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姝宜拧眉挣扎,“你发什么疯?”
“我没发疯,我清醒得很。”
蒋澈开口,觉得心脏快要窒息,眼看着她冷漠甚至是嫌弃的面对自己,他不甘心,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输的这么彻底,明明她从前是很喜欢他的。
明明他们,也曾有过美好的回忆的。
她用了很大力气,拳打脚踢,手腕处被攥得通红,拼命用力却始终纹丝不动。
他的力气实在惊人。
温姝宜闭上眼,沉沉道:“蒋澈,我结婚了。”
这一句话,将他猛地拉回现实。
他松开手,退到方才跟她的安全距离。
蒋澈低着头,不敢直视她,胸腔那把刀子到底还是变得血肉模糊了。
冬至那天他匆匆忙忙出现,其实是想给她过个生日,可她到底还是不愿意见他的,他回北县也不是巧合,是想重新追回她,按照以前她说过的,过简简单单的日子。
他听到母亲跟旁人说她结了婚他都是不信的,同学聚会,他也许多年没有来过。
今天这遭,完完全全是最后一搏。
可温姝宜这句话,是彻底给他断了最后的念想。恍如梦醒。
“可你真的喜欢他吗?温姝宜,我们之间才是爱情,尽管当时分手的时候存在了些误会,但我跟她真的不是你想得那样。”
他恢复理智,跟她讲起从前。
“我有苦衷,我必须站稳脚跟才配得上你。”
“我不在意,结婚了也可以离婚的。”
蒋澈醉得彻底,什么胡话都说了出来,丝毫不顾及眼下的体面。温姝宜看他这般,倒也觉得他有点可怜。
沉默良久,她还是击溃他最后一层梦境。
“你清醒点。”
温姝宜的眼像懵懂清澈的小鹿,柔声的话却将人拉入深渊。
“蒋澈,我们两个一开始就都是假的,是你想要的太多了。”
第25章 龃龉
蒋澈怔了怔,一瞬间,西面八方的悲伤将他笼罩,直直坠入深渊。
温姝宜说了他最不愿面对的现实,被他选择性遗忘的,放在内心某一处暗盒子的记忆,如今,因她这句话不可控制地开了闸。
高三那年夏天,班里举办了毕业旅行,距离不远,就在北县乡下的鹤山。一群即将上大学的少年少女,自焦虑紧张的高三生涯过后,难得的放松下来。
蒋澈记得很清楚,温姝宜在那天穿了条浅杏色的衬衫和半身裙,往日的齐肩短发如今稍稍长了些,长度留到锁骨附近,很清新靓丽的打扮,跟班里特意浓颜盛装的女生不同。
他一早就喜欢温姝宜,她也对他总有善意,他一直觉得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喜欢,所以那一天,他在全班同学面前厚着脸皮向温姝宜告白。
夜晚,草地,星空,鲜花和烛火甚至都很合时宜,蒋澈涨红了脸,在众人的起哄中鼓起勇气。温姝宜没拒绝,却也并没多高兴,只是淡然从他手中接过了那一束粉色玫瑰。
他以为这是答应了,兴高采烈的恨不得昭告全世界,在其他人很懂事的为他们两个让出独处空间时,温姝宜说的话却令他大失所望。
她说:“蒋澈,很抱歉我不能答应你。”
他当时也是这般不死心的追问,可温姝宜的话一冷又冷,彻底把他逼退到了悬崖边。
她接下那束花,一是不希望他在人前难堪,二是她也有自己的私心想要求他帮忙。夏日夜晚风不太凉,吹到人身上也很舒服,蒋澈却拉起衣领,默不作声的看着她。
“我听说你妈妈生病了还没做手术。”温姝宜从包里拿出一张卡,“这里有两万块钱,你先去应应急。”
他没开口,只是愣在原地,完全没想到她会这样。
“姝宜,你这是做什么?”
她看起来也很为难,生平第一次做这样荒诞的事,怕他会把自己当成疯子,但她还是冷静下来,一字一句跟他解释。
“就当我借你的,你不要着急还,我也有事情想请你帮忙。”
蒋澈把那张卡往她那边推了推,可她接下来的话又在他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你能不能陪我演一场戏,做我名义上的男朋友?”
“不会耽误你太久的,只要离开北县就不用了。”
是的,一直以来都是是他自己想要的太多了。
他对温姝宜,本就是过分奢求。
求而不得,自始至终都是一样的结果。
*
周怀生在车里待了将近一小时,估算着时间差不多就去接她。温姝宜今天穿得不多,外面只有一件单薄的白色大衣,寒冬腊月,在屋里有暖气不觉得,但出了门还是很冷,所以他在走时拿了件厚衣服。
温姝宜给他看过聚会地点,周怀生很容易找到所在包间。
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过于热闹的议论。
“这两个人这么长时间不回来,你们说会去干嘛?刚才蒋澈那眼珠子都快掉到温姝宜身上扒不下来了。”
“到底是昔日恋人,总归还有情分在。”
“依我看她也未必真结婚了吧,还戴了那么大一个戒指,生怕人看不见一样,没准就是假的呢,张倩你真看见她老公了吗?”
