卉满见他不回答,指尖嗒嗒点着桌子,又催促问了遍:“到底要不要?”
唐晃气的攥起拳头,要被逼上绝路了。
卉满又喝了口咖啡,幽幽道:“反正你也甩不开干系了,我们就是一根藤上的蚂蚱,你跟我联系这么密切,将来开庭打官司,我说我是自学的,谢观肯定也不信。”
她声音剔透纯粹:“所以你教我,我教你,咱们扯平了。”
唐晃悲愤且胆战心惊地看着她,她那张古怪的笑脸,那一头蓬松的黑长发,风吹来她身上的某种花香味。
他注意到一些细枝末节,她的指甲晶莹剔透,但像是被啃过一样,乌黑油亮的头发末梢也分叉了,自然写实而随意,甚至两人离得这么近,有桌子隔着,她的坐姿也能看出不怎么雅观,没有并拢,大咧咧地晃着腿。
即便她是谢观的女人,她也没有百分百的精致,她怀有瑕疵,作为人类的瑕疵,并且不羞于展现。
她就是那样的,她不是谢观的所有物。
怀着难以名状的心情,唐晃点了点头,他的神情就像签下了生死状。
卉满对他微微一笑,这一笑充满未知与可能性。
笼子困不住想飞的鸟,只要大脑仍存,思想不灭,她永远自由。
第43章 生日
涂发膜那些要求卉满当然没有照做, 粘粘滑滑的东西抹在头上,她嫌弃麻烦。
晚上,谢观穿着黑绸睡袍, 目光审视她,问她为什么不用他买的那些东西,她说自己不喜欢涂,这让他感觉自己的问题就像是在问猫为什么要抓沙发。
他身上的丝绸生经熟纬, 发亮如沙,而她连穿睡衣都不规矩。
“下一次,涂黑色瓶子那个,这是最后一次提醒你。”
他绷着脸合衣躺下,警告震慑她,他要的或许不是某种发丝的味道或者某种顺滑,而是她的服从。
卉满固执己见,就是不肯照做,谢观的过度管教,对她来说犹如蟒蛇缠体, 令她不堪其扰。
她推测他最近或许到了更年期,年纪一大心理就变态了, 才会各种折磨压迫她。
他带她去经常买包的那家专柜买衣服时, 奔闻由南几声五群1巫二耳七舞尔8依正理卉满对那些贵妇牌子的不喜表露得太明显,她换好衣服出来后拧着眉对店员说不太适合她。
接待她的是一位刚入职的年轻店员, 她也一眼看出来了,确实有些不太适合的, 卉满一个妙龄女孩穿这件显得老气横秋。
店员笑眯眯地跟卉满打趣:“你年纪太小了呀, 这款适合三十多岁年纪大一点的。”
卉满点头:“感觉风格也不太搭。”
两个年轻女孩交流着审美,嘀咕了一阵, 好像两头小鹿在水边窃窃私语。
谢观就坐在一旁,他的脸上挂着挖苦的微笑,就像个盛气凌人的糖心daddy。
“就这件吧。”
“我不喜欢这件。”
“不重要,我喜欢就好。”
第一次,他在店员面前如此直白的,没有顾及她的脸面。
两人从出了店门就开始冷战。
作为惩罚,他当天晚上没有跟她吃饭,也没有跟她上床,她知道,这个惩罚更像是留给他自己的,因为她一个人快活的很。
一连冷战了几天后,显然谢观也迅疾察觉到了这点,在周五晚上,他把她抱到了床上,动作冷硬粗暴。
卉满发觉他换香水了,她不喜欢的陌生味道,跟他亲近时有点心不在焉。
她的脸上浮现出梦游般的神情,知道他是故意的,他明明知道她唯一喜欢的是他的香水,可偏偏换掉,让她在床上度日如年。
看到她竟然又走神了,谢观暗蓄怒气,动作使力,迎接她的是更猛烈无序的……
卉满挠他的肩膀让他轻一点,可他态度尤其强硬,她像一只被操纵的玩偶,被彻夜损耗,第二天醒来时,望着乱糟糟的床,以及身旁比铁还冷的谢观,她有点委屈。
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最近一切都变了样子。
躺了一上午都没有把晚上失掉的精力修补回来,卉满郁闷着继续睡懒觉。
中午时她没有下楼吃饭,谢观把她翻过身来抹药,生冷地掰她的腿。
她发泄乱踢乱啃,嘴里咬着他的手指,他被她咬疼了,但依然不跟她说话。
两人除了肢体动作外都不言语,都在暗暗较力。
后来,已经发生了很多事后,再回过头来,卉满终于明白了谢观这几天暴躁的源头,他要过生日了。
她这般大的同龄人过生日都是开心喜悦的,而他这样年纪的,则是过一岁,老一岁。
在卉满面前,谢观不想提及自己的年龄,她太过年轻鲜活了,此前他从未察觉岁月流逝是如此耽溺作恶的事。
他深刻地感受到时间带来的危机渗透自己的每一寸肌肤纹理,无奈地融化于无声。
晚上,房间摆满了鲜花,天鹅绒质感的花瓣在盛开,令人心情愉快,卉满回到家时,看到了这场盛大的烛光晚餐。
谢观一丝不苟端坐在餐桌前,神态平和,这样的气氛隐约是破冰的征兆。
她先去消毒洗手,走出来问:“为什么这么多好吃的?”
