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姝宜呆滞一瞬,回过神后上前帮忙,划口的事周怀生没让她动手,拿刀在圆圆小小的板栗上划开口子还是有些危险,故都是他亲力亲为。
“你还没告诉我板栗哪来的呢?”
他手上动作没停,板栗是刚从冰室拿出来的,洗过后也十分冰冷,沾了水的手发滑,好几次没有拿住。
“在村长家买的。”
实际上是村长要送他,热情难却又不好白白拿人家的东西,临走时在柜子上放了封红包。
他想,回京平的第一件事还是要给峪河的乡村产业做些支持。
第28章 她的自信心
积雪化了整整三天,村外的路才算能通车。
他们俩待了快一个星期,如今也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了。
这几天温姝宜在这完全是闲云野鹤,她甚至适应了村子里的慢生活,临走时还有点舍不得,安江更是拉着她的手一路从屋里送到外面,比她还要恋恋不舍。
“行了奶奶,离得这么近我俩还不是随时回来。”
周怀生看不下去,降下车窗看着站在车旁的安江,语气放缓,“而且我爸说了今年咱们在京平过年,到时候我和姝宜来接你们。”
温姝宜也在一旁附和,“是啊奶奶,您想我了就打电话告诉我,我马上就来。”
她这话说出来,安江才总算露了笑脸,轻轻拍拍温姝宜的手这才放开。
“好,你也多注意身体,怀生要是欺负你了就告诉奶奶,我替你收拾他!”
温姝宜笑笑了,应声说了好。这边周亭岸也嘱咐他们两个注意安全,周怀生点头答应,准备启动车时安江又让他俩等一等。
“怎么了奶奶?”
周怀生再降下车窗,依旧还是那副好脾气模样,只是有些不解。
安江站在温姝宜这旁,脸上还是慈善的笑,慢悠悠从外衣口袋里拿出个扁扁的方盒子。
“你看奶奶这记性,差点就忘了给你。”
是一支翡翠手镯,安江的嫁妆,保存了一辈子,如今想把这支镯子送给温姝宜,只是老人家对子女的心意。
镯子被红布层层包裹了好几层,拿出来废了些时间,安江不紧不慢的,说罢就要往她手上戴。
温姝宜看出那镯子的贵重,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周怀生却突然开了口:“戴着吧,奶奶早就要给你的。”
安江也对上温姝宜的眼,不容她拒绝的架势很快给她戴在了手腕。翠盈盈的飘花翡翠,经她白皙的皮肤一对比又把镯子的种色衬得更鲜艳。
感动溢于言表,温姝宜回去这一路上抬手看了无数次,总觉得受之有愧。
“你别把这东西看得太重,奶奶喜欢你所以才给你,你别用其他的价值去衡量,这可是感情。”周怀生一眼看穿她小心思,主动开口打乱她的想象。
他说这话时嘴角始终在向上,温姝宜也是现在才发觉,他笑起来梨涡明显,比从前一本正经的时候可好看多了。他这人不笑的时候总冷着脸,旁人不敢靠近,可笑起来时却截然相反,冰川消融,温和到谁都想去碰碰他的梨涡。
温姝宜认真看了他好一会儿,最后得出关键定论。
“你以后还是多笑笑。”
周怀生不明所以,想要问清原因时她却已经闭上眼睛,路途漫漫,不休息也是不成,他从后座拿了条盖毯放在她腿上,又默默调整了空调温度,尽量让她睡得舒服一些。
开车途中,他偶尔回头看她一眼,她睡得不太安稳,不一会儿就要动一动,可周怀生隐约看出,她眉间的那些痛苦好像散了散。
*
到京平已经是下午,家里除了他们两个没有别人。喻卿身体好转,被梁粟拉出去上插花课了,正好赶上周末,就让陈阿姨也休息。
温姝宜打了电话问两位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她好准备晚饭,结果电话那旁的喻卿说她们两个在外面吃,挂断电话,她被自己逗笑。出门一星期放心不下生病的老母亲,回家时发现多余的人其实是自己。
于是照常收拾,把衣服放进洗衣机,再到浴室洗了个澡。她这几天大多时候是素颜,总觉得皮肤有点干,末了吹完头后又敷了个面膜才出来。
周怀生也早就洗好换过衣服,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等她。
“你不忙吗?”温姝宜问。
她以为他这几天在外面,回来的第一件事应该是去寄云天,可他气定神闲的在这等她,也看不出来像是有工作等着。不过温姝宜刚结婚的时候在网上查了查,他除了寄云天这处实业还有一家投资公司,按理来说应该是很忙碌的。
