾晓敏到归远山,这一路走过来,她是更愿意奉信感情这事儿,最讲究顺其自然。
该来的会来,该走的自然不会留。强求来的始终不快,而铁了心要走的,也始终不会回头。
所以高中的时候她没有,也没勇气向他迈出一步,最勇敢的事情莫过于明知自己能力不足,却依然奋不顾身地考了京大。
后来这一切兴许是上天垂怜,不忍见她苦苦用功无果,所以愿意给她这样一次机会。
这样想想,好像是一直在不幸,但又一直很幸运。
她无声抬眼,望向前方推着车在货架上寻找东西的男生,姿态随意,却找得十分认真。
这道背影明明曾经也看过无数次,却偏偏是这一次,她才觉得不那么遥远。
这种感觉就好比像那句——
「不愿勾起相思,不敢出门看月。
偏偏月进窗来,害我相思一夜。」
读书的时候看见胡适先生这句话,懵懵懂懂,只对前半句感同身受,而如今竟阴差阳错懂得了后半句的含义。
她低头莞尔,从货架上拿出一盒奶糖扔进车里。
“孟聿峥。”她又叫他。
走在前面的男生停下来,回眸。
她故意指着最上面那盒零食饼干:“那个,我拿不着。”
孟聿峥抬眼看了看,没动,坏主意突然就上了心头,于是抱着手居高临下,瞧着眼前的姑娘,循循善诱:“喜欢啊?”
要笑不笑的,像只狐狸,一看就没动什么好心思。
归要本是想试探他,此刻却噎住,开始踌躇不前,想着自己到底应该说点什么才能避开这混球的诘难。
可想着想着,又忽然发现这人怎么无时无刻都想着要挑弄她?满脑子想的事儿就没一个正形儿!
她不爱这样受制于人,几分恼登时便冲上了头,干脆心一横,点了点头。
那模样,今儿是非得要那盒饼干不可了。
孟聿峥见姑娘拧着股倔劲儿,正中下怀,微微抬唇。
松开推车,缓缓弯下腰,与她平视,道:“那你叫我一声「阿峥」。”
归要没想到是这个,懵了一下:“什么?”
“阿、峥。”
他一字一句,刻意拉长了音,重复道。
她怔怔地盯着对方好整以暇的脸,读出对方是铁了心地要听她讲出这个名字。
阿峥。
一个光想着便觉得分外亲昵的称呼。
它就像是二人之间专属的,只有彼此方才明白的代号,其亲密程度就相当于,刚交往的热恋期男女朋友,女生被男生迫着叫了一声“老公”。
可荒唐的是,这事儿偏偏是在他们什么都不是的时候,她将这两个称呼的意义默默画上了等号。
其实也不是多为难人的要求,一个称呼而已。
可她就是……羞耻于口。
甚至羞耻到她的倔劲儿彻底消弥不见。
手上的围巾都快被她拧成麻花。
不要就不要,总比自己现在这样,被他调/戏得抬不起头的好。
不像话。
“孟聿峥,”半晌,她终于憋出一句话来,“你不知羞!”
斯文安静,又格外守礼的姑娘,能骂出他“无赖”“不知羞”这等话来,似乎已经是她最大的限度。
孟聿峥撩眼轻轻笑开,也看破了她此刻蠢蠢欲动想放弃饼干的心思。
这哪儿行。
“别以为你跑得掉,”说着,他悠悠拍了拍身后的购物车,开始对着姑娘坑骗耍起浑:“不叫,这一车你都别想拿走。”
归要:“……”
归要轻瞪着他,想骂他,却发现以自己的词汇程度,若是骂出来,只怕非但不能泄愤,还会让某人愈发受用嚣张。
她泄气,逃不掉,推车也抢不回来,被他逼上了绝路只能顺从,可唇瓣翕动张张合合,如此重复了十几次硬是没能鼓足勇气叫出来。
阿峥,阿峥。
这个称呼在她心里被叫了无数次,可临到唇边时,却又被羞耻得退缩了回去。
相比起她的纠结,某人倒是心情极佳,不慌不忙地立在她跟前等着她开口。
姑娘被他欺得看上去有些纤弱,唯一的骨气撑住她没退缩逃跑,只是不敢看他,支支吾吾好半天,才终于勉强憋出一句:“阿……峥……”
声音如蚊细弱,孟聿峥轻啧,居心不良:“什么?”
归要将他瞪了又瞪,不得已,这次提高了一点儿声:“……阿峥……”
声色与梦中完全一致。
这下是真舒坦了。
孟聿峥笑出声来,得逞的、佻薄的,回旋在这个窄小空间里,荡漾起无边暗味。
归要却完全闷了下去,要强得不行,直接越过他抢了推车便离开了这里,连胜利成果饼干都不想要了。
没见过她这种样儿,像只委屈愤怒的受气包,无能狂怒,可人得特想把她搂在怀里亲上一口。
就是可了惜,还不是他女朋友。
他笑意盎然,从顶排拿下她喜欢的那盒饼干,追了上去。
然而接下来的十分钟,孟聿峥自食恶果,任凭她怎么哄她逗她开心,归要根本不愿多答应一句。
嗯、哦、不要。
来回就这几个字。
姑娘拧巴害羞,孟聿峥倒也心甘情愿乐在其中。
只是吃一堑长一智,归要再不信他,死死掌控着推车,是无论如何都不肯递给孟聿峥了。
等过了零食区,经过洗护区域的时候,归要才忽然被身旁一道声音叫住:“要要?”
她和孟聿峥停下,同时看过去。
叫住她的是个很眼熟的中年妇女,穿着超市的统一服装,慈眉善目的,笑吟吟地盯着她们俩。
归要依稀记着这位姨婆是外公哪个远房的妹妹,同外公的关系好,却很少与她来往,只是姨婆人很好,见到谁都和蔼友善,归要即便与她来往不多,却也不算生疏。
就是孟聿峥当时正和她抢着购物车,其实不是冲着购物车去的,是耐着性子想哄她开心,嘴里还在发毒誓,向她保证绝对再不使坏,要是再使坏就让他手底下那堆系统全进病毒全线崩溃,他孟聿峥名誉扫地永世不得翻身。
可归要唯物主义哪儿信这个,愣是不依,只说他嘴里没个好话。
孟聿峥好脾气地笑,耍着赖,一只手搭在车扶手上不让她动,一只手抬在半空她的腰后护着她,因为在哄她,半边身子都倾向她——远看着特别像他将人半揽在怀里,不知羞臊地说话调/情。
归要也意识到这一点,怕被误会,赶紧从孟聿峥身前挤出去,向姨婆问了声好。
可姨婆果然误会,那眼神从她身上飘到孟聿峥,又从孟聿峥飘到她,想着这俩刚才腻腻歪歪的互动,意有所指地问道:“要要,男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