“岂止是看见,你知道她那老公比蒋澈帅多少吗?整个一男明星,而且握手的时候我特地看了,他手上的表价值不菲,绝对不是等闲之辈。”
开口谈论的都是女人,他听觉敏感,很快捕捉到那日听过的声音。
这群同学并不是真心想她,不过是找机会消遣。周怀生有些不快,尤其听到蒋澈的一知半解,他没耐心再听下去,转身往走廊去。
这里规模不大,只是走廊拐了两个弯,从布局上看起来十分逼仄,整条走廊显得又长又窄。身在其中不太舒服,甚至有种窒息感,跟京平相差很大,就连两旁的摆设都只用了几盆绿植做装点,实在是有些简单。
温姝宜跟蒋澈站在一旁,不算显眼,但也不算隐蔽。走廊的灯映到墙壁,照出她此刻不太分明的情绪。
隔着一堵墙,她的声音很清晰传到他耳边。
“蒋澈,我结婚了。”
周怀生听不准她的情绪,但他隐约觉得她说话时语气很低,或许她哭了。
他忽然停下脚步,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往前,因为他也听到了蒋澈的话,是醉酒后的沉迷和不甘心,声调也比她高了几分。
可-你-真-的-喜-欢-他-吗?
这八个字像烟花在周怀生脑海里炸开,倾覆他所有理智和思绪,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像个偷窥者,就像很多年前回北县找她却看到她和蒋澈并肩走出学校,唯一能做的,不过是转身逃开。
谁承想经年过去,他还是只能以这样的方式狼狈退场。
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他自始至终,在她心中都未有过一席之地。想到这,周怀生心脏猛一阵钝痛,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下了楼,一楼的咖啡厅里没什么人,他找了个位置坐下,对前来推销咖啡的侍应生要了杯酒。
“不好意思,我们这没有。”
是个年轻姑娘,看到眼前的客人沉着脸,也有几分为难。
她试探着,递过一张宣传单:“您可以试试我们的新品。”
周怀生没那个心思,桌上的饮品单更是没去看,他也觉得自己有些失了理智,低头揉揉眉心,再抬眼时对上恭恭敬敬站在一边的年轻姑娘,敛了神色。
“随便给我来一杯吧,什么都行。”
外面落了小雪,隔着玻璃看得很清楚,暮色黑沉,雪花飞旋而下,悄无声息飘落在地面。
“周总想喝酒,何不跟我过去?”
周怀生看着窗外路灯下的雪,看得认真,回过神时已有人坐在他对面。
是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子,中等身材,有些肥胖,面孔上泛着肥腻的红光,见到他时嘴角挂着笑容。
“我们认识?”周怀生冷冷开口。
对方笑容谄媚,双手冲他递上名片。
“您不认识我却认识您,鄙姓费,之前曾到京平跟您求过合作。”
周怀生接过名片,总算有了点印象,他这两年打算在北县做点投资,主要是农业方面相关,这位费总在北县有几家农产品公司,曾主动向他抛出橄榄枝,但是没符合投资标准,这事也就被搁置下来,如今在这时候遇上,他也不好当即回绝,毕竟人家态度恭敬,求合作的姿态已经是低了又低。
“还是希望您有时间去我的工厂看一看,看过了再做决定也不迟的。”
“原也是今天在这边有个聚会,不曾想能在北县遇见您,实在是好运气。”
对方深谙世事,人情世故这套拿捏的一清二楚,三言两语就让人放下警惕,见他犹豫,又从身后的公文包中拿出一份策划书,完全是有备而来,根本不是什么碰巧的运气。
做生意的人大多如此,不管背地里多么用力表面上总算装得云淡风轻。
周怀生不置可否,只是拿起策划书粗略看了两眼,里面的内容还算吸引他,有几处做出了亮点,他虽在心里觉得这个人不太真诚,但又觉得不妨一试。
“既然费总您准备的这么全,那过几天我去看看。”
得到他的回应,对方满怀感激地起身跟周怀生握了手。
温姝宜走下楼梯时,看见的便是这幅场面。
周怀生气定神闲,把眼前小小的方桌差点变成商业会谈的现场,他一直都是这样,骨子里有属于自己的自信,身处何地都不受侵扰,即使是遇到了挫折也并不会因此弯腰,这大概是他跟蒋澈的最大不同。
温姝宜在对面站了一会儿,周怀生没看到他,同他握手的男人却率先认出了她。
“小宜?”
记忆里那张恶心,面目可憎的脸出现在眼前,她几乎是瞬间就变了神色,垂在身侧的手在暗处微微颤抖。
温姝宜艰难地往前走了两步,目光越过跟她搭话的人,径直看向周怀生。
“我们回家吧。”
她声音有些弱,像一只惊慌失措的小鹿。
周怀生却看向对面热切的男人:“您认识我妻子?”
