卉满感到如释重负。
晚上很激烈的时候,吻颈交缠,两具错格的人体棋盘,谢观把修长双腿划入她的双腿之间。
她抓着他的头发,他浑身都很硬,只有发须很软,茂密温柔像野兽的毛发,濡湿有汗液,在停亘喘息的空当,她放空了视线,想到白天遇到了谢桉。
他的眉眼还是那么好看,说话还是那么轻柔,像春天一样,在心底最深处,她对他总会有难以割舍的成分。
她怀念着刚进集团时的那段时光,那段最无忧无虑的快乐光阴,等回神反应过来时已经不对劲了,谢观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在看着她发呆。
“在想谢桉?”他的声音没有感情波动,也没有恼怒。
卉满愕然,他已经知道了么。
“你的包送去修,店长是需要跟我打电话确认的,虽然你没有这种自觉。”
“谢桉要结婚了,你应该也看到晏烟了,她是晏家的继承人,手里有谢晏集团成股份,他们两个履行家族利益联姻。”
卉满声音低哑:“我……”
他打断了她,捧起她的脸,每个字都很轻,但又千钧重:“我不喜欢你跟我做.爱的时候想别的男人,你已是我的女人,只要仍在我名下一天,就不要企图别的男人,否则我会亲手毁了他。”
他的声音比钢还冷,幽幽钻入脑海,就像轻声细语的魔鬼,狠毒而轻快。
卉满身体不由自主地发抖,她真的被吓到了,他刚刚的气场仿佛要提枪杀人,或者说,他的许多手段完全可以做到让人痛不欲生,她亲身经历并知晓这点。
对比之下,谢束之前险些被扒层皮,这次被打断腿驱逐出国,似乎已经是他大发慈悲手下留情了。
卉满噤声失语,点点头,这一晚睡的很不安稳,刻意往床边挪,试图躲开被他侵袭的领域。
谢观用长臂把她捞回来,睡在哪里从来是不由她的事。
到了第二天清晨,这种凝重的气氛依然持续着,谢观背对她穿衣,后背的肩胛线条简洁有力,她感知到了危险那样,主动躲避他接下来的触碰。
下楼吃饭时,餐桌上,卉满只是低头吃着餐盘里的东西,不敢把眼光往别处看。
谢观切着牛排,几滴微不足道的肌理鲜血流散在瓷白盘子上。
“我给你选了几个别的包,你看看背哪个。”
保姆把五六个包捧来,卉满随手选了一个,接过来,把学习用品放进去,要出门。
谢观叫住了她,她艰难转过身。
他端坐在餐桌前,在那股慵懒与沉着之下,礼貌得体的高雅气质与慢条斯理举止的联合镇压下,他的身体发散着某种紧绷克制的兽性,野蛮气息紧钉在他的眉间。
他对她刻薄讥讽道:“你真的没有感恩之心吗?我给乞丐丢枚硬币,乞丐都会下跪磕头。”
卉满咬着牙,抱着包说不出谢谢两个字,从昨天晚上她就感到了极度恐惧,此刻,重压之下,积蓄堆叠变质彻底化为了极致的愤怒。
“那你去跟乞丐做啊!乞丐会不会都嫌弃你心脏!”
她把那个包重重摔在地上,冲他质问:“良心坏到你这种程度,难道你不会愧疚吗?”
谢观冷冷看着被摔裂边角的包,美丽的东西总是这样脆弱。
他优雅地撑起手肘,隔着长桌对她旁观点评道:“哦,好孩子,瞧瞧你又干蠢事了,这些天得到的惩罚还不够多么。”
顿了顿:“或许是我对你太纵容了。”
“你为什么要对我纵容?你凭什么?”
“凭什么?”他笑了出来,说不出的讽刺意味,不懂她为什么会问这种愚蠢问题。
“你回答我的问题,你难道不会愧疚么?”
“不会。”他简洁道,又抬着下巴看她,“你想让我愧疚什么?”
