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腹上略显粗粝的茧抚得美人启开湿润红唇轻轻地抽气。
他这样奇怪……织雾眸光略有些颤,似乎想要偏过面颊躲开。
可偏偏在这时又听见晏殷对她更为温柔地、用着只有他们两人可以听到的语气道:“曲晚瑶站在门外。”
织雾霎时顿住。
她抬眸对上男人的视线,见他黑眸仍然沉寂如旧,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原来……是因为曲晚瑶才会变得这样奇怪?
毕竟她方才若扭头看去,必然会惊动到曲晚瑶。
第24章
得知曲晚瑶就在门外。
织雾的专注力都瞬间集中在了一件事情上。
这位太子殿下被烫到的地方在肩上以及胸口, 由她这个始作俑者来补偿于他,竟也挑不出分毫不对。
因而织雾打开盛着烫伤油的药盒之后,便颇为熟稔地挑出了一团凝固药油。
药油需要在掌心里揉化, 而后才要抹在伤口上,一点一点将药油揉抹入皮肤。
晏殷身上着一件里衣, 本就衣襟松垮。
因而织雾一面将手掌贴到烫伤位置涂抹起来, 另一面, 却将余光全然专注在了门外飘动的裙摆处。
发觉好几次曲晚瑶想要进来却最终又没有后,织雾似乎也有些急。
许是还不足够明显……
织雾不由将腻嫩的掌心往对里探入更深一些……
尤其是肩上几乎已经揉完, 她只好继续掌心向下, 按着对方心口处为拖延时间慢慢揉化药油。
待瞧见那只绣鞋似终于要从裙摆下提起时, 织雾指尖下便触到了一处怪异。
她还没来得及去查看, 似想到什么后……动作便陡然一顿。
“继续——”
晏殷似乎也发觉到……许是压低了语气导致嗓音都喑了几分。
曲晚瑶还在, 他们就得继续。
织雾呼吸停了瞬, 只好硬着头皮缓缓挪动手指。
在往回抽取出手指时,每一根手指都刮抚过之后……她面颊几乎都要烫得浮起热气。
直到门口的裙摆终于消失不见,织雾这才连忙取出发烫的指尖。
“殿下的伤口好像肿了……”
原是一番好意, 想要遮盖过方才尴尬的一幕。
可说完抬眸看见男人意味不明的视线后,织雾只觉心口一跳, 道自己方才怕是少不得要惹他不悦。
“我这便先出去。”
发觉这样都不能刺激到曲晚瑶,还白白摸了不喜被触碰的太子身体……织雾窘迫得只想立马从他眼前消失。
“等一下。”
晏殷嗓音毫无情绪起伏地将人唤住。
男人苍白指节微微曲起,将敞开的衣襟合拢,接着才抬起一双黑眸, 盯着她的背影一字一句道:“不是要恢复记忆么?”
他说着让人将霍羡春请过来,让霍羡春为织雾熬药。
岂料那边收到吩咐不到一刻, 便端着一份甜滋滋的药汤送来了屋里。
织雾在这件事情上始终都略显不安,瞥了一眼晏殷面上并没有任何高兴或者不高兴的神色。
她这才在他眼皮底下喝完了一碗用来恢复记忆的药。
喝完之后, 美人只颤着眼睫回答:“好像还没想到什么……”
“不过,待阿雾想到了什么之后,可以过来告诉夫君。”
晏殷望着她语气不明道:“你可会撒谎骗孤?”
织雾乖乖摇头,“不会。”
大概是怕他不信,又补充道:“而且……我也不擅长撒谎。”
霍羡春:……还真是。
就差把撒谎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但凡擅长一点,谁敢这样将殿下当成傻子来骗。
榻上的太子殿下只施施然抬手拿起外衣披上,语气淡道:“很好。”
织雾在这件事上心虚,自是迫不及待转移话题,忽然看向屋里第三个人,疑惑问道:“是了,霍郎中医术也极好,为何不让霍郎中来给曲医女瞧瞧?”
霍羡春答:“看过了,但是没通过徐老还有旁人的同意。”
织雾诧异,霍羡春的想法定然是最简单最有效的,徐太医和其他人竟也都没能答应,这岂不反常?
“这是为何?”
