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多宝斋、锦衣坊、降株胭脂铺和露芽茶庄生意不错,老掌柜的贸易行背后对这几家做出统筹安排经营,再加上私下出售的从全国各地进的一些稀罕物,韩家的进账还是很可观的。
转眼过了霜降到了年下,晋帝才下旨出兵讨伐匈奴,韩冰知道此时出兵绝对不是好时机,天寒地冻,如果粮草跟不上的话连临时征粮都无粮可征。
被认命为将军和副将的封氏父子,在出征那天,既没有皇帝的践行,也没有百官的送别,有的只有皑皑白雪和人心险恶。
第6章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较往年提前一个月的大雪让人感觉在外走一圈连骨头里都是寒气,血液流淌的都是冰渣。
韩冰筹备半年之久的韩氏药铺终于开业了,她的药铺和别家不同,既不看病也不抓药,主要以卖各种强身健体、美容养颜的丸药为主。其中一种名为人参养荣丸的保养药丸和一种名为冷香丸的驻颜药丸卖的最为畅销。配上精巧设计的小檀木盒还有绸缎刺绣装饰,简直就是送礼佳品。她的这些别出心裁的玩意儿在京城贵妇圈里很是流行。
药铺里新雇的几个伙计在韩冰的亲自调教下,能说善道。来人如果说家里的老太君过寿,那伙计们就建议买几盒人参养荣丸,再配上隔壁锦衣坊的抹额和露芽茶庄的诏安八仙茶,保准哄的家里老太君喜笑颜开。
要是得罪夫人或小妾的,容颜永驻的冷香丸和绛珠胭脂铺的凝脂膏就足够道歉,要是再加上多宝斋的首饰那简直就是完美。
一日韩冰正在家中吃饭,天气冷的她不想动弹,懒懒散散的歪在椅子上。屋里四角摆的熏炉把家里烧的暖烘烘的,正盘算着吃完饭再回笼好好睡一觉,林达进来汇报刚才街上张贴了告示,说从今晚开始实行宵禁。
“宵禁?”韩冰一下来了精神,事出反常必有妖。
“属下不知,告示上并没有写,”林达在给几个老王爷府送货的时候看到了几个士兵正在张贴宵禁的告示,“不过属下在给几个老王爷府送冷香丸和太平猴魁茶叶的时候,听门上的管事吩咐府中小厮婢女从今日起每日只有午时半个时辰出府时间。”
韩冰眼睛滴溜溜的转,如果宵禁的话,那深宫院内的小姐夫人们晚上就不能出来进行赏花灯、吃美食那些游乐活动了,“快去,叫多宝斋掌柜从今天开始先不要打首饰了,把玛瑙、象牙、金银珠宝等都制成叶子戏、花灯、投壶那些,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上,价格直接定为成本的三倍。”
林达听令快马去通知多宝斋掌柜制作首饰,多宝斋掌柜听到老板的吩咐,内心暗竖大拇指,自家老板每次都能在危机中寻求机遇,时刻把握赚钱机会。
“娘,你之前研制的那些护肤凝膏,专门晚间用的那些,你盯着小丫头们多多做些,我叫老掌柜多送来些精巧的盒子,我让绛珠胭脂铺主推这些,那些小姐夫人们晚间没事做,咱们的护肤品一定大卖。”
韩母对这父女俩钟爱生意的专注力已经习以为常,只要是机会,都要紧紧抓住。反正在府中无事,盯着丫头们制作凝膏就当打发时间逗个趣儿好了。
“少爷,老掌柜请您去趟贸易行。”林海负责最重要的贸易行信息传递工作,每日都是传传话发放些货物到各个商铺,今日老掌柜突然让他请少爷过去,说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当面商量。
韩冰知道老掌柜要商量的事情一定非同小可,否则也不可能叫他去铺里,与韩母打声招呼后就前往老掌柜处。
“少爷,这是通宝钱庄的银票,您请过目。”老掌柜把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推向韩冰。
韩冰拿起银票翻来覆去都没有看出什么不对劲儿,甚至对着太阳照了照。她经手的银票不在少数,这张无论从手感、做工、官印都无问题。
“老掌柜您的意思是这银票有问题吗?”韩冰把银票使劲儿甩了甩,银票纸张上乘,确实是皇室御用纸张,图案也都清晰无误,她还真找不出一点错。
“少爷,您再看看这张。”老掌柜又推过来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韩冰和刚才一样看的仔细,可惜还是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老掌柜我眼拙,看不出问题,”韩冰把两张银票放在一起看向老掌柜。只见老掌柜看着手里还有一叠的银票皱眉,便再次低头看桌上并排放着的银票,这下瞧出了大问题,惊声说道,“为什么两张银票编号是一样的?”
