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骨为刀(重生)——鱼苍苍【完结】
时间:2024-04-04 17:14:28

  似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洛久瑶不觉那个笑带有什么好意。
  看来住持一早的那位客人,便是秦征了。
  秦征转了脚步绕到洛久瑶所行的回廊上,十分刻意的与二人打了个照面。
  “沈大人也来拜佛?”
  沈林不动声色的挡过洛久瑶,道:“只是前来解惑。”
  秦征瞥着他身后露出的一截裙角:“是大人有惑,还是……旁的什么人有惑?”
  沈林道:“世子说笑了,前来寺中的人,哪个没有惑事?”
  秦征目光锐利,冷笑道:“今天是个不错的日子,大人既然来了,可要将惑事好好解开再走。”
  沈林回望,嗓音清淡:“借世子吉言。”
  话音才落,二人中忽而插入一道柔和的声音。
  “哥哥,莫要耽误了时辰,我们走吧?”
  这一声哥哥道过,秦征的目光不再收敛,直直看向沈林身后的影。
  洛久瑶察觉到他的视线,抬手,轻轻扯住沈林的衣袖。
  沈林点一点头,与秦征错身而过。
  拂袖掠动间,腕上的玉扣露出又遮过,秦征瞥见玉扣,更将二人的动作尽收眼底,盯着那两道远去的身影瞧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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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近禅房时落了细雨,小沙弥拦下沈林。
  洛久瑶揉一揉沈林的衣袖,轻声道:“哥哥,我路上想起马车中有些誊抄的经文需拿来供上,哥哥回去取来交给这位师父罢。经文有些多,若能带些人手帮忙是最好的,千万不要着急错漏了。”
  她又看向房门紧闭的禅房:“住持师父为我解惑想必要许久,禅房路远,如今落了雨,寺中也有伞,哥哥无需再来找我,我会自己回去的。”
  沈林看着眼前微动的轻纱,迟疑了一瞬,终究点头应下。
  洛久瑶松开手,跨过禅房的门槛,没有再回头。
  禅房中点了香,非是庙里的香火,而是一股特殊的燃香气味。
  莲花香炉分立两端,住持正坐在一扇木长屏前等着她。
  洛久瑶瞥过燃香,合手行礼:“师父,叨扰了。”
  住持回以一礼,递来一盏茶:“施主久等了,请。”
  洛久瑶接到茶盏,动作却顿了一顿。
  茶是早已沏好的,茶盏触手冰凉,一丝热气也无。
  “多谢大师”
  她接来茶盏放下,“方才念错诗文实属无心之举,我今日实则是来还愿的。”
  住持问:“施主所还何愿?”
  洛久瑶:“是上月二十七,在贵寺所求的愿。”
  主持摇摇头,叹:“施主诚心,愿已达成,何必执意来见贫僧?”
  洛久瑶道:“是我有一不解之处求问大师。”
  话音落下,住持面色平静,像是已看出她欲出口的话语。
  他的目光平淡沉静,带着些无忧无喜的慈悲,轻轻拢在洛久瑶的身上。
  良久,他问:“施主是想问,您身上所背的因果?”
  洛久瑶望着盏中清茶返照出的刃光,眼睫微敛:“不是为此。”
  住持又道:“不问因果,那便是问业障了。”
  “施主业障深重,合该放下执念一心向善……若执念不消杀戮不赎,恐怕此生尽处,来生尽处,无有善终啊。”
第24章
  落雨声愈发嘈杂,洛久瑶的目光仍落在盏中。
  她轻声笑了:“那依大师所见,业障何解?”
  住持道:“阿弥陀佛,施主的缘法不在此地,他日若能向北而行,或能化解业障与来日危机。”
  “多谢大师。”
  听他这样说,洛久瑶微愣,晃散茶盏中的冷光。
  思绪萦绕心间,她悄声按上袖中短刃:“只是大师又说错了。”
  住持叹道:“施主如今在小事上纠结,来日又该如何放下执念。”
  “多谢大师提点,只是我从来不关心什么因果业障,只在乎这些俗事。”
  洛久瑶抬首,“比如眼下这桩……大师可否告知,一月前贺令薇来此的时候,与您说了些什么?”
  话音才落,屏风骤然粉碎,十数个蒙面杀手自房中各处持刀而出。
  冷光照入洛久瑶瞳孔中时,她已擒过住持的手臂。手中刀刃架上了他的脖颈。
  “看来大师这里已被盯上许久了,大师手中有他们想要的东西,不知有没有我想要的东西?”
  见洛久瑶的刀刃已架在住持的脖颈,杀手齐齐顿住动作。
  住持没有丝毫挣扎亦或反抗,任刀刃在他的颈侧划出细小的伤口。
  血浸湿了衣领,他平静道:“看来施主也是为贺小姐交给贫僧的东西而来。”
  洛久瑶思绪飞快。
  贺令薇给了他什么?是贺府账册?还是贺家收受贿赂的证据?
  洛久瑶顿一顿手中刀,问的却是:“大师是说,早些时候来此的那位公子与我目的相同。”
  住持:“阿弥陀佛,佛前不打诳语,贺小姐有一言想借贫僧的口问施主——当日在怀明湖时,施主为何救她?”
