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安用力仰着头去看,心想这么陡峭若离是怎么爬上去的,他刚想说我来试试,低头见到若离已经爬上去两三丈高,她身姿轻盈手脚灵活,借着凸起的山体和杂乱的野草树枝,用了半个多时辰才爬到回魂树上,她掏出匕首割了一大片树根,又用了半个多时辰才下来。
若离额前的头发都被汗打湿了,脖子上也有细细的汗珠滑落,若离把树根交给叶青安,发现叶青安扭着头不看自己,便低头整了整衣服。
“上次你救我的时候也是这样?”
“不是,上次是夜里,比现在还危险。”
“先前问了你许多次你都没有回答,我还是想问,你为什么对玉灵谷这么熟悉?”叶青安把树根放在马身上的袋子里,准备一起离开。
“从前和我爹来过,这里长着许多药草,而且没人敢来摘,”若离看向玉灵峰,“前些日子我天天在玉灵峰上看日出,这里的日出很美。”
“你从平王那里离开后就一直待在这里?夜深人静的时候你不害怕吗?”
“怕什么?怕死吗?”若离笑笑。
“我知道你不怕死,可是活着不比死更好?”
叶青安立刻住了嘴,他发现若离直愣愣地盯着自己,他又开始心虚起来,“你又想干什么?”
“别动!”
叶青安身后的树枝上一条正在蛇蜿蜒而下,若离掏出匕首丢过叶青安的头顶,两截断蛇掉在叶青安脚边还在涌动。
“你又救了我一次。”叶青安躲开几步。
“先欠着,我们走吧。”
“等一下。”叶青安忽然看到若离手臂的衣服被划破了。
若离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她撩起袖子看了一眼,“小伤不要紧。”
“你从前用的止血药紫珠叶,不是也在玉灵谷吗?”
若离想着采一些也好,带着叶青安从玉灵峰脚下绕了过去,这里野草丛生有半人高,若离走在前面给叶青安开路,“草丛里容易有蛇,你看着点。”
叶青安每次跟若离在一起都有一种被保护的感觉,分明他才是个男人,他紧赶了几步想走到若离前面,若离却突然站住了脚。
“怎么了?碰到什么东西了?”叶青安走到她身侧,看到山脚有一片长着红色果子的植物,但很明显中间空了一片,他好奇地想摘几个小果子。
“有毒。”
叶青安急忙缩手,“这是什么?”
“月籽藤,中了此毒的人无药可解而且尸体会变成蓝色。”若离侧身看向叶青安,眼睛里还藏了半句话。
“蓝色?你是说那次流莺居的刺客,他们袖箭上淬的毒就是这个…月籽藤?”
若离点点头,走近蹲下去看看残留的根茎。
“回魂香能解月籽藤的毒吗?”
若离摇摇头,“我不知道,不过就算能解,月籽藤毒发非常快,只怕也来不及。”
“可惜时日太久,只怕现在也查不到是什么人在这儿拿走了月籽藤。”
“不是,这些切口还很新鲜,最多不超过一天,”若离起身看着叶青安,“有人想故技重施。”
九月初六平王大婚,整个宜临城都洋溢着喜悦的气氛,仿佛办喜事的是自家一般,王府附近几条街都被挤得水泄不通,有人想一睹平王的风采,有人想见识叶将军家小姐的风姿,还有人却是冲着新娘的凤冠首饰而来,金锦阁玉宇居打造的首饰精美绝伦闻名遐迩,但大多数人连亲眼目睹的机会都没有。
陆练带着护卫军守在王府门外,要护送徐景苍去将军府接亲,叶青安从玉灵谷回来就把有人想趁婚礼伺机动手的消息告诉了徐景苍和叶修竹,叶修竹十分重视,不仅让陆练一路护送,沿途高处都有人把手,还有许多将士藏匿在人群中,力争做到万无一失。
叶家的人本是不该出现在婚礼上,叶青安求了父亲多次父亲都不让他去平王府,说这样会坏了礼仪让人笑话,可他实在不放心,让若离给他粘了胡子,也给若离换了身男装,两人趁着人多偷偷溜了出来。
这样的场合白念也是不该出现的,前厅她一步都不靠近,在府里其他地方转来转去,看着下人们像个陀螺一样来来去去端茶酒送吃食,解霜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模样指挥着下人。
“王爷王妃行礼之后要给皇上敬酒,教你的规矩一点都不能错。”解霜对着一个婢女吩咐着。
“是,奴婢知道。”
“你只管做好这一件事就行,别的事无论谁叫你你都不用管。”
“是。”
解霜赶着去忙别的事匆匆走开,白念从走廊里跳了出来挥挥手叫婢女。
“丁香,她叫你做什么,瞧你怕成这样。”
丁香方才还很紧张,看到白念便笑了出来,眼前这位虽还不是主子,但府里的人都知道不过是早晚的事,她的性子可比整日板着脸的解霜好多了。
“白姑娘,”丁香行个礼,“解侍卫怕我忘了规矩,提醒我一声。”
“王妃到了吗?”