“不碍事,我带你去吃饭,去寄云天。”
反正家里现在也就他们俩,做饭实在麻烦,离得近正好他要忙的话也方便。温姝宜想想也是,很快答应。
“好,那你等我洗个脸。”
十五分钟,温姝宜换好衣服后出来,她怕他等的时间太长,所以化妆时只简单打了底,再抹过一点口红提气色足矣。温姝宜长得很艳丽,尤其那双无辜的小鹿眼,不需要任何装饰,只轻轻点缀就已足够惊艳。
周怀生站在卧室门口,不得不承认,刚见她出来那刻眼睛一亮。
因为温姝宜在大衣里面穿了件黑色长裙,是他之前买了放在衣帽间的,但她一直都没动。
他们两个好像跨过了恋人之间最开始的步骤,也许是因为前一段日子事情太多,所以导致温姝宜在他面前很少是精心打扮,经常素着一张脸在他面前,她那时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想想还是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有些过于松弛了。
尽管未必要为悦己者容,可她还是想让周怀生看看自己跟小时候截然不同的地方。
所以,当她简单装饰站在他面前时,周怀生发自内心为她称赞了一句。
“很漂亮。”
温姝宜笑了笑,有被他这句话取悦到,于是主动的伸出手去挽他的胳膊,就这样出了门。
寄云天一切如常,没什么变化,只是员工们看见老板突然回来还是有小小惊讶,尤其是,在看到老板牵着一位漂亮女人进屋时更是引起一波不小的感叹。
温姝宜上次来只是匆匆一面,大家只是听说并没都看见,今天总算是得见真容,众人脸上都洋溢着八卦的好奇神色。
周怀生没藏着掖着,一面带她往里走一面交代身旁的经理小张。
“去后厨看看,弄点吃的送到一号包厢,我夫人不吃辣,你跟厨师长说一声。”
他这话是正常语气,跟平时交代工作没什么分别,但在介绍温姝宜时声音放轻了些,落在旁人耳朵里只能感受到非同一般的温柔。
就连温姝宜听了,都觉得他这声“夫人”好苏。
小张应声,离开前跟温姝宜鞠了个躬,她有点不适应,于是在小张转身前笑着跟他说了句麻烦了。
对方一脸认真,停下脚步站得笔直:“夫人客气了。”
小张背影离开走廊,周怀生牵着温姝宜继续往前走。
寄云天都是中式风格显著,更强调的是意味,走廊两侧隐藏的灯光突出朦胧的氛围感,墙壁上加了主灯的展品台做的是疏而不空的底蕴,刚直的线条柔软的布局,更显示刚柔并济。
包间里的装修也是,偏深色的中式内敛风,墙壁放了大面积的水墨画,桌椅都是红木的,一眼看过去有些沉闷。这样的布置做正儿八经的商业会谈是很合适,但到底缺少一些独特性。
“你在看什么?”
周怀生看她认真,开口问道。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其实布置的还可以更雅致一点。”
温姝宜若有所思,坐下后直直看向他,眼里闪着光。
“你想不想试试让寄云天焕然一新?有些地方的可以做的更好一点,就像刚才的走廊,另一面你用石砖做了凹凸的纹理,看起来确实很高级,但是我觉得要是填上些竹子和石头就更好了,走廊不会显得那么有压迫感。”
“还有包间,我觉得可以适当加些颜色,鲜花可以有但是不要在包间里放太杂的花,就梅花和兰花就可以了,墙上可以挂一幅书法但是尽量不要太多,这样看起来也更协调。”
她讲得头头是道,说到兴起时还用手跟他指了指,周怀生坐在一旁看她滔滔不绝,眼里都是欣赏,嘴角的笑更是一直没停过。
温姝宜看他没说话,突然觉得自己这样指手画脚不太合适,于是很快坐下跟他解释。
“当然,现在这样也很好,你就当我瞎说吧。”
太久没有这样的时刻了,她对自己都开始不自信,从前在专业上引以为傲的自信心如今都少得可怜。
她低下头,眼里有对自己不满的失落。
正逢这时候也上了菜,温姝宜便更沉默,只将视线慢慢移到桌面。
周怀生敏锐地捕捉到她的不对,挪了挪椅子到她跟前。
“这怎么能是瞎说,我觉得你提的建议很好啊。”
他去寻她的目光,坚定的眼对上不太确定的视线,周怀生笑了笑。
“我刚才没回答你,是因为看你那么认真不想打断你,你帮我出主意我高兴还来不及。”
温姝宜静静看他,有些不可置信的挑了挑眉:“你真觉得我刚才说那些可行?”