  洛久瑶愣了一愣,直言道:“我有所图,并不单纯为救人。”
  住持笑:“施主坦荡,若施主今日寻得生路,贫僧必将施主想要的亲手奉上。”
  洛久瑶也弯了弯眼睛:“好啊,那我等着大师了。”
  刀刃移开,周遭杀手骤然而动,长刀便不由分说朝洛久瑶刺来。
  前世洛璇初继位时,洛久瑶面对的刺杀一月有十数起也稀松平常,躲避刀剑的功夫早已炉火纯青。
  她闪身躲过长刀,眼前却恍惚一瞬,下意识看向禅房的香炉。
  门窗紧闭,炉中燃香不熄,气味缭绕在屋内经久不散。
  燃香有问题。
  杀手再次袭来,洛久瑶脚下慢了一步,躲过之际撞上茶案。
  茶水洒落,杯盏骨碌碌滚至地上,摔成残片。
  住持仍端坐在碎裂的屏风前,轻声叹息。
  躲着刀刃之际,洛久瑶朝房门跑去。
  可她眼前发花,脚步已变得迟缓,将要触到房门时,刃峰径直自后劈来。
  房门忽而破开,新雪一般的剑光晃如眼中,径直架住她身后长刀。
  沈林接过那一式,也迎面接住了险些跌伏在地的洛久瑶。
  洛久瑶扑入他怀中,道:“快走,屋内的燃香有问题”
  沈林点头,带她退至屋外。
  外面仍下着雨,雨滴落在颊侧,洛久瑶抹开眼下冰凉,清醒几分。
  再抬眼,周遭已围满了持刀的杀手。
  洛久瑶皱眉,攥紧他的衣襟:“我已同你说过要带些人手再来细查,你为什么这时候回来?”
  沈林将她护在怀中:“殿下放心,臣已告诉了沈无忧和沈无虞,等他们带人前来定能查清此地的蹊跷”
  洛久瑶一时有些气恼:“你知道我不是在说这个。”
  刀剑相撞,沈林挡下袭来杀手,揽在她腰际的手更紧了两分。
  他眼中锐利尽数显露,嗓音依旧温柔:“臣知道殿下在说什么,臣不能置殿下的安危于不顾……我说过,会护好你。”
  杀手招招置人于死地,袭来的长刀狠戾非常,沈林手挽剑花横切而过,剑风破空,温热的血自刃端迸发而出,溅落在雨幕中。
  猩红的颜色飞溅,沈林护着怀中人后退两步,少女衣裙上的莲纹是苏绣,价抵千金的裙摆旋飞在细雨中,丁点血迹也未沾上。
  天光昏暗,风雨潇潇,水汽与血腥气交融在一起,漫卷过一整间寺庙。
  沈无忧与沈无虞带人前来需要些时间,越向寺门走杀手便愈发多起来,二人始终未能从包围中冲出。
  沈林持剑抵挡,终究独木难支,唇色开始泛白。
  吸入燃香的缘故,洛久瑶的思绪凝滞许久,她扫过周遭,忽而道:“沈林,向北走。”
  沈林听到她的话语,护着人朝北向的小门去。
  朝北便是寺庙深处了,虽有杀手埋伏,数量却少了许多。
  酣战许久,似有杀手发现无法击破沈林的剑招,便转而从洛久瑶的身上寻找突破口。
  长剑划破雨幕,却不等寒光镀到那人脖颈上,一只羽箭破空,径直穿透了那人胸腔。
  落雨冲刷过剑刃上的血,反照出立在殿檐上的一道影。
  洛久瑶转首,抬眼,对上那道影子的目光。
  少年的袍角猎猎荡在风中,正架长弓,自旁侧的侍从手中接过第二只羽箭。
  他看着洛久瑶,朝她轻轻笑了一下。
  而后弯弓搭箭,对准了护在她身侧的沈林,指尖轻动,手中箭骤然射出。
  羽箭脱弓不过瞬时之间,两侧皆是持刀而来的杀手,二人避无可避,于是洛久瑶径直以身躯挡住沈林。
  却像和她开玩笑似的,第三只羽箭紧随而来,射穿了本要刺在她胸腔正中的箭矢。
  羽箭偏开些,刺入她的肩侧,自肩骨的缝隙穿出。
  剧痛贯穿左臂。
  沈林的呼吸骤然紧促两分,剑刃再次划破袭来杀手的喉管,他抬手,径直将洛久瑶抱在怀中。
  雨越下越大了,潮湿的雾气漂浮在空气里,风一吹又散开。
  静法寺的最北端是一座不甚起眼的佛堂。
  比其最外恢宏耸立的佛殿,佛堂已太陈旧了,佛像蒙了尘,常日里也没什么人来拜。
  堂前心不在焉扫着地的小沙弥见有人跑来,不言不语的打开佛堂的门。
  沈林迟疑一瞬,洛久瑶却敲一敲他的肩:“相信我,沈林。”
  静法寺最北的旧佛堂中有一条暗道,是她曾带着洛璇走过的。
  前世燕京生乱,西山的整座寺庙都被毁去了,静法寺中的百余个僧人尽数被屠,唯有住持侥幸逃脱,庙宇也变作了一片废墟。
  佛像倾倒,血流成河,她带着洛璇逃出燕京城,逃入一片腐烂的残垣中。
  他们在荒废的小佛堂中躲了三日,第三日,叛乱的贼人前来搜捕,二人走投无路,却意外发现破败的佛像后有一条极隐秘的密道。
  住持在禅房中言及向北时她下意识想到此地,只是不曾想,密道存在的这样早。
