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王妃“啪”的一荆条抽了下去,都这时候了,还敢扬言要几十房小妾。
沈卯话粗理不粗,眼下这个情况,他说的话还真算一条路。
可让裕王妃向江清梨下聘,她做不到。
要说江清梨和沈卯在某种程度上,真有点天造地设的意味。
这边沈卯想把江清梨当退路,江府那边江清梨也在把沈卯当退路。
“死人谁爱嫁谁嫁!我才不当寡妇!”江清梨仍在发疯,“我要嫁给沈卯,沈卯他是喜欢我的。”
江延庭被嚷嚷的心烦,失了耐性:“你知道沈卯现在在京城什么风评吗!”
江清梨在禁足,对外面的事一概不知,但她知道沈卯的德行,并且……不介意。
“什么样我都不在意!”她在意,又有什么用,“只要我是裕王世子妃就行!”
一件事,内里再烂,表面上看仍是光鲜亮丽,对于只看重面子的人来说,就够了。
只要她是裕王世子妃,江家和裕王府是亲家,也就够了。
江延庭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层关系,若是把江清梨嫁到裕王府,宁王府的亲事让柠歌去担,江家岂不是和两家王爷都是亲家,这势力在朝堂之上谁还比得过?
他为官多年,自是把江家的利益和自己的前程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女儿们的幸福,都是小事。
如今裕王府正头疼沈卯的婚事,把江清梨嫁过去是雪中送炭,只要说服裕王妃就可以了。
至于柠歌那边……江延庭狠了狠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女儿的不能不从。
于是江延庭开始忙活张罗。
先是去了裕王府,和裕王妃足足谈了两个时辰,裕王妃拿架子,一直不松口,江延庭甚至提出不用下聘,不用太大排场,只要江家能结亲。
这两家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子女都烂了,勉强接受彼此都是为了门面,江清梨需要一个世子妃的身份,江家需要一个得势的亲家,而裕王府需要一个还算过得去的世子妃。
至于别的,早已是一摊淤泥,烂到家了。
婚期定在三月二十六,比宁王府早两天。
江延庭好不容易搞定一桩事,擦了擦额头的汗,又直奔醉苏堤去了。
江柠歌正在跟苏云集玩翻花绳,就见江延庭步履匆匆而来。
她把花绳交给冬雪,和江延庭一同进了厢房。
“柠歌,你快二十了,该嫁人了,爹给你找了门好亲家。”
江柠歌微微诧异,却也在意料之中,前头江景书和江清梨都订了亲,夏氏也为江景墨满京城寻合适的女子,江家就剩她了。
她其实对结亲嫁人并不很排斥,从前在江家过得是什么日子,不也慢慢好起来了,虽说现在的日子过得还可以,但对江家其实并不怎么留恋,没有归属感,嫁出去也好,端看嫁什么样的人家。
“是哪家?”
江延庭轻咳一声:“宁、宁王府。”
江柠歌皱起眉:“宁王府不是定了江清梨?”
江清梨日日哭喊,她是知道的,略一思索又问:“江清梨不嫁?让我顶上?”
江延庭老脸都不知道放哪了,搓着手道:“其实宁王府是个好去处,王妃她也很喜欢你。”
江柠歌幽幽问:“如果您一开始让我嫁,没问题,可现在是江清梨不要的,您才推给我?究竟谁才是亲生的?”
江延庭说不出话,只低眉丧眼,觉得自己是个不合格的爹。
半晌,江柠歌又问:“江清梨呢?嫁给沈卯?”
江延庭点点头:“这是她自己要求的。”
江柠歌一猜就是,在江延庭眼里,江清梨是枚棋子,只有嫁到裕王府,这枚棋子才发挥了最大的用处。
而自己何尝不是枚棋子,自己嫁到宁王府,才能替江家收拾残局。
“柠歌,爹会为你准备最丰厚的嫁妆,宁王妃也会为你准备天价的聘礼。”江延庭苦口婆心。
江柠歌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好。”
江延庭怀疑自己听错了,江柠歌竟然同意了?
