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江清梨进去,院里笑声戛然而止,江景墨不喜欢江清梨一向是表现在脸上的,立刻转过去头,小团子凑到江柠歌面前,抱着江柠歌的胳膊,小心翼翼打量着刚来的人。
还是夏氏打圆场:“大少爷回来了,快入座吧,就等你们了。”
江景书看了眼座次,老太爷江安泰在正对着门的上座,左手边是家主江延庭,江延庭之下是潘氏,潘氏之下是夏氏,左侧的排位倒是问题不大。
右边挨着江安泰的座位空着,是给他预留的,再往下坐的竟然是江柠歌,客人苏云集凑在江柠歌怀里,挨着江柠歌的是江景墨,最后一个位子才是留给江清梨的。
他皱了皱眉:“清梨是长女,应该坐前面,江柠歌你是妹妹,坐在最后去。”
这话一出,很多人都愣了,这是打算护着江清梨呢。
江延庭道:“算了书儿,都坐下了,哪有再挪动的道理。”
江景书却死倔:“江家是大世家,规矩不能有失。”
夏氏笑道:“座位是我安排的,大少爷不若给我个面子,先坐下吃饭吧,大家都等着呢。”
她多精明的人,一眼就看出来江景书是针对江柠歌,忙替柠歌打圆场。
江景书只站着不动,一副不换位置我就不坐的架势。
江清梨这下得意了,有人护着的感觉就是好。
苏云集也察觉到氛围的变化,小声问:“柠歌姐姐,这个人是谁呀?好凶,我不喜欢他。”
江柠歌揉揉小脑袋,小声答:“是江阿爷的长孙。”
苏云集想,那不就是柠歌姐姐的亲哥哥,那为什么还不让姐姐坐在这里呢?
这不是明着欺负人吗?江景墨坐不住了,腾得起身:“你不就护着江清梨吗?我坐最后行了吧?一出来就找柠歌的麻烦。”
江柠歌却一把把江景墨拉住,看向江景书:“敢问我坐这里有何不妥?”
江景书还是那句话:“长幼尊卑有别。”
江柠歌笑了声:“我是江家的嫡长女,二兄长是江家的亲儿子,排在一个养女前面有问题吗?”
江景书不料江柠歌说话这么直接,被噎了一下,震惊道:“你!”
江柠歌收回目光:“若是有人一出来就找麻烦,惹得大家伙吃饭都吃不好,这种人是不招人待见的,你瞅瞅你们一进来,院里的笑脸还剩几张?”
江景书想到刚才院里的其乐融融,又看到现在每个人脸上都止住了笑容,似乎自己真的是讨人嫌的那一个。
他转头看向潘氏:“娘,您不为清梨说句话吗?”
潘氏冷哼一声,嘟囔道:“能让禁足的养女上桌吃饭已经算不错了。”
江景书错愕了。
“好了景书。”一直没开口的江安泰道,“柠歌说得没有问题,你夏姨娘这座次安排的也没有错,快坐下,别再惹得大家不开心。”
老太爷发话,江景书不得不从,只好在自己的位置上入了座,还不时拿眼睛去瞥一旁的江柠歌。
他这一场家宴吃的是食不甘味,只是奇了怪了,江柠歌和苏云集的胃口似乎一点没受影响。
第67章
江景书百无聊赖地在府里晃悠,心里想着江柠歌的事。
这姑娘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让全家人都向她倒戈。
溜着溜着,就溜到了醉苏堤,听说这是江柠歌自己装潢的,江景书没忍住好奇心,透过门缝往里瞧了一眼。
和桃姝院迥然不同,醉苏堤里生机盎然,怪石、流水、池塘、红鱼、盆栽、凉亭、石桌、还有菜地……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菜地已经被江柠歌翻种下去了种子,如今天气越发暖和,种子已经发了芽,远远看过去一片绿油油的。
冬雪带着几个小丫鬟在准备食材,有说有笑地忙碌着,这里竟不像世家庭院,倒像世外桃源。
江景书又往前走两步,瞧见太阳地儿里,江柠歌坐在一张藤椅上,正捧着一本话本读,苏云集躺在吊床上,听江柠歌讲故事。
午后最是容易困倦的时候,江柠歌想把小团子哄睡着,小孩子多睡觉才能长个子。
可苏云集精力旺盛,大眼睛忽闪忽闪,听完一篇故事还不够,还要缠着柠歌再讲一篇。
江柠歌插起一块水蜜桃放进口中:“不讲了不讲了,我都困了。”
她在藤椅上打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小团子的多话。
“姐姐,中午那个人什么时候离开江家啊?他好凶,阿云不想让他在这里。”
江柠歌闭着眼睛笑了下:“这是他家,你走了他都不会走。”
小团子生气的撅了撅嘴:“真讨厌,阿云好生气。”
江柠歌又笑了:“你气什么?别生气,他也不是坏人,只是……还没看清一些事实。”
小团子搞不清楚了:“可他为难柠歌姐姐。”
“好啦小阿云,人啊,做好自己就好,不用指望所有人都理解,但是心里不能有恨哦,那样是在惩罚自己。”
苏云集想了一会,只想明白最后一句话,决定不管那个讨厌鬼了,和柠歌姐姐一起睡觉。
抱着小枕头嘟囔道:“阿云不讨厌那个人,阿云要做个干干净净的人。”
一大一小两个人睡着了,江景书微微诧异,江柠歌私底下是这样的人吗?并没有刻意拉拢小孩子,是三观再正不过的教导。
他在府里转悠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烦闷,决定去京城郊跑马。
刚策马出了城门不远,官道上突然跑出来一个神色慌张的人,东张西望地没看清前面,和他的马撞在一起,摔倒在地,包裹里的东西撒了一地。
江景书错愕,立刻勒紧缰绳,翻身下马,把那人扶起来:“你没事吧!”