老掌柜见韩冰看出了问题,把手里的一叠千两银票都摆在桌面上,“这些是这个月收到的货款,里面有两张编号一样的,有三张编号一样的,我数了数,有三十余张。”
韩冰看着摆满桌子的银票,询问老掌柜,“这些银票伪造的真假难辨,现在怎么办?”
“少爷,您从小就拿银票玩,韩老爷子做为江南首富,家里自然银票最多,说句实话,银票真假您过手一摸就知道,可您刚才看出哪张是假的了吗?”老掌柜看着韩冰的眼睛语气平静的问她。
韩冰听老掌柜这么一说,就明白了眼前这些银票都是真的。银票所用纸张,油墨,印章都是皇家御用之物,一般人根本无法拿到,就算是伪造,也多少会有破绽,多张以上编号相同且做工与真银票无异的只能是银票制作出了问题。
“这些银票都是通宝钱庄的吗?”韩冰问出了关键的问题,得到老掌柜肯定的答复后,韩冰知道了问题不简单。
全国得到官方承认的钱庄共计十余家,但只有通宝钱庄和通珍钱庄是官家朝廷经营管理的,银票是各个钱庄向朝廷购买原材料自行制作的,每家都有各自设计的图案和编号,除通宝和通珍钱庄银票全国流通外,其余银票均只在各自钱庄内流通,而现在出问题的只是朝廷两个钱庄之一的通宝钱庄,那就代表通宝钱庄出了问题。
“老掌柜,您知道谁是通宝钱庄的掌管人吗?”韩冰隐隐约约有了猜想。
“户部现在由当朝宰相卢元夫把持。”老掌柜低声说道。
生意人从不与官斗,韩冰不会傻到追究银票的来历。既然发现银票有问题,那她以后就拿现银交易,至于现在手里的,呵呵,花出去就好了,不过不能在京城,得去偏远地区的字号。
“少爷,最近咱们的药铺生意不错,库里的白芷已经用完了,其他的药材也都需要补充些。”老掌柜用有深意的眼神看着韩冰。
“老掌柜放心,我月底就启程……”韩冰和老掌柜在房内又在说了许久才离开。
牵着马走在路上的韩冰,看着路旁堆的高高的雪堆和一些已经开始赶在宵禁前关闭店铺忙碌的身影,想着父亲要是没有暴毙,自己应该是什么样。
自己当初和母亲从江南这一路走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最后靠着父亲故友和自己遗传的经商天分挣下了如今的一片天,当年父亲留下给自己的东西,韩冰发誓一定要拿回来。
三皇子赵子期带着护卫刚从皇宫出来,这次皇帝派他去漠北视察不过是走个过场,以表天子对边境的重视。
朝廷今日突然宣布宵禁他也是今天早些时候才得到消息,现在京城周围并无流寇出没,想不通父皇突然下了这么个决定,直到刚才从皇宫出来,看到宰相卢元夫带着户部尚书进入父皇寝殿,结合今日的宵禁,他才意识到卢元夫打的什么算盘。
前几日田账房拿着几张完全一样的官造银票给他看,都是朝廷的通宝钱庄制造,而通宝钱庄一直由谁管理不言而喻,说直白了钱庄就是宰相卢元夫的钱袋子。
赵子期好奇谁这么有能力居然能仿造出难以分辨真假的银票,私下调查却发现,制造银票的地方被卢元夫看的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想进去偷制造银票的材料根本不可能,那伪造银票的戏码就只能是他自导自演。
之后面见皇帝贼喊捉贼,说有人作案,要求下令宵禁捉拿盗贼,结果自然无人可抓,为了填补亏空,要不就是宣布市面上流通的银票无效,要不就是增加各地赋税。而卢元夫,坐收鱼翁之利,少的银子自然是进了他的口袋。
