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男人啧了声,笑:“现在高中小孩也挺狠,知道事情要处理干净,还真得是老板的儿子。”
“成,消息发过去了。等到了仓库再没动静,明天就让对面从几个垃圾桶里把人凑回去吧。”
他懒声调侃着,刚将手机放下,偏过脸,颈侧就抵在森冷的刀尖。
男人僵在原地。
美工刀精致小巧,刀刃斜映着锋利的寒光,拿着它的人指尖一挑,就在他颈动脉处留下细微血痕。
变故只在转瞬之间,他甚至没听到任何动静。仅仅半秒,从抽刀到精准定位在颈脉,对方做得行云流水,悄无声息。
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如同毒蛇吐信,寒意迂缓地自刀尖延伸入骨血,恶意地将人裹缠其中。
有粘腻的液体坠在他肩头,猩红濡湿的一抹,是她额角伤口滴落的血。
而谢仃笑意盈盈,吐息轻柔——
“你刚才说,要从垃圾桶里凑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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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消息时,温崇明正在股东大会上。
助理行色匆匆地敲响会议室大门,顾不得向在坐各位问候示意,快步行至温崇明身旁,俯身在他耳畔低语几句。
温崇明听罢,脸色骤变,他沉着眉宇起身,示意今日会议暂时终止,对在座各位歉意颔首,便快步离开了会议室。
“混账!”
办公室大门刚闭合,温崇明便狠狠摔了桌上一副名品摆件。
“真把他惯坏了,杀人的事他以为能处理干净吗?!”他额角青筋隐现,被刚才听闻的消息气得怒火中烧,“他惹是生非,你们下面这群人没一个拦着?!”
温怀景生性骄纵,从小到大做得荒唐事不少,但都有人从后兜底。他仿佛从中变相地得到了鼓励,有几次险些出事,温崇明也惯纵着他,至多只是口头警告两句,却没想到这逆子居然敢光天化日买凶杀人。
还真是嫌最近日子过得太安生。
见上司如此震怒,助理也冷汗涔涔,忙不迭躬身解释:“少爷私下联络了堂口的人,我们也是现在刚得知消息。”
“钱是他自己从海外账户转的,是您的户头。”他顿了顿,还是僵硬地继续道,“那群人可能是觉得……这事得了您的首肯。”
温崇明掐着眉骨,反复平复过呼吸,到底有多年的阅历作底,他很快便平静下来,不再做无用的怒火。
他闭了闭眼,“温怀景现在人呢?”
“少爷前天跟朋友去了西澳洲,目前还没回来。”助理忙不迭报起好消息,“他身边带了保镖,您放心。”
不在国内,那还安全得多,算那小子聪明。
温崇明心下稍松,较刚才更从容了些,淡淡从椅间落座,问:“他们现在已经抓到人了?”
“是,少爷说要他们自行处理干净,我刚才收到消息,是城西的那处荒郊。”
温崇明垂目,取过挂在桌侧的天珠,捻在掌心不辨喜怒地把玩着,沉心陷入思考。
谢仃那小丫头,从他跟温珩昱之间设局摆了一道,两头通吃,叫他亏了笔不小的数目。他先前对这冲动意气的年轻人不甚在意,没曾想慎重多年难得掉以轻心,居然从这无名小卒手中栽了一道。
若非刚好借此事铲除了那野心昭然的老头,他还真要跟她好好清算一笔,原本想此事就算揭过,但——
时也命也,怪那小丫头命薄。
温崇明阖目,终于道:“处理干净。”
“疏通好东岸港口那边。”他漠不为意地安排,“把死人丢远些,免得染上晦气。”
助理收到指使,立刻有所行动,拿起手机离开了办公室。
今天是个晴朗天气。
温崇明望向窗外盎然春意,极轻地叹息一声。
搁置一旁的手机振动起来,他扫过屏幕,看清来电显示后,轻蹙起眉。
接起电话,二人并无体面寒暄的闲情雅致,温崇明目光沉下,听对方淡笑开口。
“二哥。”温珩昱嗓音谦和,不疾不徐,“你那位小儿子,似乎给我惹了麻烦。”
温崇明素来对自己这个弟弟心气不顺,更厌烦对方质非文是的游刃有余,闻言便回以冷笑。
“早知今日,不如管教好你身边人。”他盘玩着掌中天珠,语意莫测,“年轻人逞威风太过,还敢放肆到我儿子面前,她该受的。”
温珩昱轻哂一声,闲然回敬:“温怀景家教欠缺,总该有人替父母尽责。”
“她教得不错,但想来朽木不可雕。”
措辞温谦周至,却仿佛在说烂泥扶不上墙。
方才压抑的怒火再度有翻涌而上的趋势,温崇明怒极反笑:“你倒是挺看中那小姑娘。”
“她从我这儿掀得浪可不小,一条人命而已,我手底人处理绰绰有余。”他冷然提醒,“温珩昱,仔细你的语气。”
温珩昱未置可否。
通话短暂传来细微的声响,似乎是对面将手机放远,疏懈同身旁人简洁道了句什么。
内容辨不清晰,温崇明却没来由生出些警觉,随即这份不祥的预感就被落实,他听见温珩昱淡然开口——
“令郎在珀斯玩得很开心。”温珩昱似笑非笑,“异国他乡,我派人关照难免疏漏,你不妨打电话问候一下。”
话音刚落,温崇明骤然惊起。
“温珩昱!”他怒不可遏,迅速与内线拨出联络,“怀景如果出事,谢仃也得给他陪葬!”