“还没有,不过也快了,满朝大臣除了叶将军和赵侯都在外头呢,皇上皇后方才也到了。”
白念咂咂嘴,皇上是真疼他这个弟弟,怪不得一颗小小的夜明珠徐景苍都这么看重,她摸了摸腰间的小香包。
“那你快去忙吧,别耽误了正事。”
“嗳。”丁香清脆地应了一声欢快地跑走了。
白念无聊地绕着廊下的柱子,想象着叶青鸢戴上那顶凤冠是什么模样,大约也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吧,府里东边的院子改了名字叫玲珑阁,叶青鸢以后就住在那里,不止她,徐景苍也会常常去那里,至少今夜玲珑阁里该是鸳鸯被里压海棠。
“白姑娘,有客到。”
自己哪儿来的客人,白念看到徐来后面跟着的是若离,急忙后退几步,然后才想起她们已经达成约定了,徐来把若离送到便急匆匆走了。
“看见你就想躲,”白念自嘲道,“人家都在外头等着看王妃,你找我做什么?”
若离跟着叶青安来到王府外,发现他们没办法进去,府门外有叶修竹派来的两个副将还有王府的老管家和徐来,这个节骨眼儿上若是翻墙进去,说不定不等他们解释就被乱箭射杀了。
叶青安无奈走到门口,老管家看了半晌才认出是他,忙摆着手说不合规矩让他回去,他自然不肯,总归人都到了,老管家只能叹着气让他进去。
“认识这个吗?”若离拿出一个木盒,里面放着月籽藤。
“这是什么?”白念伸手便去拿,若离忙闪开。
“玉灵谷的东西你不认识?这是月籽藤有剧毒,你那位王爷没有告诉你?”
“我离开玉灵谷的时候还未修成人形,不认识有什么奇怪,再说这东西以前也不见得有,你拿它做什么,王爷没告诉我什么?”
“有人想用月籽藤毒杀王爷。”
“什么!”白念几乎要跳起来。
若离把盒子稳稳地递给她,“你鼻子好仔细闻闻记住这个味道,若是发现有人身上有一样的味道,他就是刺客。”
白念忙把盒子捧起来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嗅了一遍,这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应该是王妃到了,我们去前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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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血洒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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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这场婚事相关之人都各有心思,皇上想的是让叶修竹和弟弟结亲将来也好互相照应,徐景苍则为了完成对叶青安的承诺,叶青安担心妹妹的将来也担心徐景苍的安全,解霜想让叶青鸢赶紧入府她便可早日做侧妃,白念方才在吃醋此刻在用力地寻找刺客,唯一真正满心欢喜的只有叶青鸢。
凤尾流苏下是她掩盖不住的喜悦,她尽力克制着嘴角却总是上扬,她时不时透过流苏偷偷看向徐景苍,红色的婚袍穿在他的身上是那样明亮照人,像天空中最亮的那颗星星闪闪发光。
叶青鸢下了花轿,迈过火盆跨过马鞍,和徐景苍并排跪在大厅正中,听着司礼浑厚的声音回响在自己耳边。
“王爷王妃一拜天地谢姻缘,愿一双璧人地久天长。”
“王爷王妃二拜皇上皇后,祝皇上皇后圣体安康。”
“王爷王妃夫妻对拜,祝王爷王妃琴瑟和鸣鸳鸯比翼夫妻同心。”
徐景苍看着眉目含情的叶青鸢,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白念,他不知道白念此刻躲在哪里,这样的场景该是她不想看到的吧。
皇上皇后相视而笑,在场的人都笑盈盈地看着一对新人,白念藏在人群里查找可能的刺客,叶青安和若离站在另一边,时刻关注着周围的情况。
“请王爷王妃敬酒。”
司礼说罢,早该候在门外的丁香却没有第一时间端着酒进来,解霜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场面一时冷了下来,所有人静悄悄地等着,这反倒叫叶青鸢十分紧张,片刻之后丁香迈着大步走了进来。
白念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大喊一声“她是刺客!”