  的确是一条生路。
  听她所言,沈林未再犹豫,径直走入佛堂。
  与外表一样,佛堂中昏暗破败,连燃香也无,只有长明烛燃着微弱的光。
  沈林绕过佛像,窄而矮的缝隙中,果真有一处暗道。
  入口处能容纳的身形有限,他重新背起洛久瑶走入其中。
  暗道两侧的石壁上有烛火带来的零星光亮,忽闪忽闪的。
  雨声被隔绝在外,四周寂静,洛久瑶绷紧许久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头脑复又开始昏沉。
  她的肩侧也好痛,贯穿了肩胛的羽箭被沈林折下一半,唯有刺入肩侧的一端没在血肉中。
  洛久瑶意识松散,身骨也跟着脱力,本搭在沈林颈侧的手缓缓滑下,坠在了他的衣襟处。
  她攥住他的衣襟:“好黑啊……”
  轻喃落在耳畔,沈林道:“殿下再坚持一会儿,穿过这里便能见到光亮了。”
  洛久瑶的只觉得飘飘乎乎,听到他的声音,垂首,将头与他的贴得近了些。
  “沈林。 ”
  她嗅到他身上清冽的草木香,其中夹杂着鲜血的腥咸气味,心下顿然有些不安,“你有没有受伤?”
  沈林应:“殿下放心,臣没有受伤,殿下伤得很重,出去后臣带殿下寻一间医馆。”
  “好……”
  洛久瑶点头,脑袋便跟着在他的颈侧蹭了蹭,却仍不放心似的,轻轻说,“沈林……你不能死,你不要死……求你。”
  沈林心尖一颤:“殿下,臣在这里。”
  胸腔里的心脏急剧跳动着,背上人的重量已几乎全部交付在他的身上,是她的意识已开始涣散了。
  沈林道:“殿下,不要睡,睡去了会看不到光亮。”
  洛久瑶虚弱的“嗯”了一声,口中却问:“是吗……”
  沈林加快些脚步:“是,殿下,前方便有光亮了。”
  暗道通向山林,雨势很大,水珠兜头打在人的衣衫上,转瞬便湿透。
  湿凉打在颊侧,洛久瑶躲避着落下的雨水,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可为什么,还是好黑啊……”
  天的确黑下来了。
  山间泥泞,沈林寻了处方便落脚的地方,脱下外袍,罩在洛久瑶的身上。
  她的意识本就昏沉,伤口又见了水,血已洇开一大片。
  沈林拨开她湿漉漉的额发,触到她微微发热的额头。
  “殿下。”
  他轻声唤,只能换来一声微弱的应答。
  洛久瑶肩侧的箭伤需立刻诊治,那样深的伤口,若是耽搁说不定会废掉一整条手臂。
  他们不能停下,于是沈林用外袍裹紧她,重又将她背起。
  风雨如注,雨珠打在叶片上,层层流淌下来。
  沈林一步深一步浅的朝远处零星的光亮走,身后人濡湿的发贴擦在他的颈侧,有些痒,有些凉。
  可她的身上在发烫,温度透过衣袍传来,覆在他的背上。
  沈林忽而觉得,他与她好近好近。
  宫墙不作数,世间的礼法不作数,大雨将他们所拥有的,所背负的一切都冲刷干净。
  他们明明已这样近,她伏在他背上,心脏的距离便也不过咫尺。
  可沈林却又觉得,背后的人好似随时就要离他远去了。
  于是他唤,一声声。
  “殿下。”
  “殿下,不要睡……”
  “殿下……”
  许久,一声很轻的应答散在耳畔。
  “好啊……”
  “那……你和我说说话吧……”
  雨声若碎玉,穿林打叶,在耳畔撞开一片叮铃。
  于是沈林顿了一顿,道:“那日在熙朝茶阁,我是在等你。”
  一声轻笑落在耳畔。
  沈林又重复了一遍:“在你去熙朝茶阁的前几日,我每日都找程惊鸿去喝茶,其实只是在等你。”
  自行宫回府后,他一连几日请程惊鸿去茶阁,几日间换了多种不同的茶水,独独那日带去了他最爱的溪山雪芽。
  他不知道是为什么,亦不知道该怎样解释,只是那天清晨他醒来,窗外大雪飘荡,他却听到翠鸟鸣叫。
  于是他觉得她会来。
第25章
  洛久瑶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梦里她‌再次回到前世, 她‌与‌沈林已熟识许久的时候。
  春时最是好时光,太子妃与淑妃共同操办赏春宴,邀各朝臣家眷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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