“愧疚你夺走了我的女儿,把我框在你的笼子里,毁灭我的尊严与人格。”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说过,你可以试着减少一些没必要的自尊,以不那么难过。”
“我做不到!我在你身边每天都这样痛苦,你折磨我,嫌恶我,甚至连带嫌恶女儿,可女儿是无辜的,她需要母亲,也需要父亲,但你什么爱都不给她,也不让我给她。”
“谢束这次帮了我,你却把他打断腿,让他永远不能再回国,你为了利益跟你的家族决裂,所有人都只能顺你的心意,你残酷镇压每个人,你没有良心么?”
她说了这么多,令他甚至感觉有些厌烦。
“你的话太多了,希望等会在床上你也有力气这样折腾……我倒是很想看看,你在我身下怎么保持你的尊严。”
她的嘴唇在发抖:“你会遭报应的。”
谢观露出恭候的表情:“报应么?很期待啊。”他不觉得什么东西能伤害到自己。
卉满在桌上启开一瓶红酒,她大杯大杯倒酒,每一杯都满到溢出来,没有停,一口气喝了半瓶酒。
谢观用看待懦夫的眼神轻蔑看她,骄矜道:“如果你以为凭借酒精能使你麻痹接下来的惩罚,那你尽管可以喝醉,我会给你服药,让你避过酒精过敏的。”
她真的照做,继续喝,几乎是用灌的方式。
挖苦讽刺依然没有停:“跟一个酒鬼做,倒是很新奇。”
卉满抹了抹嘴角的酒渍,从口袋里拿出了验孕棒,炸弹一样掼在桌上,上面清晰三道红杠。
谢观笑声戛然而止,视线定格在她身上:“你怀孕了?”
“你觉得呢?”卉满用他独有的一贯语气反问道。
“不可能,你……避孕……”谢观当即明白她一定是做了手脚。
他扫了眼几乎空了的酒瓶,声音骤然变紧,嘴角仍在保持冷笑的弧度,但已然被冻住。
“你疯了,你知道你怀孕了绝对不能喝酒。”
“可你刚刚让我喝,你说你想跟酒鬼做。”
他迅疾起身:“我带你去医院。”
卉满砸碎了红酒瓶,砰的一声炸裂巨大爆鸣,满地黑色玻璃渣。
她就近捡起一片碎玻璃攥在手里,放在自己的喉咙上,用锋利不平的边缘压出一条血线,轻飘飘道:“不去,我要报复你,看看你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是什么样子。”
“停手,你需要冷静!”谢观已经变了脸色。
“现在回答我,你会愧疚么?”
“我说了你需要冷静,把你手里的东西放下!”
她置若罔闻,继续把碎片下压,压出更深更重的血痕。
“我恨你,我想把这些玻璃插入你的心脏,可我还是想知道,我女儿的父亲究竟有没有良心呢?你还是人么?”
谢观逼近她,想要来抢夺,她却以一种更凶狠的架势将碎片横在空中,用最尖锐的部分对准自己的咽喉蓄力。
他一下子不敢再有动作。
“回答我谢观!你到底会不会愧疚!”
“放下吧……我回答你。”他的声音里透着哀求。
卉满身下开始流出红色的血,从衣服里渗出来,顺着两条腿往下淌。
她心如磐石,没有表情,继续询问道:“这样呢?逼死你自己的孩子,你会愧疚么?”
“会。”谢观的神情痛苦不堪。
卉满验证完毕,扬起下巴,用轻蔑又带点癫意的眼神看着他:“原来你的心也是肉做的,也会害怕的,看看你的样子啊。”
“你觉得你能掌控一切是么,可你连自己骨肉的生死都掌控不了。”
她把漆黑的玻璃碎片扔到他那边的桌子上,发出坠落的割裂声响,光洁无痕的镜面映照出他苍白惨淡的脸。
曾经的高高在上,如今的跌落云端,多么卑微耻辱啊。
时间忽然慢了起来,一秒钟是十秒钟,一分钟是一天。
卉满倒了下去。
谢观疯狂扑过去抱住她,她浑身腥气,血在往下流,止不住,染红了罪恶之室,染红了他的手指。
他半跪在地上,用带血的手抖动拨号,搂住她的身体激烈颤抖。
男与女,罪与罚,发热与腥浓的生血,所有一切紧紧黏连,宛若邪恶庄重的宗教祭祀仪式。
他在对着电话嘶吼,震颤的怒音犹如教堂回荡的崇高钟声,卉满耳畔嗡鸣,彻底虚弱下来,身下一滩巨大的血泊越发粘稠,最后渐渐凝固。
生命在红色的房子里流逝,她眼中熊熊燃烧着火焰,一团沸腾的黑火,血与火的轮舞,风暴眼般的空洞,森森注视着这间染血之室,复仇的火焰吞噬一切。
大开杀戒后,她闭上潮湿的眼皮,在血液蔓延猩利的金属味道中,放任自己沉沉睡去。
第45章 命定
卉满躺在床上养了很多天, 期间谢观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会守在她床前,在她醒着的时候,他寸步不离。
卧室里铺满山谷般的宁静, 她的皮肤虚浮一层了无生气的病态白,像尊蜡像,靠在白色瘟疫洗礼后静止的墓碑上。
但她的嘴巴还在动,在用轻如鸿毛的话语一片片, 一个字音一个字音摧毁他。
“你能听到婴儿哭声吗?”
