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期这次是真的没想利用身份强占了韩冰的药材,本着公平买卖的原则想从她手里收购药材的,可谁知道这家伙不要银票,谁家一个王爷出门还要拉几万两白银跟着自己。
韩冰虽然也知道出门带这么多现银不现实,可她就是气不过,明明自己把这些药材安安稳稳的送到京城,就可以一本万利,可赵子期就是回回不让她好好挣钱,皇子的身份让韩冰又不能拿他怎么样,只能咽下这口气。
赵子期看着韩冰憋屈的样子忍不住想笑,出声安慰道:“本王还能骗你不成,等回到京城就给你现银。”语气中掺杂了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温柔。
韩冰看着对方恶劣的样子根本就不相信他说的话,脑袋里还在转着怎么才能减少损失,“请问殿下,您要这批药材可是打算送去哪里?”
“怎么?这么不信任我,还想跟着我一道送药吗?”赵子期看着面前眼睛滴溜溜转的韩冰,就知道她不信任自己。不过也难怪,两人的第一次见面确实有些不好,他也是后面在韩冰顺利把稻谷运到颐林别院才开始对她欣赏的。
“是,草民想为殿下鞍前马后。”韩冰心下一横,钱不给我我就跟着你,看你能拿我怎么办。
赵子期没想到韩冰为了拿到现银,居然这么破釜沉舟,“好吧,那你就跟着本王吧,不过能不能跟得上就看你的本事了。”
“殿下放心,草民一般跟欠债的跟的都很紧。”韩冰把欠债两个字说的很清楚很大声。
赵子期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吩咐侍卫和韩冰做好交接,自己则施施然的走了。
韩冰吩咐林达今日启程回京,一是向韩母报平安,二是回京与老掌柜交接,看看押运回去的药材数量与单据是否相符,三是回去看家护院,毕竟孙管家年老,其他人韩冰都不放心,林氏兄弟做事最为细心。
韩冰第二日就启程尾随赵子期的大队人马出发。林海坐在前面驾车,她坐在马车内烤着炭火吃着糕点也还算是惬意。
晚间的时候,到了客栈,韩冰大大咧咧的代替护卫住在了赵子期的隔壁。赵子期并没有制止,大概感觉身边有这么一个人很新奇,也就听之任之了。
林海从马车里拿出了韩母给自家小姐准备的点心,这些都是韩冰爱吃的,尤其是梅花酥,一路上被韩冰吃的只剩下一小盒了。
韩冰在家都有吃点心的习惯,尤其是韩母亲自做的点心。以前父亲还在的时候,请了宫里告老还乡的御厨专门给他的宝贝女儿做点心吃,可是韩冰吃来吃去最爱吃的还是韩母亲自做的。
每次出远门,韩母都会尽量多做一些能存放的点心放在匣子里让韩冰带在路上吃,这次出去的时间久,韩母做的点心现在也只剩下一小匣子了。
韩冰晚间刚吃完一碗热腾腾的面,现在正抱着林海拿进来的小点心匣子在考虑吃哪一种。
敲门声响起,林海开门见三皇子赵子期站在门外,侧身把他让进屋内。
“你在吃点心?”赵子期感觉很诧异,韩冰身材娇小与男子相差甚远,如今连吃爱吃甜食都跟个小姑娘一样,真是一点阳刚之气都没有,怪不得做生意净是些阴柔手段。
也许是商人与客户为善的本能,让韩冰习惯性的讨好赵子期,毕竟这年头欠钱的才是大爷,就礼貌性的询问了一下,“殿下,您吃吗?”