温珩昱似是觉他吵闹,索然懒声:“静候佳音。”
“——她掀多大的浪,我给她撑多高的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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绑架人质的车辆并没有成功驶向目的地。
对面有两人,原本该是棘手的形势,但谢仃先发制人,便率先占据了上风。
变故只在转瞬之间,驾驶席的男人从后视镜中看到后座情形,当即将刹车一踩到底,急停之下重心摇晃,车内瞬间向前倾倒。
谢仃无意杀人,却也不怕让人半死不活,抵在男人颈侧的美工刀瞬间偏移位置,落在他喉管处划过。男人察觉她刀下寒意,求生本能更先一步将人手腕格挡,反手将她从身后掀开。
腕间桎梏的力道狠绝,像是要让她脱臼,痛感乍然间在骨骼中迸发。谢仃只是轻一蹙眉,全然不见失措,反倒韧性极软地顺着力道反击,一记转身肘正中他下颚,男人顿时吃痛闷哼,倒在后座晕眩得难以起身。
她看都不看一眼,一手甩开美工刀,干脆利落地顶在驾驶席那人颈间,一手同时揪过身旁男人的头发,狠劲朝车窗撞去,瞬间便让人彻底昏迷。
整个流程不过半分钟,她绝地反击致胜,尘埃落定。
二人原先见她只是个年纪尚轻的小姑娘,于是掉以轻心没有搜身,不曾想对方的狠劲堪比亡命之徒,让他们一朝轻敌满盘皆输。
顶在颈侧的刀尖相当沉稳,精准陷入肌肤,又不至于划破血管。男人无声惊起冷汗,从后视镜中回视,望见身后女人若无其事的笑意。
杀意也同时蔓延开来,浓烈清晰,根本不是普通人该有。
“职业态度不怎样啊。”谢仃弯唇,恶意地按了按刀柄,“你们接活之前,不对目标做好背调吗?”
说来还要多亏裴哲和许明初。自从当年出院后,她便养成了好学的习惯,搏击,擒拿,十年来都不曾生疏,就是为以防万一。
原本以为法治社会遇不见此事,没想到今天居然真被她撞上了,某位娇生惯养的少爷还真是狗眼看人低。
不过也多亏他低看一眼,再多一人她就生死难料了。
收起思绪,谢仃想拿手机留点证据,但自己的似乎是被从半路扔了,于是便拿过男人的。
面部解锁,她单手飞快开启录音,言简意赅地问:“谁让你们来的。”
男人置若罔闻。
谢仃有些不耐烦:“说话。”
对方依然充耳不闻,虽然命脉被她掌握着,却像笃定她只敢作威胁。谢仃看了他两秒,忽然轻笑一声,抬指将这条录音停止删除。
下一瞬,刀锋划破他脖颈,力道控制得极好,伤口不深不浅,流淌出涓涓血液。
男人终于脸色骤变。
“提醒一句,我不是第一次抹人脖子。”谢仃扣住刀柄,嗓音轻柔,“说话,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她再次开启新录音,逐字逐句:“谁让你们来杀我的?”
