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才是最可笑的,她跨越大半个地图,星夜兼程跑来给盛寻过生日,只为了一起吃顿饭,只为了给他一个惊喜。
事实证明,确实很惊喜。
一个小时后,她用发抖的胳膊撑住门站起来,将电量低的手机充上电,和衣躺在床上,默默数着呼吸等天明。
回程的路上她一直想,盛寻的聊天记录真的那么干净吗?按照他说的,他谁也不回复,那别人还会锲而不舍地给他发消息?顺从自己把好友删掉,他肯定很心疼吧?说不定建了个自己不知道的小号延续别人的聊天。
反正她离得远,很好糊弄。
翻着纸巾的手顿住,她捏着空包装又放下,去翻自己的书包,旁边坐着的女孩子贴心关切地给她递纸巾。
她红着眼眶勉强笑笑,小声说:“谢谢,我还有。”
家里静悄悄的,她用冷水狠狠往脸上扑,才打开电脑,登录盛寻的账号。
很快,那边就跳出一条新消息:【阮思月:昨天都怪我,对不起。】
余照笑出声来。
看屏幕上的新消息发呆,又想起盛寻说,他再也不加女生了,这人的誓言还真是一点重量都没有。
2009年11月6日,晚9点。
【荀钰:圆圆,在干嘛?吃晚饭了吗?】
她毫不犹豫选择删除。
晚上十一点,新的消息蹦进来。
【荀钰:我的个性签名是你改的吗?回到爱人的身边去吧,我好喜欢这句话,我也想去你身边。】
太讽刺了,她将手机合上,再次登录荀钰的账号,好友列表少了一个人,备注叫阮思月的人不见了,知道自己会查,所以心虚删掉了吗?
藏得真好,可惜不聪明。
她将自己电脑里荀钰的账号登录痕迹删除,一遍遍探究他有没有撒谎只会徒增痛苦,她不会再看了。
【荀钰:你把我顶下来了,你登完告诉我一下,我再上线。】
这么心虚害怕?
【余照:你登录吧。】
白色小猫的头像很快就亮起来。
【对不起啊,昨晚说要给你打电话的,但我临时出了点事,所以没给你打。】
卖惨,果然是找借口的第一惯例,临时出了点事就是送漂亮女孩回家?好大的事,如果不是亲眼看到的话,她说不定要开始担心。
【没生气吧?圆圆。】
【我在你心里这么爱生气吗?】
【没有没有,你超级温柔,超级可爱...】后面的夸赞她懒得看。
【我睡觉了。】
【好,晚安。】
她做了一宿的噩梦,睡醒之际脑袋昏沉打开手机,疲惫看来自荀钰的未接来电和短信。
【醒了吗圆圆?】
【余老师?早晨的早读你迟到啦。】
【没关系,接着睡吧,好好睡一觉。】
她将手机扔开,慢吞吞去洗漱,过一会儿含着牙刷捞手机回复:【早读取消。】
【嗯,好,你现在高二了,难得的周末还是好好休息。】
美好的周日,她惨白着脸,在卧室凳子里枯坐一整天,把晚间到家的父母吓一跳,生怕她哪里不舒服。
没关系,她想,她也要接受自己看错了人。
她开始理解因爱生恨这个词,轻易放过他,会心里不平衡,她付出的感情太浓烈,以至于突然发觉自己那可笑的、不值一提的坚持与难得的勇敢崩塌时,世界都倏忽黑暗。
徒留她一个人茫然无归处,只剩满腔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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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僵尸咬一口余照的脑子:呸!恋爱脑
余照:我不服,你再咬一口。
僵尸:再咬多少口也没用,你个恋爱脑。
第五十六章 (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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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寻正在浴室蹲着打扫卫生,用花洒将地上的碎发冲到地漏附近,不小心将水淋在脚上,往后退了退。
隐约听到自己的房门发出沉闷咚咚声,随即有脚步进来,他出声提醒。
“我在厕所。”
荀铮拉开厕所门,倚着门框看他忙来忙去。
“怎么了?”
“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你说啊。”盛寻神态自若地继续收拾垃圾桶。
“明天能装一会儿我吗?”
“什么叫装一会儿你?”
他莫名其妙地被荀铮拉到床边坐下,听了半晌,脸色奇妙地问:“所以你不跟我一起回家的时候,都是去送你的同学回家了?”
“嗯,我周六有个比赛,咱妈陪我去隔壁市,放学就来接我。”他的眉头拧着发愁,“我实在是不放心她自己回家,那帮人跟着她好一阵了。”
“她家为什么不还钱啊?”盛寻问。
“她爸带着钱跑了,所以这伙人才赖上她的,她也没办法...帮帮我,行吗?送她到家门口就行。”他说完又想起来,“还有后天,后天她得去趟医院,你也陪她去。”
“行倒是行,但为什么要假装是你?”