丁香没想到自己刚进门就被人发现了踪迹,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扔下盘子抬起手臂,若离同时出手,只见三支袖箭朝着徐景苍而去,叮咚两声脆响之后,两支袖箭掉在了离徐景苍两步远的地方,另一支插进了叶青鸢的腹中。
“鸢儿,鸢儿…”徐景苍抱着叶青鸢不停地想叫醒她,叶青鸢头上的凤冠随着晃动慢慢地滑落掉在地上。
白念喊出刺客的一瞬间,叶青鸢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她立刻挡在了徐景苍身前,徐景苍抱着叶青鸢瘫软的身体,只听她微弱的说出“景哥哥”三字便没了反应,随即她的身体就变成了蓝色。
丁香见没射中徐景苍又要动手,白念催动灵力给了她狠狠一击,使得她口吐鲜血站立不稳,若离挥出几枚银针让她不能动弹,皇上的禁军亲随和王府侍卫也一同冲了进来,所有人站在原地不敢说话也不敢挪动,解霜上前在丁香的脸上扯了一把,面具之下正是章南。
“放肆!放肆至极!”皇上怒不可遏,他刚站起身便昏了过去。
皇上的昏厥让整个场面混乱起来,有人喊着护驾有人喊着传太医,徐景苍放下叶青鸢转头去看皇兄的情况,皇后跪在皇上身边只顾着流泪,只有叶青安一动不动地站着,他没有看到章南,只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孤零零躺在地上的叶青鸢,口中呢喃着,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丁香的尸体在平王府花园假山里找到了,同样肤色变蓝中了月籽藤的毒,叶修竹得到消息立刻带人赶过来,与徐景苍一起将皇上皇后送回宫中,解霜带着人彻查王府上下所有人,陆练封锁了王府附近的街巷一一排查,徐来把刺客押下去严刑拷问,叶青鸢暂时被放到了玲珑阁,她的身后事由老管家一应负责。
叶青安把自己关在了玲珑阁,面对着妹妹冰冷的尸体,内心的愧疚被无限放大,若不是他执意要徐景苍娶妹妹,她便不会遭此无妄之灾,喜欢一个人有什么打紧,不能与心爱的人长相厮守有什么关系,活着才是一个人最重要的事,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
“他一个人在里面不会出什么事吧?”白念和若离守在玲珑阁外,若离还是一副淡然的模样,白念急得走来走去片刻不能安生。
“不知道。”
“那你进去看看啊,男人也有脆弱的时候,他现在正需要你,你就在这儿干等着什么都不做?”
“我不会安慰人。”若离倚着一根柱子站着,眼睛看向庭院。
“不说话陪着他也好啊,你就抱抱他让他知道还有你在,别让他胡思乱想就行。”
“你想多了,我不是你。”
“那天晚上我看得真真的,你们就算没挑破也绝对是郎有情妾有意,你不就是怕我笑话你你不敢承认吗,你放心,爱情在我心里是最高尚纯洁的东西,我不会嘲笑任何一个真心去爱的人。”
“白念,我和你只是做交易,不等于我们是朋友,我的事你少插嘴。”
“你们筮…就是死脑子一根筋,方才咱们还联手对敌,转眼就翻脸不认人,我被你的化灵针折磨得够呛我都没放在心里,你真是一点都不大度。”
若离站直身子看向白念,吓得她退后一步。
“你又想动手?咱们可是说好了的。”
“初次相见的时候你不是很硬气吗,怎么现在这么怕我?”
“笑话,我怎么可能怕你,我只是不想死得这么窝囊。”白念白了她一眼。
“婚事已经结束了,你答应我的事什么时候去做?”
“你是不是人!你有没有心!我现在怎么可能离开!”
“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你留在这里她也不能活过来,我的事也很紧迫。”
“行,算我看错你了,你这样冷血的人就不配任何人喜欢,等王爷回来我跟他说一声,明日我就去找。”
白念气呼呼地走了,若离在廊下站了一会儿,推门走了进去。院门处悄悄探出来半个脑袋,两只乌黑的大眼睛闪动着,白念自言自语道,成天绷着个脸装模作样,还不是被我猜中了,说罢她也悄悄跟了进去
在最里面的卧房,若离看到叶青安跪坐在床边,叶青鸢躺在床上,尸体诡异的蓝色让整个屋子看起来阴气森森。
“是我出手太慢了。”若离走到叶青安身边轻声地说。
若离见他双目通红面色憔悴,担心他的身体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蹲在他身边拉起他的手想给他把把脉,不料被他反握住手腕,力气之大似乎想把她捏碎。
叶青安的眼神不再像过去那般淳朴清澈,而是充满怀疑和仇恨,他嘶哑着声音问,“你和白念做了什么交易?”
若离本想找个什么借口遮掩过去,可她忽然从叶青安的眼睛里看懂了他的意思,“你怀疑我们合谋害死了叶小姐?”
“丁香在王府多年,白念才来了多久,她怎么能一眼认出有人假扮丁香,若不是她喊出刺客,鸢儿就不会挡在徐景苍身前,而你,我见过你出手有多快,为什么三支袖箭偏偏漏了一支?”
从未有过的悲凉之意在若离的心头涌起,她不顾筮蓍族的祖训和妖族携手,以妖丹给人续命同样也是违反祖训,她这些日子每天想的都是如何减弱妖丹的戾气,叶青安这一问却显得自己这么天真,她开始回想当初为什么会答应叶修竹,而且答应得那么痛快。
“是不是白念早就发现丁香有问题,但她隐而不发就是为了借机除掉鸢儿,而你就做了她的帮凶。”
“我们怎么能确定叶青鸢一定会替王爷挡箭?这世间所谓的喜欢也不见得都能拿命去换。”
“有你在,就算鸢儿没有挡箭,你也有办法改变袖箭的方向,总归看起来是为了救徐景苍而误杀了鸢儿。”
“原来在叶公子心里,我是一个这样的人。”若离想笑,可嘴角却有些颤抖,眼眶不由自主地红了。
“我从来都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对于你的身份你也从未说过真话。”
“那你杀了我吧。”
叶青安放开若离站起身,“我不想要你的命,我只要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