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7点左右,西海沙滩附近的椰子灯基本都亮了,还没进去就能听到海浪敲击礁石的声响,以及人群里传来的喧哗和嬉闹。
一看就不是适合的地方。
江劭庭停好车后朝这边走过来,看她正踮起脚尖东张西望,问了句:“在看什么?”
站在一条线上,两人的身型差距格外明显,温桐垂眸,瞥到汀步路上两道重叠的影子。
他的影子压着她的。
“这片沙滩人好多,我们换个地方吧。”她支支吾吾找不出合理的理由,提高音量斩钉截铁道,“上次闻笛带我去了东海岸那边的沙滩,没什么人很安静。”
这个样子,江劭庭立即想到了两个成语,鬼鬼祟祟和欲盖弥彰。
他扬了扬眉梢,一派闲散:“那我们过去吧。”
走过去的一段路二人都没说再话,温桐耷着脑袋,费尽心思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办,江劭庭则时不时侧眸看两眼,愈发好奇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夜晚的海面,远处是无尽的黑,天际与山脉连成线,近海荡起一条条白色细浪,银冷的月光照在砂砾上,隐隐闪烁。
远离扎堆的人群,四周只剩下螃蟹在沙土堆里挖泥的窸窸窣窣声,静得出奇。
江劭庭拉住一股脑往前走的人,说:“再走,明天就该搜救船来找我们了。”
温桐回过神来,才发现都快到东海岸尽头了,这一片没什么景点,海水又深,就他们两个人,“抱歉,那我们就在这里停下吧。”
“这边很黑,不适合闲逛。”江劭庭原先计划去清月湾,现下却被她带到这个如同案发现场的地方。
他望向旁边眼神闪烁,眉心蹙紧的某人,直接问道:“你有话要说?”
温桐避开他的目光,立刻摇头否认,“没有,您下午不是说有事情找我吗?”
江劭庭也懒得拆穿她,调头往回走,边说:“我明天回京港,这段时间会比较忙。”
大概是踩到了碎贝壳,脚下“嘎吱”一声。他一直都是个大忙人,来江岸的这两个月经常听同事提到CEO出差去了,温桐对此也不意外:“嗯嗯,一路顺风。”
果然是这个反应,没良心的女人。
他伸手把她拽到自己身边。
浪潮挟着咸湿的海风扑上岸,温桐只穿了件浅黄色的针织衫,不禁哆嗦了一下,紧接着她的手就被一只干燥温热的大掌裹住,带进了大衣口袋里。
温桐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他的下一句话接踵而至。
“这次去不知道要多久,有事的话给我打电话。”
她倏地顿住脚步,脑中闪过很多画面。
那个时候他们刚离婚,她被吴艳塞进出租车,只能从车窗伸出手去牵爸爸的手。她攥住他的手不肯放,司机看到犹豫半天不敢开车。
吴艳毫不客气甩了她一巴掌,趁她被打懵了的时候掰开手指。
汽车扬长而去,掀起一阵尘土。
爸爸在原地朝她挥手,也说:“桐桐,以后记得给我打电话啊。”
很多年后,她终于有了第一部 手机。踌躇了很久很久,她下定决心在爸爸的生日那天拨过去,告诉他生日快乐,请求他接她和哥哥回去吧。
那个电话号码是空号。
“你还会回来吗?”她望着江劭庭。
她的手在抖,江劭庭以为是冷了,于是在口袋里握紧了些,笑着戏谑了一句:“我去出差,不是出征,自然会回来。”
温桐咬紧下唇,克制喉间的酸涩,挤出一抹笑:“嗯。”
这片沙滩没有灯,江劭庭看不清她脸上的情绪,只把她的手里往里揣了点,继续往有光的那边走。
身影笔直高大,像冷杉,冬日阴天里的冷杉。
温桐从他的手心里挣脱出来,转而抓住他的袖口将人拉住,“我有话想和你说。”
江劭庭的视线掠过空空如也的大衣口袋,落向这个只会煞风景的女人,眉心拧紧:“你说。”
他倒是想听听她能说出什么花来。
温桐紧张地摸了摸鼻子,目光乱飘,神情看起来相当别扭,“可以稍微下来点吗?”