“是我才有震慑力,上次见面我就说了让他们别打她的主意,所以最近都只是跟着,没再来吓她了。”
盛寻挠挠后颈:“那好吧,那你生日怎么办啊?”
荀铮说到这个也不开心:“谁知道这是什么运气,不过了呗,你放心,你的还是正常过的,爷爷奶奶他们都来。”
盛寻努努嘴,没有说话。
“那你们俩加个好友,后天她去医院前联系你,你去接她。”
“加好友就不用了吧,我们手机联系就行了。”
“她手机没法用....”荀铮尴尬,“一开机全都是恐吓短信。”
盛寻想想自己跟余照保证的不加女生,又抱着点侥幸心理,余照就登录了自己账号那一次,何况这也不算陌生女生吧,这是哥哥的同学。
“那你跟她说一下,我送她去医院回来就删好友。”
“瞧你这小心翼翼的样子,怎么?怕余照生气?”
他点点头,一脸心虚地瞧哥哥:“她生气的后果很严重。”
生日当天,直到下午放学,都没收到余照的短信。
他有点别扭地想看看余照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来祝他生日快乐,他根本不在乎礼物,只想要她一个在意的态度。
说起来,他还不知道阮思月长什么样子呢。
昨晚荀铮说,让他在校门口站着,由阮思月来找他,正四处瞧着,就有个没比他矮多少的女生笑着跑过来,两个人对视都礼貌地微笑了一下。
“你是荀钰吧?”
“嗯。”他点点头。
既然都答应了帮哥哥,他没再扭捏,僵硬地按照阮思月的指引往她家的方向走,还没走出几步,兜里的手机就振动起来,居然是圆圆的电话。
“放学了吗?”她的声音有点哑。
“嗯,放学了。”
余光里注意到有几个看着就不是学生的男人膀大腰圆,眼神凶恶在路对面跟着他们走,他咽了下口水,别说阮思月,就是换个男生来被这样随行,恐怕也要吓到。
有种被当做猎物盯上的毛骨悚然感,他没错过阮思月害怕地往他的方向靠了靠。
想到荀铮昨晚话语里的在意,今天必须要保证阮思月能安全到家,尽职尽责做保镖,所以他出声建议:“圆圆,我回家了给你回电话,行吗?”
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将阮思月拉到路的内侧,隔绝视线。
阮思月的手指都抖着,强装着很幸福很有安全感似的,抬脸向他微笑,不知道是提醒他还是给自己打气。
“你现在是荀铮。”
“嗯。”
他轻轻应答一声,在一片忐忑里,注视着阮思月回家。
她家的小区其实很豪华,大门有保安和电子门禁,单元门下还有密码锁,至少家里是安全的。
这样的条件,他真的想不通阮思月的爸爸为什么宁肯离开家躲着都不还钱,搞得老婆孩子每天提心吊胆度日,出门就要被追债的人纠缠。
“今天真的谢谢你,荀钰。”
“没事儿,那我就回家了。”
他将手机打开又合上,低头走出小区门,盘算着自己生日圆圆肯定不会忘记,说不定是在欲扬先抑,后面会有惊喜。
还没等他走到马路上,就眼前一黑,后知后觉自己被满是灰尘的破麻袋当头罩住。
被人在身后踹了一脚,保持不住平衡地向前摔倒,很快,就有嘈杂脚步声围过来,他喉咙发痒,咳嗽着要把麻袋掀开但是根本不给他机会。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腿上,让他痛苦地哀叫一声。
“你不是能打吗?”
他尽力护住自己的脑袋,因为疼在地上滚来滚去,那几个人一边打一边骂:“少管我们的闲事儿,天天拽得要死....看你就烦。”
“呸,以为你多厉害呢,一推就倒了。”
有充满恶意的声音说着:“任你再厉害也厉害不过钢管吧。”
“哈哈哈哈。”
那人往他腰上狠狠砸了一记:“带他去那边的水池里清醒清醒!”