“今天,我生日。”
卉满看着那些琳琅美味的菜肴,直流口水:“那我可以吃吗?”
“可以。”
“那我不客气了。”
卉满叉了个丸子,丸子在嘴里发出尖锐爆鸣声。
谢观视线凉凉地看着她:“你没有跟我说生日快乐。”
卉满把丸子咽下去,但是依然没有说。
巨大的蛋糕被保姆端上来了,她看着上面的许多根蜡烛,数了数,竟然不到四十根。
她的表情太过惊异,谢观沉着脸,觉得她对自己的年龄有什么误解:“我当然还不到四十岁。”
“不到。”卉满揪出这个词来,故意呛了他一下。
谢观寂寂看着她,神色平静:“唐晃以后不会再见你了,你的账户已经被你的客户回撤没收了。”
卉满表情瞬间愤怒起来:“你不能这样做,那是他的账户,你凭什么干涉?等等,你怎么知道我跟他……”
谢观慢条斯理道:“我一直都知道。我给了他美国顶尖律所的推荐信,他很快就会出国了。”
谢观的嘲讽是全方位无死角的,他的五官,他的口吻,他的每一缕呼吸,都在昭然若揭她的不自量力。
“料理完了他,该轮到你了。”他定睛直视她,“你怎么就是不规矩呢。”
卉满身体都凉了,血液聚集到大脑中乱响,听到他在索要:“祝我生日快乐。”
“不!”她喉咙里溢出低吼,“你可以抢来很多东西,但是抢不来祝福,因为祝福不是靠抢的。”
“抢?”
“不是么?难道是要吗,跟要饭一样吗?你这样的人是要不来祝福的。”
“下一年我会记得你生日的,说不定还会送你这老男人一根拐杖做礼物。”
“除了钱,你什么也不是。”
他的眼睛比地狱还要冷,用那种特有的微笑看着她。
在他身边,凝固成一片狮子的领地,卉满觉察到了危险,她像羚羊一样奔跑上楼。
在楼梯上,谢观揪住她的头发,箍紧她的头皮,逼迫她仰头直视自己,诡异的磷火在眼中凝聚,幽幽焚燃。
卉满开始颤栗,那种讨厌窒息的压迫感又降临了。
“我说过让你用什么味道的发膜,你有时间跟那个律师见面,却没时间完成我的命令。”
卉满大吼:“因为我愿意跟他见面,不愿意涂你的东西!”
“是,所以你需要教育。”
他把她打横抱到三楼,事情变得有些失控。
身体圈起,领带扯下,蒙住眼睛,系的又紧又死。
“不要这样做,我看不见你。”冰凉手指像嗖嗖吐息的游蛇在身上爬,盲感让卉满本能害怕。
“你不需要看见我,你只需要承受。”
他抚摸她的喉咙,感受那层颤动。
在黑暗中一切都那么敏感,不由自主地弓起身,变长的指甲在后背深陷。
结束时,谢观像条猎犬一样在卉满颈侧深深嗅闻,慢慢渗透着她的细微发抖,披有植物毛细的瓤状种子在丝丝紊乱中生根。
房间里充满着植物抽枝般冰冷的,死一般的气味。
他拦腰抱着她去了浴室,他的浴室从来不许别人进入,是高危风险区。
浴缸光洁巨大,很快,衣物都被除去了,水流漫上来,在浴缸里,卉满的身体像一条鱼那样滑,抓都抓不住。
谢观像一条巨型鲨鱼那样扭动尾鳍,嘶哑追捕她。
两条鱼血脉喷张,在水中展鳍角力,他按住她的身体,给她往身上按着圈打沐浴露,往头发上涂发膜,都是用的他喜欢的味道。
卉满的身体被缓缓撑开,沉入水中,溢满。
她看不到光亮,漆黑一片中只能听到水声和他的喘息声,害怕谢观要淹死她,终于怂了一点,摸索着搂住他的脖子,喊他的名字。
“谢观?”