赵子期看着韩冰捧在自己面前的小匣子,只见每个点心极其精致小巧,约莫只有半口大小,小小的空间里紧凑着摆放着十几样点心,每样各有一个,看样子准备的人是用了心思的。
从来没有吃点心习惯的赵子期,在看到韩冰眼底的不舍后伸手从匣子里捻出一块放入嘴中,入口即化,一股荷叶得清香在口腔散开;又取一块,这回里面枣泥的馅料恰到好处;再选一样,茉莉花的味道很是解腻。
赵子期边吃边观察韩冰的脸色,在他吃第三块的时候,韩冰脸上已经覆盖了一层冰霜,就连她旁边那个叫林海的随从都露出了心疼的神色。
满足自己促狭心思的赵子期终于拿出手帕擦了擦手表示不在用了后,韩冰迅速的拿起盖子盖上藏在身后。
赵子期装作没有看见韩冰的小动作,拿起桌子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慢慢喝着。
韩母给韩冰带的点心总共就剩下这么一小匣子,她刚才都没有舍得吃,现在就被人这么不明不白的吃了三块去,韩冰感觉心痛的同时还在滴血。
“好了,本王走了。”赵子期喝完茶起身就走了,留下韩冰和林海面面相觑疑问道,“三殿下难道就是来抢点心的?”
心情舒畅的赵子期回到房间嘴角还带着笑容,刚才韩冰的样子和自己没有现银给她时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状态。
看样子以后还是多抢一些点心来吃的好,他就喜欢韩冰那种看不惯他,又不能拿他怎么样办憋屈的样子。
“主子,封氏父子粮草最多再撑五日,军中伤亡人数过半,药材也已消耗殆尽。”暗卫的禀报把赵子期的思绪从韩冰那里拉了回来。
刚才他找韩冰就是想问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快速把草药提取成方便携带的丸药,如今看来也没有必要了。
“明日开始放慢速度,十日内抵达即可。”赵子期对暗卫下令。
锦上添花谁不会,雪中送炭才会让人感恩戴德,他就要用这些草药和粮草来收复封氏父子这对大将,让他们助力自己荣登大位。
第10章
次日,韩冰发现出发时间较昨日晚了很多,路上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快速行进,虽然心生疑惑,但路途上舒服了不少,也就不再话下。
路途中,韩冰发现赵子期特别在意这些草药,特地吩咐人把止血和消炎的草药单独存放,并派人严加看管。虽然他没有透露此行的目的地是哪里,但韩冰敏感的意识到这些草药对于赵子期而言也许可以达到某些他很看重的企图。
几日的路程,在马车里的韩冰很是惬意,烤着炭火,吃着点心,喝着热茶,这可能是她这趟出行最舒服的一段路了。透过窗户看沿途风景,遥见一酒肆,随意的摆着几个朴素的木凳和土桌,从远处看别有一番韵味。
在前队的赵子期下令全员在此休息后再行前进,韩冰正好车里坐的无趣,乐得跟着他们在酒肆内吃些饭菜、喝些酒水。
远处一老妇佝偻着身子背着一大捆柴火出现在路口,也许走了段路身体不支,便在路旁放下柴火倚靠着休息些许。
马车里的炭火一路上已经消耗殆尽,为了保证接下来的旅途韩冰不受冻,林海去附近农舍看能不能找到。百无聊赖的韩冰在酒肆里喝着刚烫出来的甜酒,吃着店家刚出锅的肉片,看着不远处的老妇歇息,肚里饱饱暖暖的很是潇洒。
寒冬腊月里被冷风一吹精神十足,身旁的炭火努力驱赶着北风刮过来的寒冷,韩冰又端起甜酒大喝一口下肚,夹起一大块肉咀嚼,现在整个身子都暖烘烘的了。
看向一旁的赵子期,也许荒郊旷野的酒水饭菜不合胃口,桌子上摆着的食物他是一口都没动。真不愧是金尊玉贵从小在皇宫里养大的,对吃食讲究些也是应该的。韩冰边啧啧感叹,边看着老妇打发时间。
只见老妇休息完缓了缓精神,想继续赶路,起身吃力的拖着一大捆柴火妄图再次背到背上,可惜由于体力有限,尝试多次后终究无果。
赵子期看着老妇人的动作皱了皱眉,向侍卫抬手示意。侍卫会意,上前帮助老妇抬起柴火放在背上。
赵子期看着远处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老妇陷入了沉思。思绪刚从远处回来,抬眼就看到一旁的韩冰没心没肺的喝着酒吃着肉。
“商人重利,果不其然,”赵子期看着韩冰的眼睛讽刺的说道,“面对此番情景,还能享受美食美酒,不得不令人佩服。”
韩冰听出了赵子期语气中的挖苦之意,不甚在意的回答,“既然美食美酒,殿下何不仔细品尝呢?暴殄天物可是不好。”
赵子期对韩冰的态度心怀不满,“商人为了利益无所不用其极、利欲熏心也是本能。”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韩冰对于这种高高在上自以为了解天下苍生、人间疾苦的皇家子女很是看不惯,“殿下你别和我说从我手里抢稻谷和药材是为了天下苍生吧?”
