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 可明明遗嘱上的的确确只有他一个人的名字啊。
即使这样, 他母亲输了官司也要报复他吗。
但最开始丢下、放弃他的, 不也是他母亲吗,凭什么坏的、脏的都让他担着啊!
想到这里, 梁吉葵的心脏宛若被揪起来一块,然后细细又狠狠地扯着,各种不是滋味。
似是看出来了她的不舒服,裴渡不语,却抬起手,掌心落到了她颅顶。
突然到来的异样触感令她错愕,梁吉葵眨眨眼,不明所以地看过去。
裴渡:“知道为什么我不想告诉你吗?”
梁吉葵抿唇:“怕我可怜你?”
“差不多,”裴渡极淡也极快地勾了下嘴角,缓缓道:“我所经历的一切都是过去的事了,说与不说也都已经发生了,而且这些都是我自己的苦,尝过就过了,不应该再为你带来什么。”
他语速不快,每个字都落得清晰。
连带着标点符号一起滚入耳蜗,梁吉葵的胸口莫名闷闷不乐起来。
一把拍开了男人的手,她咬牙:“裴渡,你是不是当‘好孩子’当上瘾了!十六岁的时候就是这幅样子,十年过去半点长进也没有!”
“什么叫你自己的苦吃过就过了,那是你自己应该吃的苦吗!”
“那些无妄之灾,根本就是坏人们强加给你的,你应该打回去才对啊!”
“应该让他们付出代价!凭什么烂掉的果子也得是你咽啊!”
她越说越气,双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徒添一抹浅粉色,瞳仁明亮,在暖色调的日光灯下状若宝石。
认真地听她说完后,裴渡轻飘飘道:“谁告诉你我没打回去了?”
“啊?”梁吉葵一愣。
笑意更甚,裴渡继续说着:“我不是好脾气的人,把歪心思摆在我身上的我一个也不会放过,所谓的坏果子,只会让他们再吃成千上万个。”
一番话说下来,明明语气口吻都没有多大起伏,可梁吉葵就是觉得在他脸上,瞧见了不可言喻的狠劲儿。
像极了身经百战的狼王,哪怕对待子民再温和有度,可当狭路遇敌手时,还是会不留余地地撕咬而上。
凶猛,强悍。
融着不拘一格的魅力。
巨大的反差感让她心悸,却又情不自禁地想看更多。
这一瞬间,她好像懂了为什么所谓“上位者低头”“禁欲者破戒”广受喜爱,在毫无准备下看到某人平时少有的一面,真的很容易陷进去。
就在她想的入神时,耳畔又陡然想起一声低低的笑。
“你很担心我在德国的事?”
梁吉葵立马奓毛:“我可没有!别给自己加戏!我只是好奇而已!对,只是好奇!”
“是是是,好奇。”
裴渡顺着她的话,上身微倾,将两人的距离轻松拉近:“那要不要我再同你多说些,满足一下小梁总的好奇心?”
“不需要!”
梁吉葵果断拒绝,抬腿就要走。
可才刚走了一步,就又慢吞吞地挪梁回来,表情僵硬,抬手指了指不久前才被塞进他手里的五彩绳平安扣。
“这个,保平安的,你好好戴着。”
裴渡莞尔,应了声:“肯定好好戴,我在它在。”
转过身的一刹那,强装淡定的耳后根终于再也按捺不住,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发热发烫。
花费五年筑起的城池营垒在此刻成了笑话,明明上千个日夜里她不断告诉自己,说一开始喜欢的也就是那家伙的脸,而所谓的喜欢也不过是因为当时年纪小不懂事,等长大了、见过的人多了自然会忘记。
但老天偏就是不让她如意,在她即将把自己彻底骗过去之际,让他回来了。
明明早就该枯死的草起死回生,再凶猛的火都烧不干净。
很多人说,年少时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不然一辈子都会记得。
几年前听她只觉得中二好笑,可现在回头看看,好笑的那个人、没出息的那个人、转着圈吃回头草的那个人,成了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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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温泉山庄回到市里,再到回复完工作相关的邮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刚想看个时间决定一下晚饭,手指在半空中转悠两圈,又不自觉地点开了和某人的聊天页面。
他们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昨天的“回头”。
口口声声说要追她,结果不还是二十个小时没动静!