“当然了。”他点头,伸手替她理了理耳边的碎发,明明是再自然不过的一个小动作,可当他指尖擦过耳廓时,温姝宜的心脏还是不可控制的悬了悬。
周怀生并未在她面部的微表情中寻到方才心跳加速的蛛丝马迹,依旧耐着性子低声哄她。
“不过我这个人是没什么审美,所以改造这事只好请夫人亲力亲为了。”
第29章 真正夫妻
得到周怀生首肯,温姝宜大张旗鼓进行寄云天的改造工作了。
其实她也是费不上什么力气的,只是帮他出了个好点子,周怀生以前就动过想这心思的,最初开业时的设计都是顾逢晟手下的人敲定的,虽然符合调性,却也少了些年轻人的趣味,他的品味在这些事上总是乏善可陈,要不然也不愿意三天两头摆弄那些古董,都是外在的面子罢了。
做生意,总是要如此。他是愿意创新的,所以在她提出的第一时间后就把这件事交给她了,设计师都是现成的,按照温姝宜的想法画了稿,只等选个合适时间就可以施工。
温姝宜在这件事上十分认真,连着三天出门几乎都快住在寄云天了,从上至下看了无数遍,只是希望自己能在细节上注意到更多。她在自己擅长的事情上总是很专注的,空闲时间也没忘掉要修复的花瓶,半夜睡不着的时候还会悄悄跑到工作间。
从北县回来后,她倒真像变了个人。
周怀生看她这样,也是发自内心为她开心。
直到,他慢慢觉得温姝宜对他不太对。
他整日都很忙碌,年底应酬特别多,经常要到深夜才能回家,可不管多晚,温姝宜总是会等他回来才睡,她在感情里不擅表达,但似乎一直执着要做好一个妻子的本分,处处细心妥当,对他越来越体贴。
每次都是给他煮好醒酒汤,再提前放好洗澡水。他甚至都不用说,一听见门锁的声音就会从卧室出来到他跟前帮他脱外套解领带。
起初他还很适应温姝宜对他的好,但渐渐的他就不这么想了。
所以在又一个凌晨他一进门就看见温姝宜穿着睡衣从卧室出来时,他到底还是问了。
“姝宜,这么晚你都不睡吗?”
周怀生看了看墙壁上的钟表,已经三点四十了。
“我是想等着你回来,而且我怕你醉了难受我好能照顾你,是有点晚了,但我还不是很困。”
她刻意把声音放低,怕吵到客房里已经熟睡的喻卿。
“你去洗澡吧,水我刚才又换了一次,现在应该温度正好。”
他今天滴酒未沾,十分清醒,饶是玄关灯光昏暗,周怀生也清清楚楚看见了她眼里的倦态,分明是为了等他回来所以强撑着自己不睡的。
他心里拧着一根绳子七上八下,拉着她进了卧室。
门被关上,他手上的力气重了些,她手腕有些微微疼,温姝宜看着他不明所以,怔怔地瞧着他。
“你怎么了?”
她问他,又不放心的往前凑了凑看他,还以为他是喝醉了不舒服。
屋里没开灯,只有床头柜前的小灯开着,照出周怀生此刻有些低迷的神情,他开口,声音里听出几分不满的情绪。
“姝宜,我不要你这么为我。”
周怀生看着她,胸腔很闷,说不上来到底是生气还是心疼。以前长辈们总说两个人过日子要互相磨合,他以前不觉得,如今却总算是明白了。
他们两个总是想要为对方好,固执己见用自己觉得对对方好的方式付出,其实殊不知有时候也是一种负累。
“你这么晚不睡等着我回来,我心里觉得很感动,我的妻子对我这么好,处处体贴照顾我,我是开心的。”
“但是姝宜,我不用你为我做这些的,你想对我好照顾我我都知道,这些事我自己都能做,我跟你结婚是想好好照顾你,而不是牺牲了你的时间来照顾我。”
他不疾不徐的说,连讲起道理都这么温和。
温姝宜这才明白他方才为什么会那样,认识周怀生这么久,他一直都是个特别温和平静的人,很少生气,更从没露出过急躁不满的时候,可他也并不是没有脾气,只是对她更为宽容,他唯一能包容的就是温姝宜。
可她似乎根本不了解他,反而还一直拿他当外人讨好,他生的气莫名其妙,不过是心里觉得她根本不喜欢他。
不过这也确实不怪周怀生,因为温姝宜从未跟他表达过自己的真实想法。尽管他也觉得他们最近好像比以前稍微亲近了些,但她有时候还是跟从前差不太多。
或许是性格原因,她总是很少主动表达,迄今为止最大的主动不过是那天主动的晚安吻。至此,再也没有旁的了。
也确实是她的原因在。
“好了,你快去睡。”
周怀生见她没说话,轻轻拂了拂她手臂。
温姝宜沉默片刻,很快对上他的目光。
“我只是想对你好,这些日子你带我回北县,什么事都在考虑我的情绪,还让我鼓足勇气继续做从前想做的事,你对我这么好,我也是想谢你但是不知道怎么做,所以才竭尽所能想照顾好你。”
她只是无法心安理得接受他单方面的付出,所以才想着要在生活上好好做他的贤内助,尽管,周怀生从不需要她做一个世俗意义上的好妻子,他只要她做自己。
这番话情真意切,周怀生听完也愣了愣。
“既然你觉得不好,那我以后就不再自作主张了。”
温姝宜垂下眼,不再看他。时间太晚,她转过身去准备休息。
周怀生却突然慌了神,心中有块地方变得空落落,似乎随着她的背影逐渐离开了,他快走两步,想要拉住她却被绊了一跤,结果连人带她一起摔到了床上。