“我能听到,他从我的身体流出时,在哭么?”
“你亲生孩子被你害死了。”
她的声音撕开裂帛,谢观的眼神变得沉思,伤感而忧郁。
现在,是她在惩罚他,即便他已缴械。
看到他那张庄重的脸,蒙上如此阴霾苦难,卉满感到复仇得逞的强烈快感。
她的血色馈赠并没有白费。
接下来的几天,谢宅里相当冷清, 谢观终于不堪重负离去了,国外有一场极为重要的会议需要出席, 他在这时候的离去就像是不敢面对, 落荒而逃。
夜晚时分,手机传来了电话声, 卉满挂掉了,几分钟后, 那头又打来, 卉满不耐其烦地通通挂断了,最后有一个手滑不小心接听了。
她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可能到了某个地方,躺在某个豪华酒店的大床上,然后举着手机,贴着耳畔。
“晚安。”
电话那头传来冷静的声音,以及男人的呼吸声,她看了下时间,从第一个电话开始,已经过去了半小时,重复折腾了这么久,就为了这两个字。
她一声不吭继续挂断了。
每天晚上都会有电话打来,兴许是怕影响到她的睡眠,频率明显降低了很多。
三号助理来看望卉满,手里抱着满怀卡布奇诺。
“你喜欢这个吧?”
“谢谢。”卉满抱着粉色鲜花猛吸了一大口,整洁的玫瑰上没有一根刺。
助理用看待病人的眼神看她,就像看一朵枯萎了花,两天前,谢观把他叫到跟前。
“去看看她吧,陪她说几句话,她没有朋友,跟你还算亲近一些。”
这个只手遮天的男人神色萎靡,语调犹如祈祷,他在忏悔,在用无休无止的诘责折磨自己。
助理听他用孤决冷静的声音讲完一切,当时心下震撼。
他没想到卉满能这么狠,所有人一直低估了她的勇气和决心。
谁都没料到恨意能使她摧毁一切。
“你当时为什么要把花送给我呢?”
卉满躺在床上,问句里不求答案,只是在阐述这个事实,她埋怨三号助理,如果没有他,没有那束花,或许她跟谢观的相遇一切都会不同了。
“你觉得问题出在花?”
遇见她之前,老板不会接别人递来的东西,也不会随便跟别人跳舞。
“不是么?”
“不是的。”
对某些人注定的命运来说,错过是有的,关于相遇是早晚的事。
“你喜欢这种花么?”他尽量在这种压抑悲痛中露出笑脸。
“是啊,我喜欢这种花,非常喜欢。”
她木着说话,就像在说一件旁不关己的事。
“这几天身体好点了么?有没有按时吃药?”助理坐在旁边,给她削苹果,一条长长的苹果皮他能削不断。
“挺好的,药也吃了。”卉满接来苹果,抓着慢慢啃。
“开心点,不要难过。”
“我不难过,至少看到他比我难过,那种开心甚至盖住了我的难过。”
她说实话:“其实孩子没了,我没有太大感觉。”
“怎么会没有感觉?”助理无法理解,女人不都是应该天生爱自己的孩子的么。
“只有我承认的孩子,才是我自己的孩子,不然,他就是我身上的一摊肉,而已。没出世的胎儿没有人权,决定权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