他欣喜道:“乖女儿,爹这就让你夏姨娘给你置办嫁妆,缝制嫁衣,把江家最好的都给你。”
江柠歌看了眼江延庭,终究什么话都没说。
江家一日之内传出两件喜事,街坊邻居和同僚都来道贺,纷纷称江家是积了大德,才把两个女儿个个嫁的这么好。
可明眼人一瞧就知道,这两门亲事看似都很好,其实都不咋地。
两位世子,一个病痨,一个色鬼,江延庭还愿意嫁女儿,这不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吗?养女也就算了,亲生的女儿也不顾及。
然而坊间这些闲言碎语江延庭是不知道的,他每日都开开心心,一想到自己在朝中有两位王爷和世子的帮衬,心里就乐开了花。
江柠歌和江清梨都是待嫁的新娘,状态也一点都不一样。
江柠歌的生活几乎没什么变化,仍旧吃吃喝喝,带着苏云集、江景墨和冬雪玩,春暖花开,几个人还去后山的湖边吃了顿烧烤。
闲暇时,江柠歌又写了几道食方交给墨涟居的大厨,墨涟居如今都要开第三家分店了。
食方零零散散写了不少,江柠歌把它们整理装订成册,就命名为“百食谱”。
并以墨涟居大厨的名义放在永宁街的奇物阁去拍卖。
墨涟居的名头响当当,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食方是镇店之宝,竟然拿出来拍卖,想得到的人不计其数,很快就拍出了大几千两银子的高价钱。
江柠歌一点都不担心食方卖了墨涟居就黄了,酒楼重在菜品的更新换代,她脑子里旁的不多,菜肴种类没拿出来的倒是还多着呢。
她把赚来的所有钱都存了钱庄,安心在醉苏堤等着嫁人。
宁王府但凡有一点待她不好,她就取了钱溜走,溜去苏杭看美景,从此隐姓埋名过日子。
夏氏日日送来陪嫁单子、嫁衣样式、头面款式、丫鬟侍从的名单给她过目,诚如江延庭若说,这些东西都是最好的,夏氏揽了潘氏的活儿,确实做的尽心尽力。
反观江清梨,在桃姝院坐不安稳,掰着指头数日子,日日盼望三月的到来。
但她的婚事却没人操劳,潘氏不理睬她,江延庭也没让潘氏来操办,潘氏这个当家主母名存实亡。
夏氏一门心思扑在江柠歌的婚事上,江清梨的只能抽空捎带。
江柠歌的嫁衣是手工金线刺绣,江清梨的只能是染制,江柠歌的嫁妆清单厚厚一册,江清梨的却只有一张纸……
二月初六,宁王府送来聘礼,送聘礼的队伍吹吹打打,长的望不到头,江家更是摆了筵席,宴请四方宾客。
江清梨羡慕不已,日日盼着裕王府送聘礼来,可一日日过去了,裕王府毛都没送来一根。
江延庭已经承诺了,不要裕王府的聘礼,裕王妃也懒得下。
好不容易到了三月,两位新娘子尚未出嫁,先等来了江景书出关。
要春闱了。
第66章
江景书考科举,这是江家的大事。
江延庭是礼部尚书,因着今年有自己的儿子参加科举考试,便把支持科考的差事交给了左侍郎去办,他避嫌。
开考这日,亲自送江景书去考场。
潘氏也要去送,可江延庭和她已经到了没有话说的地步,看着江延庭冷漠的神情,潘氏想迈出门的脚又缩回来,到底没跟着去。
一路上,江景书好几次欲言又止,想问父亲一些事情,总觉得家里似乎变得很多,母亲潘氏看起来苍老了不少,和父亲的相处变得小心翼翼,家里的事情似乎都是夏姨娘在管,清梨以前总和母亲形影不离,他也没见着人影。
还有那个刚找回来的江柠歌,也没顾上见一面,不知道跟清梨相处的怎么样,有没有欺负清梨。
但这些年头被他一一摁下了,考试在即,这些都不重要,自己闭关这么久,就是为了这场考试,希望能中个状元回来。
这一考,断断续续就是九天,等考完回到家,江景书足足在家睡了两天三夜,才悠悠转醒。
江延庭听说长子发挥还不错,欣喜之余准备了家宴,预备给江景书接风洗尘。
要说这一大家子之间的恩怨情仇比蜘蛛侠还密,江延庭还十分没眼力见地准备家宴,非要把人往一桌子让凑。
家宴就设在前院,江延庭和江景书一早在院里讨论这次科举考试的题目,张罗席面的却是夏氏,至于潘氏,想和江景书爷俩说话又插不上嘴,上去张罗席面又插不上手,只能悻悻回屋,浑身失落。
江景书聊得心不在焉,瞧着夏姨娘忙碌的身影,忍不住开口:“父亲,母亲她是不是又犯错了?”
潘氏行事鲁莽,不得父亲欢心,江景书不是不知道,若是犯了错被惩罚一两日,让夏姨娘来接手家务也是可以的。
没想到江延庭却冷着脸直言道:“我与潘氏相看两厌,管家的权利已经全权交给你夏姨娘了。”
江景书吃了一惊,下意识反驳:“母亲她是江家主母,江家的管家权总不能交给妾室。”
江延庭不欲与许久不见的儿子生出龃龉:“等书儿你成亲了,管家权就交给你的新妇,夏氏她只是暂管。”
江景书无言以对,只隐约感觉出父亲这回是真恼了母亲。
夏氏张罗了一上午,眼瞅着快正午,去请示道:“老爷,快到饭点了,我差人把小辈门都叫来,墨儿和小云集都在柠歌那,至于清梨,她……”
她还在禁足。
江景书听出不对劲,自从他出来,还没见过江清梨呢,忙问:“清梨禁足了?怎么回事?”
