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的事,师父们都很照顾我,”楚山招呼他进去,“好些日子不见你,你有没有去王府打听,她回来了没有?”
雷原把东西放在桌上,看到桌上有一碗粥便拿起喝了,喝罢抹抹嘴道,“味道不错就是太寡淡了些。”
“我与你说正事,你先回我。”
“我当然去了,山哥的事就是我的事,若不是你把我带到宜临城,这样冷的天气我在襄城只怕已经冻死了,山哥放心我日日都去,一有大嫂的消息我一定第一时间来告诉你。”
楚山一如既往地失望,“她不是什么大嫂,等过了年若她还不回来,我便去找她。”
“山哥知道越支族在哪里?”
楚山摇头,“只要肯去找,我相信一定能找到。”
“山哥,你是个好人,我不想看着你为了一个女人日渐消沉,山哥,你放弃吧,振作起来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若要我放弃,也需得她亲口对我说。”
雷原回到平王府时,府外的整条街依旧挤得水泄不通,王府这日也在施粥,他们的粥可比云隐寺好得多,要先选各样米豆,以黏黍为本,再选上好的小枣煮熟,接着去皮核捣成泥,再加各种干果仁及果肉,和米、枣一起熬制成稠粥,许多百姓自己都舍不得放那么多材料,于是每年都拖家带口在平王府外领粥。
雷原顺着墙根挤了过去,施粥的人忙得热火朝天,解霜站在台阶上眼睛扫过前面的每一个人,提防有人趁乱混入王府行刺。
“这么冷的天姐姐回屋里暖和去吧,我在这儿替姐姐看着。”雷原的笑容很谄媚,可放在他天真无邪的脸上,却又有些真诚。
“不用,你的事办得如何了?”解霜说话的同时看到人群里有几个人推搡,她身子一动就打算出手,很快就有王府的侍卫把那几个人想插队的人赶到了最后面。
“很顺利,他现在憔悴的模样,白姑娘看了一定十分心疼。”
“心疼有什么用。”解霜说罢哼了一声。
“女人的怜悯心会让她们去救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也能让她们爱上杀人如麻的大魔头,男人是这世间的强者,所以只要男人在她们面前孱弱一些,她们便会在怜悯心的促使下张开怀抱,”雷原故意往解霜身边凑近,“姐姐不也是可怜我才让我留在府里打杂吗?”
“我倒是有些后悔了,楚山不辞辛苦把你从襄城带到这里,你不感恩也就罢了,还给他下毒,谁知日后你还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姐姐这可冤枉我了,我怎么会做出如此恩将仇报的事,那毒要不了他的命,再说,若是山哥知道用些苦肉计就能让白姑娘误会王爷选择留在他身边,山哥自然也是乐意的,为了不让山哥欺骗白姑娘,我只能出手相助了。”
“听起来倒让你受委屈了。”
“我一个大男人怕什么委屈,只要山哥高兴,只要姐姐也高兴,我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你算什么男人。”解霜不屑地看着他,不过兴许是在府里吃住都好很多,雷原看着比刚来的时候要壮了许多,还真有点男人的样子。
雷原心里暗骂终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我是不是男人,脸上却是一副悲伤的神情,“若不是因为战乱,我爹娘此刻都该抱孙子了。”
解霜想到自己的身世,心里一动没再说话。
入夜后解霜端着一碗粥去了徐景苍的房间,徐景苍身前放在一个盒子,他手里正把玩着一颗珍珠,解霜知道那是从白念抹额上取下来的,她离开之前特意留给了徐景苍。
“王爷,今日是腊八,你用些粥吧。”解霜把粥放下。
“腊八,”徐景苍扫了一眼粥,“白念已经走了三个月了,今日派粥顺利吗?”
“顺利,王爷无须费心。”解霜看着那些珍珠,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尤神医找到了没有?”