霍羡春:“因为我觉得可以直接让殿下当众砍死顾小姐。”
“这样不管曲医女喜欢的是谁,心地善良的曲医女既无法接受喜欢的人被杀死在眼前,也无法接受喜欢的人会杀死一个关系和她亲近的朋友吧?”
织雾:……果然很简单,很直截了当。
话本里也不曾发生过,可见若不是怕太上皇那边会受到刺激……指不定早就成了。
……
天黑沉下来之后,织雾将瑟瑟发抖的沉香一并带回宝珍苑。
伺候织雾洗漱时,沉香都还心尖颤抖。
她怕了好半晌,才彻底相信了眼下的顾小姐的确和从前不太一样。
当下也不会轻易再为这样的事情将她活活打死。
因而梳妆时,沉香对待织雾反倒大胆许多,瞧见织雾宽松里衣顺着臂肘下滑后,露出的一截雪白手臂,不由惊讶。
“诶?小姐最近怎么没有将守宫砂给遮盖住?”
织雾原还在思考问题,忽然听得几个字眼飘入耳中,人也怔了一瞬。
“守宫砂?”
她只记得前朝风行过此等陋俗,待到晏朝这一代时,几乎鲜少看见谁家闺女点这玩意儿。
沉香一开口,同样也披露了一段相当炸裂的黑历史。
“小姐忘了当时想要陷害孟家小姐进那花楼时,结果反遭……”
沉香说着顿了顿,没敢将“打脸”两个字说出口,只小声嘀咕了句“反遭陷害”。
顾盼清被丢进花楼后,还被那花楼娘子强行给点上了守宫砂。
虽然最后还是完好无损地出来,可却给顾盼清气得不行。
每每瞧见这颗红痣一般的物什都觉是奇耻大辱,日日都要以药粉遮盖。
见织雾仍在走神,沉香便自发地取来药粉替她遮盖。
“小姐放心,奴婢对这个再熟悉不过,下次小姐忘了奴婢也忘不了。”
织雾对这可有可无的东西自然是无所谓,但既然原身要遮盖住,那就继续维持原身的习惯也没什么。
她自是没有将这些琐碎事情放在心上,而是陷入了另一重困惑当中。
距她答应家里的哥哥要找到侄女儿杏玉之后的数日,她已经私底下派人在宫里寻觅许久,可宫里根本就没有“小杏子”这号人物。
隔两天后,私底下帮着寻人的沉香更觉宫里不可能有这样的人。
“小姐是不是记错了?”
沉香迟疑道:“不仅太监没有叫这名字的,就连宫女也没有呢。”
织雾缓缓摇头,只令人私底下继续去找。
等到白天,织雾亲自在苑子四周闲逛想寻些许线索时,却瞧见了后苑竟有一个洒扫太监。
那太监身体修长,脸侧有道疤痕,分明是当日在丞相府为瑾王来试探她的下人云舟。
织雾的诧异似乎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云舟抬眸打量了一眼,而后道:“真是巧,顾小姐。”
织雾迟疑:“你怎会在这里?”
云舟说:“我无用的时候就会在宫里蛰伏起来,做一个普普通通不起眼的小太监,履行自己的洒扫职责,不过……”
他说着顿了顿才接着道:“因为我长得不好面上有疤,所以只能在后院做些洒扫活,不能去前面露面冲撞到贵人的。”
织雾打量了一眼他的脸庞,“你生得没有哪里不好。”
若没有脸上的疤痕,他只怕也是个俊秀至极的男子。
但接着,她想到什么却询问他,“可以摸一摸你脸上的疤痕吗?”
她只是觉得他和小奴隶长得像。
旧日的朋友如果变成这样,织雾只怕很难不去关注。
云舟点点头说:“可以。”
织雾果真走上前去,她伸出细嫩指尖碰了碰,接着才语气认真问道:“还疼吗?”
换做是其他正常人,也许很难理解织雾一个人在濒死后来到另一个世界里,再次遇到那些熟悉亲友面孔的复杂心情。
她自然很想念自己的朋友和亲人,很想和他们说一说话。
哪怕只是和一张一模一样脸的陌生人都行。
云舟眸底略是意外,“虽然早没感觉了,但……小姐为什么要关心我这样的底层人?”