这算江家的家丑,江延庭不想更多人知道,只说:“让她出来吧,毕竟是家宴。”
夏氏正要应,江景书道:“我去喊她。”
他对这个妹妹一向爱护。
夏氏“诶”了声:“那我请老太爷。”
江景书来到桃姝院,院内仍是满园桃树,往年这个时候都会开很多桃花,今年的桃花稀稀落落,没开几朵。
一股萧条感涌上心头。
江景书皱了皱眉头,听到前面桃林中有动静。
“天天发那么大脾气,桃花怎么可能愿意开?花朵都是有灵性的好嘛,这桃姝院怨气冲天,没召开鬼怪算可以了,还把不开花的罪责怪在我身上。”
是个小丫鬟,一边给桃树施肥,一边碎碎念抱怨着。
江景书听得一清二楚,清梨每天都发脾气吗?她不是一向脾气最软和了?
他没惊动任何人,径直去了正堂。
一进门,就看到地上被剪得粉碎的布料,江清梨披头散发坐在地上,正疯狂地把手中的衣裳剪碎。
“我说了我要金线密织!拿这种下三滥的货色来打发我,你不是说江柠歌的是金线布料吗?凭什么我的不是!”
夏蝉麻木地站在一旁,动都不动一下,有些疯狂见多了也就习惯了。
江景书三步并两步冲过去,一把夺了江清梨手里的剪刀:“你在做什么!好好的衣裳剪了干什么?你怎么坐在地上?连头发也不打理?”
江清梨的变化太大了,从前是温柔、文弱、娇滴滴的姑娘,现在呢?整个一疯婆子,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江清梨呆呆地看向江景书,直到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最爱她的哥哥,这才意识到江景书出来了,她的靠山出来了!
“兄长~”江清梨绿茶的本事一点都没忘,“清梨好想你,清梨每次受委屈时都在想,兄长什么时候才能出来保护我……”
江景书心疼极了,气愤道:“是那个江柠歌欺负你?从前我警告的她都忘了是吗!”
江清梨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哥~全家只有你能保护我了。”
江景书恨不得立刻冲到醉苏堤教训江柠歌,他指挥夏蝉给江清梨洗脸、梳发、换衣,预备把妹妹带到父母面前,请父母给妹妹做主。
他不禁想,这个江柠歌真是好手段,把清梨打压成这样,还害的父母亲离心,捧夏氏上位……以前的事他不管,往后由不得她撒野!
江景书带着江清梨到前院时,江柠歌等人都已经到了。
江柠歌做了冰皮桃花酥,带到前院给众人一块品尝,晶莹剔透的冰皮,馅儿是用桃花混着花生碎团成的,包裹在冰皮里面粉粉嫩嫩,漂亮极了。
味道也好,吃起来一股清香的桃花味。
江柠歌心思奇巧,还买“花蕊”的位置点了蜂蜜酱,吃起来更加香甜。
只是今日要赴家宴,时间太赶,只有一半的桃花酥点了蜂蜜酱,其实味道上差别不是很大,但却因为这独有的蜂蜜酱,引得苏云集和江景墨争了起来。
眼瞅就剩最后一块点蜂蜜酱的,苏云集小手伶俐,正准备抓紧手中,却被手大的江景墨一手抓去。
苏云集抬起愤怒的大眼睛:“墨哥哥,你怎么抢我的吃食!”
江景墨手里明明还有个吃了一半的,纯属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笑嘻嘻道:“那不还有吗?”
苏云集可不好忽悠:“可那蜂蜜是柠歌姐姐专门给我点的。”
江景墨非常不害臊,和小孩子争论:“我可是付钱了,你给柠歌钱了吗?”
这倒是没有,苏云集翻了翻空空如也的口袋,无辜的眼神看向江柠歌,撒娇道:“柠歌姐姐,我没钱就不能吃点蜂蜜的吗?”
这俩人天天争风吃醋,江柠歌忍不住笑道:“当然可以,就是给你做的。”
苏云集像拿到了圣旨,伸出小手到江景墨面前:“柠歌姐姐都说了,拿来!”
江景墨不乐意了,同样委屈得看向江柠歌:“柠歌!不能这么偏心!”
江柠歌耸耸肩,这位少爷可是给了钱的,也不能得罪,唉,两难,干脆不答话。
苏云集人小鬼大得很:“我不是自己吃,是要把好吃的点心给江阿爷吃。”
把“江阿爷”都搬出来了,江景墨哪能抢的过。
江安泰笑得胡子一翘一翘的,直言说小团子孝顺,小团子的把戏他看的清清楚楚,到最后这点心还得落在团子自己口中,自己就是个搬出来唬人的吉祥物。
江景墨怂了一瞬,立刻有样学样:“我也不是自己吃,是献给父亲的。”
谁知江延庭不给他面子,笑骂:“少拿我做筏子,跟小孩抢东西,没出息的东西。”
江景墨立刻真怂了,求饶道:“好吧好吧,我抢不过小团子,点心给你。”
苏云集顺利拿到桃花酥,一掰两半,另一半给了江柠歌。
江安泰笑骂:“小东西还是跟柠歌第一好。”
前院笑声一片,江景书却很奇怪,祖父是古板的人,什么时候这么慈祥了?父亲对江景墨素日里都很严厉,今日倒很是纵容,还有江柠歌,旁观者一看就知道,她才是话题的焦点。
她不是才回到江家半年吗?怎么适应得这么好?跟从小长在这么一样,记得以前父亲和夏氏都不喜欢她,老太爷来信也没关注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