江劭庭狐疑地扫了她好几眼,虽然不甚情愿,但仍然配合她弯下腰。
她今天没穿高跟鞋,堪堪够到他的胸口,即便他低下来了一点,温桐也得微微踮脚才能碰到他的脸。
蜻蜓点水的一个吻,他上次蹭到她哪里,她便原封不动还回去。
这样总可以证明了。
任务完成,温桐快速递上自己的台词:“上次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气了吧。”
像雪花落下,直到消融成水珠的那刻,江劭庭才缓过神。
他再次体会到了在洲际酒店那天的感觉,那处又热又涨。而她偏要一脸天真地看着他,好似在提醒他:“她什么都没有做,你就已经这样了。”
带着稚气、不加掩饰的诱惑。
温桐见他不说话,伸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
下一秒她被单手提了起来,如同抱着一袋大米,羞耻的姿势引发她的强烈抗议,江劭庭没搭理,径直走向对面的长椅。
他将惊魂未定的某人放在自己腿上,埋头吮了吮那只通红的耳垂,颈间皆是清新的柚子花香,和那件还回来的西服一样。
“谁告诉你我生气了?”
第26章 冷战
从计划成功的安心, 到被提溜起来的惊恐,再到看到他凑过来咬自己耳朵的震惊,短短两分钟的内容在温桐脑海里逐帧播放,她只顾着睁大眼睛急促喘息。
傻乎乎的模样看得江劭庭心痒, 他掐了掐她的腰, 狎昵调笑:“这幅样子是什么意思。”
不是她主动亲自己的吗?也不对, 叫嘬更合适点。
看她不回应,江劭庭也懒得再废话,快速把腿上的人调了个姿势, 扣着她的后脑勺吻了下去。
双唇相接的刹那, 温桐肩膀一颤,彻底清醒过来。
她简直是疯了, 她怎么会真的把他看作和哥哥一样。
哥哥可以亲她的脸, 她也可以亲回去,可江劭庭不是啊, 他们相处模式再好,也不妨碍他是个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异性。
只是贴了一下, 怀里的人便开始剧烈挣扎起来,一只手拼命抓他的领带,他索性扯下来塞在她手里。
柔软的触感,说不上来的感觉, 江劭庭似乎理解了学生时代在楼梯口热吻的小情侣,如果那个时候碰到了她, 说不定他也会忍不住。
他放轻力度, 像巢穴里彼此舔舐的鸟儿, 一下接一下,缓慢而轻柔。
趁此机会, 温桐使劲一把推开他,边喘气边喊:“对不起,你先听我说......”
兴头上蓦地被捶了一拳头,饶是脾气再好,江劭庭也不想再惯着她了,抬起她的下巴再度覆了上去。
不同于之前的浅尝辄止,这个吻热烈而充满侵略性,像是要掠夺走她周围仅剩不多的氧气。温桐故技重施,伸手去推面前男人的腰,却被他的大掌一把摁住,带到身后。
发现某人紧咬着牙关相当不配合,江劭庭伸进她的薄毛衣,一边亲一边漫无目的摩挲。
一股冷风随着他的动作钻进衣服里,温桐害怕到了极点,左摇右晃去躲他的手,不停发出呜呜的声音。
似是惩罚,他倾身将往后一倒,温桐溢出一声惊呼,下意识死死揪住他的大衣领子。
江劭庭毫不费功夫撬开了她的唇,使坏一般去勾了她的舌尖,湿滑温热,像含在口中的糖,每吮一下,她的呼吸就急促一分。
激烈的缠吻无异于催情剂,意乱情迷之际他的下唇传来一阵刺痛,紧接着淡淡的血腥味蔓延开来。
是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咬的。
江劭庭松开她,怒气到了极致反而说不出狠话,抹了唇瓣的血珠,平静问:“你是属狗的么?”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任他再迷了心智,也能瞧出她不但不乐意这个吻,还抗拒到了要咬人的地步。
海风拂面,平白添了几分凉意,即使一片黑暗,温桐也能看出他现在已经气到了什么地步。
他一直扣着她的脑袋,动不了又说不了话,眼看抵在□□的温度越来越高,她一时情急才啃了他一下。
“对不起,我之前想解释的。”
江劭庭冷冷看着她,眸中再也没有了下午的温度,像望向一个陌生的路人,“你现在也可以说。”