妈的。男人后背被冷汗浸透,明白这是碰见了真疯子,他咬了咬牙:“……温怀景。”
话音刚落,一记侧手刀落向他颈侧,昏迷的前一秒,他听见女人懒声道——
“谢了,手机算赔我的了。”
温珩昱抵达现场时,一片狼藉。
轿车歪斜在荒僻小路的一旁,两名绑匪不见踪迹,人质则斜身倚在车前,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他淡然循过场间,迈步走近。
谢仃这会儿正缓着,刚才状态紧绷撑着口气,脱困后才发现额角伤口那么疼,血倒是止了,头晕。
她反应很慢,直到来人快要行至身前,才猛然提起警觉,然而在看清楚对方后,又迎来更疲惫的松懈。
稍稍直起身,谢仃正要迎上前,就被眩晕感带得踉跄。下一瞬,男人鞋尖微移,不疾不徐抵住她鞋沿,替她稳住。
“站稳。”温珩昱道。
还挺有心。谢仃缓了缓,终于再次整理出几分清醒,然而审视着此情此景,她又觉得格外熟悉。
反派两只,混乱中立一个,受害者一人。
她问:“你这次不会也是故意的吧。”
那她真有点想跟他同归于尽了。
“……”温珩昱显然明晰她言下之意,眉宇疏淡,却破天荒地开口解释,“路线偏航,找你费了些时间。”
谢仃这才想起,那两人原本是要将她带去什么仓库的,不过半路突生变故,现在也不知是处在哪片荒郊野岭。
好吧,姑且原谅一下。
她卸了力道,正要重新倒回车前倚着,腰身便倏然落下一股力道,将她向前带去。
谢仃毫无防备,就这么满身狼藉地被他揽入怀中,血与灰尘都沾染在男人熨展奕致的衣襟,她顿了顿,还没开口,就被捏起下颚,很轻地抬了抬。
心底的感受很微妙,谢仃有些没话说,仰起脸任他的目光一寸寸将自己打量,也见到他眼潭暗色渐沉。
收回手,温珩昱淡然拨出一则通话,向对方下出指使:“把人放了。”
“额头左侧一寸位置,给他留道疤。”
谢仃反应了半秒,就明白这是温怀景在他手里。
有仇报仇,这种形式她喜欢,连带着这场无妄之灾的烦闷都消退不少。谢仃从他怀中仰起脸,示意自己被掐得泛红的右手腕。
“好痛啊。”她软声,“小叔,他们刚才要杀我,还要折我的右手。”
然而视线递去车内,两名绑匪都被麻绳捆绑得严严实实,一个头枕车窗昏迷不醒,一个歪在副驾不知死活,脖颈还染着血迹。
疏淡敛起视线,温珩昱漠不为意,只是扶过她手腕端量:“那就折回去双手。”
……这倒是大可不必。
除了额角的伤口需要处理,手腕至多只算挫伤,养养就不妨事。谢仃摇摇头,“懒得管了,等你侄子来认领手下吧,我都快晕了。”
负伤制服两名成年男子,她又颇费功夫将这两人捆严实,实在精力缺缺,感觉找个地方都能倒头就睡。
说着,她抬起手臂环住他肩颈,道:“搭把手。”
她的前置动作太明显,仿佛发现他的洁癖并不作用于她,于是便得寸进尺。温珩昱不带情绪地循过一眼,抬手挽过她腿弯,将人打横抱起。
谢仃收紧手臂,懒懒发表感想:“温珩昱,你现在好听我话啊。”
“这么快赶过来,是怕我死吗?”她好像恢复了精力,开始有闲暇调侃,“十年前没见你替我出气,怎么现在这样啊,不觉得麻烦吗?”
她问题太多了。
温珩昱未置一词,从始至终不看怀中人一眼,好整以暇迈向街边车辆,仿佛对此意兴阑珊。
但谢仃永远不可能安静,又开始唤他:“温珩昱。”
她嗓音很轻。
“——你是不是心动了?”
如同咒缚般的连锁反应,心脏停跳半拍,落出清晰沉重的响。
温珩昱终于停步,沉谙莫辨地看向她。
视线相触,仅仅一瞬,谢仃却仿佛已经知晓了答案。
她支起身,额头抵住他的。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湿润微潮,热度仿佛具有渗透性,温珩昱清晰感知到她血液的濡湿与温热,像彼此交缠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