那是个中年男子,身穿麻布衣裳,细看竟然是熟人。
“韩管事?”江景书把人认出来了,这不是江家从前的管事吗?管着整个后厨。
高管事一眼就认出了江景书,他现在最不想见的就是江家人了,于是瑟缩了一下肩膀,讪讪道:“是大少爷啊。”
说完,做贼心虚一般连忙收拾自己包裹。
饶是他收拾得再快,江景书还是看清了几样东西,是几样首饰,他一眼认出,那是江清梨的金钗和珠宝。
“大少爷,若无事我就走了,家里有急事等着呢。”韩管事显然摔了腿,一瘸一拐地急着走。
江景书知道韩管事被父亲撤职了,仍觉得哪里不对劲,想了想,他翻身上马,追上姓韩的,一把揪住麻布衣的后脖领,把人拎上马背。
“你、你要做什么?放开我!”
江景书调转马头往回赶:“你包袱里的东西甚是可疑,现在就把你押到官府审问!”
大理寺卿和礼部左侍郎交好,听他说起本次春闱,尚书家的大公子名次不错,虽然尚未出皇榜,但出于拉拢的心态,大理寺卿亲自接待了前来报案的江景书。
“贤侄,你说这是你家管事?他犯了什么事?”
江景书扯过包袱,亮出里面的财务:“这管事已经被父亲赶出去了,可包袱里却有家中不少值钱的珠宝,请张大人好好查查,这里面是否有隐情。”
张钟任大理寺卿多年,手上不乏疑难杂案,像江景书这种案子,无非是偷盗主家财务的小案子,司空见惯了,仍是出于拉拢心态,他没有当即扯嘴角,而是一口应下来,并许诺三日为期,让江景书三日后来听案件的结果。
张钟满以为这就是个小案子,可查着查着,却发现不对劲,那韩管事的反应剧烈,不像是普通偷盗那么简单。
等三日后,江景书再次来到大理寺,张钟的面色很是难看。
“张大人,怎么样了?”
张钟沉默了一会儿,先是起了个与案子无关的话题:“贤侄啊,听说令尊大人的亲生女儿,哦,也就是你的亲妹子是年前刚寻回来的?”
这件事不是什么密辛,京城人差不多都知道,江景书点点头:“是,叫江柠歌,去年八月左右刚找回来。”
张钟继续问:“错养的女儿叫江清梨,如今还养在府上?”
江景书“嗯”了声:“张大人,她们和案子有关吗?”
张钟喃喃道:“这就对了,真假千金,利字当头啊。”
江景书都被说懵了,急着追问:“到底怎么回事?”
接下来,张钟把这三日审问的供词全盘告知。
原来这个韩管事在江家时,明着是潘氏安排在后厨的人,其实早就被江清梨收买了,目的只有一个,毒死江柠歌!
那日,江延庭带着御赐的点心回家,江清梨让人把点心送到后厨,并吩咐韩管事把毒药洒在御赐的点心上,因为江清梨知道江柠歌被江延庭惩罚,没有晚饭吃,等到饿的受不住一定会去后厨找吃的,到时候韩管事把这两碟点心给她就行。
江清梨故意选了御赐的点心,这样东窗事发,只能证明江柠歌太不懂规矩,连御赐的点心都敢偷吃,让江延庭更加厌恶她,且御赐的点心谁会怀疑有毒,查都没地方查去。
事前,江清梨给了韩管事一大笔金银珠宝,韩管事见钱眼开,决定铤而走险。
可后来江清梨却发现,江柠歌并没有死……
那韩管事原本一早就要逃离京城的,可江清梨还想拉他再干一票,等江柠歌独自出府时,找个机会绑了她。
韩管事在城中蹲守多日,一直没找到机会,决定卷了江清梨的钱逃走,天不假年,谁知刚出城就遇上了江家人,还看到了他包袱里的东西。
江景书听完都震惊了,江清梨要杀人,他的妹妹要杀人,杀的还是他的亲妹妹,这不是她认识的江清梨,这个江清梨好陌生。
“杀人,虽然未遂,贤侄,这也是要蹲大牢的。”张钟道,“我听说那江清梨已经许配给裕王府了,马上就该嫁了,这可怎么是好?”