男人闻言一震,却还是装上一副热络样子,笑容可掬地看着温姝宜,不厌其烦跟她讲起过去。
“小宜,我是费叔叔啊,从前你爸爸最好的朋友,你忘记了吗?”
温姝宜别开视线置之不理,眼角泛起冷漠,脸色越来越僵。周怀生在旁听着,牵上她冰凉的手,这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对。
“你不舒服吗?”
她手在发抖,周怀生很快看向她,眼里有藏不过的关切。
温姝宜紧咬牙根,摇摇头并未说话,只是恶狠狠盯着眼前道貌岸然的男人。她还是没有开口,任凭那人怎么攀关系都不曾说一句话,周怀生从没见她对人这个样子过,看她实在难受,便自作主张跟对方道别。
“抱歉,她今天不太舒服我们先走了,合作的事我考虑好了会提前联系您。”
周怀生极尽礼仪,临走前还很周到的同他再见,两人出了酒店,周怀生怕她冷就把厚外套披在她肩上,另一只手则揽住她肩膀固定。
刚走过门前台阶,温姝宜却突然停下脚步。
“我不用你替我跟那种人道歉。”
她回头看他,鼻尖冻得通红,眼里闪烁稀碎的泪光,好像受了极大的委屈。
“你没必要为我做这些。”
雪花纷纷淋淋落到身上,她的话更是冷得彻底,让他把方才藏进心底的场景再度翻了出来,心脏又抽痛几分,彻底失了理智。
“我没必要那谁有必要,蒋澈吗?”
第26章 升温
有雪顺着风灌进衣领里,寒冷直入心扉。
周怀生语气前所未有的低,目光直直望向她,似乎想隔着眼前几乎朦胧的视线将她藏在背后的心也看看清楚。
“姝宜,我不是不知道他今天不会在这,你们两个说话,叙旧,在我看来这都没什么。”
她到底有没有心呢?他也不确定,他只知道,自己这样跟自取其辱没什么分别。
可蒋澈那句话犹如魔音始终在他心底回荡。
周怀生闭了闭眼,将要开口的话变得十分艰难。
“我知道我在你心里没那个分量,你跟我结婚,也不是真开心,要真觉得心里为难你就跟我说。”
他胸腔酸涩,像是被人塞进一颗石头,压得他连声音都低哑几分。
周怀生不是没有脾气,只是他从小到大的教育让他棱角柔和许多,他的爱始终是缄默的,对温姝宜,他愿意低下头照顾她的情绪。
末了,周怀生又强撑着对她露出个笑。
“姝宜,别强求自己。”
如果当下不是她真正想要的,那他愿意放手让她追寻自己真正的幸福,他真爱她,自然也希望她是能真正快乐。
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偶尔缓慢驶过的车,周遭寂静,大雪蔓延,温姝宜听着他讲完这番话,明知他是气话,鼻间却还是泛了酸。
“我哪里强求自己了,你拿我当三岁孩童以为我跟你结婚是为难自己吗?”她开口,眼泪不受控制断了线。
“我要是真强求自己,刚才在屋里应该答应那个醉鬼的话,而不是听到他那句冒犯的话却只想着跟你回家。”
温姝宜哭腔很重,鼻尖冻得红红,眼睛却始终不肯服输地看向他,一点也不想退缩。
“周怀生,我不喜欢蒋澈,从来就不喜欢。”
她第一次对他直呼全名,话里有委屈也有再也藏不住的爱意。那些被她藏在过去不敢揭开的隐痛,那些不能随心所欲对他说出来的曾经,在此刻,尽数翻涌。
周怀生后知后觉,看着泪眼婆娑的温姝宜,短暂的惊讶过后,他总算明白了她这番话。
她说她不喜欢蒋澈,是他误解她了。尽管他们两个过去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在一起,可这一刻,他都不想再听了。
周怀生呼吸一沉,很快上前将她拥入自己怀中。他们两个的外套都沾了雪,碰在一起时有凉气扑到面前,她觉得更冷,眼泪流下的皮肤也被风吹得刺痛,只能把脸埋在他胸前。
他却不紧不慢,小心翼翼捧起她的脸,唇上是凉的,触碰时那刻两颗心脏都跳得剧烈,血液都热了热。
他一遍又一遍唤她的名字。
周怀生轻轻试探,温柔索取,珍而重之像是对待一个失而复得的宝物,他们两个心情起伏太大,彼此气息全然乱着,不得章法。
最后离开时,周怀生低头看她。
“我们去车上说,好不好?”
他的声音完全柔和下来,她本来就不舒服,在外面待了这么久手指已经凉成冰块,若是因为他再严重他更要愧疚心疼。
上了车,温姝宜却并不着急着跟他说起蒋澈。
周怀生把空调调高,往她那边靠了靠,双手抓过她的手放在一起为她捂热。他眉眼认真,如今只能看得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