“还没有,我想也许是什么人想找尤神医诊病,却又不愿让旁人知晓,他应该不会有事。”
“能派人干净利落地把人从离城带走,自然是有一定势力不会出不起诊金,若真的只是看病白日里去找尤神医就是了,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再多派些人去找。”
“嗯,”徐景苍起身朝床榻走去,“你去忙吧。”
“王爷,粥都要凉了。”解霜跟了上去。
“你拿走吧,我没胃口。”徐景苍正要宽衣,解霜的手已经先一步放在他的腰间。
“让我来吧,王爷许久没让我陪你了。”
“不用,你去歇着吧。”徐景苍轻轻打掉了她的手。
这是徐景苍第一次这么直接地拒绝她,她有些措手不及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应对。
“王爷,我很久都没有服侍过你了。”解霜委屈地眼泪都快要掉下来。
徐景苍敷衍地抱了她一下,“大夫说了你身子不好要多休息多调养,咱们往后的日子多得是,你先下去吧。”
解霜犹如万箭穿心,失魂落魄地走出房间,没有了徐景苍她便没了依靠没了目标,王府这么大,天下这么大,却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小的见过主子。”
解霜抬起头发现是徐来,私底下他总是这么和她打趣,以往她会笑笑,可她现在连假笑都做不出来。
“你这是怎么了看着不大高兴啊,”徐来在她身边绕来绕去,“今日忙了一天,咱们喝酒去。”
解霜没有答应也没力气拒绝,跟着徐来去了他房里,他又叫了几个人,一桌人热热闹闹地说笑喝酒,解霜很想问他们为什么这么高兴,为什么整个府里只有她不开心。
酒量一向很好的解霜没喝多少就醉了,徐来叫了两个丫头把解霜送回了房,解霜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觉得口渴难耐,摇摇晃晃地下了床去找水喝。
这时轻轻的叩门声传来,接着是雷原的声音,“姐姐睡了吗?”
解霜没理他,这个时候她不想搭理所有人。
“姐姐是我,雷原,你睡了吗?我看你屋子里看亮着灯。”
解霜拎着茶壶左晃右晃,水倒了一桌子就是没倒进杯子里,她捧着茶壶喝了起来,一仰头茶壶盖子就摔到了地上。
雷原猛地推开门,见她后仰着身子马上就要摔倒,顾不得自己手里端着的盘子,扔到地上赶忙去扶她。
“你来干什么!”解霜推开他,自己却没站稳,眼看着又要往前摔雷原再一次扶住她。
“今日派粥姐姐劳累了一天,自己却连碗腊八粥都没喝上,”雷原扶着她坐下,她顺势就趴在了桌子上,“我特意煮了粥送来给姐姐,可惜姐姐还是没能喝上。”
解霜撑着头朝地下看了一眼,果然有一碗摔得不成样子的粥,“你有心了。”
“我再去煮一碗,顺便再给姐姐那些醒酒汤来。”雷原说着已经走到门口。
“不用了,你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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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酒后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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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原轻轻关上门走了回来,在解霜身旁坐下,“姐姐不开心?”
“与你何干,快滚。”解霜觉得自己头痛欲裂,也不知徐来拿的什么酒,喝了这么难受。
“这府里能让姐姐这么生气的只有王爷了。”
“胡说,我让你滚你听见没有!”
“若姐姐想发泄只管骂我就是了,”雷原起身走到解霜身后,伸手帮她揉起了太阳穴,“姐姐总把心事藏着,时间久了难免伤身,姐姐不妨跟我说说,说出来自然就好受了。”
“我和你有什么好说的。”解霜觉得自己舒服了一些,语气也好了一些。
“姐姐不想说那听我说好了,我小的时候被人卖到了北夷,那里吃不饱穿不暖,每天都有一个长胡子的男人打我,他担心晚上有狼群来,就让我和羊睡在一起,”雷原一边给解霜揉着,一边不经意地用手指碰触她的脸颊耳朵,“能跟羊睡在一起已经很好了,至少不用挨冻,北夷的天气是真的冷,到了半夜一阵微风就能穿透骨髓。”
“你小时候吃了不少苦。”
“后来长胡子发现我晚上和羊挤在一起睡就不给我饭吃,我四五天一口东西都没吃,实在饿极了我就咬死了一只羊,姐姐吃过羊肉吗?”