骤然掉入冰窟,温桐心乱如麻,这段时间好像她做什么都是错的,只会把事情弄得越来越糟糕。
“我担心你还在生上次的气,就......”她微微抬眼想看他的反应,见他还是冷冰冰的,便也不再挣扎,耷拉着肩膀低低道歉。
唇瓣有些许红肿,上面还沾着几缕残留的痕迹,配上这张雪白带泪的小脸,愈加柔弱易碎。
偏偏这样的外表,方才狠狠咬了他一口,现在还用这张嘴说出这么一堆没用的,一字一句,反复强调是他在自作多情。
江劭庭后悔了。
就不该给她说话的机会,还学会咬人了。
“你的这些话留给下次亲的人说吧,我听腻了,回去。”
他面无表情往出口走,只留给温桐一个越来越远的背影。
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才会稍微消气,都怪她太蠢了,又蠢又没有分寸。
都走出一段了,背后一点脚步声都没有。江劭庭站定,回头,盯着某个和他保持在固定距离的小黄点,本来就不太好的心情更加烦闷。
先是撩拨他,又是拳打脚踢,还咬人,现在竟然还敢跟他甩脸子。
“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不想回去就待海里喂鱼。”
闻言,温桐忙不迭小跑过去。
浅黄色针织衫中间的扣子断了一颗,好像是被他拽断的,现下大敞着滑至肩头,江劭庭这辈子从没这么头疼过。
温桐大气不敢喘一口,安安静静站在旁边如同一个等待发落的小卒。
发落没有,他扔过来一件衣服,将她盖了个严严实实。
“套上。”
是他的大衣,摸起来质感很好,带着冷冽的木质香,温桐悄悄透过衣服的空隙观察他的表情。
好像很不耐烦。
她不再迟疑,抓紧时间穿衣服,生怕哪里没做好让他更讨厌。随便套了一下,她小心翼翼伸出手,“江总,您的领带。”
江劭庭睨了她一眼,不想多说什么,抬腿离开。
温桐轻叹一口气,把灰色条纹领带折叠好放在他的大衣口袋,快步跟了上去。
直至下车,他们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她站在公寓门口,汽车尾灯渐行渐远,融入纵横交错的车流,连带着她的心也空了一块,怅然若失。
或许是吹了冷风,几天后温桐感冒了,她的鼻子堵得厉害,脑袋里像扔进去了一个装水的袋子,时不时能听到回音。
由于提不起什么精神,她的工作效率大大降低,一天下来只看了两小沓代言人的资料表。
夏晚路过她的工位,从整理出来的表格里随手挑了两张,不知道看见什么猛地摇晃她的肩膀,“我的天,这是苏穗啊?!”
如果刚才她的脑袋里装的还是水,被夏晚这么一摇直接成了一团浆糊,但不影响八卦的心。
“你也认识她吗?”
语调带着浓重的鼻音,说完温桐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
“你感冒了?!”夏晚探了探她的额头,果然有点烫。
“估计是,下班我去药店拿点药。”她的抵抗力还算比较强,以前感冒泡两包冲剂喝就能好。
夏晚依旧不太放心,向她提议下班后一起去医院,被温桐转移话题委婉拒绝。
“桐桐,你在家不上网冲浪的吗?”她拿起手里的资料表,炫耀似的弹了弹,“苏穗可是男女通吃的大美女,长得又好看又优雅,据说还是名校毕业的。”
“不会她也投了代言人的自荐吧?”
这番话完全不像从夏晚嘴里说出来的,她追其他明星向来采用非常纯粹的甲方态度,要求高得很。
温桐双手握着保温杯,喝了一小口热水,“不是她的工作室投的,是市场部推荐的人选。”
夏晚如释重负,“这才正常嘛,苏穗一直在音乐剧领域耕耘,从不参加商务活动。”
“有钱也不赚嘛?”她问出一个相当接地气的问题。
“她家从祖父那辈就是从政的,这种阶层的人和我们不一样,最低的物质需求一生下来就满足了,现在讲究精神层面的追求。”
换言之,她一生所追求的东西不过是别人的起点。
温桐并不是一个悲观主义者,如果因为知道一辈子就这样了而苟延残喘的话,她连江岸的门牌号都碰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