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程敬佳旁边的少年接了个电话。
她不是有意窃听，只是车里太安静了，少年有意压低的蹩脚的普通话还是清晰的灌入她的耳朵。
“阿值哥哥，我这次考了第一名。”
这是程敬佳第二次听到这个称呼，上次是在和房东奶奶沟通的电话里。
李逢值？
可能不是，巧合罢了。
世界上又不止他一个人名字里带“值”。
少年开了静音，程敬佳没听到对面说了什么，但大概率是褒奖，因为少年语气的雀跃快要压不住了。
后面他们用的方言交流，程敬佳就没再听。
直到少年偷偷摸摸的瞥了她一眼，又用那不标准的普通话跟那边说:“阿值哥哥，我今天坐公交车回家，碰到了一个长得像电视里的菩萨一样漂亮的姐姐。”
程敬佳头偏向少年那一侧，成功听清了对面说的话。
“有那么夸张吗？”
男人音色低，声线经过手机自动处理，沙哑至极，加上路过一大片森林，信号不好，一句话就截得断断续续。
见那边不信，少年有点着急，“真的，我没骗你，那个姐姐可漂亮了。”
男人还是不信，估计只是纯粹的想逗逗他。
“你心动了？”
“有照片吗？给阿值哥哥看看，到底是哪路菩萨，能漂亮到让你反复想跟我证明。”
少年心虚的觑了程敬佳一眼，声音压的更低，他说:“我还没到家的，她现在就坐在我旁边，你要看吗？我等会偷偷给你拍几张照片看。”
男人估计意识到少年没在跟她开玩笑，语调瞬间变的严肃，教育他:“李志安，阿值哥哥刚刚跟你开玩笑的，千万不要偷拍人家照片，这是很不君子的行为，知道吗？”
哦，原来少年叫李志安。
程敬佳震惊不已，原来这中社会形态下，还有人坚持着如此正统的价值观。
李志安明显特敬重对面的男人，他只是那么一说，话语温和有力，可李志安面色羞红，比之刚才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吞吞吐吐的跟那边说:“嗯嗯嗯，我知道错了，以前不会做这种事，以后也不会做这种事。”
“行，阿值哥哥相信你，我这里还有事，先挂了。我大概明天就回来了，不差这一时半会，回家再聊也不迟。”
少年挂掉电话后又欲盖弥彰的瞅了程敬佳一眼，把手机收回书包，眯上眼睡觉。
又行驶了一段路程，程敬佳睡不着，眯着眼也不舒服，她换了个姿势，睁眼欣赏着车窗外的风景，待精神缓过来一些后，掏出手机打算娱乐一下。
这才发现，言雅芳老师给她打了三通电话，她一通也没接到。
程敬佳有个习惯，在休息时她不喜欢被人家以任何理由打扰。因此，在大多数情况下，她的手机都是静音状态。
车上的人除了司机大概都已陷入熟睡，她没回拨过去，在微信上戳了戳言老师。
程敬佳:老师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要吩咐我吗？我这边现在还不太方便接电话。
那边几乎秒回。
言老师:敬佳同学，你现在在哪啊？
程敬佳:正在前往昭理镇的路上。
言老师:是这样的，原先给你定的那家宾馆也满了，如果你到这边了，你也找找歇息的宾馆，我们这边也会帮你找，来这参加培训的学校太多，很多宾馆酒店满员了。
程敬佳:嗯嗯，好的，谢谢老师。
程敬佳狐狸眼藏着抹焦躁。
真是出师不利。
最近诸事不顺。
水逆吗？
“姐姐，你要去正德县吗？我刚意外瞥见你的聊天，是要找宾馆么？”
李志安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目光炯炯的盯着她。
程敬佳没介意他看她聊天，毕竟她刚不也偷听他打电话么？
礼尚往来。
“嗯。你也是正德县的？”她问。
听她承认，李志安兴奋极了，手没分寸的抓上她的手臂。
他眉飞色舞的说:“我阿值哥哥家就是开宾馆的，姐姐去那住行不行？”
第17章 买车
程敬佳冲少年勾唇一笑, 没敢贸然答应，模棱两可的说:“谢谢你啊！小帅哥，等我们到了, 我会去看看, 再考虑入住问题。”