江景书还没缓过来,张钟继续道:“若是这个时候抓捕江清梨,裕王府那边怎么交代,对贤侄你的名声也不好啊,你这马上就要放榜了,说到底这是你们江家的家事,也没造成太大的恶果,只要你另外一个妹妹不知情,我看要不瞒下来算了。”
“这韩管事我先收押了,贤侄,回吧。”
江景书不知道怎么走回的江家,一路上都在思考,怪不得全家人都不喜欢江清梨了,怪不得都宠江柠歌,原来江清梨是这样的人么?父母亲知道这件事么?江柠歌知道吗?即便她们不知道,在自己闭关读书的这段日子里,江清梨又做过什么挑战人底线的事?
他原先一直先入为主,认为江清梨柔弱,江柠歌怨恨江清梨,一定会欺负这个养妹,现在看来完全反了,是江柠歌不惹事端,江清梨一直暗中中伤。
又过了几日,放皇榜了。
江景书还在用早膳,就听到江家的家仆一路狂奔而来,口中叫嚷着:“好消息、好消息,大少爷榜上有名!”
江延庭比江景书还激动,问:“排第几?”
“第五,大少爷是贡士了!”
江延庭大感欣慰,贡士第五,那可是很不错的名次,有资格参加下个月的殿试,很有可能被皇上钦点前三甲,即便不是,至少也是个进士,光宗耀祖啊!
他决定在家中大摆宴席,庆贺长子考取功名。
第68章
江家摆宴这日,不少达官贵人都来捧场。
在外人看来,江家今天真是福运当头的一年,儿子考取功名,女儿高嫁王府,和萧国公家的好事也将近,在京城可谓是如日中天。
且不说江延庭本身的官位就不低,来的宾客中不少是朝中同僚,更有今年定下亲事的三家,宁王妃、沈卯和萧国公夫人母女也都到了。
宁王妃早就知道娶亲对象换成了江柠歌,高兴得合不拢嘴,她平时社交有些高冷,今日倒放得开,和往来恭贺的宾客相谈甚欢,就恨不得把“开心”俩字写在脸上。
江柠歌在醉苏堤穿戴收拾好,并没有着急去前院,而是带冬雪来到醉苏堤旁边的几棵槐树下,打算摘一些槐花,留着做槐花蜜或者槐花饼。
醉苏堤的小厮爬上树打花,冬雪抱着箩筐在下面接,江柠歌在一旁指挥。
“不愧是乡下养大的,就爱吃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江柠歌许久没听到这句话了,转头果然看到江清梨,这姑娘黑自己的点从一而终都是这话。
江清梨今日化了很重的妆,穿上了最华丽的衣裳,戴上最贵重的首饰,一副世家小姐华贵的模样,她平日里多以柔弱清纯的模样识人,这般打扮反倒显得不伦不类,也不知道她自己有没有察觉。
“一听这话就知道是大小姐,你来我这做什么?”江柠歌道。
江清梨今日气很顺,马上要嫁到裕王府了,一向护着她的哥哥也考上贡士了,虽说前段时间倒霉了一阵子,好在现在一切都好起来了,她当然要出来N瑟一番。
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江柠歌。
“当然是来安慰你的,马上要嫁给一个死人了,有何感受啊?”。
江柠歌看了江清梨一眼,要说这姑娘以前还只是绿茶装柔弱,那现在纯纯就是一个疯婆娘,说出的话尖酸而不自知:“宁王妃就在前院,若是这话被她听到了,你猜她会怎么处罚你?”
江清梨才不怕:“我马上就是裕王府的人了,宁王妃再厉害,还能有裕王妃厉害?何况今儿沈卯也来了,他是最护着我的。”
江柠歌不置可否,不想参与和江清梨的唇枪舌战,就像一个只想关好门过好自己小日子的人,非要被人拉着卷入一场并不想参与的战争。
“冬雪,我们回去吧。”她喊道。
江清梨拦在前面:“别啊,话还没说完呢。”
“你平日里在家都是这么欺负妹妹吗?”
一声严厉的质问,让江清梨顿住,回头看去,说话的竟然是沈卯。
江柠歌微微诧异,虽说今日客多,但身为男子直接跑到人家后宅来,着实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江清梨许久没见沈卯,立刻过去撒娇:“世子哥哥,你怎么来这里了?清梨正说要去找你呢。”
沈卯对江清梨并没有什么好脸色:“你无事最好不要找我,咱们俩是协议婚嫁,名义上是夫妇,实际上井水不犯河水,结亲以后一样。”
江清梨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沈卯会这样说,语气沉了下去:“你说什么?”
沈卯没好气道:“你说什么你没听到吗?”
若是沈卯换个地方说江清梨,她可能不会这么生气,可沈卯是在江柠歌面前说,这就让江清梨脸上很挂不住,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世子哥哥又在开玩笑,江家除了我,你还能找谁啊?”
沈卯看了眼江柠歌:“方才瞧见洁白槐花纷纷落下,树下站着位鲜活美人,想起当日输给美人一箭,特来邀请江二小姐来场投壶比试。”
这话说的很没有礼数,江柠歌没有心思赴宴,直言道:“我没空。”
江清梨不料自己的未婚夫竟然是来找自己的死对头,言语间嫌弃自己,却颇为讨好江柠歌,这让她十分不爽,仇视地看着江柠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