“吃过,熟的。”解霜闭着眼静静倾听。
“我一边吃一边吐,那个又腥又臭的味道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可我需要填饱肚子,吐了我就继续吃,第二天就被长胡子发现了,他把我打了个半死,我好不容易吃进去的羊肉全都吐了出来,不怕姐姐笑话,我还拉了一裤子。”雷原的手慢慢滑了下来,在解霜的肩膀上轻轻揉着。
“长胡子以为我死了就把我扔了出去,我也以为我要死了,我就不停地朝南边爬,我想回到靖国,想回家,也许上天可怜我,也许是我命不该绝,我遇到了一个好心的北夷人,他把我送到了边境。”
解霜听得出了神,想着当年若是没有徐景苍神兵天降般救了她,也许她的下场还不如雷原。
“回到靖国我从奴隶变成了乞丐,但我还是坚持朝南走,我相信我的爹娘冥冥中一直在庇佑我,在襄城我遇到了楚山大哥,我终于回到了宜临城,可是我没有家也没有爹娘了。”
雷原跳出了过往不堪的回忆,他的眼神变得坚定狠辣,“我娘是个温柔如水的女人,我印象中她从来没有大声说过话,她总是在笑,可遇到战乱她除了惊慌失措痛哭流涕什么都做不了,我不喜欢那样的女人。”
“每每我冷得饿得睡不着的时候,我都幻想一个英姿飒爽的女人出现在我身边,能让我尽情地倚靠她,像姐姐这样,只需要站在我身旁,我就能感到无比安心踏实。”
解霜突然睁开眼,不知何时雷原的手已经顺着她的衣领伸了进去,解霜又羞又怒一把将他推开,“你这个不知好歹的混账,找死!”
雷原后退几步又坚定地走到解霜身前,解霜猛地起身却头晕脑胀站不稳,她扶着桌子一拳打在雷原的脸上。
雷原低头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迹,他知道自己已经退无可退,若是今夜不能拿下解霜那这些日子花在她身上的功夫就白费了。
“第一次在王府见到姐姐,我便喜欢上了姐姐,我刻意留心姐姐的神情举止,我知道姐姐讨厌白念,为了能有接近姐姐的机会,我不惜在王府外大吵大闹,若当时出来的不是姐姐,只怕我早就命丧当场了。为了让姐姐高兴,莫说给山哥下毒,就是给我自己下毒我也绝无二话。”
“无耻狂徒,你给我闭嘴!”解霜一摸腰间发现佩剑不在,看向不远处发现她方才躺下的时候把佩剑丢在了床边。
解霜踉跄着要去拿剑,雷原挡在了她的身前,“姐姐是我不该有妄想的人,姐姐深爱的只有王爷,可王爷是如何对待姐姐的?”
“闭嘴!我要杀了你!”
雷原扭头去把解霜的剑拿过来,“能死在姐姐剑下我心甘情愿,只是这世上少了一个心疼姐姐的人,”他把剑放在解霜的手上,顺势握住了她的手,“姐姐的手总是这样凉,王爷是否知道?”