李志安被她一个“小帅哥”的称呼迷的晕头转向, 为她马首是瞻, 恨不得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嗯嗯。”
他疯狂点头。
程敬佳笑开，这小破孩怎么这么可爱？
她还想再说几句逗他, 司机大叔忽然放了首过时但上头的歌《荷塘月色》，驾驶位那儿有个大音响, 他把声音调到最大 , 振的人心麻的音乐突兀的在车厢内响起。
几乎在音乐的前奏播放出来的那一刻, 睡的昏天地暗的乘客纷纷转醒, 粗声抱怨司机喊人的方式过于文雅，差点醒不来。
司机脾气好，没把乘客的插科打诨当真，爽朗的大笑不止，连连告饶:“下次, 下次一定换个方式。”
笑完大声吩咐道:“大伙看看自己旁边的人醒了没，没醒的帮忙喊一下，我们快到昭理镇上了。”
程敬佳静静的注视着他们的沟通，司机喊人的方式的确挺野 ，她也是第一次见。
就是这一注视，她看到了个熟悉的人，就坐在她的斜前方, 露着半张脸。
头向下垂着，粗糙的面孔上布满紧张和尴尬, 悄悄朝她看了好几眼。
是那个卖鱼和开小超市的。
也是雇李逢值这个童工的老板。
她上次送李逢值手机时和他有过匆匆一面。
程敬佳不懂他现在的窘迫从何而来，是在犹豫要不要跟她打招呼吗？
不太可能，她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他们不是打得上招呼的关系。
那是为什么？
没来得及深思，车到站了。
程敬佳随着惯性向前冲了一下又被安全带勒回来狠狠撞到靠椅上，这车年岁不小了，安全带失去原本的厚度，又细又薄，她胸前被勒得生疼，不出意外应该是直接留下痕迹了。
下车后便是昭理镇，比起西淮市市中心的繁荣，这里是则是北隅市经济较为贫困的地区，而她此行的目的地正德县又是这个镇最穷的地方，上级领导将培训基地定在这儿，有一定原因是想省钱，却美其名曰是为减少学员的娱乐范围。
程敬佳带着李志安吃了顿物美价廉的米线，她速度很快，三下五除二一碗米线见了底。
她胃里翻江倒海，恶心感一阵又一阵的涌上来，那碗米线吃了才勉强把这股难受劲压住。
李志安不知内情，看的目瞪口呆，惊讶于漂亮小姐姐吃东西的速度，班上女生明明已经瘦的跟皮包骨差不多，但每餐还是不敢多吃，说是为了保持身材。
直到今儿看到这一幕，得出来一个道理。
真正好看的女孩子用不着苛求自己，所以女生哪怕减肥，饭还是要吃饱的，不然得不偿失。
程敬佳耐心的等着李志安吃完，她掏出手机打算去付款，见李志安还巴巴的盯着她，她试探着问了句:“没吃饱吗？我再给你点一份。”
青春期的男生食量大能理解。
程敬佳行动力超强，话音刚落立马招呼店家再上一碗米线。
李志安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
这个点，店里没什么客人，店家速度很快，没一会程敬佳给他点的面就端到了他面前。
李志安其实不饿，但在程敬佳慈爱的目光里他还是慢吞吞的一口一口吃掉了那碗米线。
程敬佳起身去付了款，回来的时候看李志安还坐在位子上，有些诧异。
难道他还没吃饱？
李志安注意到程敬佳凝重的表情，胃里的食物仿佛堆到了喉咙处，他急忙起来，生怕她再给他点一份。
他带好自己的书包拖着程敬佳的行李箱，招呼道:“姐姐，我们走吧！”
程敬佳跟上他的步履。
两人在空旷的街道上走着，程敬佳的目光搜寻着去往正德县的出租车，没找到。
她看向前面的少年，李志安的表情恬淡，似乎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
半晌，李志安犹犹豫豫的给她打预防针。
“姐姐，我们可能得等好长时间了，我让我爸爸拖拉车来接我，我们家今天忙着烤烟，他估计出发的晚。”
程敬佳略感不可思议，她隐隐记得刚好像路过了一家卖摩托车的店。
“你在这等我，我过去买辆车。”
她头发随着风摇曳浮动，微勾的嘴角露出一个张扬明媚的笑。
程敬佳的背影消失在街道拐角，李志安在原地呆若木鸡。
他没听错吧？