他没有应她,继续重复手上的动作,把她的头发湿透,抹上更多香氛护发精油。
“谢观?”
“……祝你生日快乐。”
她的头发紧贴身体,湿漉漉地抖。
谢观停止了动作,冷冷的声音里含着不易察觉的渴求:“再说一遍。”
卉满小声说:“祝你生日快乐。”
“那你陪我去吹蜡烛。”
卉满急切点头,很想从浴缸离开。
她摸黑爬起来,脚底一滑,险些摔倒,跌在他身上,他胸腔发出闷哼,给她把领带解开了,她趴在他身上缓了会,喘息着慢慢睁开眼。
他身上的西装湿透了,脱下来扔一旁,重新在浴缸里放满水,跟她一起洗,浴室里浮起神秘的白色泡沫,暗香浮动,清洗完成后,谢观拉开抽屉柜,里面有崭新成套的西装。
他站起身走出浴缸,宽阔肩背,紧俏腰胁,完美如希腊雕塑的身体滴着水,卉满眼睛像是被烫到了,赶紧潜到水里捂住眼,头顶一阵衣物布料的摩挲声,搭扣的声音,几分钟过后,他擦干净身体,已经穿戴整齐。
他扯过旁边架子上的浴巾,把水放掉,给卉满用浴巾擦干身体,那张高洁的脸微微低下,她的头发变得又滑又香,被均匀用手指梳开,然后吹干,细致贴心地做这些时,与刚刚的粗暴形成极致反差,他身上隐约有一种微涩的人夫气质。
他从抽屉里拿来毯子把她裹好,只让她露出个脑袋,抱着她走出了浴室,下楼梯,来到一楼餐桌,客厅里一片漆黑,保姆都早已睡下了,但是饭桌上基本没动过的菜不敢收拾,依然摆放在原位。
生日蛋糕已经塌融,软软的一团,烛光明灭,金黄色的光芒在两人脸上跳动闪烁。
谢观发令:“一二三,吹。”
卉满鼓起嘴巴,憋气吹气,几十根蜡烛在她和谢观的共同努力下被吹灭了。
卉满有点好奇:“你许愿了吗?是这样许愿的吗?”
“嗯。”他低沉的声音有些失落,卉满皱眉看他,有一种他很脆弱的错觉一闪而过。
谢观抱着她重新上楼,躺在床上,他把一条长腿插在她腿之间,融入交叠着,房间里散发着两人黏在一起的味道。
一直平静地抱到了零点,确认她在他怀里迎来了新的一天后,终于,他说话了:“你以前的生日怎么过的?”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我没过过生日,也从来没庆祝过。”
在证件上卉满的出生日期是被丢到福利院门口的日期,显然那不是她真正的生日,她也不想纪念那一天自己被抛弃的日子。
第一个发现她的工作人员姓卉,给她起名叫卉满,希望她的人生能圆满,大多数福利院出去的孩子毕生都在追求这个目标,卉满也一直在努力追求着,虽然并没能如愿。
谢观沉默了,卉满情绪也是一阵低迷,低低自嘲道:“至少你还知道生日,我连我的生日都不知道,就那么被放在了福利院门口,连个毯子都没有,包我的只有一块布。”
谢观思忖了下,对她说:“每个人总得出生在某个地方,出生在某个时间,尽管你不知道,但它一定是存在的。”
“那我到底是出生在哪个时间?”
“我怎么知道。”
见她又开始郁闷了,他又说:“但肯定是有那样一个时间的。”
他的话起到了点安慰作用,让卉满心里好受很多。
她的那些日期是存在的,即便被丢弃,但她的降临无法抹除,这件既定的事实会带给她快乐。
谢观舔了舔她的耳朵,让她一激灵,对她说:“以后你也要过生日。”
“我都说了我不知道到底是哪一天了。”
“那就按月过,以后每年三月份就是你的生日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