梁吉葵如是想着,越想越气。
这时候,一通电话就突然跑进来。
看了眼备注,她随意滑动接通:“有事说事。”
“琉琅会所,过来‘捉奸’。”
???
梁吉葵一脸茫然,又看了遍备注,再三确定是徐疏寒的名字,便又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捉谁的?”
对方笑了下:“捉裴渡的。”
说完,他补充:“不来就算了,反正我们裴总现在也算左拥右抱,你来了好像也确实没地方坐。”
坐他个二大爷!
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弹起来,梁吉葵捏着手机,对着听筒恶狠狠道:“地址发我,我倒是要看看怎么个左拥右抱!”
挂断电话后,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显得淡定。
难怪一整天没个消息,原来搁这儿“时间管理”呢!果然是从欧美圈回来的人,就是玩的花吃的开!
半个小时后,她开着爷爷送的玛莎拉蒂“杀”到了琉琅会所。
门口的侍应生应是早就得了吩咐,看见她后直接引路带上了三楼。
临近雅间前,她还又拿出小镜子确认了遍妆容完整度。
甚至直到手指搭上银质的门把手,她眼前还满满都是莺歌燕舞的荒唐场景。
可当门被真正推开,眉尾止不住地一抽。
“裴渡呢?”
徐疏寒坐在沙发上,手里还拿着刚发好的扑克牌,淡定道:“他接了个电话,刚出去。”
扫视一圈周围环境和几张熟悉面孔,她意识到自己被耍了:“这就是你所谓的左拥右抱?”
话音刚落,就有熟人搭腔:“诶不是,瞧不起我们不是?你看见怎么怎么还一脸失望啊?”
“就是就是!”
无语地干笑两声,梁吉葵又低头看了眼脚下踩着的七公分高跟鞋,各种替自己不值。
啊啊啊还特地穿了这双气场无敌的镶钻款,结果居然是“安全局”!
不满的焰气积压到极致,她反倒是庆幸没有第一时间看见裴渡,这样自己马上溜了也没影响。
可老头偏偏跟她开玩笑,才刚生出这个念头,身后的房门就被人先一步推开。
“小葵?”
熟悉的音色自身后响起,梁吉葵条件反射地回头。
可余光才刚触及那张俊逸面庞,脚下就一个没站稳,竟然就朝另一个方向直直歪了过去!
“小心!”
裴渡眼疾手快,话音未落,便将人稳稳扶住。
她今天穿了件v领的泡泡袖针织打底衫,奶油白,衬得气质温柔,恰到好处地中和了五官带来的张扬劲儿。
男人掌心的温度越过薄薄的布料,哪怕他很快就收回手,梁吉葵的心跳还是猛加速两秒。
脸颊微热,她不自然地咳了声:“我……刚巧路过。”
“噗——”
胡诌的字眼刚落定,身后的沙发上就有人很不给面子地乐出声。
而且不止一个人。
梁吉葵嘴角一抽:“……”
这时候你们倒是挺有默契!
默默骂完,她又悻悻朝面前人瞄过去一眼。
出于心虚,刚欲再辩两句,就被传入耳蜗的熟悉声线轻松画下休止符。
“嗯,是挺巧的。”裴渡幽幽道。
看清了他眼底转瞬出现却不即逝的笑意,梁吉葵只觉得脚趾抓地,更窘了。
啊啊啊这辈子没这么丢人过!
视线不动声色地一歪,她后知后觉地注意到落后裴渡两步的年轻女孩。
对方穿着粉白色的小香风套装,留着芭比娃娃同款波浪卷,从发夹耳环到项链腰带,浑身上下的奢侈品高达两位数。
一看就是个富家千金。
细眉微挑,她来了点兴致。
看来徐疏寒没有全骗她嘛,这确实不是个“安全局”,就是不知道她来之前,某人是不是真的在左拥右抱了。
脑袋里不受控制地想象出一帧画面,又因为太过惊悚被她果断擦除。
这时候,对方挽了下耳边碎发,娇柔柔地开口:“梁小姐,我们之前在一场珠宝展览会上见过。”
第21章 公主的剑
梁吉葵恍然:“想起来了, 你是苏氏重工董事长的小孙女吧,我记得你叫苏童?”