她刚刚是说去买辆车？？
为什么语气跟说上个厕所差不多。
漂亮姐姐这么有钱吗？
那阿值哥哥是没希望了，巷子里的男生在阿值哥哥的年纪都有对象了，偏偏阿值哥哥一个没谈过，清心寡欲的像和尚。
他想，可能是阿值哥哥样貌过于出色，看不上小地方的女孩子，毕竟他成绩那么好，妈妈说他这种人以后一定会有大出息。
难得遇到一个样貌不逊色于阿值哥哥的女生，他还想着给他们牵线搭桥认识一下。
但漂亮姐姐这么有钱，是看不上穷比一个的阿值哥哥的。
李志安无声叹了口气。
他正想着，摩托车发动的轰鸣声响彻寂静的街道，他顺着声源看去。
是漂亮姐姐。
她带着火红色的头盔，英姿飒爽，下一秒，修长的腿抵着车身停在他跟前，冲他一仰头，酷酷的说:“上车。”
李志安心跳快要蹦跶出嗓子眼了。
他长这么大，没见过这种女孩子。
太帅了。
怎么会有女生开摩托车帅过男生呢？
不出十分钟，他就知道漂亮姐姐何止是帅，简直就是个疯批。
回县的路程有好几段泥巴路，前几天下过雨，道路泥泞不堪，可程敬佳的速度就没降下来过，开的飞快不说，还特么炫技似的，路哪烂，她往哪开不说，速度还越快。
李志安感觉自己小小年纪就要得心脏病了。
被吓的。
他攥着行李箱，心里感慨道:太疯了，阿值哥哥玩不过绝对漂亮姐姐，指不定连追人家都不给他机会。
程敬佳开的超级爽，一个小时的路程，她半个小时就到地方了。
李志安家旁边就有家宾馆，就是他口中那个阿值哥哥家开的宾馆。
培训基地离这有点远，她买了车住在这儿也未尝不可。
李志安下车后扒着垃圾桶吐的昏天地暗，程敬佳停好车，回身看到这一幕啼笑皆非。
她从随身的包里抽了几张纸，矮身蹲他旁边递给他，手掌有力的拍着他的脊背。
李志安接过擦了擦嘴，粗喘着跟她交代:“姐姐，你先过去办理入住，一会吴奶奶要吃晚饭了，顾客这个点来的多，她忙不过来。 ”
程敬佳又从包里掏出剩下的纸，一股脑的塞他手里，担忧的问:“行，我先进去办理，你一个人可以吗？”
李志安冲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快去。
程敬佳这才拖着行李箱朝里走，其实说这儿是宾馆稍稍有些抬举它了，因为破旧的楼房堆里它还是最不显眼的，甚至比其他居住民楼还要烂，如果不是颇有心机的在正门上放置了一个闪着黄色灯光的“来钱宾馆”，程敬佳还真注意不到它。
脚跨进去，程敬佳就看到李志安口里的吴奶奶正在神采奕奕的捣鼓手机。
她年纪应该在六七十左右，发量稀疏，根根从源白到底，脸颊上是深浅不一的沟壑，岁月的痕迹在老人身上作用的格外明显。
她很专注，程敬佳拖着行李箱在水泥地板上走动发出刺耳的声音都没打扰到她。
程敬佳笔直的站在柜台前，把证件放在柜台上，温声开口:“奶奶，不好意思，打扰您一下，我是来办理入住的。”
吴奶奶抬头看到她，有一瞬间的错愕，然后目光就移不开了，定定的望着程敬佳。
眼前的女孩子眉目如画，笑的时候露出犬牙，尽显幼态可爱，偏偏身材又好到极致，每一寸仿佛都是被人按着标尺长的。
程敬佳狐狸眼滴溜溜的转，几番欲言又止，吴奶奶霎时反应过来，麻溜起身，拿着她的证件笨拙的在一个老旧的暗色笔记本上记录她的信息。
程敬佳略有疑问，旁边明明配置着一台电脑，为什么不用？
很快，吴奶奶登记完把证件递还给她，面目慈和，窘迫的笑着，跟她解释道:“我乖孙去隔壁市参加比赛了，我不会操作电脑记在本子上他回来弄。”
说这话的时候奶奶的语气里含着丝骄傲，紧接着意识到失态，连忙补救道歉:“不过，我没读过书，写在本子上也要废不少时间，耽误姑娘时间了。”
程敬佳不擅长应对老人，这种时候不知道该怎么接茬才是最好的。
她没敢继续跟老人对视，降下目光落到本子上，看到她的信息后面歪歪扭扭的记了“入住一晚”的四个大字，接话道:
“嗯嗯，没关系的，不耽误，奶奶先给我记上一个周的入住时间吧！我到这参加培训，会住的久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