赵子期哑口,因为他囤药材和粮食也是为了让封氏父子归顺自己,归根结底,同样都是为了利益,无非就是韩冰是要利,他是要权的区别。
韩冰见赵子期不再说话,边自顾自的叫店家再给她烫壶酒、切盘肉,边把盘中剩下的碎块一口扫入嘴中。她常年为了生计走南闯北,自然知道吃饱饭睡好觉比什么都重要。
“我看你瘦瘦小小弱不禁风的,为了挣钱怎么就能东奔西走呢?”通过两次接触,韩冰成功的引起了赵子期的注意,向他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京城的多宝斋应该也收入不菲,足够支撑起阔绰的生活,你怎么就这么爱财呢?”
“夫千乘之王,万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犹患贫,而况匹夫编户之民乎!”韩冰边吃边念叨了一段话。
“知道的还不少。”赵子期这是头一次平心静气的和韩冰聊天,突然发现这个韩老板有时也挺有意思。
“三殿下,您是皇子,从小千人宠万人拥,凡事都不用自己亲自动手,”韩冰见赵子期没了之前对自己的戾气,就接着说道,“您见一老妇伛偻背柴就心生怜悯叫侍卫去帮她,可是您知道现在有多少百姓吃不饱穿不暖吗?您知道一个天灾就会饿殍遍野吗?您知道有多少农户因为要交赋税而一年忙到头家里却无余粮吗?殿下,您帮不过来,”韩冰看向老妇消失的方向,对着赵子期但更像是对着自己悄声说道,“有些事情看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赵子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子的韩冰,她在自己面前从来都是狡谲的、诡辩的、重利的各种圆滑面孔,可是独独没有这种孤寂落寞的神态。
想着韩冰最后一句话,赵子期也沉默了。他从小由于出身低贱,被父皇厌恶,在见风使舵的后宫过的举步维艰。
在险象环生的女子之地被毒杀的次数不计其数,导致后来他从不吃来历不明的食物。艰难长到13岁,只因皇帝受宠贵妃所生的五皇子一句话,他便被打发出宫,单独立府。
对赵子期而言,也算是因祸得福,在宫外他暗中蓄力,挣的如今的地位,在皇帝眼中也被高看一眼,在皇子中的地位更是水涨船高。
不过尝遍皇室冷暖的他自然知道皇家本无父子,为了权力、利益相互利用,兵戎相见已然成为常态,所以他最终决定谋求大位。只有天下一切牢牢把握在自己手里,才能不再担惊受怕。
赵子期见休息的差不多了,下令继续前进。韩冰见状,叫刚找炭火回来的林海赶快叫店家打包了一大份牛肉和一大壶甜酒路上吃,并叫老板找赵子期结账。
“你怎么就这么能吃呢?”赵子期无奈抬手叫手下结账,“一看就是个没良心的,吃这么多也没见长肉。”说完破天荒的还看着拿着油纸包着的一大块肉的韩冰笑了笑。
“我这才叫有良心好不好?”韩冰吃饱喝足心情舒畅,“不像你们,吃完都长肉,我这吃完都长的是良心。”
赵子期看着韩冰随从抱了一大坛子酒费力的放到了马车上,韩冰自己则拎着一大包肉爬进车内。
他真是眼瞎了才感觉韩冰有些娇小可爱,现在看来,他就是个贪图享乐,重口腹之欲的精明猴子。
接下来的几日风平浪静,但韩冰注意到赵子期走的是漠北的方向。想起之前皇帝下令出兵讨伐蛮夷,运送稻谷时在客栈偷听到关于封氏父子的消息,她有点后悔跟着赵子期了。
封氏祖上跟着□□打天下,战功赫赫,由于有从龙之功,封为护国大将军,享一品公爵,死后更是入太庙供世人祭奠,□□为表器重,特别恩准封氏家族历代长子永世袭爵,不受只袭三代限制。□□为保无虞,更是下旨要求他的后代子孙善待封家后人。