到处都是水,他徒劳地想晃着脑袋挣脱开,可腰死死硌在石头上感觉胸腔都被压瘪了,没有能容纳氧气的空余。
越挣扎水越往鼻腔里灌,呛得他咳嗽不止,没法呼吸,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头被一只手拽着抬起来,他条件反射地将刚才涌进来的水呕出来,痛苦得没法说话。
“警告你,别管别人的闲事,小心把自己搭进去。转告一下你那小女朋友,她爸要是再不还钱,我们就不是跟着她这么简单了。”
沙哑仿佛带着粘痰的声音说完,再次把他往下按,他的耳边立刻被水声淹没,脑袋胀痛,那摁在后颈的手力气巨大,根本挣脱不开。
隐约的光线都消失,他的头脑昏沉,肺如同被撕裂,逐渐的,不断呛水的煎熬似乎消失了。
什么也听不到。
只剩平和与安宁,沉浸在美梦里,到处都是柔软的、明亮的光线,余照伸出纤细的手,像个童话世界里的公主那样,轻轻提起裙摆迈上台阶,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长发垂顺,杏仁眼眸光璀璨,如一枝纤细漂亮的白色玫瑰,柔美清丽。
她好漂亮。
如此梦寐以求的时刻,他几乎是放任自己沉沦在幻梦里,听耳边祝歌低低吟唱。
肩膀灼热,下一秒再次强烈地干呕起来。
“行了,别真打出事儿来,咱们是要债,摊上人命可就没法交代了。”
“小东西嘴还挺硬的,一句话不讲。”
有双手推了他一把。
他头晕脑胀地搭在石头边缘,脑子里嗡嗡直响,根本抬不起手指来。
直到脚步声都走远,有人急匆匆跑过来摘掉了他头上的麻袋,是阮思月家小区的保安。
“孩子,你没事儿吧?我替你报警了,你别怕啊。”
“能听清我说话吗?”
他合上眼,那个瞬间又想,不是他哥被打一顿实在是太好了,有电钻想要钻进他的脑袋撬开缝隙,下一秒他就失去了意识,彻底坠入黑暗里。
*
醒过来浑身被碾过一样。
视线朦胧发花,费力喘息几瞬才感觉到自己滚烫的呼吸,荀铮还穿着离家时那身运动服,坐在他的床边红着眼眶看着他。
“你发烧了。”
他的视线开合,听到哥哥继续说:“小区门外有监控,我们都看到了,我不知道他们会这么丧心病狂,我要是知道.....”
晕得厉害,有什么东西一直嗡嗡作响,他遵从身体的意愿,合上眼,再次看见了余照。
她丸子头毛茸茸的。
在高一五班的教室里,指尖转笔:“有人说2012年是世界末日哎,世界真的会有终结的那一天吗?”
他诚实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盛寻,如果这是你人生里最后一天,你想怎么过?”
“你呢?你想怎么过?”
余照歪歪头思索:“我先见你一面,然后回家,跟我爸妈待在一起。”
轮到他了,他看余照好奇的脸,他想把余照关在只有他们俩的房间里,哪儿都不许去,跟她死在一起,死在彼此的怀抱里。
即使是世界存在的最后一秒,他也希望余照可以在他的怀里。
他笑笑:“我不知道。”
余照不乐意:“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他将余照转掉的笔捡起来放回她的手心,轻声说:“别畅想了,反正又不会真的来。”
有双冰冷的手轻轻贴他的额头和脸颊,盛寻眼睛都不睁,小声嘟囔:“圆圆,你的手好凉。”
“唉。”
“烧还没退。”
这声音好耳熟,他睁开眼睛,看到了病床边上望着他的三个人,他迷蒙地眨眨眼,才发现自己梦回跟余照做同桌的日子。
让人怅然若失。
盛寻提前体会到了瘫痪是什么滋味,只有头勉强能动。
配合着做完笔录,又撑着吃点东西,爷爷奶奶和姥姥姥爷挨个过来瞧他,昨晚在家等着给他过生日结果等来了他昏迷不醒的惊吓。
“我没事儿。”
他好不容易安慰完大家,立刻想起来,还没给余照回电话。
“现在几点了?”
“九点。”
盛寻转头瞧瞧外面的夜色,有点痛苦:“今天是5号?”
荀铮摇摇头:“今天是6号,6号的晚上九点。”
“把我手机给我。”
他的手机屏幕裂开,看着上面的蛛网,荀铮歉疚地说:“我给你买个新手机。”
“不用。”他就维持着坐着的姿势,胳膊颤抖给余照发短信。
【圆圆,在干嘛?吃晚饭了吗?】
那边一直没有回复,他查好几遍收件箱,确定余照在他生日的当天没有任何表示,不高兴地噘噘嘴将手机放下。
“哥,一脸闹心真的不适合你。”
“早知道这样的话,我就自己去了。”
“你我都一样。”他安慰沮丧的哥哥,看他还是一副没有斗志的样子,又故意提要求,“再给我买一副耳机,要贵的。”
哥哥终于轻松一点,点点头。
“什么时候能出院啊,我想回家。”
也许是年纪小身体好,也许是他真的挨打出了经验,关键部位都护得好好的,除了溺水全是皮肉伤,医生说回家养养就好了,于是在他的强烈要求下,当天晚上就回了家。
他迫不及待上线,先是看也不看直接打开列表把阮思月删掉,才注意到自己的签名变了。
【回到爱人的身边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