解霜看着他的脸,他的神情真诚无辜,他的眼睛清澈明亮,恍惚间她仿佛又看到了徐景苍,“快点滚,永远不要出现在我眼前。”
“姐姐还不如杀了我,我这辈子都不离开姐姐,”雷原替她拔出剑架在自己脖子上,“我对姐姐发乎情,我不后悔我方才的所作所为,姐姐动手吧。”
“雷原,看你年纪尚小我给你一条活路,马上给我滚。”
“离开姐姐我生不如死。”雷原闭上眼,眼角缓缓流下一滴泪。
解霜的手不停颤抖却始终狠不下心,她没有办法去杀一个和徐景苍如此相像的人,她被徐景苍忽视了这么久,身边突然有了一个关心她心疼她的人,这同样让她下不去手。
“快滚,我不想再看见你。”解霜扔了剑转过身不去看他,那是一张她无法抗拒的脸,她不能再看下去。
雷原知道她动摇了,对付一个缺爱的女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拿一堆虚无缥缈的爱给她,说几句甜言蜜语罢了实在容易得多,而他天然有着别人都没有的优势,他知道自己和徐景苍有五六分像,在府里行走时他常常低着头,不想更多人发现。
“解霜。”
解霜被吓了一跳,她转身看向雷原。
“解霜,别赶我走,到我这儿来。”雷原抬起手召唤她。
恍惚间解霜觉得站在那里的就是徐景苍,她一边告诉自己不是一边不由自主地朝他走去,她仅剩的清醒在雷原激烈的亲吻中被打得烟消云散。
自叶贵妃死后锦儿就自请替贵妃守灵三月,之后又回到了将军府,叶将军怕夫人见到锦儿又想起贵妃便不让她近身伺候,鸢儿也走了,青安那里也用不着她,她在府里成了一个无用之人,白日里强颜欢笑与众人说话,到了夜间总是悲伤落泪情难自抑。
锦儿在贵妃面前是个乐观活泼的傻姑娘,实则心细如发,叶夫人就是看中这一点才把她送进宫陪伴贵妃。
贵妃初进宫时也是爱说爱笑之人,只是后来慢慢变得沉默寡言,她的眉头似乎从没舒展过,直至在荷花池边遇到闵妃后,贵妃像是高僧得道,突然就变得豁然开朗。
那夜侍寝之前,贵妃反常地打扮起来,将她封贵妃时皇上赏的首饰衣裙都穿戴起来,锦儿那时心里就隐隐不安,可她万万没想到,皇上竟一点旧情也不念,处置得如此决绝。
叶将军对皇上忠心一片,在皇上心里却微不足道,就算皇上和贵妃没有同床共枕的情意,连叶将军的情面也丝毫不记挂,这样的皇上太让人心寒。
她几次都想跟叶将军吐露真相,可又担心叶将军去找皇上,万一触怒皇上落得满门抄斩的下落,她可不想死后无颜面对贵妃。
宜临城接连下了几场雪,路上的行人很少,锦儿深一脚浅一脚来到了忠敬侯府,可下人说年关将至城中有人偷盗,陆练带人抓盗匪去了,关门的时候还嘟囔着都是侯爷了还办着护卫军的差事,也不知道待在府里享享清福。
锦儿在侯府门口等到了深夜,手脚都冻得失去了知觉,终于等到陆练回来,大雪中陆练的头顶还冒着热气。
“陆…侯爷…”锦儿哆哆嗦嗦上前。
陆练下马打量着锦儿,“姑娘是?”
“我是…”
陆练看她眉清目秀以为是从前流莺居的人,见她冻得不轻,叫她先跟着自己进去,又叫下人煮了姜茶,锦儿喝了两碗才暖和起来。
“听门下的人说你等了我一天,姑娘有何要紧之事?”
“我是叶贵妃的贴身侍女锦儿,我是来告诉侯爷皇上遇刺的真相。”
“刺客抓到了?”陆练一喜,陆练很想抓到真凶为兄长报仇,但皇上不让护卫军插手刺客的事。
“根本就没有刺客。”
陆练皱起了眉,开始怀疑锦儿的身份和目的。
“那天根本就没有刺客,是皇上亲手杀了贵妃和侯爷的兄长。”
陆练重重地拍了下桌子,“你可知自己是犯了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