要知道,他这辈子都只会是个见不得光的奴隶,即便再怎么交好也不会有任何前途。
他显然觉得人与人之间的交往都应该拥有并不纯粹的目的。
贵人和贵人之间可以交换资源,所以她这样的贵人更该去将她宝贵的关心花费在其他贵人身上。
而不是去搭理一个毫无价值、甚至会拉低她身份的奴隶。
织雾轻声道:“奴隶也可以用来交换好处。”
“哦?”
云舟眸光微闪,“我这样的人竟然也有被小姐利用的价值?”
见少女果真点头。
待过了片刻后,织雾便又让人拿来两碟子热腾新鲜的糕点来。
“这两碟糕点口味不同,你可以帮我尝尝哪个更甜?”
云舟感到困惑,“小姐为什么这么执着给我吃糕点?”
织雾眸底情绪有些沉闷。
因为这样……可以看到旧日的朋友。
她那时候问小奴隶,为什么会喜欢吃糕点?
小奴隶说,那是他和小姐第一次见面时,小姐随手给的。
小姐喜欢,他也喜欢。
织雾觉得小奴隶该有自己的喜欢。
小奴隶却只说,他喜欢小姐喜欢的一切,小姐不喜欢,他就不会去做。
织雾当时便觉得他极傻,有些像她从前养过的一只对主人极为忠心的小黄狗。
可那时说出口又觉对他很不尊重,因而也从未提及过这一茬。
虽然是她救了小奴隶,可他也在她昏迷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用珍贵药草给她续命。
他们绝不是互相亏欠的主仆关系,应该是朋友。
织雾轻声答他,“我觉得你很合眼缘。”
云舟笑了笑,“眼缘啊……”
那这位顾小姐在失忆之后,眼光好像有点差了。
这次他终于对她端来的东西感兴趣一点,尝了一口。
“所以小姐是不是有什么困惑,似乎愁了许多天?”
也许是看见了熟悉的脸,便好像真回到了熟悉朋友的身边,织雾心防都降低不少。
她委婉说道:“假如,我知道有一个人注定会死,但我想找到这个人,却找不到这人在何处该怎么办?”
“这么简单的问题竟也会困扰小姐那么多天?”
云舟弯起唇角时,唇畔梨涡都很是显眼,“那小姐就去她死的地方守着呀,与其赶在对方死之前找到对方,不如直接等到她死的那天会出现的地方,看着她死。”
他的话语很是凉薄,见她呆住,又转了语气道:“当然,小姐若不想她死,就阻止她去死好了。”
织雾想,这的确很简单。
反倒是她身在局中,惧怕杏玉会死的画面,便忽略了一个极重要的细节。
于是织雾在接下来几日一面让人私底下去找,另一面让人去守着蟠金池畔。
可织雾这头几乎兼顾不了太多事情,东宫那边便又发生了一桩不大不小的事情。
曲晚瑶的情况恶化了。
在曲晚瑶这一次好转之前,织雾不可离开东宫半步。
曲晚瑶身上并没有其他太过于激烈的症状。
但她今早起床时,迷惑地发现指甲根部变黑了。
织雾这时才意识到曲晚瑶的病情是真不能再耽搁了。
到了夜间,曲晚瑶一直头疼,无法入眠。
徐太医鬓发凌乱地过来检查后,便继续手里拿着一本书,整个人的精神状况都快要废掉的样子。
织雾听说他最近一直都在看书,似乎想要从一些疑难杂症的书里找到答案。
织雾霎时不由有些惭愧不安。
要不是她没能快些想出妥帖主意,只怕曲晚瑶早就受到刺激好起来了。
徐太医也更不用辛苦这么多天。
她正开口安慰道:“您且不要太急……”
岂料徐太医握着手中的书本,在下一刻,仿佛顿时受到了启发将书本蓦地用力拍在桌上,激动道:“想到了!”
徐太医抬头看向织雾,“可以让曲医女撞破殿下和顾小姐鸳鸯戏水,这样一定能行。”
织雾指尖一颤,不可思议地吸了口凉气。
她抬起眼睫,目光迟缓地看向徐太医手里那本蓝皮子医书。
“徐太医看得可是什么精妙良方?”
否则怎好端端的……能从正经医书上收获到这样的启发?
徐太医察觉到自己失态,霎时轻咳了一声,将书本阖上放在桌面。
上面赫然写着“霸道太子爱上我”几个显眼大字。
徐太医一脸严肃地解释,这本书里的女主因为身份卑微和太子苦苦相恋无法修成正果。
结果全篇最虐的一幕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