似是讶异对方居然记得自己,毕竟当时她被众星捧月, 明明是受邀请的那个人,却一现身就成了整场拍卖会的中心人物。
苏童顿了顿,又道:“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看来我们很有缘分。”
品出来这话茬里的深意,梁吉葵弯了下嘴角, 只是笑意不达眼底:“缘分不好说,毕竟上次见面, 你的小闺蜜‘不小心’把蛋糕打翻到我裙子上了。”
苏童脸色巨变。
感受到来自多个方向的审视目光,她立刻觉得不自在起来。
登时,脑海中浮现几分钟前, 在露台上发生的一切。
身为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她虽然理亏,但还是将裴渡约到露台,除了讲清这次合作苏氏的诚意, 还一并说了爷爷的其他心思。
在他老人家看来,作为蕖商的董事长兼执行总裁,裴渡虽然年轻有为,可在这偌大的京市到底是孤军奋战,如果能和苏氏喜结连理, 那肯定是强强联手。
无论是爷爷还是她, 都找不出可以拒绝的理由。
但, 他就是拒绝了。
装都不愿意装, 连半秒的停顿犹豫都没有。
“抱歉,婚姻大事, 我并不打算在里面掺杂过多的利益。”
连理由都找得让人难以分清真假。
思绪收拢,等苏童反应过来时,不久前才拒绝过她的人不知道对面前的女孩说了什么,后者满脸不耐烦,但又不是真的讨厌。
那个表情,真实又纯粹,是面对关系很好很近的人才会有的。
很好很近吗……
她深吸一口气,咬牙主动道:“梁小姐,上次的事我代我的朋友向你道歉,这周六我母亲会举办一场珠宝拍卖会,还请你一定要来。”
梁吉葵眯了眯眼,似笑非笑地瞥了眼某人,忍不住胡乱猜测起来。
她刚刚,是不是也这样邀请裴渡了?
想到这儿,不爽的情绪再一次冲上记录。
但明面上,依旧是淡定自若的模样:“好啊,我一定去。”
“你就这样说好了,明天我会让人把邀请函送过去,我就先走了。”
将淑女气质装到底,目送对方直至拐角、进入电梯后,她才暴露本性。
原先的笑靥如花烟消云散,她板起脸,一把拽住裴渡的手腕,将人朝外面扯去:“我们聊聊。”
裴渡没有拒绝,任由她来掌控自己身体的方向。
直到抵达露台,她才松开他。
嫌弃地擦了擦掌心,梁吉葵毫不避讳,阴阳怪气道:“裴总好有魅力喔,明明才从德国回来没多久,完全不缺女孩子诶!”
言语间,就差把“招蜂引蝶”四个字贴他脸上了。
“我可太冤枉了,我是第一次见她。”
“第一次见面就单独说起悄悄话了?”梁吉葵才不信。
裴渡无奈解释:“蕖商手里有个项目跟苏氏重工有合作往来,他们家老爷子我的确见过几次,至于小辈,是真的不熟。”
“就这样?”梁吉葵皱眉:“不对啊,苏家老爷子我知道,是个重男轻女的,如果只是合作往来怎么不安排给他孙子?”
“噢我知道了,他是看上你,想让你做他孙女婿了吧!”
兀得茅塞顿开,连带着音量都止不住地上升,一双桃花眼闪着碎光。
如是说着,她掀睫,听不出具体语气:“那你还不快去,苏氏重工在同行业里也算是数得上名号的。”
裴渡似笑非笑:“怎么,才刚同意我追你,这就打算把我撇开?”
梁吉葵乜去一眼,嘟囔着:“人家都等着你去做东床快婿了,你还巴巴地追我干什么——”
“小葵。”
忽得,他出声打断了她后面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