赵子期不得不佩服卢元夫,好心计、好手腕。骑在马上正想着怎么才能利用此次机会壮大自己实力的时候,就看到前方一个牵着比自己高大许多的小小只慢慢走着。
赵子期从背影第一眼就认出了韩冰,从小尝遍人间冷暖的他性格敏感多疑,皇宫中尔虞我诈的生活练就了他过目不忘的本事,只要是见过一面的人,他就会一直记得,而韩冰那双狡谲明亮的眼睛更是给他印象深刻。
看着前面垂头丧气走着的韩冰,让他产生好奇心,一个刀都架在脖子上还要跟他谈条件的人,到底是遇到什么事能让他这副模样。
伸手阻拦了想上前清人的护卫,想着反正自己也想散散心,就跟在韩冰身后静静的走着。一时间一个小个子瘦弱的人牵着一匹毛色雪亮的大马在前面萎靡不振的走着,后头跟着一群以骑在马上神采奕奕皇三子为首的大队人马,只能说非常不和谐。
韩冰思绪满天飞没有注意周围的环境,等感觉到周围环境太过安静之后才后知后觉出不对劲儿,还不到宵禁的时辰为什么大家都在路边安安静静的站着,等再一回头,发现身后有大队人马,而为首的正是自己这辈子再也不想有任何交集的赵子期,更无语的是,这人正嘴角微微上扬的看着自己。
第7章
韩冰感觉三皇子就是来克自己的,为什么只要碰到他自己总是不能正常做生意。如今连独自在路上思念一下父亲都能挡了他的道,她一个做小本生意的,真的惹不起皇家。
牵着马伏低做小赶快站立在路边低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想等着三皇子过去。结果听到马蹄声由远及近,接着自己眼前就出现有一对各有一圈白毛的黑色马蹄。
正在心里默念让三殿下赶快走的韩冰听到一声深沉的声音,“抬起头来。”
皇家久居上位者的气场非常人所能承受,韩冰抬眼便看见赵子期在马上低头睨视自己。嘴角微微翘起,一脸的不怀好意。
大丈夫能屈能伸,何况自己本来就是个小女子,“殿下,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挡住了官爷的去路,还望殿下赎罪啊~”,韩冰又来了一个匍匐,这次全身心的爬在地上,顺便肩膀耸了耸装哭泣状。
赵子期嘴角抽了抽,他不理解韩冰为什么每次跪的都这么熟练,认罪认得这么痛快。原本想逗逗她的,这下都不知道怎么逗了,看着趴在地上小小一只,赌气般的拉起马缰掉头走了。
“踏雪,我们走。”韩冰听见三殿下的马蹄声渐行渐远后,起身拍了拍下摆。抬眼望去还能看见赵子期的背影。
这是韩冰第一次脑袋没有在掉与不掉间遇到他。不得不说,三殿下身材是真的好,骑在马上可以精准的看出他的身材是宽肩窄臀长腿。上身直挺,一看就是长期骑马,腰腹力量特别好。
韩冰欣赏完当朝皇帝三儿子的身材后,拽着马继续往家走。想着今天可能三殿下心情好,放她一马,再次告诫自己,这么霸道不讲理的人日后还是小心为上。
回到家的韩冰没有意外的看到一大桌饭菜,每次韩母都心疼她男扮女装在外抛头露面,但凡女儿在家吃饭,永远都是一大桌子菜,想通过饭菜,让韩冰体会双倍的温暖,弥补韩父不在的空缺。
“娘,我月底又要出去一趟,”这次出门除了采购药材,还有最重要的就是把手里编号一样的银票在其他地区兑换,“这次出门可能会比较久。”通宝钱庄的银票各个店铺收的太多了,韩冰不敢一次性在一个地方兑完,只能先在全国各地分散开来兑成现银,再拿着现银采购药材,而兑换现银是当务之急。
韩母少见的看到女儿这样蔫了吧唧的样子,关心的问道,“生意上遇到困难了吗?”以她对自家女儿的了解,只有最在意的经商可以让韩冰这么受打击。