封氏家族就犹如一个定海神针,只要他们在军中,外敌就不敢进犯。但由于刚正不阿,从不徇私枉法,成了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又因为□□的旨意,无人敢动封氏分毫,所以才不得不想出让封氏父子死于战乱的阴狠招数。
韩冰从小就听父亲讲封氏祖上的事迹,所以对他们很有好感,可惜当今圣上懦弱,朝堂被宰相卢元夫把持,他恨极了敢于直言的封氏,这才想出了这阴毒的法子以绝后患。
寒冬腊月出兵本就犯了兵家大计,朝廷又故意在后方补给多加阻挠,蛮夷凶猛,这次打仗只怕是凶多吉少。
虽然猜不出赵子期打得什么算盘,但韩冰知道一个皇子敢和只手遮天的卢元夫对着干,一定没有好结果。想到此处,韩冰心下打定主意,打算找机会叫林海驾车离开。至于赵子期欠她的现银,等回到京城再要也不迟。
韩冰在马车上看到前方一个岔路口,感觉是个离开的好时机,正打算叫林海拐弯离开,就发现前方突然涌入了大批难民,每个人都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更有甚者赤脚前行,肮脏的脚上还有干涸的血迹。
林海见状,迅速把马车停靠在旁,自己拔刀站在一侧,随时保持警惕,怕这些流民伤了他家小姐。
赵子期见到此景也是出乎意料,命令所有侍卫拔刀守住药材,凡是胆敢抢劫者,杀无赦。
这些难民缓慢移动到马车附近,韩冰这才看清他们脸瘦的跟骰骨一样,眼窝凹陷,其中一个抱孩子的妇女怀里的婴儿看着像是已经没了气息。
想起当初和母亲上京时的种种困难,心生怜悯,本想拿些吃食给她,但看到周围难民虎视眈眈的眼神,缩回马车,打消行善的念头。
这些人应该很久没有吃东西了,在看到赵子期运送的草药后,便误以为是粮食,大着胆子上前试探,可在看到明晃晃的刀后,就退缩回人流中。不过仍有几个饿急了上前就抢,被赵子期的侍卫斩于马下。众人看到地下的尸体,不敢上前,只能漠声继续跟着人群。
第11章
足足到晚间时候,难民数量才开始渐渐减少,赵子期为保药材安全,下令所有人原地休息,点起火堆取暖,武器不得离身,待天亮后再行出发。
韩冰不知周围状况,也不敢贸然开溜,跟着赵子期至少在他的侍卫保护下能够保证人身安全,便也跟着原地休息,之后再做打算。
马车是出门时韩冰特别找人制作的,包括马车的帷幔都是加厚且严丝合缝的,就算晚间再冷,只要躲在里面烧着炭火,就不会感到一丝寒冷。
林海坐在马车驭位靠着车厢边框假眯,韩冰躺在车里和衣而卧,倒也舒适。
夜半时分,许是在荒郊野岭睡的不踏实,再加上白天又有难民抢夺物资,韩冰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入眠。
“少爷,您有什么事吗?”林海在外听着车内韩冰的动静,怕有什么问题隔着帷幔问道。
“林海,你进去睡一会儿,我在外吹吹风。”韩冰从车内出来跳下马车,准备在周围活动活动。
“少爷,外面不安全,您还是在车里呆着吧。”林海也是对白天发生的事情有些心悸,往常对零星几个早都习以为常,可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的难民,他怕自家小姐有什么闪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