“有一点,不过还是好处理的,就是耗费的时间比较长。”银票出问题,尤其是朝廷的钱庄出问题这是她没有想到的。因为国家都没有信用的话,那对于他们商人来说会很不便利。出门带着那么多银两,招摇过市非常不安全,她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在到月底预备出发这几天,韩冰一直在考虑此趟出行需要如何准备。晚间思来想去,都没有一套完全的对策。那么大一堆白银,根本没有藏起来不被人贪念的可能。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韩冰嘴里自我安慰着,翻身睡着了。
转眼到了出发那日,韩母一如既往的准备了很多东西,这次准备的比上次出行要多得多,因为韩冰专门找人特质了一辆马车,这次坐马车出行。
这架马车外表看平平无奇,可内部框架全部为精钢制作,尤其马车底盘要比普通马车低很多,下部有一个暗盒,可以装下五千两白银,虽然藏匿的数量和手里的银票数目相比还不到十分之一,但边走边采购还是可以周转一些。
这次银票数量太大,韩冰暂且只想了这一个办法,谁让银元又笨又重又不讨喜,藏都藏不了多少。
拜别韩母,韩冰钻入马车内,林达驾车,林海骑马护卫,三人就这样出发了。
这趟出门,运气不错,刚从一个钱庄换了五千两现银,就碰到集市上一个药材商在卖从农户那里收集来的大量药材,韩冰当机立断直接全部买下,就近找了家镖局把这批药材押送回京,送到老掌柜处。
这趟出门良好的开端让韩冰心情不错,虽然现在只解决了五千两的银票,可是这才走了两天,距离京城都不是很远。
一日走在一山涧中,韩冰遥遥望见一人在半山腰爬行,悬崖峭壁,此人却如履平地。连续几日的马车,正好颠簸的都快散架了,令林达停下马车暂且休息一下。
这几日气温下降的厉害,好在今日天气不错,阳光普照,微风徐徐,吹的韩冰舒服的眯了眯眼,就像一只慵懒的猫一样。
刚才在还岩壁上来回攀爬的人,现下突然一动不动,貌似是什么东西引起了他的好奇心。韩冰紧盯那人想知道他接下来的动作是什么。
只见他矫捷的找到一个立足点,左手牢牢拔住一个凸起岩石,右手从背篓里拿出一把镰刀,用力凿开一条岩缝。可能石头太过坚硬,这人凿了许久都未见有丝毫松动,收起镰刀,改为右手往出拽,不过看样子也是以失败告终。
最后终于在小锤的撞击下,岩石开始一点点松动,在那人砸了许久之后,韩冰看到一株小草被拽了出来,根部连带着一个果实。
商人的敏锐知道此品绝非凡物,韩冰像欢脱的兔子一样向着那人即将下落的地点跑了过去。
到了地点,那人已经从刚才拔草的地方安全着地。韩冰这才看清此人长相,真是自言非神亦非仙,鹤发童颜古无比。
见对方一身道士装扮,韩冰向其作揖道:“这位道长,我等路过此处,见您在悬崖峭壁上步履轻盈,很是惊奇,又见您刚才似乎得一仙草,可否让我们一观,也算是长了些见识。”
这位道骨仙风的耋老,看着韩冰,笑而不语。
韩冰心下纳闷,自己刚才并无失礼之处,怎么会惹的道长笑而不答。
“小妮子胆大包天,天仓开阔,一生本应享受无尽荣华,奈何尔父提早归位,所贵王者瑞,敢辞微命休。”道长对着韩冰说的这些话她是一句都没听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